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四十回

作者 ︰

︰真火強橫難月兌纏絲巧勁,道法相克終究武力定局

與此同時,管天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前邁出一大步,挺身站定,隨後,他肩膀微沉,緩緩地拔刀入手,過程中不見絲毫變化。

眼見對手拔刀的手法竟是如斯平常,早已盯著他的右手、嚴陣已待的黃芩面上雖無任何表情,心下卻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失落之感。

原來,上一次二人在江彬府上交手時,管天泰拔刀的手法十分特別,給黃芩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現在距離上次交手又過了年把時光,黃芩料想管天泰的武功一定比原來更為精進,因此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等著他以令人震撼的手法拔刀搶先出擊,卻不想根本無甚特別之處,難免感覺有些異樣。

其實,于管天泰而言,會放棄那種氣勢極強的拔刀手法,一則是心氣高,不願意在敵手面前重復使用;二則怕敵手已窺探到自己出刀手法的破綻,早預備了應對的招法,因而被敵手所乘;三則通過上一次交手,黃芩的深淺他已然大致了解,是以這一類低段的招數變化也實在沒有什麼拿出來獻丑的必要了。

不過,拔刀的手法雖然普通,但刀柄一握在手中,管天泰立刻氣勢大盛,周身紅光隱現,轉瞬間便從一個糟老頭子變成了一代刀術宗師。

這等人刀合一的境界,此前黃芩已領教過一次了。

冷哼一聲,就在管天泰出刀的一剎那間,黃芩搶先出手了!

他竄身而上,挺起鐵尺,抖手便是一尺刺出。隨著手腕處的疾速抖動,二尺有余的鐵尺的頂端當即幻化出了數點黑光,勁疾戳向管天泰全身上下幾處大穴,凌厲凶悍至極。隨之,只听得‘哧哧哧’的真氣破空之聲不絕于耳,可見鐵尺上的真氣威猛渾厚,綿延不絕,攻勢鋒稜無匹。更為可怕的是,黃芩逼上去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得讓人來不及做出反應,瞬息即至,簡直比意念還要快!

須知,前次在江彬府里的那一戰,黃芩畢竟心有顧忌,因此一直采取守勢,未曾搶攻過管天泰,直至被管天泰的‘離火之精’所困,進而處于下風,待他迫于性命之憂,意欲放手一搏時,江彬卻出言終止了那一戰。可是,這一次交手顯然是生死相搏,是以黃芩從一開始就沒有半點保留。他知道管天泰的‘離火之精’威力不凡,此時便干脆尋機急攻,試圖以快制勝。

管天泰拔刀出鞘的瞬間,刀身還是一片銀白,可等到刀身完全被拔出,刀尖離開了刀鞘,發出‘嗆啷’一聲龍吟時,刀身已變得熾氣繚繞,發出恐怖的紅色光芒。

正在此時,黃芩的鐵尺猛然攻到了他面前!

黃芩的這一尺,出招方式看似簡單,卻不但迅疾如電閃風潑,同時攻擊管天泰全身上下五七處大穴,而且每一記戳刺的力道都有陰有陽,有剛有柔,變化精妙莫測,可謂一招之間包羅天地陰陽往復交融之奧義,臻至百家武學躋峰造極之化境。

一瞧黃芩的攻勢神妙非凡,管天泰一時間也沒甚良策應對,只得雙足一點地,一個金鯉倒穿波,閃電般的向後躍開,同時手腕疾翻,抖出一個火紅血亮的刀花。

就見管天泰後退的速度快如疾風掃秋葉,卻是章法不亂,抖出的刀花還暗藏反撲之意,大有狂飆卷地的威勢。

雖然得了‘太陰膏’相助,但‘離火之精’的可怕,黃芩早已嘗試過,知之甚詳,也不敢貿然逼上,當下吐氣開聲,將鐵尺上的真氣盡數鼓蕩開,只听得‘哧哧’之聲突然間變得尖銳起來,無形的真氣猶如一枝枝利箭般凌空刺向管天泰!

