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在大唐愛 第003章 若只如初見(上)

作者 ︰

平康坊,緊鄰于長安城東市西側,乃俗稱的「北里名花」集中居住坊。直白而言,即為長安城最著名的紅.燈.區地帶,難怪引人嘈嘈切切。亦無怪乎這平康坊的大茶壺,只一眼便辨識出薛王叢是為何身份。

「免禮,起見吧!」余光不著痕跡滑過江采隻,薛王叢故作聲干咳,略頓,方轉為續道,「你,適才欲問本王,請教個怎的明白?」

見薛王叢話有所指,伏叩在場人等忙不迭躬身退側,紛紛怯讓出一條路來,以便江采隻可較近薛王叢馬前答話。

「吾……」原本,江采隻整個人正處徘徊邊緣,可謂思昔憂現。但見此等場狀,亦意欲直截了當應通。可沒曾想,剛欲作應,抬頭竟赤果果對視到薛王叢眼底折射的玩味,心下頓時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江采隻的欲言又止,薛王叢自是盡掃不差,但並未接予片字半語,僅就判若圍觀者般聊作靜待。

倆人一在高一在低,面沖面暗較僵持,周遭隨之趨陷安寂。

人都說,人心齊,泰山移。臨至江采隻,楞為地頭蛇壓不過強龍。別說天時地利哪頭均不佔,即便單是求個「人和」利場,瞅目前狀況,恐怕亦無人敢與之為伍。

然性命攸關的事也怨念不得,換做誰均會細作掂量。所謂識時務者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思忖著日後總歸尚有很大機緣再做踫面,屆時相與計較當為上策,江采隻于是隱忍以行,先行頷首道︰「是吾無禮,望薛王恕罪!」

將江采隻從頭打量到腳,約莫半響,薛王叢方嘴角上勾,卻只輕呵了哼︰「哦?」

倘在往常,換個環境,薛王叢唇際牽起的這噙笑,勢會惹得天下無數女子為其競折腰。畢竟,這世上還未曾有過一人,敢情照了他金面,倒這般粗楞無禮的。

尤其是女人。

盡管眼下尚不能十成十明鑒,腳下這個「可憐」人必是個可人兒,此時此刻,薛王叢亦足以能夠做肯,下立之人絕非男人。

男人和女人。既非生為男人,那存乎這兩性間貌似就僅還剩余一種人,即為後者。但凡犯入到手邊的花色,閑暇工夫他還是多少有份耐心,習慣性修修剪剪與之裁個盡興。

薛王叢以往盤籌的謀劃無不穩操勝券,可惜這回合不見得亦可任如其意。時下迎觸于他的人,不是往昔那群盡隨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鶯鶯燕燕,而是江采隻。

雖說薛王叢似有若無流露的無所謂態度,打始于第一眼相見起,便委實令江采隻無法捉模難穩握心神,特別是現下當口。但最起碼的自持力度,江采隻還是有的︰「只因吾初到盛京,不曾識得薛王金尊,貿然觸冒薛王……吾是說,這人乃吾貼身丫、書童,倘有莽撞薛王尊駕之處,懇請薛王大人不計小人過,饒其性命。吾代為叩謝薛王恩德!」

心中有譜,亦不表示坐定贏家。薛王叢的笑,江采隻自知無福消受,可一旦應對起來依是心有余力不足,頗覺背脊竄冷颼,惶然宛如被什物利器穿透,連與人簡作談釋也變得有失水準。反倒采盈,親睹江采隻言畢便謹提衣擺,面對薛王叢屈跪,卻是漸有恍悟。

「郎君這是作甚?既為奴過錯,由奴自個承擔就是。無須郎君代為受懲,奴何以承受得起?」舌忝舌忝因于江采隻之前那一巴掌,而早已咬出血腥兒味的干涸唇瓣,采盈遂就急道,「喂,要抓就抓奴一人,要殺要刮盡可悉听尊便!但奴所闖禍事與奴家郎君無干,休要傷及奴家郎君……」

