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十三回

作者 ︰

︰黃捕頭畫圓纏絲騰殺氣,韓若壁見縫插針發小財

這一 ,勢如奔雷,力能碎石。

黃芩只冷冷地抬眼看向銅 的來勢,同時不慌不忙地往後退開了半步,身形陡然後移。這半步看似隨意,卻剛好使他月兌離了銅 的殺傷範圍。

有道是,高手格斗之際,對相互間的距離最為敏感,把兵器、拳腳遞出去後,是剛好打得著敵手,還是剛好夠不著敵手,只需一眼,便有分曉。此刻,那‘黑炭頭’眼見黃芩輕輕松松的一退,就知自己的銅 已然夠不上了,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起黃芩的沉著冷靜來。

心念轉動間,不等招式用老,‘黑炭頭’的手腕上已多加了一分力氣,腳步也跟著向前邁進一步,一個順水推舟,以後力續前力,銅 稍稍轉向,朝前一抹,直往黃芩的面門砸了過去。

他以為在此種情況下,這樣的變招是最為明智的,畢竟,如果不變招,招式必然落空,而招式一旦落空,極易被敵手尋到可趁之機加以利用,進而反攻,倒不如這般順勢變招,繼續搶攻了。

其實,如果及時撤招,轉攻為守,才是最為保險的。可是,那樣一來,不但會因此輸了氣勢,而且等于把進攻的機會拱手讓與敵手,似‘黑炭頭’那般吃不得半點虧的人自是不能甘心。另外,對于自己變招的手法,‘黑炭頭’極有信心,覺得此類不需轉向,只需稍稍改變進攻角度的變招實在是小菜一碟,即便出現些微破綻,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對手絕沒可能抓住這樣短暫的時機予以反撲。

只可惜,也許他沒有高估自己,但卻低估了黃芩。

就在他換招的一剎那間,黃芩已瞧出了這兩個動作連接處的些許破綻。登時,他不再後退,肩膀一矮,抽出背後鐵尺,揮手斜向外一個推擋,正撩上了‘黑炭頭’的銅 。

鐵尺與銅 一陣刮擦,‘嗶嗶啵啵’地閃出一道火星,‘黑炭頭’的熟銅 竟然偏離了準星,滑向一邊去了。

其實,那根熟銅 足有十好幾斤重,確是貨真價實的重兵器,而黃芩的鐵尺不過尋常三斤鐵,和一般刀劍比起來,在重量上勉強能佔點兒優勢,但和那根熟銅 比起來,則完全處于下風,因此如若光是硬拼,是沒法子令熟銅 偏離方向的。但是,黃芩的這一推別有巧妙︰斜著揮出的尺身本身就帶著點兒滑溜勁,一接觸上銅 後,尺上的力道更是連崩帶卸,令得‘黑炭頭’的銅 像泥鰍鑽進了油缸,滑溜溜地完全施展不出力氣。

說時遲,那時快,黃芩仿佛對眼前的一系列變化早有預料,借著‘黑炭頭’的銅 偏出去的微小空當,突然加速向前,一個小碎步近貼到他身前,手臂急翻,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一記肘錘‘砰’地敲中了‘黑炭頭’的肋下!

由于二人間的距離實在很短,他無法將手中的鐵尺施展開來,于是給了對方一記肘錘。

‘黑炭頭’‘嗷’的一聲怪叫,連跳帶叫著竄至一旁,面上齜牙咧嘴,一幅痛苦不堪的表情。

瞧他痛得面目猙獰,卻還能蹦跳自如,似是只受了點兒皮外傷,黃芩不免心下一驚。

雖然,他已存了心思打算暫留此人一條性命,以便審問‘朔雪庵慘案’的原委,是以沒有痛下殺手,這一記肘錘也不曾施展出全部的力道,但以他對自己這一擊重擊的估量,原以為至少可以打斷對手幾條肋骨,使其身受重傷,立刻喪失戰斗力,卻不成想對手居然硬扛了下來,沒受什麼內傷!

