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頭
早上起來，潘梅乘第一班車早早就到了城里。
在路邊攤上匆匆吃了早點，看看時間，知道韓彬上班的時間已到，她忙找公用電話給他辦公室里打電話。
可電話那頭說韓彬並沒去上班，潘梅只好撥他手機。
手機在韓彬病床邊的床頭櫃上像只甲殼蟲一樣「嗚嗚」地轉著圈。查房的醫生剛走，一大早就過來的方華忙把手機遞到他手里。
「喂！你好……」他以為潘梅從此不再理他，但當听見她的聲音時，韓彬的心里禁不住一陣狂喜。
盡管此時李萌正偷眼看著他。
「什麼？……20美元……可能換160多元人民幣吧。什麼？……一個老外給你的？小心上當受騙啊……我啊？嘿嘿……昨天多喝了點，不小心摔了一跤，現在醫院。……別別，你別過來，你上班了嗎？那你快去吧，喂！喂……」韓彬生氣地把手機一扔，倒頭就睡，卻因用力過猛，身上的傷口痛得他呲牙裂嘴。
方華和李萌對望了一下，都沒有說話。
方華本來想看看他就走，韓彬卻要他多陪一會。而李萌呢？韓彬攆她去上班她又不肯走，就這樣，兩人都只好暫時留了下來。
听說韓彬出事了，潘梅心急如焚，掛斷電話的她，就直奔江陽市人民醫院，卻忘了問清在幾樓？潘梅只好一樓一樓地去尋找。
在二樓內科門口，匆忙奔跑的她重重地和一個迎面而來的醫生撞了個滿懷。
那人被撞了幾個瑯蹌，捂著胸口好不容易才站穩。
「對不起，對不起。」頭也沒來得及抬的她忙不迭地打著招呼，拔腿又要走。
「哎！梅梅……」那人本來想發火，卻驚訝地發現眼前的人原來是潘梅。
潘梅聞聲驚厥地轉過頭。
「你是……哎呀！蘇彤，怎麼是你呀？你怎麼會在這里？」
幾年不見，蘇彤長得又高又帥，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有點黯紫，不過穿著白大褂的他更加英俊和挺拔。驚喜的眼神深情款款，看得潘梅仿佛墜如雲里霧里找不著邊際。
「找你呀……找了幾年了，沒想到今天終于讓我給找到了……找個地方聊聊？」蘇彤急切地拽著潘梅不放，「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呢。」
「好啊！可現在我正趕著去看一個病人 ！」
「看誰？」蘇彤一臉的緊張。
「一個朋友。」
「哦——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不知道在幾樓，我還沒找到呢。」
「什麼病呀？」
「摔的。」
「噢……五樓。對了，你住在什麼地方？快告訴我，有空我去看你。」看著急著走的潘梅，蘇彤著急萬分。
「啊？哦……行。」潘梅也好想知道家鄉的情況，卻沒時間細問，她匆匆寫下地址後就往樓上沖。
「哎……電梯。」蘇彤忙拽過她，把她塞進電梯。
「你在這里上班嗎？」快進電梯時，潘梅轉過頭來好奇地問。
「我在這里實習。」
「哦，來看我——」說話間，她已經消失在了電梯縫隙里。
來了這麼久，今天第一次見到家鄉的人，她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知道有母親的那個世界並沒有消失。
電梯里，潘梅的思緒瞬息拉回到了七年前……
那天，被肖仲逵用「她母親出事了」的騙局把潘梅從學校騙出後，剛走出校門她就看見了迎面走來的蘇彤。
他身著藍白相間的運動衫，俊朗的臉龐輪廓分明，頭發永遠都是亂中有序。
「怎麼沒上課？」蘇彤也看見了他們，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她的繼父，微笑著問她。
「家里有事。」潘梅回答，同時疑惑地眨巴著大眼楮看著他。在南中念高三的蘇彤應該節假日才回來，現在既不是假期也不是節日，怎麼會在這兒踫到他呢？
「女乃女乃過逝了，我回來送她老人家最後一程。」沒等她開口，蘇彤神情悲傷地說。
「哦。」潘梅的心隨之一沉。除了早早病逝的母親和幾年突然死去的父親，女乃女乃是蘇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她知道蘇彤一定很傷心。
「快走！搞什麼名堂？」已走到前頭的肖仲逵轉過頭來，恨恨地看著他倆，急不可耐地吼道。
蘇彤搖了搖頭，和她擦肩而過……
潘梅也加快了腳步和蘇彤背道而行……
其實那天他們並沒有停下來，只是放慢了一點速度而已。
唉，彈指一揮間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
中午12點半，好不容易在五樓骨科部的護士台，問到了韓彬的病房。
「摔到哪里了？啊？怎麼那麼不當心呢？」汗流夾背的潘梅匆匆推開門，迫不及待地跑到床邊，一副心疼到骨的樣子。
「沒事。你真來了？」知道她第一天上班就要曠工，本來還在生她的氣，可當看見她本人時韓彬的氣卻全消了，對她只有無盡憐愛。韓彬知道，他是真的很在乎她，盡管此刻李萌也在。
「都傷成這樣了還說沒事。」眼淚眼看就要流下來，見自己有點失態，潘梅忙轉過身去，這一回頭不要緊，卻使她整個人都驚呆了，只見方華正倚靠在韓彬床頭，一臉驚赫地看著她。
床邊還坐著一個削隻果的漂亮女孩，此時正停下手里的活，也吃驚地瞪大眼楮望著她……
她看看韓彬再看看方華，像被獵人驚擾了的小鹿，驚慌失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不是冤家路窄嗎？在什麼地方不好踫到，偏偏在這里？潘梅恨不得地上有個地縫鑽進去。
