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主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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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八年這一年五月,不知何故紫禁城里遭了病災星一般,太子的病剛有些起色,太皇太後晚上多吃了幾塊女乃果子,半夜也吐了出來,也是上吐下泄,老人家身體弱,一宿起了四次夜,便起不來床了,多年不犯的老病通通找了上來,太醫院忙得人仰馬翻,康熙這邊剛愁完兒子,又去愁太皇太後,幸虧想到了秀兒的法子,只喂太皇太後喝白粥,倒也讓太皇太後有了些力氣,她本是年老的,只覺得自己時日不多了,難免萎靡了一些,只讓康熙去照應太子,不要管她。

「皇上,太皇太後這里交給臣妾吧,她老人家憂心太子,若因此生氣著急,反而加重了病情。」佟佳氏說道。

康熙拍了拍佟佳氏的肩,「你說得雖不錯,然而祖母對朕有撫育之恩,朕豈能此時離了她?做那不孝之人。」

「皇上每日在太子那里呆兩個時辰,太後這里呆兩個時辰,豈非兩全其美?」惠嬪說道,太子病時,她們一個個都沒有什麼主意,躲得遠遠的,如今太皇太後病了,一個個又都聰慧了起來。

「如此甚好。」太皇太後點了點頭,「皇上,你該依計行事,只是一天四個時辰陪著病人太久,不如太子那里兩個時辰,哀家這里來坐坐便罷。」

康熙是孝子,豈能如此?從此以後太子那里呆一個時辰,太皇太後那里要伺候兩個時辰,誰知正在此事,皇太後也病了,乃是咳癥發作,喘得厲害,每日無有高燒,只是低熱。

康熙又立刻去探病,見皇太後臉色潮紅,咳個不停,也頗感憂心,可如今這宮里病人多,前朝事情也不少啊,三藩雖已經是敗局已定,卻也是片刻不敢松懈,更不用說收復的失地百廢待興,千頭萬緒了。

佟佳氏帶著有封的幾個嬪並貴人等也來探病,也是憂心忡忡的樣子,待問完了太醫皇太後的病情,知道皇太後病情無礙,只是因今年風大,天又旱,太後吸了粉塵而犯病,只需靜養,這才都松了一口氣。

秀兒四下看看,心知這幫人無論是嬪妃還是太醫,從心里往外都想著太後這里無事便好,他們正好可以去太皇太後、太子那里獻殷勤博功績,良心最壞的就是太醫,康熙與妃嬪不知,太醫難道不知這喘癥弄不好一樣要死人的嗎?

她本是慈仁宮里出來的,太後對她又極好,這個時候若是不出頭,實在是對不起自己的良心,「皇上,奴才本是慈仁宮里出來的,素知此病,請皇上恩準奴才留在慈仁宮里伺候皇太後吧。」

康熙有些奇怪地瞧瞧秀兒,秀兒自從抱過太子一次之後,便不再往毓慶宮去了,說是怕瓜田李下,太皇太後那里她也未曾多有表現,偏偏主動說了要留在皇太後這里,康熙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宮里人人都覺得皇太後無權無勢,雖說身為太後,可上面還有一個太皇太後婆婆在,皇太後又素來萬事不理,主動討好的少,太皇太後那里人人爭著每日問安,盡人媳本份時時伺候,皇太後這里說要留下照顧的,只有秀兒一個,似她這樣不忘本的人,實在是不多。

「你既有心,就依你所奏。」

秀兒留在慈仁宮,說起來是件尷尬事,這宮里的人人人都記得秀姑姑,卻不知該怎麼面對這為皇上愛寵,又有人听說了眉芬的事,頗有些戰戰兢兢。

山杏板著臉彈壓了幾個說怪話的,這才消停了許多,副掌事珍兒則是雖守著規矩,暗地里卻擺出秀兒極熟的樣子,說了不少好話,偏偏與秀兒真正最好的巧兒,躲著秀兒,面都不露。

秀兒只做不知這些事,先是命人拿高麗紙換掉新換上的窗紗,又使人每天三次拿淨水擦拭屋子,外面也要時時拿淨水沖,勿要不再起灰塵才好。

又拿了銀耳、木耳、百合等等,卻不熬羹,只是泡發,涼拌,與太後佐粥吃,又拿溫水讓宮女與太後隔一個時辰擦一次身。

如此這般一直伺候太後半個多月,直到太後大好為止,此時太皇太後和太子也早已經好了,有功之人論功行賞,自然是皆大歡喜,到了她這里卻似被忘了一般,秀兒也不抱怨,只是收拾東西預備回延禧宮居住。

也是這一天,躲了她許久的巧兒,總算是露面了,「你若不來,我還道你我緣份將盡了呢。」秀兒拉住想要磕頭的巧兒,說得是抱怨的話,臉上卻帶著笑。

「你知道我要出宮了?」巧兒並未自稱奴婢,秀兒卻還是笑,看得琥珀和九兒嘖嘖稱奇。

「是我求太後恩典,讓你出宮嫁人的。」

「你到底是知道了。」巧兒嘆道。

「因果報應罷了。」巧兒當年一番查證,到底查出了害死她姐姐的真凶,卻並非是鐘粹宮的主位娘娘惠嬪,而是當年還只是初入宮的納蘭常在,當年元後失了嫡子,纏綿病榻,巧兒的姐姐後來改名叫玲瓏的大玲子,是元後的貼身宮女,一直在左右伺候,不知是誰傳出康熙對她多有夸贊,當時正當寵的惠嬪就使計讓元後將巧兒的姐姐送給了她,本來想得也是一是不讓元後用她來固寵,二是萬一康熙真有那個心思,卻不肯收用病中妻子身邊的宮女,給康熙做個台階,顯得自己賢良。