一旁觀戰的韓若壁長嘆一聲,道︰「金鐘罩鐵布衫?很久沒見過有人能把這種笨功夫練得這麼精純了。」說話時他搖頭晃腦,表情夸張,一副很欠揍的模樣。

卻原來,這個‘黑炭頭’頭腦簡單,力大無窮,雖然手中的一柄銅 使得算不得頂尖好手,但卻練就了一身難得的‘金鐘罩鐵布衫’的硬功,運起功來,刀劍難傷。由此可見,之前韓若壁看到死在他銅 之下的那些人的傷口,據此推斷他武功不高,卻是太低估他了。

不等‘黑炭頭’緩過勁來,黃芩冷哼一聲,一剎那間又如影隨形般而至,右手反握鐵尺背在手臂後面,單用左手,忽而握拳,忽而化掌,忽而駢指,忽爾裂爪;一時好似擊鼓重槌,一時如同穿花蝴蝶,一時猶若點水蜻蜓,一時仿佛舞動鐮刀,上下翻飛,左右回旋,拳、掌、指、爪變換無窮,一口氣連續攻擊至對手身上的十余處大穴。只听得‘  啪啪’一陣亂響,‘黑炭頭’的胸月復兩肋處已接連中招,招招到肉!

黃芩此番進攻的目的無他,就是為了尋找對手的練門所在。而且既知對手練就了一身鐵布衫橫練,手上的力道不免又加重了幾分,因而每一招、每一式都極為沉重,打在‘黑炭頭’的肉身上,盡管未能傷及筋骨,但擊中之處的皮膚即刻便如同被烙鐵燙過一般,泛起一塊塊、一片片、一點點、一道道紅印,‘黑炭頭’感覺又疼又辣,極是不好受。

眼見‘黑炭頭’遠非黃芩的敵手,只有吃虧的份,落敗只是時間的問題,那名手持大刀的凶相漢子也不打話,凶楮一鼓,舞刀便上。

就見此人手中一口鑌鐵雪花鋼刀,看著就不似凡品,現下舞動開來,頓時如同疾風卷雪,寒焰四射,聲勢駭人。

瞧見對手來勢洶洶,黃芩沉喝一聲,鐵尺在胸前平平劃出,頓時化作一道圓弧形的黑電,激起陣陣氣浪漩渦,意在將來者逼出自己的防御圈外。

見黃芩暫且舍了自己,與插上來的同伴交上了手,黑炭頭趁機撤開三尺,跳出戰團,轉而斜著眼,監視一邊的韓若壁,以防他上前助戰。

那凶相漢子見黃芩守得精妙,也不敢貿然迎上那道黑電,于是腳尖微微一點地,身形旋即好似飛鳥般輕巧地折了個方向,閃電般的向右晃開半步,避開了黃芩襲至的鐵尺,與此同時,他掌中的那柄鋼刀突然間寒芒暴漲,刀身上蕩漾起一片絢爛的銀光,勢如捷電劈落,力如雷霆疾發,轉削向黃芩的側腰!

他這一次變招換式,連接得迅疾無比、流暢無比,比起之前的‘黑炭頭’,真是強了十倍也不止。

見無隙可乘,黃芩只得身形一晃,如行雲流水般閃至四尺開外,避開了對手刀勢的鋒芒,姿態雖稱不上妙曼,倒也當得起瀟灑。

黃芩的腳跟才落穩,那凶相漢子已再次撲了上來,氣勢悍勇至極,果不愧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殺手。

要知道,在雙方互相還不清楚底細之時,一般人都會選擇先守住陣腳,再伺機反攻,所以似凶相漢子這般上手就發動狂風暴雨般的攻勢的,真要有賭命的勇氣和必殺的決心才行。

只見,凶相漢子的鋼刀上下翻飛,前後盤旋,縱橫交錯,刀鋒起處好像狂風掃葉,刀鋒落處仿若暴雨摧花,繚繞之中,刀光如同瓊英玉蕊片片散落,刀芒恰似柳絮揚花紛紛飄蕩,忽東忽西,忽聚忽散,其間又夾雜著無數寒芒,且攜有‘嗖嗖’的破空之聲,若依旁人看來,真算得上美倫美幻了,可身在其中的黃芩卻不由得叫苦不迭。因為那每一片‘瓊英玉蕊’,每一團‘柳絮揚花’,對他來說都像是閻王催命的令牌。至于那‘嗖嗖’的破空之聲則是敵手的鋼刀上發出的哧哧不絕的真氣所引發的,黃芩听在耳里即知敵手的內力之精純、深厚實在非同凡響,與剛才的那個‘黑炭頭’相較,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完全不在一個級數。

