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三十一回

作者 ︰

︰聚氣長嘯誘得群凶出動,先聲奪人掀起血雨腥風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話說不久前,‘赤松觀’後面的那座小宅院內,‘三殺’的大統領鮮兆林端坐于堂屋當中的太師椅上,雙眉微皺,嘴唇緊咬,一言不發。二統領鐘回圓就坐在他的下首,同樣一言不發,只是面色沉凝地望向他。這時候,整個堂屋里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哪怕一根針落在地上也會被听出來,氣氛顯得異常沉重。

‘長耳’唐仨垂手哈腰地站在鮮兆林面前,額上冷汗直冒。同時,他不由自主的在心里翻來覆去地琢磨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找尋有沒有出現什麼錯漏、疏忽之處的可能。

看來,他是被鮮兆林這般凝重的反應嚇壞了,生怕報上去的消息有什麼錯誤。

確信沒犯任何錯誤後,唐仨才心下稍定,但仍時不時控制不住的感到一陣忐忑。

沉默了好一會兒,鮮兆林才一臉肅穆的緩緩道︰「如果你的話不假,這事兒未免透著蹊蹺。」

偷眼瞧看了一下鮮兆林,唐仨趕緊道︰「我的話句句屬實,這事就發生在差不多一個時辰前,我正好在方志皋那里,消息是錢掌櫃派伙計送來的。當時,方志皋特意打發我到院子里呆一會兒,可我留了個心眼,繞到窗下,听得明明白白。」

緊張地咽了口吐沫,唐仨接著道︰「其實,錢掌櫃的本意是把消息直接告訴馬國梁,可大戰前夕,馬國梁也不知跑去哪兒忙活了,錢掌櫃的伙計找不見人,沒辦法,才把消息給了方志皋,讓他轉達給馬國梁。」

鮮兆林意味難測地瞧了他一眼。

以為他不信,唐仨有些發急,拔高了音調道︰「老大,這麼多年了,我什麼時候傳過假消息?」

良久,鮮兆林眉鎖目凝道︰「不是不信你,只是半個時辰前,我剛和馬國梁踫過頭,他根本沒提這事,只是催促我多派人手助他今夜偷襲‘解劍園’,還說如果一切順利,後面自會鼎立相助我們在韶州立足。」

唐仨有些狐疑道︰「會不會方志皋也沒能找見馬國梁,所以沒把消息轉達給他?」

鮮兆林斷然道︰「方志皋是馬國梁的心月復,不可能找不見他,所以如果你的話屬實,馬國梁在同我會面前必定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

鐘回圓插嘴疑道︰「照說,馬國梁是知情人,不會不知道這個消息對于我們而言十分重要,如果得到了,卻為何不肯告訴我們?告訴我們又不會損害他什麼利益。」

沉吟了一下,鮮兆林似是想明白了,道︰「如此說來,他確系故意隱瞞,不告訴我們了。」

鐘回圓面上一副將信將疑的表情。

冷笑一聲,鮮兆林道︰「馬國梁這小子當真陰險得緊。這件事本就只與我們相關,同他沒甚關系,所以他才會特意壓下相關消息不告訴我們,以確保他那頭的行動萬無一失。」

言下之意,大戰在際,馬國梁出于私心,為了確保‘三殺’能全力幫扶自己,刻意隱瞞下了可能導致‘三殺’分散精力的事情。

尋思了片刻,鮮兆林又問唐仨道︰「你真的听到錢掌櫃派去的人說,今天有人拿著‘如意寶’去‘聚寶堂’了?」

唐仨點頭不止,道︰「千真萬確。我和‘南華幫’的那個方志皋的關系還算不錯,所以他也沒特別防我,見我出了門就以為沒事了,是以,我听得真真的。那個伙計說,今天早些時候有人帶著‘如意寶’去‘聚寶堂’找錢掌櫃詢價。听伙計對那人相貌的描述,就是殺死‘黃膘紫騮’的兩個賊子中的一個。那個賊子想以一萬兩銀子把‘如意寶’月兌手,錢掌櫃一時拿不出那許多銀子,又穩不住那賊子,只好等人走後慌忙派伙計去通知馬國梁了。」

