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清月 第二十六章 記憶(上)

作者 ︰

樊逸以前從不明白,萬籟寂靜是什麼意思,年幼的他,理解能力並沒有那個程度。

可,當他側躺著,看著身邊的人。

剎那的

「其實沒那麼理解。」他想。

看著頤鳶安靜的睡容。他的眼,他的心,好像縮小到不行,縮小到容下了她,哪怕是再多一粒微塵,都會承載不了。他的整個世界,只回環著她淺淺的呼吸聲。整個世界里,她的存在,是那麼的唯一,那麼的絕對。

頤鳶一直覺得樊逸年幼,因為她前世加今生的歲數都三十好幾,所以在她的眼里,十二歲的樊逸無可爭辯地坐落在她心里,小孩的那一區。可她卻忘記了,自己如今外表的真正年齡也就是一個十五的少女,而不是三十多歲的大媽。

樊逸原先可能比較稚女敕,但,家門的巨變,令他成熟,跪在頤鳶房前三天,令他成長。他知道,他對頤鳶的感情,似乎偏向了另一條道,有了那麼一點不同。

他睜著眼,看著頤鳶,似乎怎麼看也不夠。

他就知道,她不會不要他的,她不會不心疼他的。懷里那個溫熱身體,他絲毫不想放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的依賴,似乎成了魔障,盡管他們認識僅是短短幾天,但若是沒了她,他會瘋掉,他會癲狂。

也許是樊逸抱得太緊,睡夢中的女子微微皺眉,轉了個身,面對著樊逸,嚶嚀了一聲。

樊逸看著面前的女子,稚女敕的臉上居然漫著笑意,寵溺的笑意。

「小逸?」頤鳶是真的累了,樊逸跪了三天,而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站著看了他三天,以她的內功,體力上也許沒消耗什麼,但是在精神上,她伴著他一起痛苦,因為他,她想起了前世一直回避著的回憶。

小逸——這兩個字,對她來說,是最不能抹去的記憶。

前世。她是個棄嬰,從小被撿回孤兒院,她雖然沒有家人的愛,父母的關懷,但是她有一個最愛她的弟弟,他叫小逸。

因為從小就長得可愛,所以很多來領養小孩的人們都想領養她,他們都對她說,她以後可以跟他們生活,他們便是她的親人。可是她沒有答應過,因為她總感覺,會有哪一天,她真正的親人會來找她的。

大人們喜歡她,但孤兒院的小孩卻都排擠她,在大人看不見的時候對她拳打腳踢,幼兒園的大人都知道,可是他們不能每時每刻呆在她旁邊,所以久而久之,他們也不再管了,習慣她每天帶著傷。

年紀小的孩子,真可怕呢。她笑,對于身上的拳腳,她從未反抗過,等著他們打累了,她便慢慢的走回她的房里。因為她覺得那很無趣,這種理由的爭斗,真的很無趣,所以她不在乎,任由他們打著。

她的房里,有一個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長得很可愛,卻是整個孤兒院最不討人喜歡的孩子,不但是小孩,還包括大人。因為他的性格很孤僻,他從進入孤兒院開始,沒有人听過他說一個字,大人們都喜歡活潑听話的小孩,他在他們眼里便是個異類。

她總覺得,好像除了自己外,別人都遺忘了他,但是對于他的孤僻,沉默,她不討厭,因為她喜歡安靜。就這樣,極為安靜的兩個人,在不知不覺中,以某種不需言明方式熟悉著。他似乎習慣她每天回來都帶著傷,她也似乎習慣,每天回來,他趴在窗邊那一動不動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之間,就這麼安靜地熟稔起來,雖然兩人從未說過一句話。

那一天,她照樣帶著傷回來,回到房里毫不意外看到他在窗邊的背影。她挪著腳步,往床邊走去,然後,她就很驚奇地看到他動了,轉過了身,不知從何拿來一個藥箱,坐在她的床邊,輕柔地幫她上藥。