受了韓若壁的影響,黃芩本以為凶相漢子的身手應該和那個‘黑炭頭’差不多,因是之故,之前應敵時未免有些流于大意,直到交上了手才意識到這人的身手比那個‘黑炭頭’強出了不知多少倍,所以局勢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過,好在他平生經歷過大小惡戰無數,雖然此時的局勢十分險惡,但他不但毫不慌亂,反而豪氣陡生,心性大起,狂笑一聲道︰「來得好!好一個‘亂雪飛雲刀’!」

說話間,但見他挽起鐵尺,從右劃到左,再從左劃到右,尺頭上仿若挑著千斤重擔一般,又沉又穩,速度並不甚快,但說來也奇怪,那如繽紛落英般的刀海銀波竟然被他這看似笨拙無比的古怪招式盡數化解了。只听得‘叮叮當當’之聲不絕于耳,那凶相漢子一口氣攻出的三二十刀無一遺漏,全都落在了黃芩的鐵尺之上!

「亂雪飛雲刀!」韓若壁劍眉聳動,也不禁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江湖上的朋友最喜歡用的兵刃就是刀和劍,所以江湖上從來就不缺什麼‘名劍’、‘名刀’之類的稱呼,雖然被稱為‘名劍’、‘名刀’的未必都是用劍、用刀的絕頂高手,但至少也是個中好手。最近這二十年,用劍的江湖人中最出名的當然就是‘八大神劍’了,而‘亂雪飛雲刀’則是最出名的幾個刀手之一,名頭極響,只是,想不到此人居然還是臭名昭著的殺手‘黃膘紫騮’之一。

‘亂雪飛雲刀’的名頭雖響,但照韓若壁想來,他的刀法、內功再厲害,也厲害不過用刀的祖宗‘火焰刀’管天泰。管天泰尚且敵不過黃芩,更何況殺死了管天泰後,黃芩的刀法、見識自然更精進了一層,是以料他應付得來,倒也不必擔心,于是樂得閑在一邊瞧熱鬧。至于那個‘黑炭頭’,韓若壁壓根兒沒放在眼里。

見識到黃芩只一招之間便化解掉了自己如群星墜落般猛烈的攻擊,而且招法精奧絕倫,堪稱大巧若拙,那凶相漢子暗里吃驚不已,不免心生怯意,不自覺地想到了撤退、逃走。但是,眼見黃芩身手超凡,尺法精奧,況且不遠處還有一個不知深淺,但看起來同樣不好對付的同伴,他心知此刻已呈騎虎難下之勢,想逃是沒有指望了,只有一鼓作氣拿下黃芩,否則後果便不可設想。

這等緊急時刻,容不得人再思前想後,凶相漢子把心一橫,施展出了壓箱底的絕活!

轉瞬之間,他往後躍開半步,口中發出一陣悶吼,雙臂劇烈地抖動了幾下,立即整個刀身真氣虎虎,震耳駭心,似是積力蓄勢,之後猛然吐氣開聲,‘哇’的又是一聲大吼,一刀挑出!

一般似他這樣作勢蓄力出刀的,接下來大都是要猛力劈砍,或者漩飛一匝,旋轉削出,那樣出刀的速度和力道才能與之前的作勢蓄力相匹配。

但是,他這一刀卻極不尋常,蓄勢時,感覺接下來的必然是刀光暴長,攻勢突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但實際出刀時卻只是極為輕巧地抬手一挑,仿佛雷聲大雨點小一般,令人充滿了奇詭莫測之感。

此時的黃芩,自然不敢再有半點大意,拖起手中鐵尺,探出身前,沉肩墜肘,如封似閉。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淡然的笑意,在身前畫起了一個大大的圓圈!

這一招,正是他憑悟性自創出的,曾經讓‘火焰刀’管天泰無計可施的‘畫圓纏絲’!

