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三十六回

作者 ︰

︰臨危飛遁虧得縮地成寸,神差鬼遣寶得而復失

剎時,韓若壁的臉色一片慘白,只覺一股強悍絕倫、難以匹敵的力道自劍上傳來,直沖虎口,震得他的整只手掌又痛又麻,因是之故,寶劍‘橫山’眼見著就要月兌手飛出了!

其實,對于這一啄,韓若壁並非完全沒有預料到,而是雖然預料到了,卻以為李自然會催動內力,趁著啄中劍脊的大好時機,借勢而上,猛攻他的奇經八脈,是以早已提聚好了畢生真力,準備應對敵手‘元嬰出竅’後悍勇絕倫的真力。卻不成想,李自然為人奸猾,居然提前一步猜中了韓若壁的心思,是以這力道盡出的一啄竟只是全力攻擊向韓若壁握劍的右手。

顯然,這一啄的目的,並非一記擊倒對手,而是令韓若壁的寶劍月兌手!

采取這樣的策略,皆因李自然業已窺出韓若壁劍上的那股奇異的冰寒真力,只有在依附于‘快活劍’的劍招上時,才尤其威力無窮。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稍通劍理之人都明白,劍招的發揮不僅僅取決于揮劍之人,還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劍招的載體--劍。所以,如果使敵手失去了趁手的寶劍,敵手便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一般,不管是被拔了一顆、二顆還是滿口牙的老虎,都或多或少比利齒齊全時好對付一些。

李自然的心思,真不可謂不縝密。

不過,他還是小瞧了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黃芩。

原來,之前,正是黃芩用‘以神御器’發出的刀風化解掉了李自然的指力,同時替韓若壁創造了直接攻擊李自然的機會。而此刻,就在李自然全力以赴,應對韓若壁的絕招--‘得兔忘蹄’時,黃芩也沒閑著,又是突然縱身一躍,整個人騰起丈許高,身形尚在半空,鐵尺已以泰山壓頂之勢當頭敲下,直劈李自然的頭頂!

實際上,還沒有誰敢在與絕頂高手對決時,冷不丁地跳到半空中,隨隨便便拿尺子去敲對手腦袋的。畢竟,雖說這樣的招式最能發揮出猛攻的優勢,但別人只要往後撤個半步讓開攻勢,之後再抓住攻擊者身在半空,將落未落之際的空當,猛地一腳側踹過去,搞不好直中軟肋要害處,就能要了攻擊者的老命。如此說來,這簡直是有點兒胡鬧的招式了,而且還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胡鬧。

以黃芩的修為、見識,何以使出這樣的招式?莫非見到韓若壁涉險,情急之下便昏了頭?

其實,黃芩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他會采用這樣的招式,皆因時機抓取得異常巧妙。

要知道,眼下這種時候,李自然正全力應對韓若壁,雖然他的這一啄,瞧上去很輕松地啄中了韓若壁的劍脊,但實際上卻一點兒也不輕松。且不說這一啄須得經過多麼精巧的計算、多麼敏銳的隨機應變,才能一下子擊中近乎無跡可尋的、韓若壁的寶劍‘橫山’,就說啄中以後,從韓若壁寶劍上傳來的、足以凍結一切的寒冰真氣,就令得李自然肌肉僵硬,關節不靈了。正因如此,黃芩才覺察到當下是個絕妙的良機,也才使出了這種空門大開、不管不顧的招式。因為,只有這種招式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出攻勢猛烈的優點。當然,這種招式也有極大的害處,否則就不是胡鬧的招式了。它的害處在于極度薄弱的防守所造成的不可避免的漏洞。但這樣的漏洞,對于已被寒冰劍氣所迫,以至反應遲鈍的李自然而言,則是完全把握不住的,根本只有干瞪眼的份。若非如此,黃芩也不敢發出此種靈變不足,勇猛有余的招式了。

另一方面,黃芩的這一尺看似粗陋、簡單,卻也並非只是猛打猛撞的蠻力打法,不消說,還蘊藏著‘以神御器’的無上玄功。而且,不僅如此,尺上還攜帶著極為神奇精奧的內功心法,使得這一尺揮將下去,不帶半點風聲,卻能令鐵尺所籠罩的範圍內立刻產生出一種看不見的、無以倫比的力場。更有甚者,這種力場並非是靜止的,而是在不斷地旋轉、扭曲著的,從而形成了一個無形的、巨大的漩渦。這一漩渦又產生出一種極為神奇的壓力,使得漩渦中心的空間不斷地被壓縮,折疊,坍塌。被這種可怕的力量所牽引、拉扯著,李自然竟感覺到有些站立不住,幾乎就要倒向漩渦之中去了。

