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十四回【下】

作者 ︰

第二日清晨,二人吃下‘火梨子’,披霧帶露地進了‘雪峰山’。

按照黃芩之前的查探,二人入山後一直朝西走,大約花了一個多時辰,就到了熊傳香煉蠱的那片林海。韓若壁瞧見此處的毒瘴比別處濃厚許多,又聯想到‘魘伏谷’乃是雪峰山上毒瘴最為濃厚之處,是以覺得方向上應該沒錯。于是,二人穿越過那片林海,依舊向西,繼續在這一方向上鋪開範圍,深入查探。

約模又過了一個時辰,二人隱約听見有水聲傳來,仿佛珍珠撒落石盤,又如玉佩交錯相擊,清脆悅耳,動听之極。透過毒瘴,二人尋聲望去,但見一處山澗內澗水翻銀滾雪,激蕩起無數水花後,綿亙蜿蜒著匯聚成一條小溪,不急不徐地延伸向更遠處的一片灰蒙蒙的林子里。

韓若壁道︰「既叫‘魘伏谷’,可見是個低窪的谷地。水往低處走,我們順著溪水尋過去,或許可以尋到。」

瞧著溪水的流向,黃芩道︰「不錯,人要活,就得喝水、吃食,‘金針’也是人,居住的地方不可能沒有水源。走,我們去那邊的林子瞧瞧。」

待他們奔至那片林子前,只見溪水嘩嘩流淌,直深入到林子里被更濃厚的毒瘴包裹到幾乎瞧不清面貌的地方。二人相視一眼,心意已通,一同進到了林子里。順著溪水的方向又走出了一段距離後,他們忽然感覺到腳下的山路明顯的向下傾斜了起來,而且越來越陡峭,幾乎令得他們沒法控制住下落的身形,而不得不加快步伐,在各類樹木、藤蔓間疾速奔走。同時,他們听見水流聲也漸漸急促了起來。

若非前面就是谷地,豈能有如此變化?

二人心中一喜,更加主動地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漸漸地,山路向下傾斜的角度開始變得緩和起來,當重歸平坦後,黃、韓二人驚訝地發現,原來不知不覺的,他們已置身于一處山谷中了。

這處山谷被濃濃的毒瘴覆蓋住,只有聚起目力才可瞧清楚周遭的一切。

黃芩舉目望去,只見滿眼的林木,一層連著一層,一片接著一片,婆娑起伏,讓人目不暇接。與谷外不同的是,這里的林木種類繁多,混雜在一起,有許多並不曾在谷外見到過。而且,這些林木之中,還間或闢出了數十塊小片沃土,不知被什麼人種了些什麼草藥。

韓若壁當先走入其中,哈哈笑道︰「錯不了,這里定是‘魘伏谷’了。我想,藍諸的家也應該不遠了。」

黃芩料想也是,跟在他身後緩緩前行。

經過一棵樹木時,黃芩詫異地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棵美麗而又頗為奇特的樹,滿樹的葉子都是金色的,雖然被灰蒙蒙的毒瘴包裹住,卻仍難掩其光輝奪目。樹葉間,星星點點地點綴有數十朵白得似瓷似玉的花朵,煞是炫目。

一時間,黃芩瞧得有些痴了。

發覺身後的腳步聲突然間消失了,韓若壁轉回頭,笑問他道︰「怎麼不走了?瞧什麼呢?」

黃芩跟上來,道︰「那棵樹很是特別,不知叫什麼?」

韓若壁瞧了一眼,道︰「叫‘金葉白蘭’。沒想到你會對它有興趣。」他隨手一指左側不遠處的另一棵樹,又道︰「這里還有不少其他樹木,比如那棵樹,葉形奇特、酷似鵝掌,就叫‘鵝掌楸’,還有什麼五針松,山毛櫸等等,多了去了。來來來,我這就一一說與你知道。」

黃芩笑了聲道︰「知道你懂得多,其它的就不必了。其實,我也在山里呆過不少時候,識得一些樹木,只是沒見過‘金葉白蘭’。」

本想借機顯示一下自己的博學蓋過黃芩,卻被黃芩一句話阻止了,韓若壁心有不快,轉身奔前幾步,朝著一片草藥地去了。

就他自身而言,比起天然的樹木,還是那些不知什麼人種下的各類草藥更令他感興趣。

又走了百十多步,韓若壁來到一片草藥地邊,低頭瞧看了一陣。

黃芩跟在他身後,道︰「那些是什麼?」

听他主動開口尋問,顯是在草藥方面不如自己,韓若感立感一陣舒暢,剛才的不快當即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也不管黃芩听不听得清,他一邊以手指點數草藥,一邊口中嘟囔道︰「哦,這是醫治傷寒熱病,咽喉痹痛的馬錢子;啊,這是醫治口目歪斜、失音不語的蓖麻;這是醫治肺勞風熱、肺痿咳嗽的天門冬;居然還有墨記草、預知子、白藥子這是什麼?我怎的沒見過?咦?那又是什麼?嘿嘿嘿,看來藍老先生這些年來真是沒閑著,簡直把草藥鋪子搬進‘魘伏谷’里來了。「

他知道這些草藥八成是藍諸種下的。

二人一路走,韓若壁一路點數,發現遍地的草藥中,他能認識的只佔了極少的一部分,更多的是他從未見過,聞所未聞的各類草藥,不禁心中慨嘆道︰果然,只讀過幾本醫書還是不行啊。

