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四回【下】

作者 ︰

他正想著,只听得一聲巨響,忠義廳的兩扇大門轟然倒塌。剎時間,凌厲的暗器破風之聲大作,無數的標槍、飛鏢、擲箭、蝗石、背弩等鋪天蓋地,呼嘯著向廳內攢射而至。

黃芩冷靜異常,暴喝一聲,似是唇邊起了個霹靂︰「避于我身後!」。

與此同時,他那只一直摁住桌面的左掌瞬間提起,沉重的圓桌竟象是粘在了手掌上,桌腳朝外,如盾牌般被他擋在了身前。而韓若壁和雷鉉早已避于他身後。

一時間,密集如雨的各類暗器,紛紛鑽進桌肚,釘在了桌面下。

雷鉉抬頭瞧見一枝鐵鏢從頭頂上勁疾劃過,先是射穿了高懸著的「義炳千秋」的大匾,後又牢牢釘入大梁中,深及鏢尾。

他驚詫萬分,呼道︰「火龍鏢!難道是他?」

紫面狼武正海的‘火龍鏢’,一出手便是三枝。

暫時還瞧不清楚的那伙人武功紛雜,有高有低,施展暗器的力道自然也有重有輕。但不知為何,所有暗器,包括另兩枝火龍鏢,均射入桌面不超過半寸,更別提穿透桌面傷人了。

雷鉉望了眼梁上的火龍鏢,又看了看擋在面前的圓桌,月兌口而出道︰「紫面狼的‘火龍鏢’號稱三丈以外,可洞穿牛月復,怎的卻穿不透這張桌子?莫非是上天佑我?」

已壓制住毒性的韓若壁,不免為他的無知嘆了口氣,回道︰「和上天有狗屁關系,是我們的黃捕頭在護佑你。」

雷鉉不解。

韓若壁繼續道︰「在廳門未毀之前,他已有先見之明,將內力、真氣貫注到桌面,現在那桌子的堅硬程度實在可與鐵板相媲,就是內家高手的‘先天罡氣’輕易也打不穿,更別說幾只小小的飛鏢了。」

雖然在韓若壁口中火龍鏢是‘小小的飛鏢’,但事實上它粗兩指,長六寸,重逾半斤,是專破內家真氣的霸道暗器。不知有多少名家高手曾經死在紫面狼的‘火龍鏢’下。

雷鉉暗舒一口氣,道︰「原來黃兄弟武功如此了得,幸好當日閉門切磋不曾真與他動手。」

韓若壁眼楮一亮,緊緊追問道︰「沒動手?那你們比的什麼?」

雷鉉道︰「喝酒。」

韓若壁听言,得意笑道︰「沒想到這麼快就弄明白了。」

他的表情好像眼下的性命之憂,和得了這個答案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身後二人的一番嗦,黃芩並沒有听在耳中,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廳外。

這撥暗器攢射一過,外面的數十人便揮舞著刀槍劍戟,蜂涌入廳。

他們全是‘分金寨’的嘍羅。

雷鉉一眼便瞧見了其中領頭的武正海。

武正海正揮舞著一對寒光四射的峨嵋分水刺,指揮著那些嘍羅一起殺將進來。

雷鉉咬牙切齒道︰「真是他?!」

黃芩回頭看了他二人一眼,淡然道︰「躲遠些。」旋即左手一挺,以桌面為盾,直直向前猛沖而去。

此時,外面的嘍羅們正在向里沖。好些人因躲避不及,都被圓桌撞翻,發出骨頭斷碎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聲慘號,一人仗著手腳敏捷,想從背後包抄黃芩,卻被他一記肘錘擊中了胸口,肋骨盡數折斷後刺穿心肺,當即倒地不起。

沖進來的人本以為這三人全都中毒,不可能再有戰斗力,但瞧見眼前的景象,不禁愕然。

趁著這個的空檔,黃芩左臂一震,將那張沉重的紅油桌擲了出去。接著,幾聲哀嚎響起,必是後面有人被砸中了。

他左手擲桌的同時,右手也不遲疑,眼看就要抽出背後的鐵尺。

就在黃芩將要拔尺入手的時刻,一把沉重的劊刀從他側面劈了過來,正對著後頸要害處。看那刀的份量,和刀上閃動的寒光,若是被這一刀劈中,他的頭顱想來就要干脆地飛離半空,身首異處了。同一時刻,又有一根五股魚叉從黃芩的後背刺來,對準的,則是他的後腰要害處。