他說,「我叫逸。」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聲音,那麼孤僻的小孩,居然有著那麼糯糯的聲音,似乎比女生的聲音還甜。

她很怪異的看著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冷酷的小孩,有著一把這樣的聲音,她冰冷的面具似乎因為這個「重大」的驚嚇,裂開了一條條的縫,「我,沒有名字。不過你可以叫我姐姐,我比你大。」她篤定地說著,毫不猶豫地理直氣壯,雖然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多大,她的舍友多大。

「姐姐。」他喃喃的跟著她重復了一遍,「好吧,你叫我小逸,我叫你姐姐。」他似乎也不計較他們的年齡,順從的叫著。

「小逸乖。」也不顧手上有傷,抬手模了模男孩的頭,咧了咧嘴,但也因為臉上有傷,所以只能露出一個有點僵硬的笑容,不過她記得的,這是她第一次笑。

「嗯,姐姐。」他的性子,似乎真的很冷,不過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的溫柔。

就這樣,兩個小孩就這樣「詭異」的成為了姐弟。

自此以後,她每次回來,他都幫她上藥,而她,則是每天不厭其煩,連哄帶騙的硬拉他出去曬太陽,雖然一次也沒有成功,但是她一直為此堅持不懈著。生活也算是「其樂融融」。

忘了有多久,有一天,院長帶了一個很和藹的老人來找她。

老人告訴她,她的原名本是沫漪芹,是他的親孫女。而因為一些原因,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被壞人擄去,直到今天他才找到她。而她的父母也因為在前幾年發生意外,雙雙身亡,而老人今天來則是要帶她回去,認祖歸宗。

她並不抗拒,沒有絲毫懷疑的相信了,親人間也許真的有什麼感應吧。不過,她提出必須要帶小逸一同去,這麼長時間的依靠,她離不開他。老人皺皺眉,卻還是答應了。而小逸听到她要帶他走,出乎意料的爽快答應了。

就這樣,她和小逸開始了新的生活。

她記得,他們被帶到的地方,那是一個以黑色構造的世界,所有的東西都是黑色的,沒有一絲溫暖,有的,只是讓人無盡顫抖的寒意。

她听到很多慘叫聲,讓人忍不住發抖的慘叫聲,就這麼一直不停環繞著,但那諾大的地方,除了他們三個,沒有一個人,處處都顯得詭異,陰森。

她緊咬住了嘴唇,並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愧疚,她不該那麼輕易相信別人,她不該把小逸帶來這種地方的,連累了他,這些,都是她的錯。小小的拳頭緊攥著,指甲似都要嵌入肉里。

旁邊伸來一只手,輕柔地扳開她的拳,然後輕輕握住她的手,「姐姐,沒事。」他和她之間,似乎有著一種很奇妙的聯系,不用言語,也可知曉對方的感受。她用力回握住小逸,告訴他,生死與共。

一路上,老人一言不發,帶著他們圈圈繞繞走了很久,終于在一個房子前停了下來。

這個房子很特別,因為在一片黑里,白色,是那麼突兀的站著。

他帶他們進去,他們一入眼的,是兩副棺材。這是個靈堂。

「給你爸爸媽媽上柱香吧。」老人沒有回頭,說了第一句話。

她听話的走上前。那有兩張很大很大的照片,一男一女。他們的容貌並不顯眼,很平凡的那種,但是她心底卻是油然生出一股暖意,一股親切。「這就是親人的感覺麼?」她暗道。

要用的東西早就準備好放在了一旁,她很快的拿到了該用的東西。給她爸媽上了香,「爸爸,媽媽,我是你們的女兒,我回來了。」

「好了,走吧。」等她說完那句話,老人毫不停留的帶頭走了出去,冷冷說道。

她不敢停留,因為她要保護小逸。小跑到小逸身邊,抓起小逸的手,跟著老人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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