管天泰大喝一聲︰「來得好!」同時鼓蕩起周身護體真氣,揮動寶刀自身前那麼一掃,刀光頓時化作一片紅色的刀幕。那幾道銳利的凌空真氣戳在這道寬闊的刀幕,以及波及而止的護體真氣的氣盾上,立時勁氣消散,無法對管天泰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了。

要知道,黃芩灌注于鐵尺上的幾縷真氣亦是先天真力所發,足可洞金穿石,當真無堅不摧,雖然他並沒指望能夠一舉制服對手,但看到對手似乎不動神色間就將此招化解了去,而且在抵御自己的同時,隱隱還有反震之力,也不由得慨嘆‘火焰刀’管天泰的內力之精純、神奇了。

不過,雖說管天泰激起的刀幕、氣盾擋住了黃芩的這一記攻勢,但他的護體神功並非如金鐘罩、鐵布衫般密不透風,是以薄弱的地方還是被黃芩的先天真氣戳破了,弄得身上好幾處仿如針扎一樣刺痛,縱使不至構成傷害,也頗為難受。

經此一記,管天泰心中大是凜然,暗道︰這小子好像比上回交手時又厲害了不少。不知是‘太陰膏’的威力,還是他的武功有所精進了。再想到自己年歲已高,功力修為也已經過了巔峰時期,明顯呈下坡之勢,如果此次不能把旱魃的眼楮煉在刀上,全力提高‘離火之精’的威力,只怕會越來越被年輕一代的高手所超越。念及此處,他心中忽然涌現出千般激憤,無窮斗志。

但見管天泰清斥一聲,掌中火焰刀跳躍而出,刀尖一送,正是對著黃芩的心脈而去。

這一刀的刀勢極盡凶險毒辣之能,一點兒不像他一貫籠天罩地的王者風範,但各種小巧、細微的變化之精妙卻又比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見刀勢如風,真力激蕩,卻沒有一星半點兒火焰騰空而起。

顯然,這一刀雖然精奧,但並沒有發出威力巨大的‘離火之精’。

卻原來,管天泰與黃芩上一回交手時,曾以‘離火之精’困住黃芩,進而佔據上風。他深知嘗到過‘離火之精’的厲害的黃芩這一次必然有所戒備。而以黃芩現時表現出的能力,除非被他抓住了破綻,否則絕難再被困住,是以,在沒尋到機會的情況下,他可不願意浪費真力,輕易地發出‘離火之精’。當然,只有在遇到和自己旗鼓相當的絕頂好手時,‘火焰刀’管天泰才會選擇此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戰術。

管天泰到底是上一輩的五大絕項高手之一,是以,這樣刀勢極為凶厲險惡的一刀,在他手里施展開來竟然仍有一股說不出的英豪闊大之風度。能有如此效果,皆因他在刀法一道上的修為、見識和素養已達登峰造極之境,縱使對刀法極有信心的黃芩見了,亦不免暗里大為贊嘆。

不過,眼見刀至身前,黃芩並不慌亂,而是凝神靜氣,一聲暴喝,雙手握尺,從上往下當頭劈落!

這一招施展得相當蹊蹺。畢竟,管天泰的刀尖是直著刺過來的,正常的反應是要麼選擇閃躲退讓,要麼選擇格擋招架。但是,黃芩卻選擇了奇怪的力劈華山式當頭劈下。

須知,對付敵手的直刺,一般總要采用‘橫破豎’之法才可,但是黃芩的這一招應對卻成了‘豎對豎’。雖說‘豎對豎’較之‘橫破豎’更佔據主動,也更有攻擊性,但除非他劈落的鐵尺能直接劈中火刀,與之在一條直線上完全重合,否則便是平行相對,很難擋住這一刀了。

難道黃芩一時糊涂,失了應對之策嗎?

說來奇怪,他的這一劈看似魯莽剛直,但任是管天泰的身形、刀勢連變了數變,鐵尺還是不偏不倚,正劈中了火刀的刀背,硬生生的以豎破豎,不差一絲一毫!

這一尺背後的精奧實難盡述,可說比起管天泰能把凶險毒辣的一刀使得豪猛狂放,亦是毫不遜色!

鏦鏦錚錚的一陣金鐵交鳴的巨響自刀尺相交處發出,火花連串迸起,伴隨著真氣交鋒,罡風激爆,無數大大小小的氣旋呼嘯著四下散開,卷動塵土,吹壓枯枝,發出嗖嗖簌簌的鳴叫。

管天泰手臂探伸刺出的這一刀,終究因為先天的發力劣勢,沒能敵得過黃芩雙手握尺,當頭劈落的巨力,手腕劇震間只得連忙撤刀,後退開半步。這時候,因為退得倉促,他的身形、步法都露出了些許破綻,黃芩瞧在眼里,心下不禁大呼可惜,因為他雖然瞧得出那些破綻,卻無法加以利用,施以猛擊。

原來,黃芩最為擅長的從來就不是變化繁復,套路精妙的單一招式,而是針對對手的破綻,將一連串簡單、直接的招式天衣無縫地餃接、變化著,連續施展出來,令對手應接不暇,因而常常只數個照面便能格殺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但是,此刻,管天泰身上雖然出現了瑕疵和破綻,可由于之前他的每一招都已給了黃芩巨大的壓力和反震,令得黃芩一時也無法迅速地餃接變換招式,是以,明明發現敵手有破綻可尋,卻依然無計可施。

待到一口真氣運轉過來,黃芩揮尺再欲沖上去時,管天泰早已站穩腳跟仗刀而立,門戶森森,嚴陣以待了。

見他氣勢威聳,信心百倍的模樣,黃芩渾然不懼,長笑一聲,道︰「你看我這一招如何?」

話音剛落地,他已踏前半步,一尺探出。

這一尺,令管天泰瞧得目瞪口呆,大皺眉頭!

