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錯 第十三章 修玉

作者 ︰

皇後得知石弦被釋,怒不可遏。但她尚且不好發作什麼。看來皇上還是听不進她的話。不過也罷,遲早一日,她都是要自做主的。不必急于這一時。只是,看來石弦確實非同小可,只怕她今後大業面前還多有阻難。如今,清瞳竟要討要此人做駙馬。

她如何會答應。然而清瞳是她生女,蝮蛇之子,又豈會做蝕本生意?既是敵手,若利用清瞳,將他牽制住,那麼屆時他變成自己這一邊的人也未可知。如此,勝算可又多了幾分。

這一招,實在見高。

皇後暗自感嘆,她一心栽培的大皇子司徒廷飛,繼承不了她一身心智,而放任自由的女兒,卻頗有幾分心思,萬事明白。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予清瞳罷。反正石弦已是自由身,與其費盡心思滅他,不如放手一搏,爭取同舟。

皇後答應暫不打石弦主意。她只道清瞳此乃美人計,卻不甚了解少女春心。

清瞳之所以敢向皇後言明,無非料定皇後精打細算之後會贊同。然而,她並非無心女子,豈會拿一生幸福去做權力游戲的籌碼?其實,她早對石弦付諸芳心了。石弦固然鮮少入宮,然哥哥司徒廷飛常無意言及。听聞多了,免不了心生遐想,多有留意。少年每每在魚晏池旁等候大皇子,並不知有人在魚池亭台的另一頭痴痴觀望。

可知落花有情流水無意。石弦對她,早有戒心。太聰明的女子,若非薄命,即是禍事。而清瞳犀利的智慧,穿過她文雅的外表,並不能被遮掩。

過了幾日,石常銳親自到天牢將兒子放了出來。

司徒廷飛听到消息,自是歡喜。石弦還在牢中的時候,清瞳和乘雲悄悄前往天牢的事他並非不知,但為了避嫌,他一直不敢同去探望。如今風頭也過了,他這才想到親自為石弦出獄接風洗塵。于是將石弦召到夏真宮。席間,談及再過半月之後的壽辰大宴。

當日玉龍受檢,本就是皇子十八壽辰。按照以往慣例,皇子白日受檢,到了晚上,回宮請宴。但上次由于乘雲之事,因此皇上擱置了此事。恰巧今年正是陰歷閏月七月,大皇子誕辰在七月一。再過半月,又是七月一。因此皇上主意,好生為大皇子辦個像模像樣的壽宴。

司徒廷飛玉龍一事雖得皇上贊許,但並未進爵,沒能給石弦也帶來好處。再加上石弦入獄,他表現消極,因此此時倒是很盛情地邀請石弦。

石弦自出獄之後,因了父親的關系,以及大皇子受檢合格,現今在宮中也多了幾度自由。雖然溫雲仍不時叮囑他無事別往宮中跑得殷勤,但大皇子時有召見,也不得無由拒絕。再者,雖然偶爾才踫面,但乘雲的冤家模樣,有時候倒也令石弦覺著宮中尚有幾分生趣。就這麼,轉眼半月就過去了。這半月里,貴族皇親為太子的壽宴家家費心費力,這可是一個投其所好的最佳時機。當然,精心布局的又何止這些皇親。

大皇子壽辰當日,皇上為了面子上取悅皇後,特令百官往雀薊宮賀壽,壽宴即辦在那里。雀薊宮是皇宮中凡共襄盛舉之事,皆在此處舉宴。大瀛皇宮殿宇如海,宮內分為外朝和內廷。外朝乃朝臣議事,皇帝上朝之處,並不全屬皇家私家,因此宮外人士也較為多。譬如正大宮殿等,正是外朝經典宮群。內廷則含內宮及各處皇族聖地。六宮建築群及皇帝寢宮等便是在這里。但雀薊宮乃是當中奇葩,此處位于內廷,但在皇家在舉行盛大宴會時,宴請百官皇親,不免要應付宮內外人士的人龍混雜。因此,每每雀薊宮有盛事,皇宮必加強警戒,出入把控甚嚴。

