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三十五回

作者 ︰

︰機不可失黃韓施回馬槍,旗鼓相當天師亮殺手 

黃芩此言一出,蕭懷物、衛經綸、宮露白等三人均默不作聲。

蕭懷物心道︰這個毛頭小子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慚。

衛經綸暗想︰原來黃兄弟天生豪勇,到此刻方才顯現出來啊。‘太玄天師’偌大的威名,竟也壓不住他,當真是一條好漢。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李自然受了傷,想就此拿下他,怕也不易。

宮露白則目含贊許之色望向黃芩。

她心里總隱隱覺得黃芩、韓若壁算是和她一伙兒的,是以當黃芩顯露出驚人的膽色時,她不由產生了一種淡淡的、奇妙的、既得意又高興的感覺,只是,轉念又一想到蕭家老爺子重傷難愈,便一陣黯然,高興不起來了。

韓若壁眉毛一皺,沖黃芩道︰「你素來不喜多管閑事,這一回怎的來了興致?」

掃了他一眼,黃芩道︰「難道你不想會一會那個李自然?」

韓若壁在心里暗道︰當然想,可也得掂量掂量敵我雙方的實力吧。听蕭仁恕的意思,李自然目前鐵定是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但這畢竟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他之所以認定李自然受傷不輕,是基于李自然沒有對他進行追擊。但是,別說是李自然,就是一般江湖上的漢子,誰個平日里沒有過受了點兒輕傷,卻由于不願冒險、或過度擔心傷情惡化損傷修為,而放棄追擊失敗了的敵手的時候?是以,李自然的傷情究竟怎樣,是輕是重,根本還不清楚。而你我二人,已在‘丹霞山’上的‘寶珠峰’上惡戰過一場,雖說沒受什麼值得一提的大傷,但功力消耗不少,能否拿得下情況不明的李自然,還當真是不好說。再者,到了生死懸于一線,拼死搏殺的時候,人往往能爆發出幾倍于平時、難以想象的潛力,因此,真到了關鍵時刻,李自然定會不惜損傷真元,也要抵死相拼,那樣的情況下,假如他原本傷得不重,則根本降低不了多少戰斗力。

當然,面對一位全力以赴保衛家園、親人,乃至將要逝去的老者,這些話,韓若壁是無論如何也沒法說出來的,否則便等于公開置疑蕭仁恕的實力與判斷力了。

望了眼蕭仁恕,他轉向黃芩道︰「何必這麼著急?」

他的語氣頗為猶豫。

登時,黃芩明白了他的想法,但仍哈哈一笑,道︰「你是遲早要和李自然拼上一場的,擇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有什麼不好?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原來,他也有他的想法︰眼下的這個時機來之不易,如果能一舉殺得李自然,自然比奪取‘玄闕寶’更為有益。何況,他們已從‘三殺’手里搶走了‘玄闕寶’,李自然決計不可能放過他們,殊死一搏也是再所難免。

如果說,在見到蕭仁恕之前,黃芩還完全沒有這種想法的話,見到蕭仁恕後,這種想法就把他的腦袋全佔滿了。此前,他沒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李自然不但武功高強,道法超絕,而且還躲在高手如雲的‘寧王府’里,別說殺他,就是見上一面都難比登天。如今,也不知是老天有眼,還是他們的運氣太好,李自然卻居然自動跑到他們的面前來了,並且可以確定的是,這時的李自然已同蕭仁恕大戰過一場,內力損耗自不必說,而且除去傷重傷輕的不定因素,受了傷總是一定的,可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所以,黃芩才會起了心思,欲殺個回馬槍。

韓若壁也想到了什麼,腦子活絡起來,眼珠子轉了轉,佯作掐指一算,點頭道︰「今日沖雞煞西,星宿為東方尾火虎主吉,我們從韶州來,往籮坑去,方向朝東,應該沒什麼不妥。好吧,咱們就殺個回馬槍,去會一會這位號稱陸地神仙的‘太玄天師’李自然。」

聞得此言,本已面如金紙的蕭仁恕好像也恢復了一點精氣神,口中喘息,意氣風發道︰「好好好,我們若是掉回頭去,定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哈哈哈哈。」

黑夜里,他的笑聲居然十分鏗鏘有力,遠遠地向四周傳了開去,听上去哪里像是傷重近死之人?