原來,這一尺說快不快,說慢不慢,蜿蜒而出,尚且左右搖晃不定,看起來古怪極了。

若是在尋常人看來,定會覺得黃芩的這一尺完全不合武學理論,處處都是破綻,簡直狗屁不通。可管天泰卻是臉色沉重,手中火刀如飛一般舞動開來,灑出一片火紅的刀芒光網,嘶嘶的刀刃破風之聲轉瞬間就連成了一片,繼而更有風雷之聲隱隱發出,澎湃激蕩,連綿不絕。

這一刻,就見管天泰的整個身形已被籠罩在那片火紅之中,完全瞧不見了。如此的刀山光網簡直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勁氣十足,神奇無比。但任是管天泰把寶刀舞得急似流星,猛如熊虎,卻是招架不住黃芩這歪歪斜斜地刺出的一尺。

這一次,連刀尺相撞的聲音都沒有發出,管天泰就已蹬蹬蹬地連退出了數步。

卻原來,這一尺雖然蜿蜒而出,不知所雲,但只要是尺頭刺出的地方必是管天泰的破綻所在,無論管天泰如何變換刀勢,也無論他的刀法如何迅猛精奧,那根鐵尺總能在變招處尋到他的破綻,是以他無奈之下,才不得不連連後退。

蜿蜒而出,連綿不斷,左搖右晃,幻影重重,藏拙于幻影,攻敵所必救--這正是黃芩偷學自尚廷筠並發揚光大的‘六如鉤’的‘如影式’!

管天泰連退了三步,退至第四步上,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再退了。因為,他深知如果在招式上無法化解黃芩的這記殺招,縱然退上一千步,又能如何?

他只道上次在江將軍府里,黃芩沒有施展出這一招來,是特意留了殺招未用,卻不知黃芩留的是‘爆裂青錢’的殺招,這一招乃是後來另有際遇,自行悟出的絕妙招式。

轉瞬間,管天泰‘哼’了聲,刀尖上立即發出一陣畢剝亂響,猛然間火焰飛騰,仿如金蛇狂舞,卷起漫天熱浪,連打帶消著,向黃芩反攻而來!

原來,他見在招式上無法勝過黃芩,只得施展出了壓箱底的絕活,放出了性命交關的絕技--‘離火之精’!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黃芩曾在‘離火之精’底下吃過虧,怎肯再次被他的‘離火之精’所困?

趁著管天泰發功時的片刻遲滯,黃芩連忙一抖手中鐵尺,挺身而上,在管天泰的刀頭處輕輕一點,剎時間,內力透尺而出。

登時,一股如刀劍般銳利的真氣,順著管天泰的刀身逆行而上,由手厥陰心包經,經掌心勞宮穴,沿內關,曲澤,天泉,天池一路而上,直攻管天泰的羶中大穴!

與此同時,黃芩的身形向後猛縮,急退了回去,以避免被管天泰發出的‘離火之精’圍困住。

吃了黃芩尺尖上的一點,管天泰不免內息一滯,感覺有些運轉不靈。但他畢竟一身功力精純無比,非同小可,于是強提起一口真氣,直上玄關,一股醇厚精純的內力瞬時注滿了全身經脈,化解掉了黃芩這極為霸道的一擊,但饒是如此,也不免半身發麻,隨及發出的‘離火之精’的威力也打了個大大的折扣。

黃芩向後退開了六尺有余,而管天泰受了他的內力壓制,‘離火之精’只發到離體三尺開外,是以于他毫發無傷。

一刀迫退了黃芩,雖然是被迫率先亮出底牌,施展出了‘離火之精’,但管天泰畢竟將局面拉回到了兩分之勢,扭轉了先前被動挨打的狀況。他哈哈一笑,抓住機會,揮刀直上,氣勢豪勇狂野,哪里還像是一個垂老之人?