鮮兆林听罷,面沉似水道︰「那個賊子帶去的‘如意寶’是真是假?‘聚寶堂’的人有沒有驗看過?」

唐仨道︰「據伙計說不但驗看過,還是錢掌櫃親自驗看的,確信就是在‘古脂齋’看到的那個‘如意寶’,不會有錯。而且,開始時,錢掌櫃還耍了個手段,想要‘巧取’,開出了三百兩銀子的收購價。但那賊子顯是心中有數,大笑著說他得來這個玩意兒也頗費了一些力氣,如果只能賣三百兩,寧可放在身邊當個隨身的小玩意兒。最後,錢掌櫃沒法子,只好問他開價多少,他則說沒有一萬兩銀子免談,還說‘如意寶’已經壞了不少人的性命,一萬兩雖然不少,但肯定有人願意出這麼高的價。錢掌櫃則說一萬兩未免太過玄乎,讓他降降價。他說死了不降,還說實在不行,就當街吆喝著去賣。」

鮮兆林從鼻孔里發出不屑的一聲‘哼’,道︰「還‘當街吆喝著去賣’,這算是哪一出?他當‘如意寶’是狗皮膏藥,還是大力金剛丸?」

唐仨道︰「我听著也覺奇怪,但這話確是那個伙計說的,就是那賊子的原話。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他還說,他若是吆喝起來,定要讓整個韶州城都听見,這樣一來願意出錢之人自會去尋他,他就不信整個韶州城沒有出得起一萬兩銀子的。」

鮮兆林搖頭不語了半晌。

這件事在他听來,實在很是匪夷所思,不,應該是高深莫測,難怪他感覺有點模不著頭腦。

就在他沉吟不決時,鐘回圓出聲提醒道︰「大哥,馬國梁剛催過我們,再不動身,恐怕就要遲了。」

鮮兆林淡淡‘嗯’了聲,道︰「我們已經安排了卜于書在‘解劍園’,到時他自會尋機干掉鄭坤,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對馬國梁的承諾,大家兩不相欠。」

鐘回圓道︰「這一次,馬國梁可是出了血本了,我們若是不去,不但拿不到之前商量好的銀錢,恐怕還會被他記恨。」

鮮兆林悠悠道︰「本來,沒有特別情況,再幫他一次忙也不是不可以,何況他出的價錢不低,但是,如果‘如意寶’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那麼,孰輕孰重,我們就要拎拎清才好了。「

鐘回圓疑慮道︰「眼下這個時機‘如意寶’突然冒出來,我覺得非常可疑。會不會有人故布疑陣,想引開我們?」

尋思了一刻,鮮兆林皺起眉道︰「據我所知,那兩個賊子在殺了‘黃膘紫騮’,奪下‘如意寶’後曾到過‘解劍園’,或許與‘解劍園’的人有所勾結也不一定。」頓了頓,他又恨恨然道︰「不早不晚,偏偏挑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確有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幫‘解劍園’一個忙的可能性。但即便如此,損失的也只是‘南華幫’。可是,倘若‘如意寶’真的出現了,我們卻置之不理,損失就是我們了。」

鐘回圓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唐仨不迫不及待地插話道︰「按照錢掌櫃的說法,那個賊子手里的‘如意寶’確實是真家伙。」

鮮兆林微微點頭,道︰「我也是在想這個問題。倘若出現的‘如意寶’是個真家伙,咱們當然要全力拿下,至于馬國梁和‘解劍園’哼哼,說到底,和咱們干系不大。不過,只怕那玩意兒是個西貝貨,那就得不償失了。而且,現下也不知小賊子跑到哪里去了,搜吧,偌大的韶州城,咱們根本無能為力,置之不理吧,又心有不甘。再仔細想想,這個消息真有點兒雞肋的意思。「

就在此時,忽然間,一陣穿雲裂石的清嘯聲從遠處傳了來,時而如虎吼,時而似獅咆,氣充松林,連綿不絕,顯是功力精純的練氣之士提聚起丹田之氣發出的。很明顯,嘯聲起處與此地相隔甚遠,但鮮兆林等人還是听得清清楚楚。