實際上,這就是黃芩琢磨、苦思出的,曾經拿來對付‘火焰刀’管天泰的‘畫圓纏絲’之勁。不過這一次,黃芩已不需再以鐵尺畫圓了,只要內勁到處,便可產生那種足可毀天滅地的威力。

李自然從未遇見過如此古怪、可怕的奇功,面上未顯怎樣,心下卻不免驚愕不已。

其實,說起來,此前,他也從未遇見過韓若壁的‘六陰真水神功’。這等神功奇寒徹骨,即使是已得金丹重塑道胎仙骨的李自然,被其所侵時亦不免肢體僵硬,實可堪稱江湖上一絕。不過,‘六陰真水神功’的名字和威力,李自然至少還是听說過的,而黃芩的這種奇詭絕倫,又威力無比的神功,卻是李自然連听也沒听說過的。

見此情形,李自然怎敢大意?

但此刻,他的右手剛剛和韓若壁的劍身相觸,關節處還僵硬著無法變招,是以只得怒喝了一聲,左袖一揮。

隨著他的衣袖擺動,頓時間,勁氣咆哮,罡風如割,一股威猛無儔的力道鋪天蓋地地迎向黃芩的鐵尺。

這一袖,乃是道家的絕學--‘袖里乾坤’!

傳說中,鎮元大仙就是用這一招降服了神通廣大的孫悟空。

李自然的‘袖里乾坤’的威力自然沒法同尊為地仙之首的鎮元大仙相比,但此番全力施展開來也絕對是人間罕見。

就見‘啪’的一聲巨響,宛如炸雷轟頂,又似上古洪荒的惡獸嘶吼、咆哮!

鐵尺與勁氣相撞了!

瞬時,黃芩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紙鳶一般,高高地飛起,在空中連續翻了數個筋斗後才落了地。落地之時,他的腳步踉踉蹌蹌,顯然是無法控制住,之後又連退了數步,似是想以此種方式卸去敵手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部分勁力,但終究還是站立不住,一跤摔倒在了地上。

定楮再看時,黃芩的兩手空空如也,那根鐵尺已月兌手而去,也不知飛到哪里去了。黃芩身上的衣衫則如同被人用刀劍砍了十七八回一般,全是一道道的破口。

原來,李自然和他硬拼時,激蕩起的勁風竟比刀劍還要鋒利!

黃芩的臉色煞白,口角處雖然沒有鮮血流出,但看起來內腑必然已受了不小的震蕩。

這還是黃芩自神功大成以來,第一次和人交手落得如此狼狽。

摔倒之後,黃芩立刻翻身躍起,拉開馬步。

看起來,他傷得應該不是太重,但再看他馬步的態勢,顯然已沒有先前時那麼穩重了。

不過,李自然的樣子也不比他好多少。

那聲炸雷般的爆響之後,半空中揚起一片片碎布,好像無數白色的蝴蝶振翅齊飛一樣,煞是好看。同時,李自然的袍袖已然沒了蹤影,只剩下一條光禿禿的臂膀露在外面。

顯然,是他的袍袖吃不住如此巨力,在一擊之後被震成了片片碎塊。

只見,李自然的那條手臂的線條出乎意料的柔弱,襯上縴縴細指,瑩白如玉的肌膚,真宛如待字閨中、養尊處優的富家少女,哪有一點兒像是練過功夫的?

卻原來,似李自然這等修真之人,越是功力精深,越是講究月兌胎換骨,是以不似普通練武之人一般經過了打熬筋骨,肌肉強健有力。

這一記,‘袖里乾坤’對上了‘畫圓纏絲’,黃芩的鐵尺月兌手,李自然的袍袖被毀,正斗了個旗鼓相當!