壽宴酉時開席,但百官在申時皆已紛至沓來。各色壽禮琳瑯滿目,匠心獨運。大皇子忙于寒暄,今日心情尤為明朗。一來聖恩優渥,他的壽辰竟有在雀薊宮舉辦的殊榮,二來雀薊宮金碧輝煌,更著張燈結彩。開席之時的煙花流火更是為今晚豪宴添了幾分色彩。人逢喜事精神爽,竟是一點不假。

宴開多時,好不熱鬧。酒過三巡之後,司徒廷飛才意識到,石弦似已離座。方才還一同對酌來著,轉了個身再欲尋人,卻徒見燈火闌珊。

其實,石弦原就不好浮華之事,在這峨峨洋洋之中呆久了未免稍有疲意。因此便趁著司徒廷飛與來人敬酒的空,離了酒席。後來他又尋得一處側門。

出了雀薊宮正殿,頓覺神清氣爽。今晚月色清明,萬籟寂靜,與方才殿內冠蓋如雲珠圍翠繞的觥籌交錯之景截然不同。

石弦倍感舒心,已有所松弛。持著他那把貼花桑皮折扇,意態游離,從走廊往前方亭台走去。本想到那處納涼,但張開的折扇卻似乎踫到了什麼。石弦縮手,將瑁扇柄斂回了些。再轉頭去瞧那踫到的地方,竟是一個花容月貌的女子。

那女子抬起頭來,似亦有幾分恍惚之意。美人既醉,朱顏酡些。莫非方才在正殿也飲了些酒?石弦心生奇怪,方才在殿內,似未見得這女子。

一時無話。

女子兀自搖搖頭,令自己從微醺中清醒過來。其神若月射寒江。幾分淒然的冷傲之中帶著黯然。眼眸之中的落寞,已然掩飾不住。

石弦見其月夜獨自憑欄,只道,

「姑娘與誰同坐?」

「清風明月我。」

回話之時,那女子才仔細張了眼去瞧眼前的男子。但很快又垂下眼瞼。

石弦听得女子口吻,知自己的出現得並不是時候。但女子的回答又充滿深切的孤獨和詩意。美人妝成,堪比芙蓉,卻帶著如此決絕的落寞,使他知道,面前的人,蕙質蘭心,必是有故事之人。想不起安慰的話,石弦只好問道,

「姑娘可曾聞一語?」

女子眉眼稍動。

「‘生如蟻而美如神。’」石弦見她不為所動,欣然淺笑,自己說了下去,

「人生在世,譬如白駒過隙。但縱使這短促光陰,也無法常享樂事。世間辛苦這般,尤生之烙印,並不可擇。塵土之人,多有無名氏,勞碌一生又往往抑郁而終。姑娘或有傷心事,自憐無妨。但須知,縱是螞蟻,也能美得不可方物。有心,便可形神俱在。」

說罷,兀自拂袖歸去。此時已全清醒,再不看月了。石弦沿原路返回。

哪知,回來的路上,在那道小側門處,石弦再次與人撞上。乘雲不知何時冒了出來,想必是宴席上遲到了,故直到方才為止,石弦都沒有看見她。這下子,一出現就又莽莽撞撞。

依然先聲奪人。

「怎麼又是你呀?遇見你準沒好事。」

石將軍復位,並且把石弦放了出來。在那之後乘雲也曾與石弦遇見幾次,只是,她囂張跋扈,從未給過他好顏色。事實上,石弦免了性命之虞,她是舒了一口氣的。

見是乘雲,石弦笑了笑,作揖拜見公主。

「哼,這會子倒有禮呢。」

「在下一向如此。對了,公主行事匆匆,不知有何急事?」

乘雲這才又急了起來。

「對了,公主,在下的玉……」

「本公主這會子沒閑工夫和你耗,本公主在找人。」說罷奪路前行。抓起石弦的手,從他胳膊下鑽了過去。

石弦不禁失笑,回頭去看乘雲,只見乘雲也轉過頭來看他。

乘雲頓時覺得有點尷尬,為了化解,便向他問道,

「你看見一個女子了嗎?」。

女子?

乘雲見石弦遲疑,不再理會,往前跑去,喊著女子的名字。

「修玉!修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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