听到蕭仁恕的笑聲有異,黃芩的面色微微一變,身形一晃,搶至他身側,似乎想做點什麼,但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蕭仁恕的笑聲就突然中斷了。再定楮看時,‘無刃劍’已雙目閉瞌,頭和身體都軟軟地垂了下去,只是因為靠著樹干,仍舊保持著端坐不倒的姿勢。

一代劍術大師,就此瞑目。

蕭蘭軒死死地盯著樹下失去生機的老爹的尸身,像是不認識了一般瞪大了雙眼。他緊握雙拳,嘴唇輕輕地顫抖著向前邁出了幾步,但隨及又立刻停住了,仿佛有點兒無所適從,不知該不該靠近。不過,雖然如此,他的步伐瞧上去並沒有絲毫動搖,依舊異常穩健。他的雙目中布滿了血絲,胸口起伏不定,情緒顯然非常激動。

但是,他沒有哭。

一滴淚也沒有流。

他知道,這種時候,他是絕不能哭的,如果哭了,便是對不起九泉之下的老爹。而且,這幾年,他的世界里只有酒,除了喝酒,什麼事都與他無關,但現在,他的老爹沒有了,所有之前與他無關的事,都變成需要他來負責了。他要想的事,要計劃的事,要做的事實在太多,再沒有時間浪費在‘哭’這種發泄情緒的事情上了。所以,他不能哭,也沒法哭。

看著這樣的蕭蘭軒,宮露白的心里委實不好受。這樣的場景,她感同深受,眼前的蕭蘭軒,就像是那日在‘朔雪庵’里抱著父親的尸身的她自己一樣。一時間,她忍不住踏出了半步,想走上前去好好安慰一下這位痛失慈父的青年,但即刻又退縮了回來。因為,就算上前,她也不知道什麼樣的言語才能安慰得了。事實上,在她看來,這種時刻是什麼言語也安慰不了的,只有靠自己,才能挺過來。

也許,不是靠自己,而是靠仇恨。

仇恨是一種強大而可怕的力量,可以使膽小的人變得無畏,也可以使善良的人變得惡毒。

蕭懷物緩緩走上前,將右手輕輕地覆蓋在蕭仁恕緊握住劍柄的手上,一如他還活著一樣,又用力摁了摁,垂淚哽咽道︰「大哥你放心還有我,有蘭軒,‘解劍園’不會垮」

知道眼下的時間寶貴,經不起悲傷的消耗,黃芩立刻沉聲道︰「宮姑娘,衛少俠,煩你二人在此地保護好蕭少俠。」轉頭,他又對蕭懷物道︰「蕭家二叔,如果可能,我想請您老和我們一道殺回去。當然,李自然交由我們來對付即可,您回去主要是召集剩下的‘解劍園’人馬,另外,也可鎮一鎮‘南華幫’的那群賊子,叫他們知道‘解劍園’可沒有戰敗逃跑,而是重振齊鼓又殺回來了。」

他的話音未落,蕭蘭軒已搶過話頭,道︰「二叔,您留下陪著我爹吧,我要跟他們一道殺回去。」

他的聲音里有一種故意壓抑住情緒,為顯得冷靜而做出來的、生硬的冷漠感。

這時,蕭懷物的眼中已是淚光閃閃,道︰「不,還是我去吧。賢佷大可不必因為擔心我而要我留下。‘籮坑’那邊,鄭坤已死,‘南華幫’群龍無首,而且剩下的人馬里也沒幾個提得上筷子的高手。說起來,除卻李自然和他的幾個徒子徒孫,其他那些余孽根本算不得什麼。」

其實,‘南華幫’雖然沒了鄭坤,可還有馬國梁以及各路助陣的高手,實力仍然不容小視。而李自然的可怕程度,更是難以揣度,如此一來,殺回去之人不說九死一生,至少也是極其危險的。而蕭懷物有意那麼說,無外乎是想在保全蕭蘭軒面子的同時,委婉地阻止蕭蘭軒涉險。畢竟,以蕭蘭軒那退步了許多的功力,萬一有個閃失,日後卻叫他如何去面對九泉下的大哥?

