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重逢
向晚時，市郊區農村前的溪邊，總有一二頭黃牛馴善地站在那里喝水，放牛的村童就在溪畔大榆樹下斗紙牌，直到家里人高聲尋喚了兩三次，方才牽了牛懶懶的回去。瀟子淇一路靜默得看著窗外，頭歪在玻璃上。農村這樣簡單明淨的生活是她向往而不得的。聿琰看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沒說什麼，專心致志的開車。
不知不覺二人已驅車來到墓園。按照穆媽媽生前的遺願，離開人世後想回到老家，葬在農村，老人們，大概都信奉落葉歸根的命數吧。聿琰給瀟子淇松了安全帶，自己下了車。斜倚在車身上，望著嬌小瘦弱背影，若有所思。
「爸，媽，真對不起，這麼久都沒有來看你們。」瀟子淇把穆媽生前最愛的雛菊輕輕放在碑前，笑容恬靜。
「爸，媽，你們還好麼。晴夏她失蹤的這麼幾年我沒停止找她。她也許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生活得很好呢，對吧……」當時車禍現場沒找到晴夏的尸首，但警方說這麼高的地方存活的幾率不大，瀟子淇這樣說不過是想讓泉下的爸媽安心。
「晴夏那麼堅強，一定還在好好的活著……」子淇的聲音有些哽咽，風刮來，頭發被吹得略顯凌亂，她把頭發縷到耳後，吸了吸鼻子繼續說︰「爸，筱雨現在市里最好的醫院接受治療，醫生說他的身體在慢慢康復，等他好以後，我帶他來看您，你們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把他照顧好。」她低頭頓了一下又揚起笑臉︰「媽，我，我也挺好的。記得媽媽曾經說過，人在這世間，無論活的有多辛苦，待走完滄桑的人生後，終將柳暗花明，浮花浪蕊的人生，哪那麼容易就斷了呢。那時候，我還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現在，似乎懂一些了……」
「瀟子淇……」難以置信，這麼熟悉的聲音，晴夏？
不會的，瀟子淇狠狠搖了搖頭，一定是幻听。
看著媽媽的照片，思念此刻像開了閘的洪水噴薄而出。又一次酸了鼻尖，紅了眼眶；「爸媽，為什麼丟下我們……你們知道不知道這樣有多殘忍……嗚嗚……為什麼……」
「我不準你叫他們！！！」高跟鞋聲音有節奏響起。「瀟！子！淇！有比你更殘忍的人嗎？！」
循著聲音，子淇抬頭望去，看到眼前的人驚呆了，啊！？怎麼會！晴，晴夏！
「晴夏！你還活著？你還活著？我……」瀟子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上下打量著對面「死而復生」的人。
眼前的人骨瘦如柴，一頭大卷蓬松的烏發，有三分之一掠過左額堆瀉到肩上來，左邊耳際卻插著一仗碎鑽瓖成的大蜘蛛，一襲銀白底子飄滿了楓葉的閃光緞子旗袍。黑如一汪深潭的眼眸里噙著淚花，眼底充滿了憤怒，死盯著瀟子淇。
看到突然出現的女人，遠處的男人輕皺起眉頭，踩滅了手頭未吸完的的煙。
瀟子淇左手難以置信的捂著嘴巴，右手顫微微地覆上女子女子的肩膀，以確定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覺。
「呵，怎麼，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怎麼會……」對面的女人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挨了一巴掌，突如其來的力量打得瀟子淇跌坐在地上，石子劃破了手掌，嘴角開始流血。
聿琰看到這一幕臉驀地沉下來，大步向二人走來。
瀟子淇吃痛皺眉，不明白昔日失蹤的妹妹怎麼會突然出現，更不解為什麼一出現去莫名其妙的打了自己一巴掌。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
腰枝被身後遒勁有力的手臂抱起，感到疼痛子淇悶哼了一聲，扭頭看到一張陰沉到不能再陰沉的臉，嗜血的眼楮盯著穆晴夏，面目猙獰的像被拔了胡須的老虎。聿琰騰出右手從西裝口袋抽出一條白絹包扎她手上的傷。
「打回去！！！」我的女人自己都不舍得踫，什麼時候輪得到被一個路人打！
瀟子淇听到低吼嚇了一跳，慌忙擺手解釋︰「你誤會了！她是我妹妹！」