舞刀在頭頂打了一個盤旋,漩飛一匝,跟著,管天泰的身體也旋轉了起來,一刀飛轉起,橫削向黃芩的腰肋處。

血紅的刀光,如泣如訴,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奔襲而至。與此同時,管天泰腳下的步法也異常奇妙,令人難以捉模︰當他舞刀在頭頂上盤旋時,腳下卻在向後踉蹌,而轉過身來看似跌跌撞撞時,卻又猛然揮刀向前撲進。他和黃芩間的距離忽遠忽近,忽松忽緊,明明剛剛還在不能威脅到黃芩的距離上,可轉眼間刀光已經到了黃芩的腰側!

這種距離上的忽遠忽近,讓人感覺到他的殺意一會兒遠離,一會兒逼近,繞得人頭昏腦脹,無所適從,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正是管天泰這一殺招的精奧絕妙之所在。

這一招,喚作‘龍擺尾’!

管天泰的刀法曾經橫行天下,所向披靡,也有個響亮的名字,叫做‘縱橫刀’。只是,後來他的‘離火之精’威名日盛,世人便只知道‘火焰刀’之名,卻不知道‘縱橫刀’了。這就好比世人皆知‘寒冰劍’,而‘得一劍’之名卻少有人提起一樣。

管天泰的‘縱橫刀’只有五招,分別是‘天地開’,‘流星墜’,‘蛇吐芯’,‘龍擺尾’,‘火燒天’。其中,‘天地開’這一招,他在江府和黃芩初次較量時,第一個照面就曾施展出來過,立刻佔得了上風。‘流星墜’在那一次較量中也有過施展,而且借著這一招,他一口氣足足攻了黃芩有數十刀方才罷手。而剛才,他刀尖直挑黃芩心脈的那一招便是‘蛇吐芯’。眼下的這一招‘龍擺尾’卻是他第一次對黃芩施展出來。

龍擺尾,鳳抬頭,皆是虛幻而不可見,這一招‘龍擺尾’也如同它的名字一樣進退莫測,虛實莫辨,縱然眼力強如黃芩,亦是難以瞧得清楚、準確。

黃芩見狀,拖起手中鐵尺,探出身前,以腰帶肩,以肩帶肘,以肘帶腕,以腕帶尺,沉肩墜肘,如封似閉。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淡然的笑意,鐵尺上卻似挽了千斤的重物般,在身前管天泰刀勢逼來的方位上,畫起了一個大大的圓圈!緊接著,黃芩運臂如風,不斷地重復著這個畫圓的動作,而且速度越來越快。那根鐵尺好似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畫筆,以空氣為畫布作起畫來。

頃刻間,圓圈里仿佛生出了一個無以倫比的大漩渦,管天泰的刀立刻像是被什麼不知名的巨力吸引住了,竟然不自覺的就要偏離原本的方向,投向那個圓圈中去。

在管天泰看來,不光是自己的刀,就連天地四方也都好似要被那個圓圈吸引了進去,在那里坍塌瓦解一般!

管天泰在江湖上西除東蕩了大半輩子,也算得身經百戰,卻從沒有遇到過這般可怖的武功。黃芩這樣的守勢猶如萬流歸宗,任你如何精妙繁復的攻勢,到了他面前都統統化繁為簡,仿佛有千般變化,萬種能耐,也只能被局限于那個圓圈之中。

要知道,管天泰這樣的高手出刀,無論如何變化,講究的都是快、穩、準、狠四個要素。而在這四個要素里,‘準’字又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可因為被對手的怪異招式所牽動,管天泰削來的這一刀便再難以保持準頭了。他有心想克服那種牽引吸力,但在鐵尺的轉動下,那個圓圈里的吸引力卻並非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忽大忽小,變換難測,所以這一刻也許他克服了,可下一刻又落了進去,他根本無法知道什麼時候,以多大的力量去克服那種牽引吸力。管天泰知道,如果任由這一刀在半失控的狀態下砍削出去,對付普通的敵手自然沒有任何問題,可換成黃芩這等水準的高手,則極有可能被他由此尋到招式中的破綻,進而全力反擊。實際上,黃芩不斷畫出的圓圈雖然是個守勢,卻依然暗藏重重反擊的手段,決不可掉以輕心。

其實,天圓地方,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內家功夫練到最後,終究逃不過這一個‘圓’字,正所謂內家是圓勁,動作走螺旋。眼前,黃芩的這一招‘畫圓纏絲’正合了內家武學之奧義,可算是天下第一高明之守勢。所以,雖然管天泰‘縱橫刀’的‘龍擺尾’威力無窮,變化詭秘,但到了這樣的一招面前,總歸還是無能為力了。