獲悉鄭坤已死,韓若壁眼中光芒一閃,道︰「鄭坤死了?哈,馬國梁終于還是得手了。」

他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很是古怪,其余幾人都沒太听明白,但感覺與接下來要做之事沒甚關系,就沒有多問。

蕭蘭軒搖搖頭,語氣無比堅決,一句一頓道︰「我一定要殺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看一眼李自然。」

說這話時,他的眼楮里射出兩道難以形容的、可怕的光芒。

那是飽含了仇恨的目光。

見他主意已定,蕭懷物知道再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了,只得默默地、沉重地點了點頭。

衛經綸和宮露白對望了一下,宮露白道︰「這里有蕭大叔一人照料就夠了,人多力量大,我們也一起殺回去。」

迅速以目光將他們一一掃過,韓若壁‘嘿’了一聲,道︰「好了好了,別爭了。事不宜遲,我和黃兄弟的馬快,先走一步,你們如有意,隨後趕來就是。至于蕭二叔,只管在這里守護故去的蕭園主,等我們的好消息吧。」

言罷,他和黃芩二人復了拉過馬匹,翻身上馬,一路往‘籮坑’疾馳而去。

等到蕭蘭軒、宮露白、衛經綸三人趕回‘籮坑’時,他們幾乎已經認不出這塊不久前還奮戰不休的地方了。一片薄霧蒙蒙中,幾道霞光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把這片窪地照得有些光怪陸離。場中,紫電青霜,漫天飛舞,正斗得歡暢。‘南華幫’和‘解劍園’的人都已經停止了打斗,自動聚攏在兩邊。

只見,那邊,‘南華幫’眾人個個萎蘼不振,如喪考妣。並且令人驚異的是,指揮大局的並非副幫主馬國梁,而是右護法長老‘迅雷掌’龍天任。至于‘解劍園’這邊,同樣個個垂頭喪氣,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樣。不過,比起‘南華幫’還有個能主事的護法長老龍天任,‘解劍園’則根本是群龍無首,連個暫時統領一下的人都沒有。

這時候,蕭蘭軒等三人的出現,無疑給了‘解劍園’一干人等以極大的鼓舞。數名‘解劍園’的子佷竟興奮地跳了出來,紛紛向蕭蘭軒致意。不管怎樣,蕭蘭軒的歸來,至少意味著他們暫時有了一個可以依仗的指揮者了。

蕭蘭軒當即吩咐下去︰稍安勿躁,嚴陣以待!接著,他帶領衛經綸和宮露白督促‘解劍園’的子弟擺好陣式,以便發揮協同作戰的優勢。立時,‘解劍園’眾人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之後,他們開始關注起‘南華幫’那邊的狀況來。

看起來,之前,兩邊斗得應該都可謂損失慘重了。而遇到這種情況,如果繼續斗下去,最終也逃不過兩敗俱傷的結果。俗話說得好,當牙齒不能解決問題的時候,遲早要輪上舌頭。是以,兩邊才自然而然地放棄了拼斗,各自守住一方,誰也不敢輕易去向對手挑釁了。

倏時間,蕭懷物的小兒子蕭月白從‘解劍園’一眾子弟中不聲不響地擠了過來,貼到了蕭蘭軒身前。

他武功雖然不是頂尖的,但為人最為溜滑機敏,所以剛才的連番惡戰,一直自保無虞。

本來,他擠上前來,是為了詢問蕭園主的情況,但一瞧見蕭蘭軒臉上的神色不對,肚里的腸子便打了個結,沒敢開口提這茬了。當然,既然特意到了蕭蘭軒面前,也不能什麼也不說,他腦中一轉彎,便順勢向蕭蘭軒介紹起目前的情況來。