這一刀一叉,單獨看來其實都不算特別,但是此刻的配合卻是相當默契。五股魚叉,刺的是黃芩的後腰;劊刀劈的是他的後頸,且都是背後偷襲。施展的二人雖算不得什麼高手,但也都是刀頭舌忝血,殺人不眨眼的水匪,因此出手之時,絲毫沒有猶豫,也絕對不留余地。

此種‘不留余地’,既是不留余地給對手,也是不留余地給自己,當然更不會講什麼江湖道義,所以也分外歹毒。

沒有這樣豁出命去的狠勁,打漁好了,做什麼水匪?

使劊刀的那個水匪光著膀子,披頭散發,面目猙獰,手中沉重的劊刀虎虎生風;使五股魚叉的那個水匪扎著頭巾,咬牙切齒,握叉的手上青筋暴露,兩人都發出奮力的嘶吼,如凶神惡煞一般一起殺到。

這麼大的動靜,只要黃芩不是聾的,自然知道後面有人來襲。他的一張俊面上,泛出一絲略帶殘忍的冷酷微笑,雙目中似是射出一道略帶興奮的光芒。也不見他作勢,腳下只一彈,身體便猛然向後彈射而去。

這一彈的時機拿捏得極準,是以頭頂劈下的劊刀,反而跑到他前面。但是,這一彈,卻又有一個大毛病,那就是黃芩等于在拿自己的後背,迎頭撞向另一個水匪的五股魚叉。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魚叉將要刺到黃芩的時刻,他突然團身躍起,一個後翻,騰至半空,將將從水匪的魚叉上翻滾而過!

後退的同時,突然團身後翻,這話說起來輕松,可人畢竟不是鳥,當真目睹之時,便有一種簡直不相信,這是人能夠做出來的動作之感。

那二人的招式落空,一時還沒機會變勢時,黃芩已在半空中左手探出,緊緊扣住了那使魚叉的水匪的面門。他的五指如鉤,隨著身體的繼續向後翻轉,越過那名水匪的頭頂,手上只一用力,那水匪的面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那名水匪吃痛不已,當即發出一陣殺豬般的慘叫!

這時,黃芩已翻身落在那用魚叉的水匪身後,探手抽出鐵尺,一尺揮出,罡風大作!

黑色的鐵尺黯淡無光,在空中劃出一條直線,既急猛,且狠準,先劈砍到那水匪的脖子。

那聲殺豬般的慘叫,頓時戛然而止。

只見,那水匪的頭顱高高跳起,四下頸血噴濺!

他的脖子,被黃芩以鐵尺,硬生生砍斷了!

黃芩的鐵尺,簡直比刀斧還要厲害!

確實,刀斧刃口鋒利,劈砍下來好歹傷口還是完整的,而鐵尺是鈍器,被鈍器砍斷的傷口,看了簡直讓人感覺是在做噩夢。

剛才,劊刀落空的那名悍匪正,吼叫著揮刀沖了過來,但看到如此慘烈的景象,饒是他整日里殺人放火,此刻也不由嚇得魂飛魄散。

黃芩一腳踢開那具尚未完全倒下的無頭尸身,一個箭步向前,手中鐵尺一挑,只見黑光閃過,一聲慘嗥響起,瞬時血光噴灑。

那名悍匪的右臂,被鐵尺從肩部挑斷,向上飛起。

半空中,殘臂的斷口處血肉模糊、凹凸不平,已無生氣的手掌還緊攥著劊刀。

底下,眾人瞧見,忙不迭的紛紛避讓,只怕它掉落下來砸到自己。

沒等那斷了臂的悍匪反應過來,黃芩的鐵尺又已橫斬到了他的腰眼。

眨眼的工夫,那人便覺腰間劇痛難忍,渾身顫抖不已,待到低頭看時,才發覺肚腸已流了一地。

那把鐵尺,竟將他腰斬到了一半處!

