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四十二回

作者 ︰

︰陡然生變數欲走卻還留,海上談商機竟是舊相識

韓若壁心頭一‘咯 ’,暗道︰不管出于什麼原因,他們老大已經說沒法子了,這小子卻跑來說有辦法,不知安的什麼心。

轉念,他望了黃芩一眼,黃芩的眼里也充滿狐疑,想來是和他有同樣的想法了。

韓若壁眼珠轉了轉,聳了聳肩膀,道︰「什麼意思,難道你現在所說的,你們的大哥並不知情?」

王直笑得有些尷尬,道︰「我們兄弟間的事,你就別管了。你只說還要不要找那個‘紅毛鬼’。」

韓若壁皺起眉毛,歪起腦袋,眯起眼楮,仔細地端詳起王直來,瞧得王直心里直發毛。

終于,韓若壁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和他又想了想,覺得此事實在太過艱難,決定放棄了。」

這一下,輪到王直呆住了。他張大了嘴巴,愣了半天也沒說出半個字來,最後,好不容易悻悻然地擠出一句話,道︰「好家伙,原來二位是消遣咱家來了。」

狡黠一笑,韓若壁道︰「並非是我們消遣‘小五哥’,而是‘小五哥’這般先拒後迎,難免讓人以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大家都是生意人,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突然肯幫我們的忙,究竟是為了什麼?」

王直急三火四道︰「為了什麼很重要嗎?」。

韓若壁道︰「話還是要先說說清楚的,否則萬一事情做了一半,自家人卻起了爭執,那豈非讓人笑掉大牙?」

按常理,他和黃芩已決定接受失敗,不再追查李自然和‘玄闕寶’的事,就該堅決拒絕王直,但他又豈是按常理出牌之人?

黃芩則旁觀不語。

王直‘嘿嘿’干笑了兩聲,道︰「韓大俠果然是聰明人一個。好吧,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說要幫你們,當然是有所企圖的,因為在我看來,幫你們,就是幫我自己。試想,如果一無所得,我又何必瞞著大哥,做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呢?」

韓若壁道︰「我也是這麼個意思,但話得往明處說,否則萬一事到中途,出現什麼利益沖突就不好了。」

王直道︰「放心,對于你們要追回的東西,以及要找的人,我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我感興趣的是那個‘紅毛鬼’和你們要找之人間的那樁大買賣,有大買賣,有就大量金銀,這一點,我想你們不會不懂。」

韓若壁道︰「你的意思是,你幫我們,是為了交易的銀錢?」

王直點頭道︰「不錯。而且,金銀這種東西數量一多,就難免笨重,你們只得兩人,帶不走多少的,倒不如大方些都讓給我,也不虧我幫你們一場。」目光在韓、黃二人身上各停留了一瞬,他以試探的口氣道︰「你們本就不是沖著銀錢來的,想必應該沒什麼意見吧。」

韓若壁奸笑連連道︰「原來是這樣呀,好說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天經地義,這本沒有什麼。只是,既然為了求財,有一點我就十分好奇了。」

王直道︰「哪一點?」

韓若壁道︰「昨日我亮出的‘離火符’至少也能值個上千兩銀子,卻沒見你有任何動心的模樣,而直到現在,你也只口沒提‘離火符’的事兒,只說要拿走那批金銀,所以,若說為了求財,我難免好奇,究竟要多少銀兩,才能令無視價值上千兩銀子的‘離火符’的‘小五哥’不惜瞞著幾位大哥跑來同我接洽?」

不待王直回答,他又笑道︰「回話之前還望‘小五哥’想明白些,千萬別信口開河,拿我當三歲小兒糊弄!」

王直苦笑道︰「這是說的哪里話,我怎麼敢糊弄韓大俠?」

左右看了看,他鬼鬼祟祟地湊上前來,又道︰「實不相瞞,我听說,最近有外鄉人從本地錢莊提走了五千兩白銀,那個外鄉人同你們追蹤之人的行跡很是吻合,所以,他提走的八成就是我盯上的這筆交易的貨銀。」