原來,蕭仁恕帶著蕭蘭軒逃走之後,李自然稍加休息便恢復了精神,至少看起來是恢復了精神。以他的武功、道術,當然是一出場就控制住了局勢。而且,那時,‘南華幫’和‘解劍園’雙方本已斗得力乏,大多數人都暗中萌生了罷斗的念頭。正值此時際,大家听到‘太玄天師’聲若雷霆,一聲令下「都給我住手!」也就顧不得什麼,半推半就地停止了打斗。奇怪的是,李自然並沒有立刻站到‘南華幫’一邊,而是吩咐他的弟子--先前一直跟在趙元節身邊做副手的那個年輕道士,詳詳細細地把此前的情況報給他知道了。得知詳情後,李自然的神色很是不善,對‘南華幫’的副幫主馬國梁也拉長著一張臉,很不友好。他把馬國梁拉到一邊,單獨說了半天的話,至于說的什麼,除了他們自己,也沒人知道。最後,似乎馬國梁把李自然說動了,李自然最終還是站到了‘南華幫’一邊。但是,沒等他率眾對‘解劍園’眾人做出什麼舉動來,黃芩和韓若壁就趕到了。

那二人一趕來,也沒什麼好說的,立刻乒乒乓乓地動上了手。眼見著陸地神仙和絕世高手打起架來,無論是‘南華幫’的幫眾,還是‘解劍園’的子弟,都沒有一個敢上去幫忙的了,全都遠遠地聚成一團,小心觀戰。而同李自然貼身密談的馬國梁卻首當其沖倒了大血霉。因為他和李自然站得太近,被韓若壁當成了目標,一劍呼嘯著刺下去,整個兒凍成了冰人,估計到死都沒能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衛經綸聚起目力,定楮望去,終于瞧清楚了場中兔起鶻落、人影翻飛、戰成一團的幾人。就見,李自然傲然立于當中,白袍無風自揚,兩手不停舞動。五道電光隨著他手上的動作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忽上忽下飛騰環繞著,如同被五根瞧不見的細繩牽引住運動一般。

不消說,那電光必是李自然的誅仙劍無疑。

衛經綸還記得,‘小天師’趙元節能同時操縱三枚誅仙劍。那麼,以雙手馭五枚誅仙劍,李自然的道行顯然要勝過趙元節一大截。

不過,從李自然那滿臉嚴肅的神情可以瞧出,縱使以他那樣高深的修為,在面對黃芩、韓若壁二人聯手時也一點兒都輕松不起來。

此刻的黃芩正手持鐵尺,腳踏七星罡步,步法如電,身形好似穿花繞樹一般,縱然‘誅仙劍’迅捷如風,也依然難以跟得上他的速度。而且,除了速度極快外,黃芩的舉手投足間還仿佛帶出了一道道重影,在李自然身前身後繞來繞去,當真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叫人眼花繚亂。

盯著黃芩瞧了片刻,衛經綸只覺有些頭暈眼花,胸口煩悶,幾欲作嘔,不過,倒也瞧出了一些古怪之處。

原來,不論黃芩的身法如何深奧,都只在外圍轉悠,始終不曾靠近到李自然身前三尺以內,也不知是戰法保守,還是忌憚李自然有神妙的護體罡氣。總之,在衛經綸看來,這種情況極不尋常。

相比黃芩,韓若壁看起來則輕松許多,畢竟李自然的五枚誅仙劍里倒有四枚是追著黃芩的,只有一枚吊著韓若壁。

其實,這可不是李自然厚此薄彼,而是因為他發現韓若壁也是精通道法之人,擔心萬一迫得太緊,被他孤注一擲用道術破了‘誅仙劍’,所以只用一枚誅仙劍遠遠地吊著韓若壁。只要能夠纏住對方,切斷韓若壁與黃芩間的聯系,他就可以盡情催動另外四枚誅仙劍全力對付黃芩了。這就是李自然打的逐個擊破的如意算盤。

韓若壁似乎也不急于和黃芩連成一片,而是左手五指張開,捏了一個奇怪的手印,掌心處光華忽隱忽現。只要李自然的誅仙劍一靠近他,他就左掌一拍,掌中立時霞光閃閃,金芒耀耀,那枚誅仙劍就會像被牆壁封堵住了一般,立即折向避開。