韓若壁目不轉楮地瞧看著,心下稱奇不已。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黃芩施展此種奇特的招式。

原來,當初在貓頭山上,黃芩以‘畫圓纏絲’對付管天泰時,韓若壁正專心同謝古斗法,是以沒能瞧見,直到今日方才一睹全貌。

本來,凶相漢子那輕巧挑出的一刀,無論敵手是提尺來接,還是以攻為守,都能有無窮後招予以克制,但黃芩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沒做出任何應對,只是在身前畫起了一個圓圈,這便讓凶相漢子進退失據,不知所措起來。

事已至此,凶相漢子只得硬起頭皮,催動刀勢,把後招接二連三地施展了開來,一時間刀芒四射,如狂風中雪花卷地,似雲海間光影翻騰,向黃芩滾滾而來!

他哪里知道,黃芩的‘畫圓纏絲’之勢已達內家武學守勢之極盡,縱然以‘火焰刀’管天泰橫行天下、所向披靡的‘縱橫刀’刀法亦不能與之匹敵,他的‘亂雪飛雲刀’刀法雖然也稱得上世間少有的神功,但比起‘縱橫刀’絕對是尚有不如,又怎能與之抗衡?

就見,不管‘亂雪飛雲刀’如何翻翻滾滾,左沖右突,黃芩的鐵尺都能和著天地間神秘的韻律畫圈,把一次次攻來的刀勢牽引開來,以圓克方,以橫破豎。

使刀漢子攻得越久,越是氣喘如牛,心浮氣躁,而黃芩越是斗到後來,越是恬淡寧靜,氣定神閑,雖然目前還沒有分出最後的勝負,但高下立判。

瞧見這樣的局面,縱然是一旁觀戰的‘黑炭頭’也知道情勢大為不妙了。他顧不得牽制尚未出手的韓若壁,驟然移動身形,繞道了黃芩的背後,也不打招呼,手中熟銅 猛地往前一挺,直刺向黃芩的背心。

他特意沒有選擇威力更大的揮、砸之法,而是平淡地直直一刺,為的就是避免激起太大的勁風,令黃芩有所查覺,所以根本是心存偷襲之念,用意極為歹毒。

韓若壁瞧在眼里,心中只是冷笑。

他心下一片雪亮,似黃芩這般高手若真是打他個措手不及,或許還有點威脅,但此時他已掌握了主動,這類三流偷襲哪能再威脅到他?是以既不出聲警告,也沒出手相助,只等著看黃芩如何應付。

但聞黃芩‘嘿’的一聲,突然將手中鐵尺高高舉起。

失去了‘畫圓纏絲’牽制的‘亂雪飛雲刀’猛然迸發出了被壓制已久的力量,頓時霞光萬道,配合著偷襲向黃芩背後的銅 ,分前後齊齊殺到!

剎那間,黃芩手中鐵尺急揮,舞起的黑光長達數尺,閃爍吞吐不定,幾乎猶如實體,黑光內發出一陣陣空氣被撕裂的  啪啪之聲。

黃芩的身形就籠罩在這一片黑光之中,忽然間變得無比偉岸起來,氣勢雄渾,撼地搖天!

頓時,那根鐵尺上傳來如泰山壓頂般,無以倫比的重力!

鋼刀、銅 在這樣的重力面前仿佛都如齏粉一樣微不足道,‘黃膘紫騮’那原本看起來有模有樣的攻勢也當即土崩瓦解,一串串電光火花激射而起,一陣陣金鐵交鳴撕心裂肺,霎眼間,亮得發白的陽光仿佛都為之一暗!

定楮再看時,三人的身形已然分開。

但見,‘亂雪飛雲刀’手中的鑌鐵雪花鋼刀已不知被震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周身的衣物也不知被什麼樣的力量撕扯成了一條條,一縷縷,襤褸地掛在身上。他渾身上下有許多處割傷,滿是血痕,看起來應該是鐵尺激起的銳利如刀的、爆炸開的氣流所導致的,頭上束發的絲帶也已經碎成了粉末,因而披頭散發。此刻,他正搖搖晃晃著,好像吃醉了酒一樣往一邊退開。

剛退開幾步,他就‘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中間夾雜著幾塊斑斑駁駁的、被震碎的內髒,然後兩眼一翻,仰天倒下,當場斃命了!