鮮兆林的臉色驟然一變,月兌口而出道︰「好精純的內功,什麼人發出的?」

鐘回圓形如鬼魅般從椅子上飛竄了起來,電也似的在窗口、門邊繞了一圈,又側耳听了听,頓時面露驚容,道︰「听上去,應該是從‘丹霞山’的‘寶珠峰’上傳來的。真是好厲害的內力,別說我們這里了,恐怕整個韶州城都听得見呢。」

猛然間,鮮兆林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忽爾變得蒼白一片,身軀微震,急促道︰「你說什麼?整個韶州城都能听見?!」

這時,一直細細側耳傾听的唐仨驚訝道︰「你們听,那人好像在吆喝著什麼?」

三人一起閉嘴,仔細聆听起來。

稍頃,鮮兆林緊咬著牙,雙目凶光畢露,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鐘回圓則臉色慘然,口中連道了幾聲‘好’,也不知什麼意思。

唐仨急喘了幾口氣,面如土色,喃喃道︰「‘如意寶’就在此地,有種就到‘寶珠峰’來取。--莫非,莫非他,他真的吆喝起來了?而且真的讓整個韶州城都听見了「

鮮兆林雙目圓瞪,額角青筋迸現,猛力一拍身側的翹頭案,怒吼一聲道︰「以為我不敢去取嗎?!賊小子,有膽你就等著!」

立時,案桌碎落一地。

‘寶珠峰’不算高,但放眼望去千峰拔地,深峽縱橫,而且往往一塊巨石就是一座奇峰,如刀削斧砍般不容人立足,可說佔盡‘奇、險’二字。

此時此刻,落日就像一個紅通通的大火球,多少有點兒刺眼,但已經勉強能夠用眼楮直視了。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陽光早已沒有之前強烈了,但仍然霸道地照射在‘寶珠峰’上,不僅把在外的岩石上的紅、灰、赤等斑斕雜陳的色彩吞噬得一干二淨,並以自身的紅色取而代之,而且也不放過峰上的一草一木,把它們也染成了同樣的顏色。

美得令人窒息的紅色!

如果你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那麼,只需一眼,這樣的景色就可以把你徹底融化。

黃芩以五心向天的姿勢,坐在一塊光禿禿的、平坦坦的岩石上,沐浴著夕陽,聚氣長嘯著。

和周圍的景物一樣,他的額頭也被染上了一層深深的紅暈,令他的樣子顯得格外安寧祥和。

但是,與此形成強烈反差的是,他口中發出的長嘯簡直栗深林兮驚層巔,不但穿雲裂石,而且動蕩凶戾。

過了一陣子,只听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含含糊糊地從黃芩的身後傳來︰「別再叫喚了,除了死人,其余的都被你吵醒啦。難道你就不怕真氣損耗過于劇烈,等會兒應付不來嗎?」。

黃芩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韓若壁來了。

當即,他止了長嘯,哈哈一笑,反身躍下巨石。

韓若壁歪著頭,嘴里叼著根不知從什麼地方撿來的草根,悠哉悠哉地挖苦他道︰「怎麼?這就是你的笨法子?可真是笨到家了。我說怎麼在‘長老峰’下尋你不見,卻原來跑到‘寶珠峰’上扯起嗓子喊魂來了。」

黃芩不以為意,道︰「你是遁著我的聲音找來的?」

韓若壁點頭,道︰「是啊。怎麼突然改地方了?害我以為你出事了。」

黃芩邊舉目四望,邊道︰「進山後,我大略查看了一下‘丹霞山’的地勢地形,發現比起敵人熟知的‘長老峰’,這里對我們更為有利。」

得意地‘嘿嘿’一笑,他又道︰「你猜,‘三殺’的人會不會找來?」

韓若壁眉毛一挑,目光一斜,道︰「不好說,這取決于他們對‘如意寶’究竟有多渴望。」

黃芩信心十足地笑了笑,道︰「如果你的判斷不錯,確實只有‘如意寶’才能解開‘玄闕寶’的禁制,他們就一定會找來。」

听他話說得極滿,韓若壁不服氣道︰「哦,為什麼這麼肯定?」

黃芩傲然一笑,道︰「這類人的心理,我太熟悉不過了。想來,‘玄闕寶’落在他們手上也該有些年歲了,這些年來,他們看得見吃不著,定是早已百爪撓心,因此,一旦得知‘如意寶’的下落,便再也按捺不住,這才費盡心機,甚至不惜下毒手殺人也要奪了寶去。如今,我這麼一吆喝,他們就算是將信將疑,也一定會派些人手過來瞧瞧真假。而且,我如此連續長嘯,他們必然也知道我不好惹,來一個兩個武功低微的,也是白給,倒不如不來,所以,他們一定會來,而且來的必是高手。因此,目下我們所要擔心的,不是他們不來,而是他們來了,我們能不能招架得住。」