韓若壁撇了撇嘴,道︰「五千兩?五千兩在咱們一般的行商看來倒也不算少了啊。可‘五龍船’的當家人絕非沒見過世面的普通行商,長年經營海上生意的‘小五哥’也不至于瞧見五千兩銀子就動起花花腸子,私底下來這麼一手吧!」

微顯不屑地笑了聲,他接著又道︰「不知‘小五哥’說話的習慣,是不是要腰斬一下再打個對折?」

意思很明顯,就是懷疑王直故意少說了銀子的數量。

王直聞言,只一邊搓手,一邊嘿嘿地假笑,卻是不答話。

其實,韓若壁還是低估他的奸詐了。如果真如王直同許老大所說的,這筆交易的貨銀是三千兩黃金的話,按照官價,可以兌換一萬兩千兩白銀,而按照市價,則幾乎可以兌換到兩萬五千兩白銀以上,他卻對韓若壁說只有五千兩白銀,比‘腰斬一下再打個對折’還差了五千兩呢。更何況,誰知道他對許老大說得三千兩黃金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已經打了一個折扣了?

見他不答話,韓若壁道︰「你可知道他們想從那個‘紅毛鬼’手里買什麼東西嗎?」。

王直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道︰「這卻是不知。」

韓若壁想了一想,點了點頭,道︰「這樣吧,你領我們找到那個‘紅毛鬼’的船,由我們下手,得手之後,我分五千兩白銀給你,船上其他所有的東西都歸我,你看如何?」

听他這麼說,黃芩的心髒猛跳了幾下,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他開始有些擔心韓若壁再起貪念,但又覺得也許韓若壁只是在拿話試探王直的心思。

王直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了,完全接不下韓若壁的話。

韓若壁又挑了挑眉毛,笑道︰「你瞧,咱們事前尚且不能坦誠相見,真要跑去找那個‘紅毛鬼’,到頭來免不了還得內訌一場,如果這樣,真是不去也罷。‘小五哥’,你說呢?」

王直訕訕笑了聲,面上又紅了紅,而後一拍大腿,像是狠狠地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道︰「既然這樣,我就全告訴你吧」

可韓若壁卻打斷了他的話,嘻嘻笑道︰「其實,小五哥也無需多言了。說真的,無論那筆貨銀是多少,我們都沒興趣去搶。本來,我們只是想追回屬于自己的東西而已,並非為著錢財,但昨夜我和黃兄弟經過仔細考慮,已打算放棄了,今日我們就起程回電白港,再取道離境。」

說到這里,他輕輕拍了拍王直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經營海上的生意,不愁沒的銀子賺,何必眼紅別人的大筆貨銀,干這種海盜才會干的勾當呢?再者,按你們所說的,那‘紅毛鬼’的船快炮利,極難對付,呵呵,實際上,如果好對付,你自己就下手了,又何必利用我們兩個?是以,你這分明是驅虎吞狼之計,讓我們沖在前面拼命,你好躲在後面撈好處。小子,你的這點心思,真當我不知道?」還有句話,他沒說,那就是,他才是黑吃黑的祖宗,驅虎吞狼也好,黃雀在後也罷,這一類的把戲,他早就玩膩了。

听到這里,王直的臉色‘唰’地白了,身形微晃了晃,但腳跟還算勉強能站住。

接下來,韓若壁嘆了聲,又道︰「實際上,我們一路追趕之人的手底之硬,恐怕也是超出你的想象的,因此,那筆銀子,甭管數額多大,你最好斷了念頭。」

王直低頭小聲嘰咕道︰「這世上還有人嫌銀子燙手的?」

韓若壁道︰「這世上沒有人嫌銀子燙手,不過有些銀子卻真得很燙手,會燙死人的!」

王直一邊思索,一邊皺眉反問道︰「你們千里迢迢,一路追趕至此,卻突然就放棄了,不覺得有點虎頭蛇尾嗎?」。

韓若壁打了個哈哈,道︰「有人說,這世界其實就是一個大賭桌,賭桌上只有兩種人,贏家和輸家。而輸家之所以成為輸家,是因為他們的壓倒了理智。,讓我們一路追趕那人,跑來這天涯海角,但最終,理智讓我們做出決定,放棄了這個不能完成的任務。」