再看那個使熟銅 的‘黑炭頭’,渾身軟軟塌塌的,早就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想是全身骨骼寸斷而死。

見二人死作了一堆,韓若壁一邊暗里盤算如果黃芩對自己施展‘畫圓纏絲’,自己要如何應對,一邊不太滿意地搖了搖頭,埋怨道︰「怎的連一個活口都沒留?」

黃芩尷尬地笑了笑,道︰「這一招使得順了,一時手滑,沒控制住。」

此話並非是敷衍韓若壁,原本,他是要留一個活口的,怎奈最後還是沒留成。

韓若壁道︰「你的這一招瞧上去挺有名堂,上次對陣時,怎沒見你沖我使出來?」

說這話時,他目光閃動,令人難以捉模。

黃芩收起鐵尺,道︰「這一招,我是邊想邊使的,到現在使得也不是很純熟,總覺得還有些微妙的地方沒能參透。」

韓若壁道︰「原來這一招是你自己琢磨出的啊。」

黃芩點頭。

沖他笑了笑,韓若壁轉身行至篝火殘燼附近,蹲,迅速地解開近前地上的幾個包袱,喜滋滋地逐一翻找起來。

那幾個包袱是‘黃膘紫騮’隨身攜帶的。

黃芩緩步上前,道︰「找什麼?」

韓若壁頭也不回,道︰「還用說?當然是找金銀財寶了。」

扭頭瞧了眼不遠處的兩具尸體,黃芩諷刺道︰「要人的命,奪人的財--每到這種時候,你都很會見縫插針。」

掂了掂手里的金錠,韓若壁回頭嘻嘻笑道︰「首先,這一回,要人命的不是我,是你黃捕頭;其次,這些金錠、白銀本就不是他們的東西,是他們以‘要人的命,奪人的財’得來的。」

黃芩微微皺眉道︰「說的好,但你老是干此種殺人掠財的勾當,不怕遭天遣嗎?」。

韓若壁佯嘆一聲,道︰「怎麼不怕?以前,我總是求老天讓我正正當當地發大財,」

黃芩譏聲插嘴道︰「你這也算正正當當?」

韓若壁假裝听不見,沖他擠眉弄眼了一陣,繼續道︰「後來發現這樣一點兒也不實際,倒不如別管什麼天譴,先把大財發了,再去求老天原諒,別落下炸雷劈了我來得實際。」

黃芩忍不住‘噗嗤’一笑,而後道︰「如此說來,你是想得了這里的財物,繼續發你的大財,不打算還給宮姑娘了?」

韓若壁轉回頭,一面不停手地翻找,一面道︰「宮姑娘能送馬給我們,足見豪情、氣度不輸男子,所以定不會在乎些許金銀,以後倘有機會,將‘如意寶’完璧歸趙給她也就是了。至于‘黃膘紫騮’身上的錢財嘛,就權當貼補我們一路的盤纏吧。」

黃芩長‘噓’一聲,道︰「你自己出手大方,便覺別人也該同你一樣出手大方了?」

此時,韓若壁已將幾個包袱搜羅一空,站起身,揚眉笑道︰「出手大方有什麼不好,出手大方朋友才多,多個朋友多條路,多了我這條路,宮姑娘該偷笑才是。」

見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黃芩便什麼也不說了。

將那些金錠銀錠收拾進一個包裹,丟在一邊,韓若壁又把一只長約五寸,寬、高均約兩寸的,紅底金繡、華貴不已的長方形錦盒打開,從里面厚厚的絲綢襯墊上取出一件物什,道︰「看來這東西就是‘如意寶’了。」

這只錦盒是他從某只包袱里翻找出來的。

黃芩湊上前,瞧見韓若壁掌中之物長約三寸左右,徑長半寸上下,整體是個圓柱,除了兩頭還算平整,表面不但有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突起,還有不少坑坑窪窪的凹陷,也不知是什麼玩意兒,頗為特別。更為特別的是,它的質地非金非玉,非木非石,通體散發著淡淡的紫光。

