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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那邊廂探春解開心事。且說這邊兒鳳姐送走客人後,照了照鏡子,自覺容光煥發,妝飾紋絲不亂,便往王夫人那邊去。
王夫人躺在炕上,額上綁著用藥汁薰煮過的藥帶子,正合目養神。鳳姐進屋見了,立即將腳步放得更輕,但王夫人病中好靜,听覺反比平日更為敏銳,依然被驚動到了。睜開眼見是鳳姐,道︰「你過來了。」
鳳姐上前將王夫人攏到胸前的被子往上提了一提,輕聲說道︰「是我莽撞了,心里想著事,一時不提防,竟忘了太太正病著。」
王夫人道︰「也不是什麼大病,你也知道的,不過為著前些日子忙得狠了,精神一時不濟,多調理一陣便好了。再說,原也是我讓你過來的——那邊事情都了了?」
鳳姐笑笑,道︰「是。我雖未同大嫂子明說,但言語間探了一探,大嫂子倒還怪疼我的。」
王夫人歪在枕上,微微頷首,道︰「我早知如此,她原就是和順嫻靜的性子。只是如今我尋思著讓你過來做個幫手,卻不好越過她,總得她心里明白才是。」
自打大兒子過世後,王夫人身體便弱了下去,雖不至日日湯藥不斷,但已是時常地離不開藥丸子。偏生手頭還有一府的事務要打點,不能安心靜養。故而前兒賈赦有意為兒子求娶鳳姐時,最興頭的還不是新郎賈璉,而是她。因想原是嫡親佷女,眼見著又將是佷子媳婦。心中便打算起來,想著待鳳姐過門後,如何請得老太太點頭,令她過來幫持自己。
鳳姐千伶百俐的人,王夫人雖未明說這層意思,然言語間每每露出的口風,早已令她盡知了。她原本正愁著賈赦處有邢夫人在掌家,且二老都是不省事的,還有一幫子自恃是長輩的姨娘並大小通房丫頭。若自己過來後掌了家,不獨邢夫人頭一個要捏自己的錯處,單看其他人的性子,平日行事想來定是千難萬阻,不得遂心如意的。正謀劃日後于東府該如何立足之際,忽得知王夫人意欲抬舉她管正府里的事,自然歡喜無限,說不得花上十二分的心思,照著王夫人的示下趕著打點起來。
老太太跟前兒的管家女乃女乃,自然比這邊兒府里的管家媳婦強上許多。不只過手的銀錢、掌管的事體比之更多出幾倍去,更可喜頭一件這邊兒沒人壓著自己︰王夫人是自己姑媽,況是親命她過來幫襯的,豈有妨礙之理?賈母又是只管享福,不再親自操辦俗事的,雖說仍時常察訪著,但只要哄得老太太高興,小事上單看面子情兒和往日的情份,想來也不會給自己沒臉。至于其他一干姑娘們,皆是年少無知,不足為慮的。一個正房公子寶玉,可喜又是厭惡事務的性子。余下一個大嫂子,性子也最是和氣,且一顆心都放在兒子賈蘭身上。
左看右看,偌大一個賈府,竟是連個敵手也無,專等她王熙鳳過來似的。
鳳姐心中雖然歡喜,面上卻毫不露出,只說道︰「太太放心,大嫂子很疼我呢。只是我心里反倒不安,沒得自慚起來。我一個最無用的人,如何能得太太和嫂子這般疼呢?只怕我自己不爭氣,擔不得太太重托。」
王夫人見她有畏縮之意,忙安慰道︰「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你的才干我如何不知。看你平日也是極有成算的,怎地突然反畏手畏腳起來?想來是你見這一府上上下下許多的事兒,心里自先存了怯,恐自己料理不過來不是?你也不消擔心,橫豎有我在,遇事有不明白的只管來同我商量。再者府里的嫂子們都是使老的,你只管放心使喚。若有不听話的,告訴周家嫂子,她幫你教導。」
鳳姐面上的怯色這才慢慢褪去,道︰「多謝太太樣樣替我考慮周全,我必定不辜負太太一片苦心。」
王夫人道︰「這便是了,正該如此。」
鳳姐又道︰「大嫂子這邊兒倒沒什麼,只是老太太那里、老爺那里,可怎麼說呢?」
王夫人道︰「家里的事皆是我管,老爺從不插手。至于老太太那里,我也曾說了幾次身上不好。老人家命我好生寬心養病,我因說我這一丟手,事情卻沒人操辦了。這才將話頭擱下。明兒我再同老太太說說,左右只要你過來同我搭把手,又不是將事務全交給你,想來老人家無有不同意的。」
听到「搭手」這一句,鳳姐心中一突,面上卻依然款款陪笑︰「太太真個神機妙算,什麼事都想周到了。我雖無知無識,但若一昧推月兌,卻反倒辜負了太太一番心意,說不得只有強撐起來。便只是個擺著好看的花架子,橫豎後頭還有太太這尊大佛給我支撐著呢。」
王夫人听了不由一樂,道︰「怎地又說起這話來?早叫你放心,萬事有我。若有人敢甩臉給你氣受,只管同我說。你安心替我管著事情便是。」
鳳姐唯唯應了。又說了幾句話,見王夫人精神漸漸萎頓下來,便告辭了。原是嫡親佷女,王夫人也不講究虛禮,並不曾留,只說「約模就這幾日,便該有準信兒」。說著命金釧兒相送出來。
卻說王夫人這一番計較,雖是悄悄地在打算,但幾個貼身丫鬟並心月復婆子,卻皆是盡知的。那些婆子因找周瑞家的商議道︰「周家嫂子,眼見著要變天了,這可怎麼處才好?那位鳳女乃女乃咱們皆是從小看到大的,性子一上來,十個男人也要被她嚇退的。正經連那邊的璉二爺,听聞才成親一個多月,收房的兩個人竟連面也不得見了。換到她手下,咱們可該趁早合計合計。」
周瑞家的聞言,冷笑道︰「我說你們也太膽小了,鳳女乃女乃再厲害,終究也得看太太的臉色行事。咱們皆是太太的人,單為這一層,她也得同咱們和和氣氣的。再者,她過來不就帶了四個大丫頭和五六房家人?縱然將這些人全換下我們,也不夠她使喚的。一離了我們,她縱有威風,少了手扶的拐杖,倒向誰逞去?依我說,她若真是個有見識的,還得專向我們陪著小心才是正途呢。」
一席話說得幾人立時放下心來,皆贊道︰「到底還是周家嫂子有識見,想得深。哪里像我們,乍听個來字,腿肚子就先軟了。哪里還有心思像嫂子這般細想深思、不慌不忙的。」
見眾人皆奉承她,周瑞家的益發來了興致,趁勢教導道︰「話雖如此,然到底是主子女乃女乃,且是太太最疼的人。各位嫂子少不得還請打點起精神來,小心伺候著。若有什麼去不到的地方,提點一聲兒。至于那些偷奸使滑的事,趁早收手不做為妙。合力將府里事務料得清爽,方不負太太與女乃女乃們的一番提攜之恩。」
眾人口中應著,又順口褒揚了幾句。直到周瑞家的興沖沖走了,才有人啐了一口,小聲罵道︰「現放著自家口里長瘡,還說人嘴腫!說這話也不先照照鏡子,瞧瞧到底是誰攔了大伙兒的例去討太太的好,又是誰把好處都往自家撈,撈足了還來裝高潔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