頓了頓,他問道︰「你的人馬都安排妥當了?」

韓若壁點了點頭,但並沒有接著他的話茬說下去。

知道他是不願意說得太細,黃芩也不追問,只是拍了拍胸脯,道︰「只希望這身鎖子甲,別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就成。」

韓若壁嘻嘻一笑,也學著黃芩的樣兒拍了拍胸脯,渾然不畏道︰「怕什麼,就算掉了鏈子,我和你不是在一起嗎?」。

二人正說笑間,韓若壁突然笑容一斂,壓低聲音道︰「你的笨法子果然靈驗得很,他們來了。」

黃芩運起耳力听了听,沒听到任何異樣的響動,心下估計韓若壁是用了什麼法術才得知的。所以,他也沒嗦,只點了點頭。立刻,二人身形一閃,不約而同地竄入近前的一片梧桐林里,靜靜地隱匿起身形,等候敵人的到來。

‘餐霞道長’鮮兆林一馬當先,帶領著三十多名‘三殺’的高手,怒氣沖沖地往‘寶珠峰’來了。他身後一左一右跟著兩人,分別是二統領‘虯髯太保’‘鐘回圓’和三統領--曾經襲擊過黃芩、韓若壁的‘皂劍天尊’高人龍。緊跟在他們後面的高手中,‘紅綃天羅’、‘殘肢鐵劃’、‘絕命銀鉤’等三人也赫然在列,唯獨缺少了‘黑煞地網’。

原來,‘黑煞地網’受黃芩鐵鏈一擊,已然傷重無醫而亡了。

由此看來,他們的‘五行生數陣’一時半會兒是擺不出來了,倒是省卻了黃芩、韓若壁不少麻煩。

這三十多個高手,個個都神色凶厲,眉中帶煞,沒有一個不是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職業殺手。這樣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氣勢之強當然非同小可。

接近那塊大岩石形成的山峰時,鮮兆林放緩了腳步。

他確信,引他們前來的嘯聲就是從這附近發出的。

但是,現在,這里卻沒有人。

‘難道那個發出嘯聲之人害怕了,所以已經離開了?’鮮兆林剛想到這里,冷不防的,十丈開外處,黃芩和韓若壁突然現身了。

他二人,一個劍在鞘,一個尺在腰,俱是大模大樣,一臉怪笑的模樣,看著就讓人生氣。

鮮兆林忍不住一陣無名火氣。

不過,他身經百戰,知道不是猛龍不過江的道理,自然也知道對面的二人絕對不是好相與的。于是,他強壓下胸中的一口惡氣,揚手一揮,身後的眾多‘三殺’高手齊刷刷地停下了腳步。

不等鮮兆林發話,黃芩掏出懷里圓柱形的、表面坑坑窪窪的‘如意寶’,有意向空中拋了一下,又接在手里,大咧咧地說道︰「你們要的是這個玩意兒嗎?」。

沒人回答。

這時,高人龍上前,俯在鮮兆林耳邊低語了幾句。鮮兆林一面听,一面連連點頭,同時還拿凶光畢現的雙眼不停地掃視向黃芩和韓若壁。

瞧見了高人龍,韓若壁咧嘴嘻嘻笑道︰「原來是老相好呀,我可還掂記著你呢。對了,你們的那位‘黑煞地網’吃了我朋友一鏈,現在怎麼樣了?」

高人龍冷冷瞪了他一眼。

韓若壁又佯裝道︰「其實,你早說想要‘如意寶’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要?至于價錢方面,好商量的,大家出來混不外乎求財求物,春風解凍,和氣消冰,沒必要動刀動槍的,傷了和氣。」