不過,這也是因為黃芩的凌空一擊,在發力上佔了不小的便宜,所以李自然的功力雖然勝過黃芩,但此次相較卻沒能佔到半點便宜。

這時候,韓若壁的劍又到了。

原來,剛才被李自然這麼一啄,韓若壁的長劍差點兒就要月兌手飛出,但李自然旋即又運起了‘袖里乾坤’去招架黃芩的‘畫圓纏絲’,是以那一啄的力道便被大大地分散了,令韓若壁有了可趁之機。

由此可見,雖然,李自然神功無敵,但終究無法同時應對黃芩、韓若壁兩大絕頂高手。

得了良機,韓若壁當即猛提起神功,腕上再度生出神力,穩住長劍,而此時,也正值李自然逼退黃芩,同時袍袖被震成碎片的時刻。轉瞬間,就見韓若壁掌中長劍繼續疾送而出,刺向李自然的心頭要害處。

眼見著,劍光吞吐,就要結果了這個妖道的性命!

說起來,剛才的一記硬拼,黃芩、李自然雙方都受到了無以倫比的勁力沖擊。沖擊力之大幾乎不相上下。雖然,黃芩借著身形翻滾後撤之勢卸去了不少勁力,但內腑仍受到了不小的震蕩。反觀李自然,卻兀自站立,巍然不動,受到的沖擊力理應比黃芩更大,又豈能絲毫無傷?是以,韓若壁此刻全力一劍刺出,正是刺在李自然最薄弱、最難以為濟的時刻,真真堪稱歹毒。

身處如斯險境,一直臉色淡然的李自然終于皺起了眉毛。

隨及,看準韓若壁的劍勢,他雙手只一拍,不偏不倚地,正好一個雙掌合十,將韓若壁的寶劍‘橫山’緊緊地夾住了!

他居然以一雙肉掌,夾住了韓若壁那攜帶有‘六陰真水’真氣的利刃!

韓若壁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被別人空手入白刃的一天。不過,此種情勢下已容不得他多想,立刻,他就欲轉手翻腕。

對付這種情況的最簡單直接的法子莫過于手腕轉動到垂直角度,以期用劍刃去割傷對方的手掌--這是街頭斗毆的青皮混混小流氓都知道的道理。

這個道理,‘太玄天師’李自然又豈能不知?

所以,李自然的動作比韓若壁更快。

剛剛雙掌一合夾住了韓若壁的寶劍,他就立刻足尖點地,整個身形如同被抽打的陀螺一般飛速旋轉起來。

連眨一下眼楮的時間都不到,他已在半空中連轉了三圈!

這三圈,不同尋常,大有講究。

這一招,乃是李自然自創的奇妙招式,歹毒無比的‘毒龍旋’!

一旦被他抓住機會施展出‘毒龍旋’,就好似被一條毒龍纏上了身,任是千方百計也甩不月兌,掙不掉,直到那條毒龍從對手身上得到想要的部分,才算罷休。

任何見識過‘毒龍旋’的人都知道這一招式的可怕之處--‘毒龍旋’就意味著無情的‘分別’。

倘是被高手抓住手臂、腿腳,施展出‘毒龍旋’,手臂、腿腳就要和身體分別;

倘是被抓住腦袋,如此一旋,腦袋就要和脖子分別,人也要和這個世界分別了。

從這一點上看,韓若壁此刻的運氣還算不壞,畢竟李自然只是夾住了他的寶劍,如能及時撒手,充其量也只是與寶劍分別而已。

韓若壁的反應當真如迅雷疾電,一發現李自然的身形有了飛旋的動向,就知再無他法,立刻果斷地松手棄劍。

但是,棄劍並不等于放棄戰斗。

不待李自然落地,韓若壁吐氣開聲,雙掌向外一翻,兩股如刀似劍般的掌風‘嗉’地劈向李自然!

昔年,‘寒冰劍’莊浩然以‘得一掌’、‘得一劍’號稱‘掌劍雙絕’,其弟子韓若壁盡得其真傳,是以一雙肉掌的神威幾乎不在寶劍的威力之下!

李自然終究是人非神,在連續如同變戲法一般以‘袖里乾坤’震飛了黃芩的鐵尺,以‘空手入白刃’奪下了韓若壁的寶劍後,眼見著還要再面對接踵而至的鐵掌時,終于生出一種力不從心的慨嘆。

畢竟,之前他曾與黃芩硬拼了一記,五髒六腑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動,卻由于另一個強敵韓若壁就在身前發動攻勢,沒法似黃芩那般不管不顧,以那種極其難看的、破綻百出的姿勢化解掉部分力道,而只能強行硬接下沖擊而至的勁力。而且,緊接著,他在連喘一口氣的功夫都沒有的情況下,就立發絕招,奪下了韓若壁的寶劍,此時內息中早已亂成了一團麻,如何再有余力應對這絕命而來的雙掌一擊?