笑著伸出手指了指王直,他又道︰「你也一樣,如果你真想縱橫四海,就非得把和理智的關系弄弄清楚才行。」

王直愣了半晌,舌忝了舌忝嘴唇,道︰「好吧,你也別耍花槍了,這件事,我們合則雙贏,分則雙輸,我也不怕告訴你們實話。根據我的消息,貨銀是四千兩黃金,雖然我不能百分百地確定,但是相信大差不差。」

見黃、韓二人似乎仍不為所動,他又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揮了揮手,繼續道︰「別說什麼驅虎吞狼的話了,干脆我們一起聯手,事成之後,所有的黃金都歸你們倆,你們追的東西我也不要。我只要‘紅毛鬼’手里的一樣東西,你們別來搶就成。廢話我也不多說了,願不願意做,你們給我一句爽快話。」

「四千兩黃金?!」

韓若壁先是吃了一驚,然後皺眉道︰「這真是讓人好奇了,那個‘紅毛鬼’手上能有什麼寶貝,令你甘願放棄四千兩黃金?」

王直一臉嚴肅,小聲道︰「‘紅毛鬼’的東西,對你們而言不算什麼寶貝,卻正是我想要的,你們不會感興趣的。」

韓若壁微微一笑道︰「四千兩黃金啊和‘紅毛鬼’交易,肯定得是真金白銀,這好幾百斤的東西,我和黃兄弟不會駕船,難道扛上岸?所以你說的黃金歸我們,也不過是句空話而已。你倒是說說看,那個‘紅毛鬼’到底弄到了什麼寶貝來交易,竟會如此珍貴?如果只是金銀,我想我和黃兄弟還是放棄比較好。」

王直想了想,不耐煩道︰「我說了,那東西也不是什麼寶貝,你們不會想要的,實際上,說給你們听,你們可能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那是弗朗機炮的制作圖紙。」

韓若壁面色一沉,問道︰「弗朗機炮?」

瞧他的神情就知王直說得不錯,顯然他並不確切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黃芩的神情凝重起來,皺眉問道︰「是火銃嗎?」。

王直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老氣橫秋道︰「當然不是火銃,我就曉得你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所以也不怕告訴你們。」

黃芩敦促道︰「我們不知道,你可以解釋給我們听。」

王直道︰「那些個遠渡重洋跑來的‘紅毛鬼’,我們也叫他們弗朗機人。他們的船上別的也沒啥稀奇的,除了火炮。那種火炮非常厲害,不但射程比我們的土炮要遠,威力也要巨大得多。我們都管弗朗機人的那種火炮叫弗朗機炮。」

黃芩的神色更凝重了,道︰「怎麼個厲害法,你具體說來听听。」

王直道︰「他們的火炮的射程足有兩千尺遠,如果和他們在海上開火,我們打不到他們時,他們已經打到我們了,而且,若是被打中一炮,整個一艘船就完了,我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黃芩、韓若壁听言都不禁呆了呆。

黃芩道︰「真有這麼厲害?」

王直正色道︰「絕無半點夸張。」

韓若壁道︰「真若如此,你們為何不想法子從‘紅毛鬼’那里買弗朗機炮來裝在‘五龍船’上?那樣一來不就和‘紅毛鬼’們勢均力敵了嗎?你們在海上的生意做得門兒精,又不是出不起價錢。」

黃芩也道︰「是啊,‘紅毛鬼’不是也賣火銃嘛,又不是不做武器買賣。」

王直道︰「除了人手一只‘火銃’外,他們的船上經常會多帶一些備用的火銃,這才願意賣一些給我們。可是,弗朗機大炮又大又重,一艘船上最多只得一座,沒有多余的,更兼這是他們稱霸海上的利器,就死活也不肯賣給我們了。此前,我一直想從他們那里搞到這種弗朗機炮的制作圖紙,這樣就可以試著自己找工匠打造,雖然未必能成功,但至少值得一試,不過總也沒能成行。」稍加停頓,他目露神秘之色道︰「沒想到,這一次,總算被我等到了,我獲悉,這個‘紅毛鬼’科薩蒂要交易的,就是弗朗機炮的制作圖紙。」