原來,自從上次被管天泰的‘離火之精’重重圍困住後,黃芩就在暗里一直精研、苦思,要用什麼法子,才能對付那樣的神功絕招。眼下看來,‘畫圓纏絲’便是他琢磨出的法子了。如果管天泰得知這招‘畫圓纏絲’是這麼得來的,不知會不會後悔當初在黃芩面前施展出了壓箱底的‘離火之精’啊。

剛才,黃芩曾以一記攻勢令得管天泰無法抵擋,只得施展出‘離火之精’解圍。反過來,管天泰全力攻出刀招‘龍擺尾’時,卻受困在黃芩精妙絕倫的守勢面前。至此,管天泰縱然心有不服,嘴上不承認,卻也明白再無本領從招式上佔得黃芩半點便宜了。實際上,上一次較技,他就已在輕功上輸了一籌,只是在以‘離火之精’比拼內力時才佔到了上風。這一回,黃芩的招法精奧更勝上回,所以,在招式上管天泰已是一敗涂地。

見此情形,管天泰把心一橫,干脆也不收刀,而是將‘魔火焚心’的真力提升至最高,體內三昧真火激蕩如焚,順勢變‘龍擺尾’作‘火燒天’,同時‘離火之精’全力施為。

斗招斗式既然大敗虧輸,斗氣斗力就是唯一的選擇了!

頓時,紅焰飛騰,火舌吞吐,如烤如燎,如焦如燒。

這一次,管天泰發出的‘離火之精’比起上回在江彬府里可是更為厲害了。

就見一道火鏈足有半尺余寬,映得周圍連片火紅,毒龍一樣卷向黃芩。

這等‘離火之精’乃是管天泰的三昧真火所聚,最是可怕,不比普通柴火。若是被這火燒到,輕則經脈焚燒損傷,重則瞬時斃命當場!

上一回,黃芩正是在這‘魔火焚心’的火鏈包圍之下吃足了苦頭。

這一次,他自然不想重蹈覆轍。

只見,他手中鐵尺繼續圓圈不斷,速度愈發疾了起來。

那圓圈中可怕的牽引吸力居然對管天泰的‘離火之精’也有影響。那道火鏈未能將黃芩圍困起來,而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向那個圓圈的正中心處涌去,在黃芩身前幻化出一圈圈螺旋狀的火柱,如同燒著的海馬尾巴一般。

但是,黃芩利用‘畫圓纏絲’的巧勁來牽引‘離火之精’形成的火鏈,亦是一種極為冒險的舉動,只要稍有差池,一旦鐵尺上的力道略略有一點不夠精準,他就難免落得個玩火**之下場!

瞧見自己的‘離火之精’既燒不到黃芩,也沒法把黃芩困住,管天泰無計可施的同時,也大感光火。憑他縱橫江湖數十載,刀下高手百余人,要再拿不下這麼個江湖小子,無論如何也是不甘心的。

既然不甘心失敗,也就不得不爾了。管天泰只得將畢生的修為、精力盡數施展,把‘離火之精’形成的火鏈源源不斷地向黃芩攻過去,只盼黃芩鐵尺上的‘畫圓纏絲’稍有不精,便能克敵制勝。

對于黃芩來說,則要與之相持,直至管天泰精元耗盡之後,再施以反擊,一舉格殺敵手。

他二人目下這種情況,就如同高手以內力相決一般,只不過黃芩比的是精神力的集中和手上陰陽力道把握的精準,而管天泰比的則是內力的深厚綿長了。

當然,目下的戰況還是對黃芩更為有利一些。因為,他是以巧敵力,加上身上涂滿了‘太陰膏’,可以克制‘離火之精’的威力,是以無需等到管天泰的精元耗盡,只要他的內力損耗到一定程度,‘離火之鏈’的威力降到不足以構成致命傷害之時,黃芩就可以反擊制敵了。

如此這般,二人苦苦相持了足有盞茶功夫。黃芩只覺得對手的‘三昧真火’仿如長江大河般無窮無盡,絲毫沒有半分減弱的跡象,暗暗心驚管天泰的內力深厚實在自己料想之上。當然,他手上的陰陽二氣運轉往復,也始終能和天地間的陰陽二氣合拍一致,‘畫圓纏絲’的手法也越發的熟練、精準、奇幻了起來。至此,黃芩相信管天泰就是有再多的‘離火之精’源源攻來,也都能被他一一化解。

漸漸的,管天泰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怒睜的雙目死死地凸了出來,眼仁中雖然還是凶光閃閃,但已經稍見散亂。雖然,他火刀上的‘離火之精’仍不見絲毫減弱,但是看起來想要支撐下去已是頗為吃力了。