見黃芩探著頭瞧得辛苦,韓若壁干脆把那東西遞到了他手里。

黃芩接過,入手時雖覺凸凸凹凹膈得慌,但馬上又感到一片溫暖。他訝異道︰「這東西竟是熱的?」

韓若壁點頭道︰「很特別吧。」

又上下左右仔細察看了一遍,黃芩手指圓柱一頭的平整處,道︰「這上面刻的什麼?」

剛才韓若壁並沒能注意到,此刻看了看,道︰「好像是個小篆的‘如’字。」

黃芩又轉到另一頭,歪著腦袋琢磨了一下,道︰「看樣子,這應該是個‘意’字了。」

他是僅從字形上猜測的。

韓若壁看過後,頷首道︰「沒錯。」他又‘哈’了聲,道︰「‘如’、‘意’,原來‘如意寶’的名字是這麼來的。」

看罷,黃芩把‘如意寶’遞回,韓若壁接過重又收入到錦盒中。

這時刻,日頭高掛,空地上蒸騰起一片熱浪。

韓若壁拍了拍錦盒,別有意味道︰「你說,這東西能不能把買凶之人給引出來?」

听出他話里別有用意,黃芩疑道︰「屠戮‘朔雪庵’的‘黃膘紫騮’已死,你還想怎樣?」

韓若壁‘嘿嘿’一笑,道︰「如果可能,我有意幫宮姑娘引出買凶之人。」

黃芩吃了一驚,肚里尋思道︰他素來不做賠本的買賣,怎的突然間想摻合這件事了?若說是得了宮姑娘的好處,要回報人家,可我也殺得‘黃膘紫騮’,這個回報已是不小。莫非,他對宮姑娘

念及此處,黃芩面色困惑,直言道︰「你可是對宮姑娘生了什麼想法?」

韓若壁先是一愣,忽然眨著眼楮道︰「早晨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和茶。」

黃芩一愣,道︰「七件事,應該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吧。

韓若壁哈哈笑道︰「醋已經被黃捕頭吃掉了,哪里還有?」

黃芩一怔,意識到自己確是有些別扭,于是低下頭去兀自尋想,沒吭氣。

黃芩越是這樣,韓若壁越是暗自得意,故意湊到他眼皮底下,伸出一根指頭輕輕地搔著他的面皮,繼續逗他道︰「老實說,我確是對宮姑娘生了‘想法’」

面上被他的手指搔的癢得難受,心里被他的話堵的憋得難受,黃芩‘嗖’地伸手,一把擒住了那根招惹自己的手指頭,同時抬起頭來,整張臉都冷如冰霜,道︰「你只見過她幾面,想法倒是生得夠快的。」

韓若壁掙了掙手指,沒掙開,心下不免有些著惱,道︰「放手!」

黃芩沒理他。

韓若壁來了氣,故意道︰「以你的眼光看,宮姑娘怎樣?」

黃芩道︰「這話該我問你。」

韓若壁做出心生向往之態,道︰「我瞧她性子剛烈,劍法高超,行事臨危不亂,頗有大家風範,乃是難得的奇女子。」

明知宮露白確如韓若壁所說,但黃芩心里就是忍不住直竄火,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對她生了想法?」

韓若壁歪了歪嘴,道︰「是啊,我想,倘若她哪天做不成大小姐,須的混跡江湖了,倒可入伙‘北斗會’做個當家的,現下有機會,自然是能幫則幫,也好拉攏拉攏關系。」

黃芩眯起眼道︰「你真的只是想拉攏關系這麼簡單?」

韓若壁吸了吸鼻子,道︰「當著黃捕頭的面,我還能想什麼復雜的事兒?」

黃芩的眼皮跳了跳,道︰「看來,背著我就能想了。」

說話間,手上下意識地加了幾份勁道。

韓若壁的手指吃了痛,不禁‘哎呀’一聲,黃芩才反應過來,趕緊收了力,松了手。

轉而,他哂笑一聲,道︰「你想拉攏關系,也得人家瞧得上你的‘北斗會’才成。」

韓若壁白了他一眼,活動了一下手指,道︰「你瞧不上,人家未必瞧不上。」

黃芩怔了怔,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怕真把人逗弄急了沒法子收場,韓若壁道︰「其實,我對宮姑娘真的沒有任何非份之想,不過是幫人幫到底而已。」