立時,黃芩和韓若壁對望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察覺到了同伴心里所受到的極大震撼。

雖然從理論上並不能確定王直這番話的可信程度,但是考慮到寧王現時的狀況,二人剎那間都已相信王直的這一消息是八九不離十了。也只有弗朗機炮這樣的大殺器,才會引得李自然這樣的大人物親自南下來交易。而如果讓寧王得到這種威力無比的火炮的制造方法,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相比之下,李自然的‘玄闕寶’根本就是小孩子扮家家的玩意兒。

遲疑了一下,韓若壁追問道︰「你是如何得到這一消息的?難道你同那個科薩蒂有交往?」

王直得意一笑,道︰「有句話叫‘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告訴你們也無妨,而且我若不說明白,你們恐怕也不信。雖然我和這個科薩蒂沒甚交往,但卻和一個叫克利仙的‘紅毛鬼’做過不少次生絲生意,已經混熟了。這個‘克利仙’正好認識科薩蒂,前一陣子,他和我交易完後就打算回弗朗機去。我問他是不是馬上動身,他說還要再等上幾日,因為他和科薩蒂的船都號稱是弗朗機最快的海船,他們約好了等這次做完生意後一同啟程,看誰的船最先回到弗朗機,那麼,誰的船才是貨真價實的第一快船。」

瞧黃芩和韓若壁听得入了神,王直舌忝了舌忝嘴唇,繼續道︰「我就問他科薩蒂在忙什麼,為啥還要等幾天才能動身。他告訴我說,科薩蒂在等一個人,那人和他聯系好了要做一筆大買賣,這幾天就會到。我就嘲笑說什麼大買賣,不就是販賣奴隸嗎?結果,克利仙說不是,是科薩蒂好不容易弄到了一套弗朗機炮的制造圖紙,打算倒手賣掉。他說這話時顯得有些不高興,似乎對科薩蒂頗為不滿。我想,這是因為他也是弗朗機人,不希望異族的船只擁有和他們一樣射程、一樣威力的弗朗機炮吧。」

頓了頓,王直繼續道︰「後來,你們來了,說是要找科薩蒂,又說是追蹤著一個人而來的,而且听你們的口氣,那個人一定是瞧不上買賣人口這種小生意的大人物。我不禁想,這種大人物會想從科薩蒂手上買什麼呢?幾下一對應,我就想明白了,不會錯的,你們要追的人就是科薩蒂在等的人,那人想買的八成就是弗朗機炮的圖紙了。」

喘了口氣,他又道︰「這種弗朗機火炮,長有五尺,重達千斤,是安放于船只上的大型武器,對像你們這樣的江湖人一點用處也沒有,所以,我以為你們是不會和我爭這個玩意兒的吧。至于那四千兩黃金,我真的可以一分不要,都歸你們好了,你們想拿多少拿多少,只要能拿得動,全拿走都成。」

韓若壁的眼珠滴溜溜一陣亂轉,嘻嘻笑到︰「我和黃兄弟就算再有本事,撐死了一人扛三五十斤黃金上路,是以,最終這四千兩黃金仍有一大半落在你手里,而且弗朗機炮的圖紙也是你的,除了這些,我們還要擔心你突然翻臉,黑吃黑把我們倆一鍋兒端了。呵呵,這筆買賣做起來,當真是不踏實呀。」

王直賠笑道︰「黑吃黑?絕無可能。如果這樣說,韓大俠手上還有‘離火符’呢,我是不是也要擔心你一把火燒掉我的船篷子,把我黑吃黑呢?放心,我哪敢動您二位的心思?」

韓若壁閉目思索了一下,睜眼又看向黃芩,似是詢問他的意見。

二人四目相視,頓時心意相通。

沖黃芩眨了一下眼,韓若壁轉頭對王直道︰「要我們合作也成,科薩蒂的船快,是個大麻煩,我可以負責燒掉他的帆,但你和你的人得負責解決掉科薩蒂的人。另外,我們要追的人和東西,與你無關,而且,那套弗朗機炮的圖紙,也要歸我們!至于四千兩黃金,我們分文不要,全歸你。」