黃芩的臉上還帶著那種淡淡的笑意,神情很是平和,鐵尺畫出的螺旋圓圈愈發奇妙難當。

這時候,他的頭頂上、發絲間有淡淡的白霧緩緩升騰而起,形成一道白色的柱裝霧氣,盤踞在頭上久久不散。這顯然是黃芩頭上的汗水受到離火的蒸騰後,化作的霧氣。只是這霧氣居然能夠凝而不散,可見黃芩的內力之深,亦是令人乍舌。

又斗了半晌,感覺對手‘離火之精’的威力似有減弱的趨勢,黃芩心中一喜,知道勝利在望了。可還沒等他高興起來,就听得山洞里傳來‘嘩啦啦’的一聲怪響,忽然間熱風卷地,燥浪滔天,叫人不由自主的頭皮發炸,而管天泰的‘離火之精’也不知受到了什麼力量的支持,驟然間竟熱度大漲。倏時,黃芩的鐵尺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伴隨著令人心煩意亂的燥熱,滾滾襲來!

原來,這一邊,黃芩正用盡平生氣力和管天泰惡斗,另一邊韓若壁與謝古間的斗法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故。

見到自己的‘鬼飛劍’失了手,謝古不由惱羞成怒,陡然施展出了更為厲害的‘鬼火爆’,一時間,千萬點野火游光如駿波虎浪追逐春潮般卷向韓若壁。

眼見這一招來得凶狠,韓若壁哪敢怠慢?左掌猛然一翻,掌心向天,掌心處的八卦符文受天光一照,愈發顯得鮮紅透亮起來。就听他口中暴喝了一聲「破!」,倏然立腕便是一掌推出。

剎那間,伴隨著乍然而起的氤氳紅霞,雷火轟鳴,這一掌竟好似吸收了周圍的無限天光一樣,突然間金光萬丈,刺得人睜不開眼。眼見著奔赴而至的萬點鬼火被道道金光如此一照,便如同千萬個小鬼被陽光照射到一般,搖搖欲墜,厲叫連連,盡皆消散于無形。而那團龐大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濃濃黑霧,也立刻被撕開了一大片,顯出謝古的身形來。

此時的謝古正手持白骨杖,又驚又怒地死死瞪著韓若壁。

不過,只片刻工夫後,一圈圈黑霧重又籠罩下來,掩藏起了謝古的身形,只余下那兩團綠瑩瑩的鬼火還在熠熠生輝。

見到韓若壁的‘循環八卦訣’果然威力非凡,而他剛才只發出了左手的一掌,右掌尚未發出,謝古也不敢乘此機會撤入洞中去招旱魃。黑霧中,他將白骨杖用力一搖,隨及口中哼哈呢喃聲不覺于耳。頓時,一陣若有若無的鬼哭妖咽聲傳來,起先只是啾啾喳喳,很是微弱,眨眼間便逐漸變響了,但始終是不清不楚,若有若無,令人無法真正听清。這樣淒怖的聲音,在黑暗中配合上那兩團微微顫動的鬼火,格外陰氣森森,怨念颯颯,不免讓人毛發悚然、膽戰心寒。

韓若壁也是識貨之人,知道謝古這一次施展出的可不是尋常的障眼法了,雖說也兼有障眼的功效,但卻是更為可怕的邪法--‘鬼哭咒’。

由于天賦和師承的原故,韓若壁修煉的是‘五雷天心正法’,因而對包括‘鬼哭咒’在內的各種咒術並不是非常了解。但是,先前他已經知道謝古用一種他也模不清底細的奇特咒術咒殺了‘綠袖’,自然會對這一類邪法異術存下戒心,是以,當謝古念動‘鬼哭咒’時,他便知此術必然高明之極,可怕之極,因此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當即,韓若壁閉目垂首,將雙掌掌心相對,一邊手腕輕輕搖動,一邊腳踏罡步,嘴唇還不停地微微顫動,不知默念著什麼。

在這片黑霧之中,他瞧不見謝古的身形,可謝古卻能把他瞧個一清二楚,因為黑霧本就是謝古作法弄出來的,是以對謝古來說就如同根本不存在一般。

瞧見韓若壁腳下的罡步踏將開來,雖然速度也不是多快,但身形卻似墨汁洇水一般,隨著他的腳步,逐漸在踏下的九宮格內化散了開來。換句話說,此時的謝古看到的韓若壁,只是一片人形難辨的模糊黑團,根本分不出哪里才是韓若壁的身體了。