又行出兩百來步,二人終于走出了林子,前面豁然開朗,現出一座不小的莊院來。莊院旁還有一處水潭,青石為底,潭水清冽,幾可映出天光日影。這處水潭正是由谷外山澗里流出的那條小溪灌注而成的。但這處水潭並非是小溪的終點,在這里匯聚成潭後,溪水仍舊繼續向前流淌,直至更遠的深處。

這座莊院的圍牆只有一人多高,是以在外面只需稍掂一掂腳,探一探頭,就可窺見里面的狀況。想來,會如此設計,大約是莊院的主人從沒擔心過會有外人跑來窺探,加上考慮到毒瘴的原因,谷內終年暗淡少光,因而降低了圍牆的高度,以便使得院子里能盡量敞亮一些。

不想,這樣的院牆,此刻倒是方便了黃芩和韓若壁。他二人原就生得比一般人高大些,因此只是靠近院牆,幾乎用不著掂腳、探頭就瞧見了里面的動靜。

里面,正是一派興趣盎然,合家歡樂的景象。前院里,一個穿著十分乍眼的大紅色寬袖錦鍛長袍,花白頭發的老者被一塊藍色的布條蒙了眼楮,扎在腦後,正一面嘿嘿嘿地笑著,一面忽爾往東里一抱,忽爾向西里一撲,開心地捉迷藏玩兒。在他周圍,五個年過四旬的婦人嬌笑連連,驚喘不定地不斷跳來跳去,閃躲避讓。更有兩個可能覺得不過癮,時不時還故意送將上去,甩一把手中的絹帕,撩動一下那老者伸出來探尋的手掌,或是蒙了布條的臉龐。

向黃芩使了一個眼色,韓若壁一馬當先翻進了前院。

沒等他邁出幾步,那老者就似听到了什麼響動,跌跌撞撞地向他這邊撲了過來,一把將他抱了個滿懷。

那五名婦人見來了陌生人,只是吃驚地瞧著,沒有一人及時出聲。

韓若壁既沒有掙扎,也沒有說話,任由那老者抱著的同時,沖那五名婦人友好地笑了笑,又將手指放在唇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老者並未摘下眼楮上的布條,而是用手模索了一下韓若壁,才苦惱道︰「這麼粗的腰,應該是‘羅漢果’了。可她的腰模上去,不該這麼硬啊」

在男人里,韓若壁的腰已算不得粗了,可在女人里,似他這般高大的,的的確確只能是五大三粗的水桶腰了。

五名婦人中最為豐滿的一個,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瞧她的腰,應該就是老者口中的‘羅漢果’了。

‘羅漢果’的笑聲是從老者的身後發出的,他當即明白懷里抱住的並非‘羅漢果’,于是松開了手。

這時候,韓若壁笑道︰「你若能猜中我是誰,我輸給你一萬兩銀子。」

听出對方是個男人,那老者並未顯出一分一毫的驚訝,只是十分不甘地扯下布條,道︰「可惜我以前沒見過你,不然,不管你是誰,我都一定能猜得出來,贏下那一萬兩銀子。」

韓若壁向那老者深施一禮,道︰「在下韓若壁,特來拜會‘金針’藍老先生。」

他知道,這人必是藍諸無疑了。

這時,黃芩也已翻進了院子,立于韓若壁身後,道︰「我姓黃,名芩,陪他一道來的。」

「黃芩?」藍諸‘咦’了聲,道︰「這名字怎生听起來和一味藥同音。」

他精于草藥,自然十分敏感。

韓若壁斜睨了黃芩一眼,道︰「根本就是那味藥。」

藍諸瞧向黃芩道︰「真取了個藥名?」

黃芩只能默認。

轉而,藍諸又仔細端詳了他們片刻,小心謹慎道︰「二位與我有仇嗎?」。

想不到他會問出這樣的話來,黃、韓二人愕然了一瞬,繼而茫然地搖了搖頭,齊聲道︰「沒有。」

藍諸‘哦’了一聲,象是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氣般,接著又道︰「那麼,我欠二位銀錢嗎?」。

黃、韓二人面面相覷了一下,又齊聲道︰「沒有。」

轉眼,藍諸面色一寒,冷冷道︰「既如此,這里不歡迎外人踏入,二位跑來作甚?」

與韓若壁交換了一下眼色,黃芩道︰「我這位朋友受了重傷,進來谷里,是為找藍老先生醫傷的。」

藍諸一副了然無趣的模樣,道︰「醫傷的,難道不知道我的規矩嗎?」。

韓若壁點頭道︰「當然知道。那一千兩診金,我早已備好了。」

藍諸一擺手,道︰「除了診金,你不知道我只到山外出診替人醫傷治病,在家里則一心建築安樂窩嗎?」。

韓若壁大為不解道︰「到山外出診和病人來家里,有甚不同?」

藍諸慢吞吞道︰「到山外出診是為賺錢,在家里建築安樂窩則為過活,賺錢歸賺錢,過活歸過活,這二者絕不可混為一談。若是混為一談,不是錢賺得不安生,就是日子過得不安生,又或者是兩者都不得安生。因此病人來家里,卻是不合規矩的。」

韓若壁一臉不信邪的樣子,道︰「莫非送上門的銀子,藍老先生卻是不賺?」

藍諸一本正經道︰「我生性喜愛銀子,但不喜被銀子控制,定下規矩是為了約束自己,既能賺得銀子,又能活得自在,是以規矩十分重要。」

就在韓若壁不知如何是好時,他又奸滑一笑道︰「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萬般皆為虛無,只有錢是真的。規矩是十分重要,但送上門的銀子,我傻了才不賺。」

听到這里,韓若壁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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