王直皺眉斷然道︰「這怎麼可以,你們要弗朗機炮的圖紙做什麼?」

韓若壁咧嘴笑道︰「做什麼?賣錢呀。這張圖紙,雖然我們用不上,但既然科薩蒂能賣四千兩黃金,我就能找到願意出六千兩黃金的買家。」

王直氣鼓鼓地一邊搖著頭,一邊道︰「不行不行,弗朗機炮對我來說至關重要。只要有了弗朗機炮,他日,我的船就是這片海面上,除了‘紅毛鬼’以外,火力最強大的船。這套圖紙說什麼也不能給你們!」

韓若壁‘哈’了聲,道︰「你的船?‘五龍船’里什麼時候有你的船了?你不是連一艘船也沒有嗎?怎麼,把你那四位哥哥全丟到腦後了?」

黃芩插口道︰「很顯然,‘小五哥’是想吃獨食了,所以,恐怕不會據實告訴許老大他們。但是,我勸‘小五哥’一句,小雞還沒孵出來時,最好別數得這麼來勁。」

王直憋紅了臉,結結巴巴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他們,要不是我,他們原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兒,當然,我若得手,也不會少了他們的好處。」

韓若壁故意譏笑道︰「說的好像你已經有了自己的船一樣。」

用力咬了咬牙,王直惡狠狠道︰「這一票要是成了,我一定能有自己的船。」

沉思良久,黃芩道︰「還是這樣吧,黃金歸我們,我們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拿不走的都歸你。但是,那套弗朗機炮的圖紙,我們要摹走一份,原件仍舊留給你,你看如何?」

略一思索,王直拍著胸脯道︰「沒問題,就這麼定了。對了,回頭我送包器和那個船夫走,然後再領你們到副船上休息。」

韓若壁道︰「不用休息了,事不宜遲,馬上出發吧。」

王直為難道︰「今日,我還有事要辦,你們先在副船上等我,我辦完了事就領你們去找克利仙,他一定知道科薩蒂藏在什麼地方。」

黃芩、韓若壁點頭應允。

王直看了看他們,才放心離去了。

待王直走遠,韓若壁用手肘敲了一下黃芩,笑道︰「好呀,你什麼時候也這麼財迷了?黃金歸我們,但還要摹一份弗朗機炮的圖紙,真是個好主意。」

黃芩也笑道︰「這說明整日里和你在一起,我也染上你的壞毛病了。‘賭桌之上,輸家都是因為壓倒了理智’,那麼,咱們現在是壓倒了理智,還是理智控制了呢?」

韓若壁淡淡一笑,道︰「‘總有些事情,必死也是要做下去的’好像,我也染上你的一些壞毛病了。」

他說得一點兒也沒錯,無論李自然有多強大,這件事,他們必死也是要做下去的。

二人相視一笑,不再多言。

黃芩可以甘心接受失敗,讓李自然帶著‘玄闕寶’離開,但卻絕不能接受寧王得到弗朗機炮,把包括高郵在內的全天下糟蹋個稀巴爛--這一點,韓若壁再明白不過了。

送上門的金子,當取則取,這是韓大當家的「行規」--黃芩自然不會不明白。實際上,對于韓若壁的這一習慣,黃芩並不反對,畢竟,沒有人嫌金銀燙手,黃捕頭也是人,也一樣。

可見,二人都明白對方的心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歡娛嫌日短,寂寞恨更長。

卻說黃芩、韓若壁悶在船艙內,無所事事,這時間也就顯得格外漫長,簡直快把二人都憋壞了。

見韓若壁背負著手,在船艙里前前後後地踱來踱去,走個不停,黃芩不耐煩道︰「在這麼屁大點兒的地方轉來轉去的,你不嫌頭暈,我還嫌眼花呢,你就不能坐下來消停一會兒?」

韓若壁等得也有些煩躁,回道︰「都怪那個什麼‘小五哥’,把我們扔在船上,自己卻不知哪兒快活去了,到現在還不回來。呆在這里,悶也悶死了,你說,他們在外面到底忙活什麼?我真想溜出去瞧一瞧。」