此時,就听李自然突兀地慘喝一聲,臉色‘唰’地變得一片煞白。繼而,他兩眼圓睜,口中噴出一口血霧,倏時,雙目中精光大盛。

若換作是其他敵手,見到李自然突然吐血,只道是他內傷發作,心下歡喜還來不及,可韓若壁見狀,卻不由得心中大驚。這是因為,韓若壁也是精通道術之人,是以一望而知,李自然並非內傷發作,而是在施展一種極為詭秘的咒術,叫做‘還精血咒’!

‘還精血咒’這種邪法,顧名思義,是以自身的鮮血為祭品,換取暫時性的大幅度提升精氣元神的邪術,往往被習煉之人在生死關頭用來保命。更有甚者,如果施術之人願以自身的重要髒器為祭品,功力甚至可以在短時間內提升數倍至數十倍之多,只不過那樣一來,最終,施術之人也難免身死當場。所以,‘還精血咒’更是在關鍵時刻可以拿來與強大敵手同歸于盡的惡毒法術。

似李自然這等只是咬破了舌尖,噴出一口鮮血,從而提升元神威力的施法,當然與性命無攸,不過,施展之後,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說話都不會太利索了。對于李自然而言,這一代價並不算小,足見此一時刻,已算是他的生死關頭了。

只見,李自然把剛剛從韓若壁手上奪來的寶劍往地上一丟,反正他本就不用劍,此等物件留之亦是無用。繼而,他雙掌一翻,全力推出,恰如韓若壁一般無二。

以雙掌,對雙掌,看來李自然是打算要硬接韓若壁這一掌了!

霎時,空氣中又是一聲震天動地的爆響。隨著這一聲響,無數碎成指甲蓋狀的布片漫天飛舞,回旋轉動,煞是好看。與此同時,李自然口中發出一聲尖利的笑聲,探手從地上攫取起一樣什麼東西,然後身形一閃,如一道閃電般飛遁而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連人影也瞧不見了。這種身法乃是道法中最為上乘的‘縮地成寸’之術,縱然韓若壁那無以倫比的‘蹈空虛步’,亦絕無追上之可能。

李自然逃了!

韓若壁定定地站在原地,一身衣袍盡被李自然的掌力震成了萬千碎片,露出被水光隱現的橄欖色肌膚包裹著的高大精悍的身軀。他的臉色一片慘白,雙目望向李自然飛遁而去的方向,心知已經沒法追得上了。轉臉,他氣得重重地一跺腳,看表情又是懊惱,又是憤怒。

發覺韓若壁的形態有異,黃芩嚇了一跳,也無心去追李自然了,輕輕一躍,來到韓若壁身旁,疑惑地輕聲問道︰「你怎麼了?受傷了?」

看韓若壁的精、氣、神,倒不似受了什麼傷的模樣。

韓若壁雙眉緊皺,苦惱道︰「沒什麼大礙,只是剛才,我身上的‘玄闕寶’掉落在地上,被那個妖道撿了去。看他那‘縮地成寸’的法術,怕是追不上了。」

原來,剛才他和李自然拼掌力,衣袍盡碎,結果放在懷里的‘玄闕寶’一下子掉了出來,被李自然眼疾手快一把撈了去。那時,李自然已經考慮到經過連番惡斗,自身損傷頗重,再難力敵黃、韓二人聯手,如此,他便連自己的一眾徒子徒孫也棄之不顧了,即刻施展起‘縮地成寸’之術,飛一般地遠遁而去。

那麼,‘玄闕寶錄’又是怎麼到了韓若壁的懷里的?