尷尬之余，她本想調頭就走，可已經來不及了。韓彬推開喂他隻果的女孩的手，叫住了她。
「來，潘梅，這是我同學方華和李萌。知道我出了車禍，他們都來看我。」
方華怔怔地看著她，整個人都傻了。
那照片上的臉兒，那照片上的眼神兒，那照片上的神態；那個不辭而別的人；那個昨天讓他尋找得差點累死的身影兒；那個曾在夢中出現過千百次的人……此時此刻，就在眼前。
是她！是她！就是她！
是那個當初被他「掃地出門」卻差點丟了性命，而今卻弄得他魂牽夢縈的人。方華全身的細胞都在戰栗，激動使他滿臉通紅，心痛使他一時無法開口，只覺得有一塊燒紅的烙鐵滾過他的心尖……
沒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刻骨地想她，等她，思念她……
「這是我以前救助過的女孩，潘梅。」這時，只听見韓彬說。
韓彬不是存心想挖她的痛，卻又不知該如何介紹才好。
李萌她個子不算太高卻凹凸有致，長著一雙大眼楮，笑起來很迷人，皮膚白里透紅猶如捏得出水來。
潘梅朝李萌尷尬地笑了笑，李萌也微笑著友好地朝她點了點頭，算是互相打過招呼。
而對方華，她卻視而不見。
「肖梅，你還好嗎？」方華終于開了口。
潘梅不理他，卻在這時想起昨天韓彬問她的那些話，現在突然明白，原來全是他在背後使壞。那是她曾經拜托過他的事，可他還是告訴了別人，真是卑鄙無恥之極。
她恨得牙癢癢！
「還好！托你的福……謝謝你的關心！」
她心存敵意地看了方華一眼，本想說「我還沒死」，但想想這句話在這病房里說顯得太不合適，尤其是在韓彬面前。
「你還在恨我，對吧？這麼多年了你都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那天我去廠里接你，可……」
「閉嘴——」潘梅一手指向他，「我哪敢勞駕你呀？你不在外損壞我的名聲就算是我的福氣了。」淚，在潘梅眼中重新晶瑩閃爍。
「這是什麼話？我干嗎要損壞你的名聲？我……」
「我讓你閉嘴你還說……」潘梅再次低吼。
「原來你們認識啊？」韓彬一頭霧水。
「是的，我們不但認識，而且我們還結過婚。他就是把我掃地出門的那個人。那年大年夜，就因為他不要我，所以我才去投河尋死。你說得都對，我就是那個出來坑蒙拐騙的不要臉的女人！還和……」本想說和老板有一腿，但她實在是說不出口，只有羞辱委屈的淚水在臉上任意流淌。
「肖梅，你干嘛說這些？」
「那我應該說那些？你告訴我呀！我該說那些你才肯放過我？沒想到你們經常在背後議論我，真卑鄙！我從心底里瞧不起你們！我恨你們……」說完，哭著跑出了病房。
「肖梅！肖梅！你等等……」方華追了出去。
眼看電梯載著潘梅迅速往下落，方華急忙從樓梯飛奔而下……
可等他追到電梯門口時，潘梅又沒了蹤影。
他旋風般地沖向大門，只見潘梅正匆匆地奔向一輛出租車……
「肖梅——請听我解釋！」方華一個箭步沖上去用力拽過她，霸道地喊。
「你認為還有這必要嗎？你是誰？我不認識你！」潘梅也不甘示弱，甩開他的手，依然故我地打開出租車的門。
「肖梅，你別走！」方華用力把車門摔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放開我……」潘梅大喊，「你抓疼我啦！」
「對不起……」方華忙放開她。
「喂，走不走啊？」的哥探出頭來問。
「走什麼啊走？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方華煩躁地朝的哥怒吼。
「可……」
「可什麼可？還不快走？」
的哥以為今天踫到了無賴，立即悻悻地把車開走了。
「你什麼意思？我叫的車，憑什麼把他攆走？」
「你上哪里？我送你……」方華跑向自己的車。
「謝謝，我消受不起。」潘梅喊完拔腿就走。
人哪里跑得過車？一會功夫，車已經來到潘梅身邊。
「肖梅，上車！」方華朝她喊。
潘梅不理他，掉頭就往回走。
而方華也倒著車往回追，眨眼功夫，車子又停在了潘梅前面。
潘梅又轉身往前走，方華發動引擎又往前開……這樣幾個來回，潘梅急了，方華也急了。
他停好車下來，一把抓住潘梅就往副駕駛里塞。
「干嗎呀？」
被強行摁在副駕上的潘梅憤怒地看他從車頭前轉過去，打開車門就要進駕駛室時，慌忙逃下車去，卻沒跑出幾步又被人高馬大的方華給「提」了回來塞進了車，這次方華鎖上了自控門。
從沒見過如此霸道的他的她，腦筋短路有一會才清醒過來。
「你到底要干嗎？」潘梅幾乎哭出了聲。
「肖梅！你哭也沒用，今天一定要听我說……」方華狠下心，語氣突然變得那樣艱難，但他不能不說下去，冥冥之中有種預感告訴他，如果他們的感情真有可能如他所願健康發展，那麼，這是他最後的傾訴機會，否則，他將永遠失去她。
「這里沒有肖梅，肖梅在六年前就已經死了。」潘梅終于哭了，臉上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的淚水讓方華徹底慌了手腳。
「對不起！肖梅，都是我不好……」
「我說過肖梅已經死了！」潘梅再次怒吼。
「你別這樣好不好？我知道是我傷你太深，現在我向你鄭重道歉，對不起！請你原諒。」方華向她點頭鞠躬。
「說完了？說完了我是不是就可以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