這一下雖沒能將他徹底腰斬,卻分明比徹底腰斬還要令人生怖。

失去胳膊、又被腰斬了一半的悍匪滾倒在地,大聲哭嚎不止。

周遭其他嘍羅瞧見這番情景,膽寒之下都退至一邊,更有部分人已開始向廳外逃散。

須知,這些嘍羅並非良人,打家劫舍、爭強斗狠的事從沒少做過,所以遇上流血受傷,被砍了臂膀、捅了肚子,甚至丟了性命的也是常事,本不至于因受傷、斃命驚怕若此。但連那些犯了死罪,要被斬首的犯人,都會怏求劊子手把大砍刀磨得鋒利些,可見鈍器切下血肉的痛苦以及震懾力,要遠遠大于鋒利的刀劍。是以,那被腰斬到一半的水匪,人雖然還沒有死,卻是涕淚橫流,呼號不已。而其他匪眾們也嚇得魂飛魄散,膽顫心驚,手足發軟,以至于還未有交手,就已在精神上被徹徹底底地擊潰了。

刀劍有鋒,不過傷人身體,鐵尺無刃,卻能擊碎人心。

鐵尺上染了鮮血的同時,黃芩的面上也濺上了一抹血痕。

他的眼里映著血色,冷冷道:「給我殺人的機會,你等會後悔的。」

說罷,笑了笑,梨渦淺現,笑容中有幾分瘋狂,有幾分蠱惑人心。

笑意未盡,黃芩已衣袂翻飛,縱身而起,落入另一處嘍羅群中,手中鐵尺所到之處,金戈互撞之音,響成一片,慘呼嚎叫之聲,此起彼落。霎時間,這忠義廳內腥風四布,肢體橫飛,血肉模糊。

那些個嘍羅早沒了膽色,紛紛忙不迭地向外逃竄。

黃芩渾身浴血,變成了個血人兒,神志仿佛已被殺氣淹沒,雙目似乎已被血肉蒙蔽,只一味地殺,瘋狂地屠,也不管對方是戰,還是逃。

一尺劈下,必有肢體被割;一掌擊出,必有一人倒地。

雷鉉瞧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韓若壁看得眉頭緊皺。

他並非沒有殺過人,卻從沒有殺得這般殘忍。

這時的黃芩,已再不是他認識的高郵總捕,而是徹頭徹尾的嗜血野獸。

就在黃芩殺伐到顛峰狀態之際,驀然,一聲四面俱震的高喝,如旱地焦雷般炸響︰「都與我滾開!」

面前凌空落下一人,「鏘」的一聲,兵刃相交,爆出一串火花,一劍擋住了黃芩的鐵尺,且牢牢地粘住尺身,令鐵尺再不能移動半分。

那劍,是韓若壁的「橫山」!