顯然,這是一種足以克制‘誅仙劍’的法術。但是,這種法術似乎也有著很大的缺陷,那就是霞光長不足一尺,寬不足半尺,自保或許無虞,但想要克制住李自然那來去如風,縱橫捭闔的誅仙劍,似乎還力有未逮。當然,這也是李自然只用一把誅仙劍纏住韓若壁的原因。否則,即使五劍齊出來對付韓若壁,也會被韓若壁掌中的霞光所迫,齊齊閃躲避讓開來,完全奈何不了韓若壁。

不過,僅僅一枚誅仙劍,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牽制住韓若壁,但卻顯然無法給予韓若壁足夠的壓力,因此韓若壁仍有余力以右手挺著劍,時不時瞅準機會發出一股凌空劍氣,飛刺向李自然周身的要穴。

須知,韓若壁的劍氣乃是灌注滿了‘六陰真水神功’發出的,因此不但神威莫測,而且每一劍刺出都攜著‘嗤’的一聲利響。本來,這等凌厲無匹的凌空劍氣應該是無形無影的,但由于‘六陰真水神功’的劍氣極為冰寒,劃空而過後,把周圍空氣中的水汽瞬時凍結,形成了一股白蒙蒙的霧氣。正是這股霧氣裹著陰寒刺骨的先天真氣,如飛矢一般疾射向李自然,令人誤以為白色的霧氣就是疾襲而至的劍氣。其實,真正無形無影的劍氣比霧氣要快,雖然只快了那麼一點點,但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倘是有人犯錯,把霧氣當作劍氣,瞄準了霧氣襲來的時刻出招去擋,就難免要因為反應遲了那麼一點點,被利劍刺中身體了。

一開始,李自然就犯了這樣的錯,他只道那股白色的霧氣就是韓若壁的劍氣,待要揮袍去擋,卻不料韓若壁的劍氣已提前穿透了他的護體罡氣,虧得他反應迅疾,身形如電,才及時扭身閃開,但擦著肌膚而過的寒冰劍氣,還是凍得他感覺連骨髓都要凝結起來了似的,這也才知道了韓若壁的厲害。

雙方斗到現下,韓若壁已發出了幾十劍之多,空氣中滿是白蒙蒙、迷茫茫的冷霧。此時此刻,‘橫山’上激射而出的凌空劍氣隱藏于重重冷霧之中,再無任何痕跡可尋,縱然是李自然神功絕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應付,不然,萬一一個不小心著他一劍,亦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只是,這樣的場面未免有些單調。

不過,單調中又透著極度的緊張。

不管是‘南華幫’這邊,還是‘解劍園’那邊,所有的人都在密切地關注著戰局。在眼力稍低之人看來,李自然以雙手操控五道電光,全力主攻,應該是大佔了上風。但從行家的角度看來,李自然仍面臨著三個巨大的威脅︰

第一個威脅,是韓若壁的凌空劍氣。一旦被這種至陰至寒的凌空劍氣刺中,恐怕勝負立分;

第二個威脅,則是韓若壁的左掌中發出的金霞之光。那是足以克制‘誅仙劍’的奇術。如果李自然稍有疏忽,不甚被韓若壁打落掉一只誅仙劍,那麼剩下四枚誅仙劍,恐怕再也無法維持目前的攻擊威力了。如此,平局勢必被打破,落敗的顯然只會是李自然;

第三個威脅來自于雖然被四枚誅仙劍追擊,但仍虎視眈眈,伺機反攻的黃芩。黃芩掌中的鐵尺上時不時有異光閃耀,不用想也知道必是蟄伏著的、至高無上的‘以神御器’的絕學,一旦發動,絕對是驚天動地的一擊,切切不可小覷。

面臨三個威脅,李自然的勝機只有一個--那就是尋到黃芩的破綻,以‘誅仙劍’擊倒黃芩。

但是,黃芩的身法如電,目光如炬,且呼吸平穩悠長,腳下又快而不亂,顯然遠沒到力竭之時,想等他出錯,找他的破綻,談何容易?