長話短說,原來之前韓若壁和黃芩二人在‘寶珠峰’上格殺掉了大半‘三殺’惡徒後,就立刻趕往韓若壁早已踩好點的‘三殺’藏身處。二人趕到時,‘北斗會’的弟兄們已經把剩下的‘三殺’余孽清除干淨了,正在整理戰果。那只藏有‘玄闕寶’的‘無懈箱’無疑也成了他們的戰利品之一。稍後,韓若壁以‘隔牆視物’之術瞧出了‘無懈箱’中有異,于是一面指使‘北斗會’的弟兄們繼續把值錢的金銀珠寶搬走,一面和黃芩一齊琢磨起那只打不開的箱子來。他二人機敏靈慧,很快便琢磨出了門道,以‘如意寶’打開了‘無懈箱’,取出了里面的‘玄闕寶’。東西到手後,韓若壁確認此乃正貨無疑,便老實不客氣地揣進了自己的懷里。很顯然,他不放心把這個寶貝讓‘北斗會’的弟兄帶走。至于黃芩,則完全不通道術,自然不會和他爭這個玩意兒。實際上,黃芩早知若壁在打‘玄闕寶’的主意,但是,正如韓若壁所說的,‘玄闕寶’落到韓若壁的手里,總比落在李自然手里好得多。

可惜,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鬼使神差的,這‘玄闕寶’居然還是落到了李自然的手上,而且送貨上門之人,居然就是他們這兩個傻瓜!

黃芩聞言叫苦不迭,作勢就要施展輕功去追李自然。

其實,在速度上,他的‘流光遁影’不及韓若壁的‘蹈空虛步’,韓若壁都自知追不上,他追也是白搭。

這一點,他並非不知,而是想得更多。

黃芩認為雖然李自然的‘縮地成寸’的法術已臻大成,快逾飛鳥,但在與蕭仁恕比斗的過程中已然受了傷,之前逼退韓若壁時,顯然又受了傷,如果自己一直緊追不舍,就有可能迫得李自然得不到休憩調息的空當,傷勢進而惡化,如此,只要不被徹底甩掉,而李自然又一時找不到療傷的機會,那麼,他‘縮地成寸’的速度遲早會慢下來,最終就有可能被自己追上。

韓若壁見狀,趕緊一拉黃芩,道︰「休要去追,那妖道尚有余力,不可小視。而且他精通‘還精血咒’,危急時刻玩起命來,難免同歸于盡。」

其實,不用韓若壁伸手,黃芩也停下來了。

原來,黃芩剛才一著急,就想著趕緊發力去追李自然,結果催動功力時,卻頓覺丹田之內空空如也,這才意識到自己連番惡戰,包括受到李自然的‘袖里乾坤’的一擊,已然消耗極大,無力再戰,又哪有可能去追李自然?

其實,如果李自然當真能了解到黃芩、韓若壁的元神、內力的狀況的話,就根本不用逃走,只要和黃、韓二人再消耗上一段時間,只怕到時,黃芩和韓若壁就要先頂不住了。是以,李自然因為受傷生了怯意,率先遁走,倒是謝天謝地的事了。只可恨他逃走時,竟順走了韓若壁剛剛到手,還沒捂熱的‘玄闕寶’!

眼見李自然落敗,可嚇壞了‘南華幫’一眾人和李自然的那幫徒子徒孫。頓時,‘南華幫’眾人如喪考批,再無半點斗志,而李自然的徒子徒孫們,則一個個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轉身撒腿狂奔而去。

衛經綸和宮露白見勢趕了上去,殺了幾個腿腳慢的,至于那些起步較早已經跑遠的,他們也無心追趕,便作罷不提了。

雖然心情沮喪,但黃芩和韓若壁畢竟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知道眼下的當務之急並非擔心‘玄闕寶’的問題,而是要把‘解劍園’同‘南華幫’的爛攤子給收拾掉。

二人四目相視間,立時有了默契,一同來到蕭蘭軒的身邊。

韓若壁湊上前,和蕭蘭軒耳語了一番。開始時,蕭蘭軒的情緒還顯得有些激動,但過了一會兒便慢慢平靜了下來。

顯然,他已與韓若壁就某些問題達成了一致的意見。

然後,蕭蘭軒臉色鐵青著來到‘南華幫’一眾人前五丈開外,停下了腳步。

這個距離,無論是直接偷襲還是用暗器傷人,都很難威脅到他。

可見,既使是在這樣完全掌控了局面的情況下,蕭蘭軒還是頗為小心。因為,他明白,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他的命也不再是他自己的了,而是整個‘解劍園’的。