鮮兆林干笑了兩聲,道︰「這麼說來,我們算是不打不相識嘍。既然這位朋友快人快語,我也就給個爽快,你們開個價吧,如果合適,‘如意寶’,我收了!」

緊接著,他又裝腔作勢地嘆了聲,道︰「我不騙你們,這‘如意寶’,在我手里確實是個寶,但在你們手里,卻一錢也不值,所以,我丑話說在前頭,你們如果漫天要價,可別怪我就地還錢啊」

他這一番話娓娓道來,說得不快不慢,很有幾分蠱惑人繼續听下去的魅力。然而,就在話音將落未落之際,他的雙肩微微一聳--這是‘三殺’內部早約定好的暗號。就見,剎那之間,嘶吼聲,怒喝聲同時一齊爆發,所有會暗器的‘三殺’殺手們,紛紛掏出看家的寶貝,對著黃芩、韓若壁就是一陣瘋狂的攢射!

身為殺手,最佳的武器就是暗器了,可以殺人于丈外而來去自如,是以這一行三十多個殺手中的精英,倒有二十多個是使暗器的高手。

就見,霎時間,鐵雨鋼流鋪天蓋地、遮雲蔽日、密不透風地朝著黃、韓二人攢射而至。那尖厲刺耳的呼嘯,蝕膚刺骨的勁風,俱顯示著暗器上攜帶著各家各派獨門的內力,而且不用想也知道,這里面怕有一大半的暗器都是事先喂了奇門毒藥的,只要被擦破一丁點兒油皮,毋庸置疑,便有性命之憂!

如果方才,韓若壁和黃芩真被鮮兆林那番討價還價的花言巧語給迷惑了的話,那麼,這時候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無法逃過這一輪暗器的奇襲的。

不過,黃芩、韓若壁何等人物?那都是大風浪里闖過,鬼門關前滾過的人精呀。

討價還價談銀子的常見,可有領著幾十個不可一世的高手,和兩個外鄉江湖客談銀子的嗎?真以為這是談買賣做生意啊。

黃、韓二人早知他們是臭名昭著的‘三殺’集團,心里的那根弦一直就繃得緊緊的,不但沒有因為鮮兆林的話有所松懈,反而加倍小心起來。

發現鮮兆林的肩膀一陣異動,黃芩當即迅速無比地把‘如意寶’揣回懷里,口中喝了一聲「快閃!」

話音剛落,顧不得瞧韓若壁的狀況,他已團身後躍,瞬時間將護體真氣提聚到了極致,渾身的衣袍如同一個氣球一般‘呼’地鼓脹了起來。這件衣袍里面還有刀劍難傷的鎖子甲,而鎖子甲里,還有一層薄棉質地的襯里。這層層的防護,更加上黃芩精純無比的內力,縱然是被先天真氣結結實實的打中,也不至有性命之憂,是以,眼下黃芩主要關心的就剩下把頭臉手腳保護好了,而這個團身抱球的姿勢正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

只听得‘噗噗砰砰’一陣亂響,數枚擊中了黃芩的暗器,都打在了他的後背上,最多也只是劃破了外衣,連鎖子甲都無法穿透就跌落在了地上!

剛一落地,黃芩就轉頭瞧看韓若壁那邊的情況。但見,韓若壁比他退得還要快,還要遠,雖然身上的綢衫被暗器射破了幾處,但因為和他一樣,有鎖子甲護身,所以安然無恙。

眼見著,‘三殺’這一輪極具殺傷力的暗器攢射無功而終了。

‘三殺’一眾並不知道黃芩、韓若壁的衣袍內還襯了鎖子甲,是以見到二人明明已被暗器擊中卻居然毫發無傷時,不禁登時目瞪口呆。

鮮兆林心下微微有些慌亂,暗道︰這兩個小子莫非都長了副銅皮鐵骨以至于暗器難傷?