身處這等不利的局面,李自然豈能不知?是以,心中亦是煩惱不已。其實,他有心祭起‘元嬰出竅’之術,把這兩個扎手的角色給結果了,但偏偏先前受了蕭仁恕一劍,委實傷得不輕,如果此時強行施展‘元嬰出竅’之術,難免傷勢加劇,折損道行。而似他這般的修為,已是百尺竿頭,想要再精進哪怕只是極微小的一步都很困難,要他折損十年八年的道行,除非實在迫不得已,否則是無論如何也不甘心的。但令他無可奈何的是,在維持傷勢不惡化的狀況下,他已將‘誅仙劍’的威力盡數施展,可仿如橫空出世的這兩個年輕敵手的實力卻著實強勁得很,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預料,即使他的五枚誅仙劍盡出,依然還是佔不到對方的半點便宜。

歸根到底,李自然的煩惱,只在于要不要損傷道行,而不在于能不能擊潰敵手。因為他相信,只要祭起‘元嬰出竅’之術,解決掉這兩個武功高強的小賊子還是沒什麼問題的。所以,雖然他感覺煩惱,卻沒有任何敗亡的擔憂,是以信心依然很飽滿。這一點,從他舉手投足之間就可以感覺得到。

顯然,黃芩和韓若壁也感覺到了李自然的這種自信。因此,盡管他二人還模不清令李自然有恃無恐的具體是什麼,但心里都明白對手還有底牌沒有亮出來。

實際上,他們倆也沒有完全把底牌亮出來。

黃芩數次逼近李自然的身前,都曾心動是不是該施展‘以神御器’的絕學,以鐵尺強攻,或者干脆發出‘爆裂青錢’攻敵不備。但是,一看到李自然堅定又自信的眼神,他都確信那並非虛張聲勢,而是李自然確有壓箱底的絕招沒有亮出來。

只有心里不慌亂,穩操勝券之人才會有那樣的眼神。

是以,每一次,黃芩都強忍下展露絕學的沖動,保持和李自然的‘誅仙劍’相持,希望在有了更大的把握之後再全力出手。

到了他們這個份量上的高手相搏,全力出手的機會往往只有那麼一次,如果不能抓住它機會令自己得勝,就得落敗身死。這確是不由得黃芩不謹慎。

眼見著,三人翻翻滾滾,又斗了百十個回合,依然不分勝負。

李自然不禁暗中叫起苦來。如此這般激戰了百多個回合,對他的精氣神損耗極大,到此時,還要同時操縱五枚誅仙劍對敵,已令他開始覺得有點兒吃力了。

這是個非常壞的兆頭。

果然,黃芩、韓若壁立刻感覺到了李自然的誅仙劍的速度有所下降。當即,黃芩腳下一發力,愈發快捷起來,轉瞬間,已數次貼近到李自然身前身後約莫兩尺左右的距離。近得李自然甚至能夠感覺到黃芩身上的那股濃濃的殺意。雖然,黃芩最終也沒有施展什麼殺招手段,但也給李自然在心理上帶來了很大的負擔。

而韓若壁在發覺‘誅仙劍’的變化後,立時提聚起精神,暫時連凌空劍氣也不怎麼發了。

少了凌空劍氣的威脅,李自然立即覺得輕松了不少,正暗里準備計劃一番,一舉先把黃芩擊倒,卻沒想到他這竟然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原來,他一門心思放在了捕捉黃芩步法變化的破綻上,就難免對牽制韓若壁的那枚誅仙劍稍有懈怠了。這時,只听韓若壁朗笑一聲,道︰「著!」

與此同時,韓若壁看準時機,左掌拍出,一道八寸長的霞光突然明亮閃耀了起來,不偏不倚,正擊中了向他飛去的‘誅仙劍’的劍尖!