蕭蘭軒沉著臉,沖‘南華幫’領頭的龍天任一抱拳,道︰「今日之禍實源于‘南華幫’尋釁。而我‘解劍園’一貫潔身自好,從不做不和江湖規矩之事,且一向與你們‘南華幫’井水不犯河水。這一次,你們‘南華幫’主動挑事,意在吞並我‘解劍園’,圖謀‘解劍園’在歸善的利益,至此已令我‘解劍園’損失慘重」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才繼續道︰「雖然你們的幫主鄭坤,副幫主馬國梁先後戰死,但亦屬咎由自取。今日本當盡取爾等狗命,為先父報仇雪恨!」

听到這里,眾人才得知‘解劍園’園主蕭仁恕已經傷重不治了。

沉默了片刻,蕭蘭軒接著道︰「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殺盡爾等無還手之力之人,有違天和。是以,你們若是現在就繳械投降,我們也不便取你等性命。」

听言,‘南華幫’一眾人等莫不在心里長舒了一口氣。有幾個不顧面皮的,已經把刀劍扔到了地上。

話鋒一轉,蕭蘭軒又道︰「但死罪可饒,活罪難免!我要將爾等盡數押回‘解劍園’囚禁,直到‘南華幫’前來贖人。並且,從此以後,‘南華幫’的人切莫再踏入歸善半步,否則莫怪我‘解劍園’劍下無情。」

以犀利的目光橫掃全場一圈,他面色凶戾道︰「倘有不願繳械之人,殺-無-赦!」

‘南華幫’眾人的目光全聚集在了右護法長老龍天任的身上,等著他拿主意。

良久,龍天任緩步踏至蕭蘭軒面前,高聲道︰「繳械可以,但老朽有個條件。」

蕭蘭軒挑眉道︰「這種時候,你還敢跟我講條件?」

龍天任道︰「這個條件合情合理,蕭少園主不妨先听一听。」

蕭蘭軒道︰「說。」

龍天任道︰「這里剩下的人里,除了我們‘南華幫’的弟兄,還有五位為著‘南華幫’的情誼前來助拳的江湖朋友,並且他們都已受了傷。都說,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欠‘解劍園’的本該記在‘南華幫’的頭上。因此,老朽望蕭少園主高抬貴手,先放他們離開。」

看上去,似乎到了這種時候,龍天任率先想到的還是‘南華幫’在江湖上的名望,是以才要保外人先離開。

稍稍遲疑了一刻,蕭蘭軒點了點頭。

他這麼決定,一方面是不想用‘解劍園’的傷藥替敵人治傷,另一方面也是確如龍天任所言,他已將殺父之仇記在了李自然和‘南華幫’的頭上,不欲再牽扯進外人,何況那些人已然負傷,也算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轉身,龍天任沖那五名江湖人拱了拱手,道︰「幾位快些找地方醫治傷勢去吧。」

那五個江湖人忙連聲道謝,接下來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離去了。

之後,龍天任又沖蕭蘭軒拱了拱手,道︰「多謝蕭少園主。」

轉念,他又道︰「既然蕭少園主要人來‘解劍園’贖我們,總得傳消息給我們韶州的弟兄,如此,倒不如從我們中選派一位腿腳麻利、且在‘南華幫’地位不低,能說得上話之人前去報信為好。」

他這種說法,就差沒直言他即是最佳人選了。

蕭蘭軒搖了搖頭,冷聲道︰「在場的‘南華幫’眾,一個也走不得。至于消息,我自有辦法傳去韶州,你就不必多費心機了。」

韓若壁在後面哧聲一笑,插嘴道︰「放心吧,他賣了個人情給那五人,他們一定會幫他把消息傳去韶州的。」

此時,他已從馬背上的包囊內取出一件綢衫套上了。

龍天任心有余悸地望了眼韓若壁,轉對‘南華幫’眾人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道︰「今日,我們已是一敗涂地,為免再有無謂的流血,大家都放下武器,跟我去‘解劍園’走一遭吧。」

忽然,有人出聲道︰「如果蕭少園主不守承諾,待我們束手就擒後,卻要了我們的性命,如何是好?」

蕭蘭軒面露不屑之色道︰「要取爾等性命,現時即可,何必等爾等束手就擒?」

望了眼蕭蘭軒,龍天任道︰「素聞蕭老園主一言九鼎,想來蕭少園主也必是重信之人,我們不必多疑。」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疑來疑去原也沒什麼用。