黃芩顯得不甚關心,道︰「我也不知道,估計是他們自己的買賣找上門了吧。」

韓若壁‘嗯’了一聲,道︰「那個‘小五哥’,年紀不大,一肚子壞水,說起話來神神鬼鬼的,我才不信這事兒他們的許老大不知道呢。你想啊,開走一艘副船,這麼大的動靜,能瞞得了誰?」

黃芩斜睨他一眼,道︰「難道你平日沒和這些人打過交道?說好听點兒,他們是出海做買賣的商人,實際上個個都是海盜,和高郵的那些水匪沒甚區別。」

韓若壁道︰「你的話雖然夸張了點兒,但也不是沒有道理。」

「他們的那點兒心思,是再簡單不過了。」黃芩‘哧’了聲,道︰「多半是忌憚那個‘紅毛鬼’,所以,不想一下子把臉全撕破,才讓‘小五哥’帶一艘副船,加上我們兩個外鄉人前去搞事,如果成了,自然皆大歡喜,如果失手,許老大再出面,以不知情為由,將事情推個干干淨淨,最多懲個管束不嚴之罰,賠個場子,總之,還有不少回旋的余地。可如果由許老大親自上陣,一旦失手,那‘五龍船’和‘紅毛鬼’科薩蒂就算是徹底翻臉,互為死敵了,對他們而言,這顯然不是上策。」

韓若壁想了想,道︰「不過,這樣一來,如果時機不對,許老大很有可能把‘小五哥’給犧牲掉,以換取同對方和解。但精明似‘小五哥’,又豈會不知其中的明堂,為何要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

黃芩哈哈笑道︰「海盜也好,水匪也罷,和你一樣,都是把腦袋提在手里玩的主兒,富貴險中求,有什麼了不起的。‘小五哥’這般搏命,雖然有被許老大出賣的可能,但在海上討生活,哪天不死人?如果這事辦成了,他‘小五哥’就是‘五龍船’的第一大功臣,在許老大,乃至一眾兄弟心目中的地位肯定也急劇上升,好處自不言說。更何況,‘小五哥’的話真真假假,也說不定他真的就打算私自黑下那套弗朗機炮的圖紙。又或者,他要的並不是什麼圖紙,而是那個‘紅毛鬼’手里的別的什麼令他垂涎已久的寶貝。」

韓若壁也笑了起來,道︰「如果科薩蒂真的還有什麼寶貝,‘小五哥’又沒事先說清楚,那到時可別怪我翻臉不認賬。」

言下之意,他就要一並收了,沒有王直的份。

黃芩微帶不解地瞧他一眼,道︰「你就這麼有把握能拿下科薩蒂?難道一點兒都不擔心李自然嗎?」。

韓若壁‘嘿嘿’笑道︰「也許你說得沒錯,李自然的傷應該不會很嚴重,所以我們二人聯手也未必能干掉他,更何況還有科薩蒂這類有火炮的硬角色。但是,我也想過了,這里是海上,我的‘六陰真水神功’遇水則生,而現在的水是無窮無盡的,‘六陰真水神功’的威力也會成倍增長。總之,我認為我們和李自然有得一拼。」

黃芩扁了扁嘴,沒有過多質疑,但瞧他的臉色,也沒有變輕松一絲一毫。

一時間,二人都再沒什麼話語,船艙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仍是不見王直回來,黃芩也覺得無聊得很,干脆月兌下鞋襪,盤膝坐在一邊,以五心向天的姿勢,開始打坐調息起來。

韓若壁瞧見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這是干什麼?大戰在即,先練練功?臨時抱佛腳,也不是這麼個抱法吧。」