頃刻間,黃、韓二人齊聲發出一陣朗笑,繼而各自拔出鐵尺、長劍,擎于掌中。

以鐵尺直指對面的‘三殺’群凶,黃芩戾氣十足道︰「一群土雞瓦狗,只知偷偷模模,背地放暗器的小人,看你們經得起這根鐵尺的幾下宰割!」

說話間,二人發一聲喊,便向‘三殺’群賊沖了過去。

此前,‘三殺’一眾人等幾乎沒遇見過這樣狂野沖陣的架勢,畢竟,身為專門從事鬼鬼祟祟的暗殺職業的職業殺手,他們最習慣的是在暗中窺伺獵物,尋找合適的時機下手,然後一擊而中,所以雖然個個都身經百戰,武藝高強,但卻甚少有氣勢豪勇的與敵人正面搏殺的機會。也因此,他們中的不少人都缺乏與敵對陣的膽色。

相反,這樣的膽色,黃芩、韓若壁是一點兒也不缺的。

不過,眼下,在面對大批聚集成團的高手時,黃芩、韓若壁之所以敢如此囂張地直接硬沖,沒有想法子把對手驅散開,逐一擊破,並非全因為膽色過人,也是因為仗著身披寶甲,刀劍難傷的緣故。以他二人的身手,一旦沒了顧慮,放開手腳,盡情進攻,那麼所形成的攻擊氣勢便格外得凶猛、銳利了。

在敵人看來,這種暴漲的氣勢就是氣焰囂張,就是沒把對手放在眼里。

‘三殺’眾人被激怒了,但听得,人群中暴喝聲連翻而起,有些人出手極快,再次發出了專破內家罡氣的獨門暗器,有些人來不及再度發暗器,便掏出刀劍兵刃,迎向黃、韓二人。

黃芩和韓若壁曾多次並肩作戰,心意早通,默契非常,此番發喊沖陣,看似是情急所致,氣勢洶洶,各自只管發力往前沖,其實腳下自有配合。奔出時,雖然韓若壁的速度要更快些,因此領前了一個身位,但突然間腳下就會滯重一下,而這時候,黃芩即刻便沖到了他前面。但幾步之後,韓若壁又會一發力,趕到黃芩的前面去,如此這般,二人的位置不斷交錯變化,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當又一輪威力不及先前的暗器攢射而至時,黃芩、韓若壁已應付自如了。他們一邊劈落掉一些看上去很有威脅的暗器,一邊任由漏網的暗器擊中身體後再落下,過程中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沖陣的速度和節奏。

這一景象無形中又加劇了敵人心頭的慌亂。

眼見著,二人就要和‘三殺’群凶的陣團接觸上了。

任人都知道,敵眾我寡時,沖入敵陣中心就等于陷入敵人的包圍圈,形勢相當不利。

但是,黃、韓二人的沖陣路線選擇得極為滑溜、巧妙,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沖向‘三殺’高手雲集的陣中心,但到了近前才發現,其實是切向一大群高手的外圍邊角處。

邊角處的人數要遠遠小于中心的密集處,因而黃、韓二人所承受的壓力便沒有想象中那麼大了。

只有身經百戰,曾經多次以少敵多、孤身迎戰大批敵手之人,才會有這樣豐富的沖陣經驗。

率先殺到的是韓若壁,人未到,‘橫山’上寒冰一般的劍氣已然揮灑開來,白蒙蒙一片似霜似霧的寒氣籠罩下,點點劍光耿耿閃耀,劍氣縱橫捭闔,所向披靡。

但聞‘噌--’的一聲,就見一片血紅的槍纓如花兒一般綻放在寒氣之中,五尺長的鴨舌槍橫空而出,像是一條出洞的毒蛇般飛刺向韓若壁的胸口!

群毆之時,最重要的當然是先聲奪人。一旦能于前三個照面內,在氣勢上壓倒敵人,那麼敵人的發揮必然要大打折扣。

韓若壁如何不懂這個道理?見到這一槍陡然而至,來勢凶猛,就知道敵人定是這群殺手中的好手了,當即起意勢必拿此人立威。當下,他眼光一凜,大喝一聲︰「來得好!」

說話間,韓若壁迅疾而出,抬手一劍,看不出任何作勢、提氣的動作,當真是意發功至,一劍平平削出,驟然間貼上了鴨舌槍的槍身。

這一劍,看似簡單,卻暗含煉神還虛的無上奧義。

令人目瞪口呆的事立刻發生了,那柄精鋼打造的寶劍‘橫山’忽然間像是變成了煮熟的面條一樣,連繞了幾個圈,纏在了鴨舌槍的槍身上!