之後,在一陣叮叮當當聲中,眾人丟下了武器。

稍後,蕭蘭軒讓衛經綸、宮露白和黃芩、韓若壁,以及‘解劍園’一眾子弟押著這些人去‘解劍園’了,而他自己則奔至蕭懷物處,和二叔一起把老爹的尸體運回了家。

夜涼如水,月華似銀。

‘解劍園’,前花園內的‘碧波榭’內,韓若壁眯著眼,吊著眉,象是沒了骨頭一樣慵懶地斜依著亭柱癱在地上,不好說是坐著,還是躺著。他的懷里抱著個酒壇,身邊的地上放著兩只碗,靠近他身前的那只碗里的酒剛被他一口氣喝光了,另一只離他遠些的碗里則盛著滿滿的酒,顯然還沒有人喝。

黃芩手撐膝蓋,大咧咧地坐在他對面,正面色古怪地盯著他瞧看。

韓若壁嘻嘻一笑,道︰「都瞧了半晌了,還沒瞧夠?既然這樣,不如靠近些,才瞧得更清楚、更仔細。」

說著,一伸手,就想拉黃芩入懷。

黃芩側身輕輕躲過,道︰「我瞧你是因為好奇。」

「好奇?」韓若壁伸了伸舌頭,道︰「我渾身上下早被你瞧遍了,還有什麼可好奇的?」轉而,他指了指那只裝滿了酒的碗,又道︰「說起來是我該好奇才對,這半天了,你怎的一口酒也不喝?」

黃芩道︰「我好奇的是,這酒,你怎麼喝得下去。」

韓若壁眉帶風情眼含春地一笑,道︰「有什麼喝不下去的,感覺快活時,哪有不想喝酒的?」

黃芩不解道︰「到了手的‘玄闕寶’卻被李自然奪了去,以你的性子,必定氣惱得很,如何能感覺快活?」

仰頭,透過四周墜下的玲瓏輕紗,望向天上的那輪圓月,韓若壁輕聲道︰「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白雲端。在這樣的月夜,身邊有一壇子好酒,還有一個能令我中情之人陪我一起看月亮「轉頭,他又深深地望了眼黃芩,繼而慢悠悠道︰「即使這人不太好伺候,也讓我感覺快活無比。」

黃芩听了,默然無語了一會兒,抬手將那碗韓若壁替他盛滿的酒端至唇邊,一口氣喝下,又以衣袖擦了擦嘴,才低笑道︰「上口,香醇。你瞧,我還是很好伺候的。」

說著話,他主動坐到了韓若壁邊上。

韓若壁喜笑顏開地將兩只碗又都滿上酒,道︰「得快活時且快活,來來來,再多喝幾碗。這可是蕭家少爺珍藏的‘姚子雪曲’,原是預備給他自己喝的,今番他立誓戒酒,我便向他討了來,便宜你我二人了。」

二人昏天黑地地喝了一通,把那壇酒全喝光了。之後,韓若壁一把攬過黃芩,把頭抵在他的肩膀處,將發燙的身體賴在他的身上,口中笑道︰「這會兒,你感覺怎樣?和我一樣快活嗎?」。

黃芩喃喃道︰「我啊有點兒想和這個世上的一切隔絕。」

抬起頭,直起身子,韓若壁訝道︰「隔絕?為什麼?」

黃芩的臉被沖上來的酒氣燻得有點兒發紅,以較慢的速度眨著眼皮,半醒半醉道︰「只是忽然覺得,如果能和你一直這樣,同世上的其他一切都不相干,大概就能停留在這一刻了,那該有多快活啊。」

盯著他的臉瞧了半天,韓若壁哈哈大笑起來,道︰「你舍得下你的高郵嗎?」。

黃芩笑出了梨渦,顯得清涼又甜︰「至少這一刻,我舍得下。」

韓若壁連連點頭道︰「是啊,這一刻,我也舍得下‘北斗會’了。」

這一刻,他們都舍得下,但下一刻呢?