黃芩悠悠一笑,緩聲道︰「閑著也是閑著唄。再說了,臨陣磨槍,不亮也光,總歸沒什麼壞處吧。」

說著,他的臉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道︰「說真的,自打上次從西域回來,把我妹妹的事情了結了之後,我就覺得心頭上壓了很久的一塊大石突然間被拿去了,渾身都感覺特別輕松,修為也隱隱有突破到下一個境界的苗頭,只是那種狀態總是若隱若現,無法準確地把握住。前一陣子,我們和李自然交手時,我好像一下子又多明白了點兒什麼,能感覺到離突破又近了一步,但還是不太說得清楚。簡而言之,就好像渾身多了很多力氣,卻沒法子使出來一樣。這樣的情況,在我看來,應該是到了一個瓶頸期了,相信如果能夠所有突破,功力、修為定能再上一級台階。」

听言,韓若壁一下子來了精神,坐回到椅子上,急切地探向黃芩道︰「你也有這種感覺?」

「‘也有’?莫非你和我一樣?」黃芩訝道。

韓若壁道︰「說實話,我感覺狀態最好的時候,是和你一起聯手斬殺旱魃的那一次。那一斬足可切斷陰間、陽世的聯系,已臻天人合一之完美狀態。我想,如果這次,我們還能施展出那一招的話,縱然強如李自然,也是很難招架得住的。」

話峰一轉,他又道︰「只是,自那一戰之後,我的修為已開始有衰退之像,就好像曾經滄海難為水一般。」

黃芩狐疑道︰「會不會只是你的錯覺?」

韓若壁搖搖頭道︰「前面,在丹霞山和‘三殺’一群人廝殺時,我已明顯感覺到了這種苗頭。接下來,同李自然交手時,我明明已經施展出了壓箱底的絕招‘得兔忘蹄’,但顯示出的威力卻比最巔峰時大打了一個折扣,結果被李自然破了,最後還差點兒被他的‘還精血咒’所傷。」

黃芩面露驚容,道︰「居然會有這樣的事情?以你我的年紀,修為正是日漸增長的時期,不至于這麼早就開始衰退呀。難道是你的舊傷還潛藏在內腑經脈中作祟?」

韓若壁嘆一聲,道︰「那倒不是,這其實是我的‘六陰真水神功’的怪毛病。這門功夫,喚作‘六陰真水’神功,修煉起來也像是潮水一般,在達到一個頂峰之後,就會出現退潮的狀態,以至于整個人的修為水準都會有所下降,只有等到下一次潮起時,才會突破前一次的頂峰。實際上,自從苗疆斬殺旱魃之後,我的上一個頂峰就結束了,最近一直處在比較低落的狀態。」眼楮一張,眉毛一揚,他繼續道︰「但是,自從我到了電白港後,可能是受到大海上源源不斷的水氣的補充,我丹田內的真氣變得蠢蠢欲動起來,看來,我的下一次漲潮期也快要來了。」

黃芩的雙目中隱有精光閃動,道︰「如果我們的功力當真要有什麼精進的話,最好能快一點兒。其實,這也是我之前甘願放棄和李自然玩命的原因之一。畢竟,以李自然的修為和年紀,想要再有所突破,幾乎已是不太可能的事了,但我卻顯然突破在即,所以,在此之前同他玩命,實在是非常不劃算的事。」

韓若壁猛地一拍手,眼中透出一絲興奮之色,道︰「煩不了那許多了,反正現下不玩命也得玩了,如是讓寧王那個老王八蛋造出什麼勞什子的弗朗機炮,鬼知道這個天下要被糟蹋成什麼樣。也好,說不定,有李自然這個強敵逼一逼,我們的功力都可突破到下一個境界了。」

黃芩的面上掛起一副苦笑,道︰「難道你覺得,我們都是屬狗的,非得逼急了才能跳牆嗎?」。

「會咬人的是你吧。」韓若壁嘿嘿笑道︰「不過,你可別說,功夫練到我們這種境界,想精進一步都是極困難的,越是生死關頭,越是能激發潛能,有很大的可能突破瓶頸」

話還沒說完,突然,外面傳來一通喧鬧,然後是一陣沉重的鐵鏈摩擦聲響起。

黃芩側耳傾听後,面露驚訝之色,道︰「這是降錨的聲音。又有船來了。听上去,這也是一艘海船,非常大的那種。」

他們呆的這間艙室內沒有任何窗戶,唯一的出口在頭頂,是以不出艙門,是沒辦法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的。