百煉鋼化繞指柔!

大驚失色之下,那個施鴨舌槍的殺手就想丟槍保命,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就听韓若壁厲喝一聲「著!」同時,手腕一抹,那一圈圈纏繞起來的寶劍‘橫山’再度恢復了百煉鋼的硬度,猛然間彈直了過來,滑過鴨舌槍,準確無誤地刺中了槍手的胸膛。

利刃無情地切開皮骨、血肉,直刺胸腔。

槍手淒厲地慘呼了一聲,瞬時倒地。

韓若壁甚至都沒低頭看上一眼就知道,那人已經沒命了,神仙也救不了。

倒在地上的槍手的胸口處被切開了一道傷口,不長不短,正好三寸半,傷口的位置在心髒處。

他的那顆心髒恰好被這一劍劈成了兩半。

這當然不可能是湊巧,而是韓若壁刻意為之,他的劍已然隨心所欲,施展開來可以精準得像用尺子量過的一樣。

寒凝的劍氣凍結了本該噴涌而出的鮮血,也凍結了鴨舌槍槍手的性命。

沒有流血,只有死亡。

這時候,黃芩也到了。

勁風呼嘯中,兩把鋼刀如同兩道霹靂閃電,一上一下,勢如雷霆,砍向黃芩。

來者不知是何方神聖,用的竟然是江湖上極不常見的雙刀。

此時,黃芩已經瞧見韓若壁一個照面就解決掉了那個用槍的高手,心下不由得一陣不甘。

他可不想落在韓若壁後面,輸給韓若壁。

于是,黃芩生出要最大限度地摧毀敵手們的信心和斗志的想法,所以明明有更巧妙的招式,卻擺著不拿來用,而是虎吼一聲,不躲不閃,任由其中的一刀劈中了他的胸膛,另一刀削中了他的月復部!

這兩道刀光來勢迅猛,閃爍吞吐,一望而知是蘊藏了極為可怕的先天真氣的。所以,雖然黃芩身披戰甲,刀劍難傷,但被這樣的先天真氣劈中,仍是有極大風險的。但是,如此一來,他卻可以在每一個敵手的心目中產生一種‘這人刀劍不傷,是無法戰勝的’的心理陰影,從而給之後的作戰帶來莫大的好處,也因此他才情願在自己狀態最好,神氣完足的時候冒這樣一次險。

毫無懸念的,這兩刀幾乎同時砍中了黃芩。

黃芩的身軀一陣劇震,發出一聲虓虎般的怒吼,掌中鐵尺如同一道烏黑的閃電,同時劈中了那用雙刀之人的肩膀!

砍中黃芩的兩刀只不過在他的衣袍上留下了兩記破口,再看不出其他傷害。而黃芩的鐵尺卻自雙刀客的左肩砍入,一直切割到右肋下劃出。

那人竟活生生地被他砍成了兩截!

在‘哧哧’噴濺的血水和血肉模糊著倒地的兩片身體前,黃芩變成了一個猙獰、恐怖的血人。

當大片的血花快要濺到面孔上時,黃芩口中聚氣一吹,血花立刻左右散開,沒能濺到他的眼楮里,影響他的視線。

這時刻,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亮得耀眼,目光中閃現出一抹極不尋常的興奮與瘋狂,令得但凡瞧見之人都不免感到陣陣膽栗心寒。

至于那個雙刀客,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內力十分精深,刀法也異常迅猛,定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想必還有個可能關聯到他的武器的響當當的名號。不過,到底是什麼名號已經不再重要了。

人死了,便是什麼都沒有了。

黃、韓二人各自斬殺掉一名對手後,並沒有歇一口氣,腳下更沒有絲毫停頓,轉身就往側面迅疾地一路沖殺了過去,過程中又斬殺、重傷了幾名‘三殺’成員,直到遠處才停了下來。因此,大批的‘三殺’群賊根本沒有包抄、圍住二人的機會,就被二人從另一個方向沖了過去。