謝古頓感大驚失色。

不僅大驚失色,而且極為難辦。

本來,他的咒術想要施展開來,要麼知道對手的姓名、生辰八字,要麼拿到對手身體上的某樣物件,比如一縷頭發、一片指甲什麼的,最不濟也得能面對面地盯著對方的眼楮才成。可如今,他既不知道韓若壁姓甚名誰,也沒有他的任何物件,而現在,連他的身體所在也快瞧不見了,就更別說眼楮了,卻要如何施展咒術?當然,只是施展法術破解韓若壁的幻術,倒也並非不行,可他的道行還沒有深到可以在破除幻術的同時施展出咒術。

這一時刻,素來神通廣大的謝古產生了一種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分身乏術,按下葫蘆浮起瓢的兩難感受。

其實,于謝古而言,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題。那就是,他本身擅長的招鬼驅魂的妖術,包括豢養旱魃之術在內,都是和地府打交道的,是以,他的法力是有局限性的,五行上應該屬土。而韓若壁修煉的是‘五雷天心正法’,屬于雷法一類。雷屬木,在五行中,木克土。正因為木克土,所以一切鬼魅妖邪都會懼怕五雷轟頂。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謝古的法力雖然較韓若壁更為深厚,卻在先天上被韓若壁的雷法所克制。

事實上,一些法力低微的江湖術士並不懂雷屬木的道理,而以為雷屬金。這卻是大錯特錯了。正所謂木生火,所以雷擊中物體後會產生雷火,並非只是擊中枯木才會生火;所謂金克木,是金屬可以用來引雷,所以金是可以克雷的,那麼雷當然不會屬金。這些,身為苗疆第一大法師的謝古自然不會不懂,只是,這個節骨眼上,被別人克制已成事實,他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本來,謝古也曾煉有‘誅仙劍’這類屬金的法器,如果用來對付‘五雷天心正法’,只要時機合適,是可以產生金克木的效果的。就象前次在高郵,韓若壁對梅初施展‘五雷天心正法’時,就因為梅初祭起了‘誅仙劍’,引走了他的雷法,最終只是‘誅仙劍’被損,梅初總算保得一條性命,而法力遠勝過梅初的大師兄卻形神俱滅了。當然,這種結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韓若壁對他二人下手的輕重不同,但‘誅仙劍’的‘金克木’多少起了一些作用。可是,于謝古而言,最要命的是他需要豢養旱魃,而旱魃屬火,火克金,會對‘誅仙劍’一類屬金的法器產生克制作用,是以早幾年前謝古就已經棄用了,轉而改為非金非木的白骨杖。至于這時面對韓若壁的‘五雷天心正法’,苦于沒有克制木屬性的法器,卻是他抓破腦袋也始料未及的事了。

韓若壁這方面是忌憚謝古的咒術,謝古那方面是缺少克敵制勝的手段,所以兩方都未敢造次,暫時呈現出膠著之勢。

就在謝古輕旋法杖,口中念動不止,以維持黑霧和‘鬼哭咒’的法力時,他的身體輕輕晃動了一下。突然,他听到腰部有極細小的‘叮’的一聲響,卻原來是他腰帶頭上純銀打造的骷髏頭,同手中旋動的白骨杖無意間相擦了一下,發出的聲響。

謝古心中一陣急喜,暗道︰我怎麼把這個物件兒給忘了?!

想罷,他伸出左手,把那個銀質的骷髏頭抓捏在手中,五指稍一用力,腰帶頓時被捏斷了。他的法袍旋即飄散開來,看上去極為不雅。當然,此時黑霧繚繞,也沒人看得見就是了。

謝古毫不遲疑,運起神功,掌心發力,那個銀質的骷髏頭瞬時化作了掌心里的一攤銀粉。

他把銀粉向空中一灑,口中念念有詞,隨及右手法杖忽的一揮,登時,飄散在空中的千萬粒細如灰塵的銀粉便凝聚成了一枚銀色的彈珠,這只彈珠的兩側還各長有一只銀粉幻化成的翅膀,銀羽根根,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極為與眾不同。

隨著謝古念了一聲「去!」,彈珠上那雙銀羽翅膀頓時高速拍打起來,動作連成一片,而那顆銀彈便急如風火般飛射向此時看來好像一團黑影的韓若壁!

听到破空之聲,韓若壁心知不妙,大喝一聲,雙掌同時一翻,掌心向天。受天光一照,他的雙掌中的符文頓時又紅得發亮起來。轉瞬,他雙掌一齊拍出,頃刻間,霞光滿眼,雷火交錯,那鬼火黑霧受此震蕩,頓時完全消散了開去,至于電射而至的那顆銀彈,則被雷火劈中,頓時跌落塵埃,不復存在了!