「噗」的一聲,那枚‘誅仙劍’立刻光華暗淡,如同沒了頭的蒼蠅一樣失去了原本的方向,歪歪斜斜地摔落在地上。這之後,任憑李自然如何作勢,那枚誅仙劍都如同死魚一樣落在塵埃里,再也不听使喚了。

登時,李自然大驚失色。他深知少了這枚誅仙劍的牽制,韓若壁就再也沒有任何顧忌了,一定會放開手腳向他發起最猛烈的攻擊。如果他從黃芩那處撤回一只誅仙劍來再拖住韓若壁,那麼對付黃芩的就只剩下三枚誅仙劍了。四枚尚且不能奏效,三枚恐怕就岌岌可危了。

既知無法依靠四枚誅仙劍來維持攻勢,李自然當機立斷,清嘯一聲,向後越開三尺,雙手向懷中一招,四枚誅仙劍齊齊折返,‘嗖’的一下,全飛回到他的袍袖之中去了。繼而,李自然口中念念有詞,兩手各捏起一個仙符,雙目圓睜,口中‘咄’了一聲,只听‘赫拉拉’一聲清脆的嘯響亮徹雲宵。緊接著,一道光柱沖天而起,一個白色的鳥形元神陡然出現在李自然頭頂二十余丈高的半空中,展翅欲飛。

李自然祭起了‘元嬰出竅’之術!

本來,黃芩正想和身撲上,見到李自然動作怪異,于是微有遲疑,腳下也相應地收了些力,等看到李自然元嬰出竅的怪象時,不禁嚇了一跳,反向後越開了尺許。

一個起落間,韓若壁已如飛鳥般騰躍而至,落在黃芩身側。他的臉色有些緊張,道︰「小心,那可是朱雀元神,功可奪天地之造化,切莫大意。」

這時,李自然的外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只是滿臉陰森。他冷哼了聲,道︰「好小子,果然是個識貨的。不知江湖上何時出現了這許多年輕才俊,倒是我等老朽,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了。其實,我有數十年沒能與人好好交手了,本以為已無敵手,卻原來還是小瞧了天下英雄。來來來,我的朱雀元神座前,不殺無名之鬼。大家糊里糊涂地殺了一通,也不知兩位高姓大名。趁現在還能說得上話,你們且報上名來,通名受死,不至于做個無名鬼!」

不由自主地望了眼半空中的朱雀元神,黃芩和韓若壁又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都頗感沉重,沒有出聲回答。

雖然此前他們就料到了李自然絕不好對付,但卻沒料到,受了傷的李自然依然如此不好對付。

不過,只一剎那的功夫,二人就又都斗志昂揚了起來。

黃芩、韓若壁何許人也?一個是只要認準了,有把握時按有把握的對策,沒把握時連命也豁得出去的硬漢;一個是喜好挑戰、冒險,專撿硬骨頭啃的**魁首,是以,面對李自然這樣超級強大的敵手,雖說稍覺沮喪,但也僅只一晃神的功夫,繼而反倒激發起了他們更為強大的斗志。

就見,二人抖擻精神,寶劍、鐵尺之上神光熠熠,罡氣隱隱。

看來,他們已同時運起了以神御器的無上神功,就要和李自然一決雌雄了。

其實,這種時候,對陣的雙方均是有苦自知。

李自然這一方,是強行祭起‘元嬰出竅’,但這一施為又會加劇先前他所受的劍傷,並最終損傷修為,可謂飲鴆止渴。況且,他有傷在身,‘元嬰出竅’的威力必定遠不及平日。

而黃芩和韓若壁一方,畢竟已經在‘丹霞山’的‘寶珠峰’上的惡斗過一場,加之先前同李自然又斗了百多個回合,二人體內的真氣元神有限,非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是以,此刻再強用‘以神御器’來御敵,都感覺到有些力不從心了。

正因如此,所以雙方雖然都亮出了最強的神功絕學,卻仍保持著互相對峙的狀態,誰也沒有率先發動攻勢。

三個人,六只目,都瞪視著,連眼皮也沒眨一下!

其實,他們心里都明白,這種狀況是不可能長時間保持的。

最先發難的,是韓若壁。

韓若壁的雙手緊握劍柄,兩只眼楮緊緊瞪著劍尖,看起來極其小心翼翼地、緩緩地刺出了他的寶劍‘橫山’,完全沒去注意李自然的反應。

他弓著腰,低著頭,眉毛死命的向上挑起,目光緊盯著劍尖,姿勢看起來竟有幾分可笑。

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劍,卻令得李自然和黃芩同時變了臉色。

得兔忘蹄!