黃芩抬頭道︰「但願吧。」

瞧他硬板著一張臉,韓若壁忍不住笑了,道︰「我不過隨便謅幾句話逗你玩兒,你的臉成砧板了?」

黃芩狠狠地瞪了他幾眼。

韓若壁偷笑不止。

可能,對于二人間的關系,他仍覺哪里不滿足,是以只要安生了一些日子,就想尋釁惹一惹黃芩。

沉吟片刻後,黃芩問道︰「你和宮家有什麼瓜葛?」

那日,宮家的管家宮祥和韓若壁的對話,他都听在了耳中,所以冷靜下來,仔細又想了想,就感覺韓若壁有心幫宮露白查買凶之人,是出于什麼瓜葛了。

韓若壁淡然一笑道︰「沒什麼瓜葛,算是有點兒替人還債的意思吧。」

黃芩猜測這瓜葛應該和韓若壁的長輩有關,但知道他不願深談,便沒再多問,邊往系著黃膘、紫騮馬的那棵榕樹走去,邊道︰「也對,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欠下的,還是還了的好。」

把兩匹馬牽過來後,他又道︰「一會兒下山,找個買主,把宮姑娘送的那兩匹馬出手,我們騎黃膘、紫騮上路。」

韓若壁愕了半晌,拍手笑道︰「黃捕頭,我拿的銀錢、古董本就不屬于‘黃膘紫騮’,可這兩匹寶馬絕對是他們的財產。你不但殺了那兩個死鬼,還要搶他們的寶馬,這才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要人的命,奪人的財’吧。」

不待黃芩發話,他又‘嘖嘖’道︰「我瞧你明明對殺人越貨的買賣得心應手得緊,卻偏要窩在公門里,不肯入伙我‘北斗會’,未免太過可惜。」

「休要胡言!」黃芩輕斥一聲,轉而道︰「你不是想把買凶之人引出來嗎?」。

韓若壁不解道︰「是啊,那人花大價錢請得‘黃膘紫騮’,想來對‘如意寶’志在必得,我們手上有了‘如意寶’,不怕買凶之人不找上門來。」

黃芩‘嗤’了聲,不屑道︰「有了‘如意寶’又如何,把它掛在脖子上滿街走嗎?」。

韓若壁干笑兩聲,道︰「也許,我可以通過‘北斗會’把‘黃膘紫騮’被兩個江湖人殺了的消息散布出去,買凶之人得到消息,自然清楚‘如意寶’落在了別人的手里。」

黃芩道︰「即便如此,江湖人多如牛毛,買凶之人仍然很難找到我們。」

韓若壁這才領悟了黃芩的意思,道︰「所以,你才要我們騎著黃膘、紫騮招搖過市,那樣一來,買凶之人就很容易通過這兩匹特別的馬的蹤跡找到我們了。」

黃芩點頭。

韓若壁贊道︰「當真是好法子!」

但念頭電轉間,他又猶豫道︰「那人能請得‘黃膘紫騮’這樣的殺手,八成財大氣粗,說不定還會請到更厲害的江湖高手對付我們,我們騎著‘黃膘紫騮’的馬,一路上大模大樣的,不等于成了別人的活靶子?」

黃芩聳了聳肩膀,道︰「夜路走多了,難免遇上鬼,老實說,我也不想陪著你當活靶子。」

將裝滿金銀的包裹搭在紫騮馬的馬背上,一把從黃芩手里奪過韁繩,韓若壁朗聲笑道︰「能拽上你一起當活靶子的機會實在不多,絕不能輕易放過!」

稍後,黃芩牽起黃膘馬,韓若壁拉著紫騮馬,一並下了‘野狐嶺’。

二人回到關前時,正是午後最熱的一段光景,大家都沒精打采的,懶得注意旁人。即便有人注意到黃芩和韓若壁身後多了兩匹馬,而且還是之前那兩個江湖怪客騎來的,也好像沒瞧見一樣。畢竟,這些人多是行商、過客,最怕惹上是非,又因為對于江湖上殺人掠貨的事听過不少,一旦感覺有異,只會遠遠躲開,哪敢多問一句?