偏偏納蘭常在受不得這個,捉了玲瓏的錯處,打了一頓板子,又不肯讓人給她醫治,玲瓏因傷重,含冤而死,惠嬪雖覺可惜,但還是保了納蘭常在,最最可嘆的是,康熙根本不記得玲瓏是誰。

巧兒知道了自己的仇家是誰,自然不會讓姐姐白死,納蘭常在因生了皇子被封為貴人,皇太後賜下了許多賞賜,其中就有宮女們做得百衲衣,巧兒懂些藥理,用杜娟花汁浸了領口、袖口,小孩子哪有不吃手不咬自己衣服的,就算皇子衣裳多,太後賜的百衲衣又大了些,七八個月的時候小阿哥才穿上了,還是三天就送了性命。

宮里夭折的孩子多,就算是太醫看出蹊蹺,誰又敢說太後賜的衣裳有問題?都只說是先天不足,這才夭亡。

這件事情,是秀兒當年無意中發現的,卻一直把此事放在心里,對誰都沒說,後來九兒說巧兒沒做成副掌事的,心里明白,巧兒做的時候心里恨,真知道那麼小的孩子送了性命,心里有愧,這才躲了的。

如今正好借機求太後放巧兒出宮,巧兒這性子,宮里不適合她,「我已經托我額娘替你打听好了人家,是我們烏雅家的本家,身上雖有世襲的護軍餃,卻是個會讀書的,人也斯文性子又好,與你正相配。」

「如此說來,巧兒姑姑與小主要是一家人了?」九兒不明就理,跟著亂湊趣。

「是,是一家了。」秀兒握著巧兒的手說道,「做了就別後悔。」秀兒小聲說。

巧兒點了點頭,強忍著眼淚,「我還道這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呢,卻不成想你竟要把我弄進烏雅家去,日後咱們能時時相見了。」其實哪有那麼容易,親生父母一年尚不得見一面,何況本家。

「正是。」秀兒也含著眼淚說道,與巧兒,吵過鬧過爭過,想來想去最真心的卻只有她一個。

正這個時候小安子過來催,卻是皇上親自過問秀兒可曾回了延禧宮的事,巧兒見秀兒臉上雖笑,眼楮里卻無多少喜意,想想秀兒平日與自己說的,想要似喜妹姑姑一般,嫁個好男人,一夫一妻相伴到老的「痴傻」話,也只得在心里替秀兒嘆了一口氣,這就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吧。

秀兒見巧兒眼里只有同情,並無欣羨,心里明白,自己終究有一個知己。

康熙當天晚上就寵幸了秀兒,摟著她直似愛不夠一般,又因見她困倦,不忍再折騰,只要了一次便讓她歇著了,心道待秀兒養好了,定要解這些天的相思之苦。

他也不是沒見過女人,也不是沒寵愛過誰,卻沒有一個人似秀兒這般,似是一杯不起眼的清茶,可沒有這杯茶就是解不得渴,兩人不用做什麼,摟在一起相擁而眠讓他覺得渾身舒爽,這些日子壓在他背後,壓得他快要挺不起腰來的沉重,一夜之間解月兌了,他睡了一夜,更覺神清氣爽,見往日侍寢定會比他早起的秀兒還在睡著,眼底還有一絲青痕,臉上雖未敷粉卻依舊白晰勝雪,臉頰微微泛紅,嘴唇半張地呼呼睡著,覺得極為可愛,忍不住輕吻櫻唇,做偷香竊玉之人。

誰知秀兒竟猛地推開了他,低頭對著床畔嘔了起來,康熙心道難道她竟覺得朕髒不成?當下成了怒火,可見秀兒難受的樣子,又不似做假,「皇上……奴……」秀兒花了半響才意識到自己推開的是誰,可這嘔意卻怎麼樣也止不住……難道自己竟命喪在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嘔上了?

康熙忽然想起前陣子太子和太皇太後正是上吐下泄,怕秀兒也染上此癥,也急了起來,也不用人伺候,自己穿了里衣和龍靴,大聲叫人傳太醫。

皇上親自傳太醫,染病的又是正受寵的秀貴人,這次來看診的乃是太醫院的掌院白醫正,白醫正見秀貴人病懨懨地躺在床上,皇上身著里衣,披著龍袍,頭發都未梳,心里更是覺得秀貴人怕是比旁人說的還要受寵。

戰戰兢兢地把了脈,把完脈後卻換上喜意,「奴才恭喜皇上,恭喜秀貴人,秀貴人並非有病,乃是有喜了。」

康熙一愣,然後又是大喜,大喜之後又有些憂,「秀貴人剛從慈仁宮回來,昨夜又伺候……了朕,可有什麼妨礙?」

「秀貴人懷胎尚未滿月,並無妨礙。」

康熙這才笑了,「來人,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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