這就是韓若壁的‘得意劍’的最後一大殺招--得兔忘蹄!

這一劍乃是韓若壁的無上絕學,甚至在和黃芩比試之時,他都存了藏私之心而沒有施展。可目下,在面對著李自然超凡月兌俗、神威難測的‘元嬰出竅’時,他終于盡情施展了出來。

李自然的眼中顯露出驚訝之色,立時十指張開,上下一陣撥動,宛如隔空彈琴一般。只听得‘哧哧’之聲不絕于耳,隨之,一縷縷若有若無的白煙自他的指尖冒出,並伴隨著一股股凌厲無匹的指力隔空而出,迎向韓若壁。

就在此時,黃芩出手!

只見,這時的黃芩,雙目圓睜,上牙把下唇咬得發白,眉毛根根豎起,頭發飛揚如刺,倒像變成了一只發怒的河豚。他的兩只手緊握鐵尺,腰擰腕抖,化尺為刀,從右肩到左肋,斜著一尺劈了出去,頓時,以神御器的凌空刀氣飛射而出,聲如裂帛。

這一尺劈出,干脆之極,利落之極,沒有絲毫停滯,後招更如同長江大河般連綿而出,變化無窮。瞬時,鐵尺舞動起來,好似烏雲壓頂,又如搗海翻江,一道道刀氣接連發出,引得異響大作。

只是短短的一眨眼間的功夫,也不知黃芩究竟發出了多少刀,李自然只覺重重刀氣如驚濤駭浪,而他自己則好像置身于這滔天巨浪的中心一般,饒是神功蓋世,有元神護體,亦不免心神搖曳。

倏時間,李自然發出的指力同黃芩的刀風在空中相遇了。

一霎那,氣流爆碎,如同千萬條無形無影的怒龍飛舞盤旋,那一縷縷白色的指力變幻成了各種各樣美妙而詭異的畫面,上下翻滾,繞來纏去,仿佛一鍋煮沸了的開水沸騰起來。

二人的這一記拼斗,瞧上去居然不分上下!

就在這一剎那之間,韓若壁的劍突然加速了,寶劍‘橫山’爆發出奪目的亮光,如離弦之箭,直奔李自然而來。

這一劍精妙得令人難以想象,看似加速飛射的一刺,實際上的速度卻比尋常的劍招還要慢上一倍也不止,而之所以能令人產生這一劍激射而出的感覺,則完全是韓若壁的劍意的體現。

換句話說,他的劍其實還沒有加速,但他的元神意念已牢牢地鎖定住了李自然,所以,意先到,劍後到。

已得兔,便忘蹄!

這樣的一劍,若是以為他已經電射而至,急忙封架,自然會落個空。可是,如果把他當作慢慢刺來的一劍,恐怕還沒有擺出招架的動作,就已經中劍身亡了。

劍可傷人,意也可傷人。

劍即是意,意即是劍,個中精奧的程度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李自然狂笑一聲,那本來稍嫌柔弱的眉宇之間,竟然透出一股難以形容的豪勇狂野之氣。

就听,他大喝道︰「來得好!」

話音未落,右手已捏成了一個鳥喙,探手一啄!

按說,韓若壁的‘得兔忘蹄’已是精妙到了變化的毫顛,但是,李自然的這一啄,也足可巧奪天工。

這一啄,看上去尋常,卻是參悟天地之造化,無有任何花巧的一招。

就是這樣的一招,偏偏象是看透了韓若壁劍上無窮的變化而發出的。

韓若壁的意快,李自然的啄也快,韓若壁的劍慢,李自然的啄也慢。

韓若壁的意劍分合變換,產生出萬千殺機,無窮契機;李自然的一啄樸實無華,竟也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尤為特別的是,李自然的這一啄雖簡單、直接,卻像是能變幻虛實一樣,遇上阻擋時則幻化為虛,到了間隙處即轉變為實,委實防無可防。

篤!

李自然的一啄,準確無誤的啄中了韓若壁的劍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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