不知什麼時候,韓若壁將手探進了黃芩的衣襟里撫摩起來,口中呢喃道︰「模起來,你好像發燒了。」

黃芩的胸膛也貼上了韓若壁的胸膛,糊里糊涂地搖著頭道︰「不對,明明你身上好燙,是你在發燒。」。

也許是酒勁,也許是情意,令得兩俱身體不停地發熱,越是接近,越是摩擦,便越是熱得難以忍受,即使是池上刮過的夜風也不能令他們有一點點降溫。

這樣的熱度只有一種法子可以消解。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入了‘碧波榭’,也照在了韓若壁的睡臉上。這是一張英俊、出眾的臉龐,就算再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張臉足以令大多數女子動心,令大多數男子生妒。

這張臉上的表情很安詳,微微上翹的嘴角似乎還帶著點兒純真的笑意,因為閉起來而出現的眼線的傾斜角度偏又有種孩童般的倔強。

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張臉,黃芩感覺到一種由衷的不舍之情,恨不能就這樣一直看下去,直到世界末日。

這種感情說起來很簡單,感受起來卻很復雜。

這時,韓若壁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預示著即將醒來。

腦子里,黃芩有一種趕緊移開目光,轉向別處的念頭,但卻因為不舍,沒能照著做,而是看著衣衫不整、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的韓若壁悠悠然睜開了眼。

也因此,韓若壁睜開眼,最先看到的就是黃芩的那雙眸子--那雙曾經令他魂牽夢繞,現在令他流連忘返的眸子。

溫柔地凝視著那雙眸子,韓若壁笑了。

瞧見他的笑,黃芩的心頭像有一股暖流流過一樣。

韓若壁坐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而後系好褲帶,整理好衣袍,又向四周環視了一圈,開口笑道︰「對了,昨夜,你有沒有說過舍得下高郵?」

黃芩一愣,道︰「不記得了。」

想了想,他抓了抓腦袋,又道︰「你有沒有說過什麼‘舍得下北斗會’的話?」

韓若壁輕皺了一下眉,道︰「我也不記得了,八成是喝醉了。」

其實,以他二人的酒量,區區一壇酒何至于喝醉?

昨夜,醉了他們的,不是酒,是情。

忽然,黃芩道︰「你真的不為得而復失的‘玄闋寶’著惱?」

韓若壁象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用手重重地捶了一下地面,氣哼哼道︰「怎能不著惱?!你瞧著,‘玄闋寶’我一定會奪回來,而且還要叫李自然那老小子沒得好果子吃!」

擺出一副不理解的表情,黃芩道︰「昨個兒晚上,你可不是這副模樣。」

韓若壁賊滑滑一笑,道︰「昨個兒晚上若是這副模樣,哪得和你一並快活?」

黃芩‘哼’了聲,道︰「你可真行,明明吃不得虧,放不下,卻能裝出快活喝酒的模樣。」

韓若壁扮了個鬼臉,道︰「我的快活絕不是裝出來的。只不過,雖說放不下吃的虧,卻沒可能時時刻刻都放不下,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為此著惱,否則哪能有快活日子過?」

黃芩道︰「也對。」

韓若壁道︰「其實,吃了的虧,記著,找機會討回來便罷。」

黃芩道︰「若是討不回來呢?」

韓若壁得意一笑,道︰「我還沒遇見過討不回來的虧。」

黃芩輕笑道︰「原來,你不會時時刻刻放不下吃的虧,只是因為你相信你吃的虧都是能討回來的。」

思索了一瞬,韓若壁道︰「若真有討不回來的,便忘了吧。」

黃芩道︰「忘了?」

韓若壁笑道︰「人生在世但求快活,不能快活,便忘了吧。」

黃芩凝神思索了一會兒,問道︰「我們在‘解劍園’已經呆了兩日了,你怎麼一點兒也不關心李自然的去向?」

韓若壁站起身,撩起臨池那面的輕紗,瞧著池面上的睡蓮道︰「因為,我以為李自然一定也是吃不得虧的,所以,一定會想法子報復‘解劍園’和我們。」

黃芩道︰「你的意思是,李自然會來‘解劍園’對付我們?」

韓若壁點了點頭。

黃芩低頭沉思,沒有說話,似是不完全贊同他的看法。

這時候,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古桐樹下追外涼,碧波榭里作胡床。二位夜納于此,當真是好雅性啊。」

另一個聲音帶著笑意道︰「好啊,難怪照料客房的家丁說你們昨夜根本沒在屋里睡,卻原來是尋了這麼個好地方納涼來了。」

黃、韓二人定楮看去,只見蕭蘭軒和衛經綸一先一後走了過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捕快春秋修訂版最新章節 | 捕快春秋修訂版全文閱讀 | 捕快春秋修訂版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