聞听動靜,韓若壁又來回轉悠起來,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黃芩‘嘖’了聲,道︰「你怎麼又折騰起來了?」

韓若壁一撩袍子,抬腿邁步就要往通向艙門的樓梯那兒去,道︰「走,出去瞧瞧。」

黃芩忙過來攔住他,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來的船,相信應該是和‘五龍船’談生意的,這等閑事本就與我們無關,你又何必關注?」

雖然知道他的話也很有道理,但韓若壁這人就這樣,越是不讓他瞧,他就越是好奇,忍不住想瞧。眼珠轉了轉,韓若壁道︰「我們已經打算和‘小五哥’合作了,難道你就不想多了解一些他們的底細?」

知道他是在找借口,但這個借口找得又確實很有點兒道理,黃芩只得皺眉道︰「現在溜出去也太夸張了吧,如果你真想探一探,還是等到天黑比較好。」

韓若壁連連搖頭道︰「不成不成,天黑了再溜出去窺探,顯得太偷偷模模的了,難免讓人以為我們別有用心,倒不如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出去,別人只道我們是‘五龍船’的朋友,反而不會太過在意。」

黃芩道︰「可萬一被許老大他們瞧見呢?」

韓若壁仰笑道︰「我才不怕被許老大他們瞧見呢,打死我也不信‘小五哥’能瞞過許老大,弄條船帶我們出海去,所以,真要撞見,只需隨便編個借口糊弄過去,大家心照不宣就成了。」

听韓若壁說得在理,黃芩終究也按捺不住好奇,道︰「好,一起出去瞧瞧。」

二人一番行動後,下得船來。

其實,王直曾吩咐在這條船上留守的四名船員,不能讓黃芩、韓若壁胡亂走動,但黃芩、韓若壁何等人物,真想溜出去時,幾名船員如何能攔得住?

下得船來,黃、韓二人沿著岸灘往前走,就見一條不亞于‘五龍船’大小規模的海船停泊在那里。以許老大為首的五位當家人站在最前面,身後跟著不少‘五龍船’的兄弟,還有一些人在搭跳板,以便船上的人下來。

韓若壁拉了一把黃芩,二人大模大樣地走上前,擠過人群,來到許老大等人身側。韓若壁還打招呼一般,沖他們揮了揮手。

王直見狀,心里恨得牙癢癢的,但嘴上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瞪了他們一眼。

許老大面上氣定神閑,道︰「你們怎麼跑來了?」

韓若壁裝傻道︰「听見這邊熱鬧得很,我們就過來瞧瞧。」轉而,他又一拱手笑道︰「我們初來乍到,若是有什麼不便給我們瞧的,許老大甭客氣,盡管開口攆我們就是。」

和王直對望了一眼,許老大面上掛起假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不能瞧的,來的是我們生意上的一個伙伴,以前在海上一起做過幾筆大買賣,雙方都很是愉快,這次,他又是來談買賣的。」

說話間,就見二十幾個身著黑色短褂、短褲的大漢排著隊,從跳板上一個接著一個躍下,並在岸灘前以守備的形式排成了兩列,一眼望去,個個都是都訓練有素,精悍驍勇的模樣。稍後,另有三人先後從跳板上緩緩走下船來。

韓若壁一面往上張望,一面故作好奇道︰「排場不小啊,什麼人?」

許老大道︰「說了你也不認識,他叫宋素卿,經常在江浙一帶的海上做買賣。」

當韓若壁的目光落在三人中的最後一人面上時,不禁愣住了,差點兒月兌口而出道︰怎麼會是他?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捕快春秋修訂版最新章節 | 捕快春秋修訂版全文閱讀 | 捕快春秋修訂版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