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絳唇 149、蘇夫人

作者 ︰

阮蕙當然也清楚楊慷在秦家的處境。這一次會試的落榜,是造成他目前尷尬處境的罪魁禍首,楊慷還年輕,不過十六歲,再等三年,也只有十九,正是大好年華大展鴻圖之時,可秦仁德卻望婿成龍,對他期望過高,只盼他能一舉中的,如今名落孫山,自然十分不滿。因為上次賢王府行刺之事,孝宗早把秦家劃入黑名單了,只是礙于秦若水和當初秦家為自己登基作出巨大貢獻的情面而沒有繼續追究,此時秦若水聖眷正濃,尚不足為慮,可春闈才過,就有一班大臣以聖上無子為由,建議孝宗充盈後.宮,不過月余,全國各地就陸續送來秀女,一旦孝宗移情別戀,秦若水的地位便岌岌可危,秦家若要興盛,只能盡快扶植楊慷——誰叫秦仁德只有兩個女兒呢!

楊恪更是明白楊慷的心情。雖然如今楊慷處在他的對立面,可畢竟是他的兄弟,他又怎麼能熟視無睹呢?眼下自己封為佑王,雖暫無實權,不過以他的能力,遲早能得到孝宗重用,若要安插幾個親信也不無可能,但他素知楊慷的脾氣,不能輔以旁門左道,便是想要幫忙,也無從下手了。

楊慷似乎看穿兩人心思,喝完醒酒湯後,便站起身來笑道,「時辰也不早了,我該去朱雀胡同了。」當著大哥大嫂,他沒有說「回家」,而是說「去朱雀胡同」,好像這里才是他的家,而朱雀胡同,不過是他暫時的一個寓所而已。

阮蕙聞言,不由得一陣心酸。看著面前尚顯青澀的少年,她不由得想起了她的兄弟阮蒙。此時的他,也許跟楊慷一樣,身在曹營心在漢呢!這次錯過春闈,可真讓她後悔莫及。時間對于他們,是何等的寶貴,可她竟然疏忽了他的春闈!沒有功名在身。縱然他有滿月復才華。也無從施展呀!不過「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現在把他接到了她的身邊,雖不能時時刻刻廝守在一起,也總比遠隔千里要好上了許多。至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阮家人絕不敢再輕易弄出什麼花樣來傷害阮蒙了。

楊慷告辭,楊恪親自送他出去。阮蕙也送出門去。在門口說道,「慷兄弟,別想太多。好好溫書要緊……」

楊慷回頭,眼里蓄上一層氤氳之氣,「我知道了。多謝大嫂關心。」

楊恪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好男兒志在四方,便是文舉之路不通,也還有別的出路嘛。你也不要拘泥于此狹窄之道……」隨著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聲音也漸漸低不可聞。

好男兒志在四方?阮蕙心里驀然一動。楊恪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在游說他的兄弟。讓他也像楊恪當年一樣,投身行武?想了想,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便甩了甩頭。現在什麼也別多想,只管好生養胎才最要緊!

她便邁過門檻進屋,覺得身子沉沉的,疲乏得很,就想在榻上靠一靠,剛剛躺好,采青就取了厚實的棉褥替她嚴嚴實實地蓋好。

她便閉上眼楮,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恍惚間有人跟她說話——大小姐,您不記得老奴了嗎?

她驀地睜開眼楮,屋里靜悄悄的,空蕩蕩的,並無一人。

她微微顰眉。這個女人的聲音,怎麼那麼像柳媽媽呢?

對,就是柳媽媽。

柳媽媽,我又怎麼會不記得您了呢?您是我的女乃娘,在阮家那樣惡劣的環境里保護我和蒙兒的周全,最後還因我而死,我又怎麼能忘了您呢?

阮蕙在心底吶喊。她不能忘記的人,還有外祖父外祖母。他們為了她離鄉背井,千里迢迢來到了晉陽。她原本想盡一己之力來保護他們,可事與願違,她幾乎沒能幫上什麼忙,反而讓兩位老人處處為自己擔心。這次接阮蒙來長寧,原本也是要把兩位老人也接過來的,可他們听說楊恪即將晉封王爵,高興之余,竟徑直回揚州去了,臨走時告訴阮蒙,說他們死,也死得瞑目了。

她何其有幸,擁有這麼多人的關愛!可她為他們,又付出了什麼?!

她只覺後背一片沁涼。

難道才過了幾天安樂日子,她就忘記了以前的種種不幸了嗎?