鐘回圓見狀,大驚失色,高聲呼道︰「不能容他們這麼沖鋒!大家一定要結成團不讓他們沖散,想辦法圍住他們!」

到這一刻,鮮兆林終于想明白了,厲聲喝道︰「賊人身上定是穿著刀槍不入的寶甲,砍殺他們的身上是沒用的!要對著他們的手腳、頭臉下手!」

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鮮兆林和鐘回圓還是很有見識的。

只不過,這世上的事情大多數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而且,最最奇怪的是,在鮮兆林嚷嚷著命令手下不要攻擊黃芩、韓若壁的軀干後,那些揮舞著刀劍等兵刃的‘三殺’成員卻像沒長眼楮一樣,仍舊沖著二人的軀干攻擊不止。

其實,往深里想,這樣的情況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為在慘烈搏殺的屠戮中,大多數人早就失去了冷靜的判斷力,完全是依靠條件反射的下意識在行動,所以‘黃芩和韓若壁穿了寶甲,不能往他們的身軀上招呼’這一事實,反倒形成了一個無比強烈的、加強了‘身軀’這一部位的心理暗示,于是,越是情急之下,‘三殺’成員手中的刀劍反而越是不听指揮地攻向黃芩、韓若壁的身軀。當真是可笑得很。

因為明知是以寡敵眾、情勢不容樂觀,所以這一通下來,黃、韓二人皆是痛下殺手,未留半點余地。如此這般,經過他們來來回回幾次沖殺,‘三殺’的人已不知不覺地少了一多半。而黃、韓二人自己身上也被敵手的刀劍等砍中了許多次,衣袍被一條條地割破了開來,露出里面烏光閃閃的鎖子甲。

如果仔細瞧看的話,二人身上的鎖子甲也被砍出了好些痕跡,有些地方還露出銀白色的金屬斷口。幸好,這兩副鎖子甲質地上乘,所以經受住了好幾撥暗器、刀劍、利刃的攻擊。換言之,如果不是因為有了這兩副鎖子甲護體,黃、韓二人現在就算仍沒有倒下,全身掛彩也是跑不了了。畢竟,大群的‘三殺’高手可不是鬧著玩的,雖說他二人武功絕頂,沖陣技巧也已經無懈可擊,但短兵相接的混戰從來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任是武功再高,受傷流血也是必然。

就見,自恃有寶甲護體的黃、韓二人在場中橫沖直撞,全力砍殺。二人的每一次沖擊必有人嚎哭倒地,當然也有人因為死得太快,沒能發出任何聲息。而想圍住他二人,實在無異于痴人說夢。

‘寶珠峰’,已化作了一片屠場。

就在此時,不知怎的,山下遠處升起了一股股濃煙,應該是什麼莊園農舍之類的地方起火了。

瞧見濃煙升起的方位,鮮兆林不由得渾身一顫,臉色剎時慘灰如土!

韓若壁也瞧見了濃煙,一邊沖陣殺敵,一邊哈哈笑道︰「老小子,你的老巢已經被我的弟兄們給端掉啦!今日,爺爺我就要把‘三殺’從江湖上除名!」

鮮兆林氣得渾身直發抖,臉色漲成了紫豬肝色,口中斥罵道︰「好個卑鄙無恥的小狗,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今日不把你碎尸萬段,我誓不為人!」

黃芩狂笑一聲,道︰「還想做人?你就快做鬼啦!」

鮮兆林渾身顫抖不已,臉色一會兒鐵青,一會兒艷紅,真像是快要變成鬼一樣。

轉眼間,他口中念念有詞,雙目中射出兩道藍光。

剎時,黑霧翻騰,愁雲慘淡,陰風颯颯,一股刺鼻的腥臭在空氣中飄蕩開來。

‘三殺’殘余的凶徒們見狀,個個面露恐懼之色,紛紛往四周散開。

原來,鮮兆林的道法極為霸道,一旦施展開來,敵我不分,常常會誤傷到自家弟兄,所以他才一直不肯輕易施展。可這時候,他當真是怒到了極點,再也顧不得許多了,眼見著就要驅動妖法,結果了黃芩、韓若壁這兩個眼中釘,肉中刺!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捕快春秋修訂版最新章節 | 捕快春秋修訂版全文閱讀 | 捕快春秋修訂版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