「妹妹？」女子冷笑道︰「你配當我姐姐麼。要不是你這個賤女人，掃把星！我爸媽不會死！！！」
「什麼？你說什麼？？？」
「出事那天，要不是你和筱雨非要我們一家人去參加你的什麼狗屁畫展，我爸媽才不會走那條路……更不會被卡車……你這個凶手！你還我爸媽！你還我！！！」晴夏滿臉淚痕，雙肩顫抖，上手欲打還沒反應過來的瀟子淇。
聿琰伸手把子淇拽到身後，他不知道具體情況，但也听出了個大概︰「你冷靜點！」他抓住失控的晴夏胡亂揮舞的手。
此刻瀟子淇彎著腰難受的快要蹲到地上，眼淚奪眶而出︰「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嗚嗚……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嘴里不斷的囈語。
子淇愧疚的雙眼含滿淚水，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為什麼，是我害死了你們，是我害死了你們……
聿琰看著脖子上的血流，連忙把胳膊伸到瀟子淇嘴里，任她咬著，她別傷著自己就好。
晴夏也跪倒在墓前，失聲痛哭起來。
「晴夏，你沒有……沒有出事為什麼不來找我和筱雨，知道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此刻的三人豎在荒無人煙的野地，煢煢孑立。
筱雨……听到這個名字，穆晴夏的目光閃過一絲辛楚。
「我這個樣子，他還會見我麼？」穆晴夏撩起耳邊的頭發，左臉至鬢角處的皮膚一片猙獰，張牙舞爪的疤痕像蜘蛛攀爬再慘白的臉上，而左耳竟然……沒有了……
「你的耳朵！」子淇擔心的大叫起來，眼里充滿了恐慌。
「呵……每個人看見我的表情都像看見個怪物一樣……我這樣……還不是拜你所賜！」晴夏眼神像把利劍，狠狠刺著子淇。放下那堆蓬松的大卷，完全遮住了左臉猙人的部分。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嗚嗚……」她沒想到穆家一家會因為自己變得家破人亡，真的好恨自己！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麼？能讓我爸媽再蘇醒嗎？！能嗎！！！」穆晴夏咄咄逼問。
聿琰摟著懷里的人︰「你吼什麼吼！」直覺告訴他，事情沒這麼簡單。
晴夏收住了眼淚，無力的笑了起來，又好像在哭。
天色早已暗下來，夜像一張密布的網糊蓋著墓園。
夜涼如水，聿琰月兌下衣服披在子淇身上。轉身對著發呆的晴夏說︰「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穆晴夏像失了魂的孤鬼，晃悠悠的走出了墓園。
聿琰扶起還在啜泣的瀟子淇，抱了起來送進車內。感到車內的暖流，瀟子淇突然 癥過來︰「晴夏！晴夏！她在哪？她在哪。」
「放心，睡吧。我會把她帶回家。睡吧……」男人此刻的聲音像首催眠曲。許是哭的太久，瀟子淇漸漸闔上了紅腫的雙眼。
「站住！」察覺到身後的戾氣，穆晴夏不由停下了腳步。
「你在欲誘上班，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夠你正容麼？」男人拿出一根煙，並未點燃，放在鼻前。
之前在風月場所消遣慣了的聿少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身上穿的衣服正是欲誘的制服。
穆晴夏一怔，並未扭頭，笑道︰「我就說，她瀟子淇能找到什麼貨色。」能光顧欲誘，知道她身上的衣服是欲誘制服的人不是些混黑道的，就是些包2女乃的闊少。
「啪！」聿琰的力道並沒有因為眼前是個垂垂欲倒的女人而減輕一些。
「這是替瀟子淇還的。」
「啪！」穆晴夏的臉挨了第二下後立馬高高腫起。
「信不信，我這種貨色，要你生你就能生，要你死！你就能死！」
晴夏倔強的抬起臉，驚嚇的退後了一步，差點以為自己看錯。月光下的男人是在笑！平生第一次看到的讓人不寒而栗的笑！
「識相的話，跟著我回去，我就當撿了個破爛。」男人整理好衣服，優雅的轉身回到車里。
穆晴夏思付了片刻，而後露出狡黠的一笑。走向的阿斯頓馬丁的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