「不用再殺了。」韓若壁的聲音緩慢而有力。

黃芩抬起頭,布滿鮮血的面孔上是一雙殺紅了眼的眸子。

他沒料到,有人能接下他一尺,更沒料到,這人會是中了毒的韓若壁。

「他們已經敗了。」韓若壁繼續道。

黃芩默默收了鐵尺,先環顧周遭一圈,那些被他殺得心膽俱寒的嘍羅們都不禁又後退了一步。

接著,他轉向雷鉉道︰「雷寨主,這里交給你了。」

韓若壁也收了劍,胸口的一陣劇痛令他彎了彎腰。他苦笑道︰「你可曉得,攔下你這一尺,要害我多花半月時間療傷。」

黃芩抱拳道︰「多謝。」

沒料到他會道謝,韓若壁反倒愣住了,片刻才道︰「能得你個‘謝’字,也算值得。」

這時候,廳外又涌進一大幫「分金寨」的嘍羅,跪拜在雷鉉面前。

他們听得這邊慘叫不絕于耳,知道有禍事突發,所以急忙趕來。

瞧見廳內一片慘不忍睹的景象,大家一時都懵了。

領頭的朱三又驚又懼,問道︰「雷寨主,出了什麼事?」

雷鉉立于場中,指著先前那些跟著武正海的嘍羅們,面色肅然道︰「武正海這直娘賊,居然聚起一撥人想謀害我!」

朱三關切道︰「可有傷了寨主?」

雷鉉道︰「我與這位韓兄弟都中了毒。」眼光四下掃一了圈,急道︰「他人呢?」

見廳中早沒了武正海的人影,雷鉉急切道︰「洲上本無處可藏,那廝定是尋船逃路去了。」

朱三慌張道︰「那要怎麼辦?」

雷鉉道︰「洲前灘口有人把守,他必不敢去,定是往後面的小灘去了。」他又轉向先前謀害他的那伙人,道︰「不長眼的貨,居然跟著武正海?謀害寨主,論罪當誅。」

有些人听言神色慌張,更有些張口想要申辯。

雷鉉又道︰「但念在你們以前也曾為水寨立下功勞,死罪暫免,先綁在一邊,听候發落。」接著,他一邊領頭邁出廳外,一邊吩咐道︰「留下些人把逆賊們綁了,剩下的跟我去堵武正海!」

朱三答了聲「使得」,依命留下部分人手,隨後帶人追了上去。

黃芩、韓若壁跟在他身後也走出廳去。

一行幾十人追至洲後小灘,見武正海正抗著個一人大小的麻袋向前疾奔,那麻袋似乎塞得滿滿的。

雷鉉喝道︰「狗賊,還想往哪里逃!」

眾人都沖上前去,把武正海圍在當中。

武正海回身,樣子既緊張,且狼狽。

雷鉉怒道︰「我看你不該叫紫面狼,該叫白眼狼才匹配!當年危難之時,我曾幾番救你性命,不想你今日卻來害我!」

武正海回道︰「以前我敬重你是條英雄好漢,但後來,你與官府‘分水為界’,對各寨弟兄頗多壓制,實在令人失望。我是不想讓‘分金寨’被江湖同道恥笑罷了,今日之舉實乃迫不得已。」

雷鉉冷笑道︰「這麼說,是你暗里挑唆水寨間矛盾,令那幾位寨主想要退出聯盟的嘍?」

武正海跳將起來,道︰「他們都是真英雄,自然與我同心,何需挑唆?其實,你既無心爭霸樊良湖,就該早早卸下盟主、寨主之職,讓給有心有力之人。」

雷鉉道︰「難道有心有力之人,就是指你這種忘恩負義的鼠輩?!」

武正海听言也不禁面紅,道︰「其實,我已等了兩年,希望你能主動將寨主之位讓出」

雷鉉嘴角挑動,道︰「可惜你今日只有死路一條。」

武正海面有懼容,愣了愣,露出乞憐之色道︰「我若交出解藥,你可願念在以往兄弟情份,放我一條生路?」

雷鉉的目光停留在他臉上,腦海中泛起剛才他殺入忠義廳時的囂張模樣,和現在實是判若兩人。他心下惱恨之外,又加了份鄙視之心,暗念若是留下此人,說不定日後還會招惹到意想不到的挫敗。

想到這里,他哈哈笑道︰「你說這話,解藥自然在你身上,等殺了你再拿也不遲。」說罷,他轉頭對黃芩道︰「黃兄弟,你說是不是?」

黃芩淡淡道︰「這是‘分金寨’的事,我管不著。」他身為公人,武正海的死活本與他毫不相干,自然不屑理會。

雷鉉見他不理不睬,心道︰我怎麼忘了他到底是官府的人?殺不殺武正海,的確不關他事。

他使了個眼色,一眾兄弟便紛紛磨拳擦掌,待要縮小包圍圈。

武正海卻道︰「且慢,我還有話要說。」他不慌不忙地卸下肩頭的麻袋,重重扔在了地上。

雷鉉等人警惕地瞧著他,看他還能玩出甚鬼花樣。

武正海瞧了眼雷鉉,解開麻袋的同時,一枝峨嵋分水刺已擒到手中。等麻袋里的人剛露出頭臉,他便緊緊將那人攬入懷中,手里的分水刺壓在了那人的頸項上。

到了這時,他依仗手中握有籌碼,悠悠道︰「若是解藥的份量不夠重,就再加一個雷小姐。雷寨主看可夠嗎?」。

雷鉉瞧了眼他懷中之人,睚眥欲裂,切齒道︰「你這卑鄙小人!」

原來武正海懷中昏迷不醒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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