但是,金能克木,韓若壁這一記雙掌齊出,聚集起十二成威力的‘五雷天心正法’,卻也被這一枚小小的銀彈引了開去,未能損傷到謝古一分一毫。

眼見韓若壁雙掌已發,再無余力,這等天賜良機,謝古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但聞他一聲狂笑,展開雙臂,縱身便往岩洞里飛了去。

此刻,韓若壁若要再度提聚起‘五雷天心正法’轟擊謝古,至少還需一呼一吸的時間,但這麼長的時間,看似短暫,卻已足夠謝古飛奔入洞中去了。

謝古一邊向洞中飛奔,一邊心想︰只要招出旱魃,便可隨心所欲,將他們統統斃命在此!

這一刻,他已撤了妖術,完全不留任何防範的余地,只顧全力飛奔!

就在明知自己無法及時發出雷法,而謝古正在全速奔進洞里,隨時可能招出旱魃的危機時刻,韓若壁居然沒顯出丁點兒驚慌,而且臉上還隱約閃現出了一絲笑意!

謝古算漏了一樣。

他只知計算韓若壁的道術,卻不知韓若壁還是寒冰劍的傳人。

對陣之時,沒有人可以對‘寒冰劍’不加防範,即使是受傷尚未痊愈的‘寒冰劍’。

謝古當然也不例外。

只听得裂帛般的一聲響,韓若壁揉身而上,‘橫山’出鞘!

僅憑身法,他當然無望追上謝古,但是,他的劍氣卻有望。

淺藍色的劍芒,如同噴吐而出的蛇信,直達六尺之外。

這時,如果管天泰沒在忙著與黃芩力拼,分不得一點兒神顧及這邊的動靜,就會瞧見這道劍芒,也就會認出這是‘寒冰劍’莊浩然的絕學,更會出聲警告他的老朋友謝古。

可惜他正專心以內力支持著‘離火之精’與黃芩拼斗,沒法子瞧見。

韓若壁拼著尚未痊愈之軀,以神馭劍,運足‘六陰真水’之無上玄功,發出了致命的一擊!

如果他有十成功力,這一劍的劍芒,足可發至一丈以外!

偏偏此時的謝古已把韓若壁當成死的,認為他再無能力攻擊,一心只想著遁入洞中招出旱魃,便大功告成了,所以完全沒有任何防備措施。

結果,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了。

劍芒毫無障礙地刺穿了謝古的身軀,從背心刺入,自胸膛穿透而出。

奇妙的事情,就在這一時刻出現了。

劍芒剛從謝古的胸膛穿透而出,掛在謝古脖子上的月華珠就忽然亮了起來,然後,那凌厲的劍芒居然在空中轉了一個彎,被月華珠攝了進去!

原來,那顆至陰至寒的月華珠,因為受到了韓若壁同樣至陰至寒的‘六陰真水神功’的感應,頓時激發起了無以倫比的寒氣。

中了這樣的一劍,謝古居然沒有當即斃命,可見修為之深,實乃韓若壁生平首遇。

低頭瞧見月華珠的異樣,謝古那張瀕臨死亡的臉上突然展露出狂喜之色。立刻,他嘰里咕嚕地猛念了幾句咒語後,張開嘴,噴出了一口鮮血和半截舌頭。之後,他手舞足蹈地又朝洞里蹦了數下,同時含含糊糊地喊叫了幾聲,但由于半截舌頭已被他自己咬掉了,所以口齒不清,加上喊得又快,是以沒人能听懂他在說什麼,只見他大笑不絕,繼而喉嚨咯咯作響,‘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斃命了。

與此同時,石洞里傳出一聲‘嘩啦啦’的巨響,似乎是什麼東西被打翻了,接著,一聲古怪的、可怕的、震耳欲聾的咆哮傳了出來。這聲咆哮,非金非木,更絕非任何野獸或人類所能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汗洽股栗。

韓若壁心下驚呼了一聲︰不好!

就見一道暗紅色的鬼影,被佔滿了整個洞口大小的、伸縮不定的紅焰所包圍著,瞧不清形狀、模樣,飆風馳電般從石洞中竄了出來。

頓時,一股熱浪劈面而來,仿如空氣都要燒著了一般。

正是這鬼影的出現,令得那邊惡戰中的管天泰如有神助,突然間‘離火之精’的威力劇增,令黃芩幾乎把持不住手中的鐵尺!

卻原來,謝古借助了突然陰寒之氣大漲的月華珠,發動了一次‘飼魔之咒’,在臨死之前,招出了魔物旱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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