將宮露白送的那兩匹馬低價出手後,黃、韓二人尋了處樹萌歇下,吃過干糧,喝足了水。

天真是太熱了,坐在地上不動也會不停地出汗。

黃芩想屈起腿,靠著樹干美美地打個盹兒,韓若壁卻拉住他一條腿,硬墊在腦袋下面,就地躺了下來。

黃芩想抽沒抽動,道︰「做什麼?」

韓若壁打了個哈欠,道︰「當然是借你條大腿躺下歇息。我又不是鐵打的,忙活了一早上,哪有不累的道理。」

黃芩哭笑不得,道︰「你累?一早上,你除了數金錠、銀錠,動動嘴皮子,哪里累了?」

確實,‘黃膘紫騮’可是他一個人費力撂倒的。

韓若壁也不理他,高聲吟道︰「‘孤客倦夜坐,聞猿乘早發。’起得太早,哪能不累?我要好好補一覺。」

說完,他頭枕著黃芩的一條大腿,閉上眼睡了。

黃芩本待發作,又見他兩只眼圈確是有些發黑,應該是睡眠不足所致,心下一軟,便作罷了。

既然遷就了韓若壁,自己便要委屈一下了,沒法子,黃芩只得抻著一條腿由那顆腦袋壓著,小心地屈起另一條腿,靠在樹干上閉目歇息。

不知過了多久,韓若壁在夢里感覺憋得不行,一下子給憋醒了。他發現,原來是黃芩的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臉上,擋住了口鼻。

韓若壁慍惱地推開那只手,正打算罵黃芩幾句,卻見黃芩已然靠著樹,垂著頭,睡著了。

韓若壁無聲地笑了,輕手輕腳地坐起身,望著沉睡的黃芩頜下緩慢的、間斷地滴落的汗珠,倍感賞心悅目。

當黃芩醒來時,望著他的韓若壁的臉上仍舊掛著之前的笑容。

黃芩抹了把臉上的汗漬,奇道︰「好端端的,為什麼笑?」

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韓若壁悠悠道︰「肯定不是因為早上發了點兒小財。」

睨他一眼,黃芩道︰「你這算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韓若壁一歪腦袋,道︰「我還‘隔壁王二不曾偷’呢。」

一時間,二人都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隔日,關口開了,包括黃、韓二人在內的眾多旅人、行商,全擠擠攘攘地排起隊,挨個兒過關去了。黃、韓二人過了關口,騎上黃膘、紫騮,大搖大擺地進入廣東省境內。

這日,二人途經一座城鎮,牽馬走過最熱鬧的那條大街時,韓若壁邊走邊東張西望,掃見街邊有一間名叫‘弘盛堂’的古董店。韓若壁停下腳步,道︰「走,去那間古董鋪子里瞧瞧。」

黃芩嫌他多事,瞧了眼鋪子的門臉,道︰「有什麼好瞧的?」

韓若壁道︰「你跟來不就知道了。」說完,往那里去了。

黃芩只得跟著他到店前栓好馬,步入里間。

‘弘盛閣’不大,只有一間門面,但店堂的布置很用心,四周牆上掛著幾張名人書畫,下面的案台上擺著一些古董玩器。

店老板是個四十出頭,有點齙牙的中年人。

見韓、黃二人進來後,他迎上前,笑容可掬道︰「不知二位客人對什麼類型的古董感興趣?」

他說話慢吞吞的,還有點兒齙牙,所以笑的時候露出牙齦。

韓若壁也笑道︰「我有件古董,想請人鑒定一下。」

听他這麼一說,黃芩當即明白他要做什麼了--韓若壁是想弄清楚‘如意寶’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店老板略微有些失望,隨即便以微笑掩飾掉了,道︰「沒問題,但按規矩得收點兒費用。」

韓若壁道︰「多少?」

店老板笑著伸出四根手指,道︰「四兩。」

韓若壁心道︰比起‘白羊鎮’上‘榮寶當’的馬掌櫃那黑心的‘十兩一鑒’,還算厚道。

他點頭,道︰「可以。」說著話,就要從銀包里取銀子。

店老板抬手阻止他,仍舊慢吞吞道︰「客人莫急,先把東西拿出來看看,萬一我沒有鑒定的本事,你也就無需給我銀子了。」稍頓了頓,他又故作謙虛道︰「術業有專攻,其實,在古董里面,我對字畫了解得多一些。」

「可惜我帶來的東西並非字畫,」韓若壁道︰「不過既然來了,還是湊活著讓你鑒定一下吧。」

「那好,二位請隨我來。」叫來一個小伙計在店堂里照看著,店老板將二人引入後面的一間內廳,並準備妥當。

韓若壁取出錦盒放置桌上,打開了盒蓋。

店老板剛瞧一眼,就短促地‘啊’了聲,而後狐疑地瞥了眼韓、黃二人,但又趕緊把目光轉回到了‘如意寶’上。

見他神情有異,黃芩探身問道︰「有甚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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