不,她沒有忘記,也絕不會忘記。

剛才還如潮涌般的困倦瞬間退了下去。

她不能這般懶散。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去見賢王妃,安王妃,晉王妃,景王妃……除了這些王妃們,還有丈夫身居要職的貴夫人們……當然,還有現下正處在落魄時期的蘇夫人。

蘇夫人當初與自己素未謀面,便能義薄雲天解自己之困。受人滴水之恩,雖無法涌泉相報,卻也不能不報。

現在,她就去拜訪蘇夫人。蘇夫人現在心情郁悶,自己雖然不能為她做些什麼,好歹也能從旁勸解一番,再說了,蘇容現在快十七歲了,也該議親了,蘇夫人痛失蘇貴妃這位掌上明珠,似乎已經把蘇容這個小女兒給忘了。

采青躡手躡腳推門進來,悄悄向阮蕙 了一眼,瞥見她睜得老大眼楮,嚇了一跳,低聲問道,「夫人,您怎麼沒睡?」

阮蕙拉開被褥,坐起身來,「方才有些乏,略躺一躺就好,大白天的,也睡不著。」

采青便上前收拾褥子,一邊喚小丫頭送熱水來侍候夫人洗臉。

阮蕙就叫了芍藥去問隔壁屋里的楊怡,是否隨她出去見蘇夫人。

芍藥前腳才踏出房門,就差點撞上楊怡,便將阮蕙的話說了,楊怡笑道,「我正想著去跟婆婆問個好……大嫂莫非看穿了我的心思?」

看她心情不錯,阮蕙便與她說笑了兩句。

一時收拾妥當,楊恪從外院回來,看見丫頭們從房里退了出去,扭頭又見阮蕙和楊怡梳妝整齊,不由得奇道,「都下午了,你們還要出去麼?」

阮蕙坐在鏡前,對著鏡中的楊恪笑道,「妾身的干娘到長寧好些天了,前陣子家里事忙,便沒顧得上她。正好怡姐兒也想過去看看……橫豎現在家里沒事,我們去略坐一坐,問候一聲就回來。」

楊恪對蘇啟明也早有惺惺相惜之感,聞言便笑道,「也好,我今天下午也沒事,就跟你們一起前去拜訪干爹干娘吧!」

阮蕙站起身來,輕輕回頭,眸光從他臉上掃過,隨即笑道,「干娘看到咱們一家人都去,心里指不定多高興呢!」

三人便坐了馬車前往蘇啟明的暫居之地。

這是一處普通的小院。比起阮繼豐所租賃的院子,並不見得好多少。長寧寸土寸金,便是這等普通中等的院落,一個月的租金也不菲。

楊怡早前從賢王府出來的時候就來過這里一次。按說,這里才算是她的家。可現在蘇定沒有回來,她只要一想想蘇夫人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便沒有勇氣踏進這個家門,並不是她沒有孝心,而是她面對蘇夫人時,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語言去安慰她。

阮蕙卻想著蘇家在晉陽的奢華,心里不禁感概萬千。世事無常,可真是至理名言。

听見叩門聲,便有婦人應道,「誰呀,來了——?」

開門的是蘇夫人跟前得用的姜媽媽,看見楊怡和楊恪夫婦,有一瞬間的愣神,旋即高聲道,「夫人,是佑王爺夫婦和少夫人來了!」

屋里頓時傳出一個沙啞的女聲,「是誰來了?」

姜媽媽又復述了一遍,「夫人,佑王爺夫婦和少夫人來了。」邊說邊領他們進屋。

隨著話音,阮蕙已經走到堂屋門前。

姜媽媽站在堂屋的門首,沙啞的女聲,正是從堂屋傳出來的。

略顯昏暗的光線里,阮蕙看到一個雙斑白的女人緩緩站起來,茫然無神的眼楮望向堂屋門口,嘴里喃喃說道,「是蕙姐兒和怡姐兒來了麼?」

阮蕙心里咯 一下。這個熟悉無比的聲音,此刻變得異常沙啞,出自眼前這個老嫗一樣的婦人口中,這個婦人,竟是昔日光彩照人的蘇夫人?!怎麼面目全然不像,連頭發都白了?!

楊怡卻已經快步走了上去,伸手攙住白發婦人的手,「母親,是大嫂來看您來了。」

蘇夫人呆滯無神的雙眸便陡然望向門邊,「她,在哪里?」

阮蕙呆呆地看著面前衣著樸素,妝容普通的老嫗,只覺胸口像被剜了一刀般痛徹心肺。美麗高貴的蘇夫人,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她強忍著心頭的酸楚走上前去,伸手握住蘇夫人的手,哽咽說道,「干娘,蕙兒看您來了。」

蘇夫人反握住她的手,緊緊攥住,「好,好,你終于舍得來了,終于還是來了。」頓了頓,忽冷冷一笑,「真是等得我好苦。」

楊恪站在阮蕙身後,看著蘇夫人時也覺得有些難過,忽見她神色有異,又說出那樣一句令人費解的話來,便上前對蘇夫人微徽躬身行禮,「楊恪見過干娘。」是以阮蕙丈夫的名義跟蘇夫人見禮,並不是以佑王的身份。

哪知蘇夫人听見他的聲音,蒼白臉上陡地閃過一絲怨毒,「好你個楊恪,還我定兒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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