「放肆!」外加其一番夾槍帶棒的無禮聒吵,顯是引得薛王叢動提怒氣。

旁觀諸人見狀,愈為憂忡被遷怒及身,越發惶恐伏趴在地。暗里皆拭了把虛汗,認定這下有人肯定會討盡苦頭吃。

反觀薛王叢,動怒歸動怒,看似倒並無過甚查究采盈之意,反將全副心思再度投注向江采隻,少時相摩,復追質道︰「你跟本王請教的,就指這個?」

「回薛王,正是。」揣度著薛王叢語味,江采隻絲毫不敢松怠。微鼓底氣,方斟言酌句應聲。

世人只道「伴君如伴虎」,實際上,但凡同權貴打交道,無不是在步步賭命。更何況同這位一向待人不善人緣淺薄的薛王爺峙局,夾之煙花柳巷名聞遐邇,朝堂之上則聲名狼藉。傳說凡與之存生過節者,下場皆杯具。

「如此甚好。那本王就直接撂你話……」他人命懸一線緊要關頭,薛王叢本人偏專挑這時舒了記長哈欠。像極疲勞不堪樣子,又似已滿為不耐煩。而後方一氣呵成其下文,逐條咎罪道,

「肆圖私擄皇親國戚,無異于謀逆,本王該如何做主?如禍于小人胡作妄為,椒兒稍有閃失,縱然本王都無以擔待,爾等每人又多長幾顆腦袋供砍?」

薛王叢平度驟繞圈子,江采隻霎時啞塞,同時亦出奇添堵了分失落。

自古「坯大不如磚錢」。人中身份,天壤之別,歷來駭(害)死人。

即使原只不過是場小小鬧劇,並非像薛王叢刻畫得那般嚴峻。絕不帶政治色彩,亦不危涉國之社稷;況且市井之內,行走過程你踩到我我踫到你本就再平常不過。然而當下亂造已然牽扯到極為特殊地對象,由此造就的後果亦應可想而懂。

「阿翁,俶兒無恙。」場景尷尬之際,但聞這稱稚喚,只見由始未置一詞的李椒,亦即薛王叢口中搪溺的「椒兒」,豁地突兀開口插釋道,「其實,此事當怪俶兒。先前是俶兒自己不小心摔跤,方害別人也跟著絆倒。原不關旁人錯,倘作追究,理應為椒兒向人言歉才是。」

頃刻,李俶之澄解,自抵得外者陳列的萬種理由具備說服性。

礙于情面,薛王叢同樣不好再借過苛刁。只得緩施口吻,換以關切道︰「俶兒,果如是?」

「是的。」利落地應著,李俶隨就燦笑著伸伸腿腳,「阿翁看,俶兒尚可活動自如。且就磕得膝骨略有微疼罷了,頂多修養兩三日便會好。確是不妨事。」

多情仁善的李俶,不免讓江采隻對其另眼相看。這個倒霉的可憐孩子先時被采盈撞壓在身底那麼許久,時下卻還能講出這番「大人話」來,說來切實難為情。

李椒,系唐玄宗李隆基第三子——忠王李之長子。現今小小年紀,已封號「廣平王」。

早在采盈跟自稱「老叟」者針鋒相對那會,薛王叢尚沒出面時,江采隻實則就已估猜到李俶身份不會太過簡單。因為任人欺墊于末底位的李俶,里身掖套的褲管衣緞明顯勾芡有廓杏黃彩線。

據悉,唐以前黃色上下通用,並無特別尊貴意義。及延至大唐,唐承隋制,對于服黃之說,唐服則百出疊禁。

由自唐高祖李淵以赤黃袍巾帶為常服之後,諫人提議赤黃近似日頭驕顏,「天無二日」,日乃帝王尊位象征,打此便開啟赫黃貴歸帝王所專用律例。黃袍升作帝王御用服飾,臣民一律不得僭用,加以品級定袍衫顏色,是為「品色服」章制。

不言而喻,杏黃亦隸屬「服黃」色系,未經允賜絕不可隨便擅服,列與皇室難月兌干系。江采隻前響正就發現這處細節,只不過暫無從得知這毛孩子的高名上姓終是為何而已。

「阿翁,俶兒可否逾為求情,謹請阿翁寬饒其數人吧?」李椒進而請說著,繼朝薛王叢敬予作揖。

江采隻見機,亦忙趁現下熱勁打鐵,刻意未候待薛王叢表態,便徑自起身,率然拱手應和道︰「吾承謝薛王包涵,薛王千歲!」

是聰明的,見好不收無外乎落人笑柄。有下台階可踏硬死撐著不走,那是找虐。

江采隻縱有骨氣,卻也絕非受虐狂。況且李椒一言一行,中听又中看,儼然的元君風範。無形中使人對其好感度益為高升。

誠然,李椒這席話挽救的不止江采隻一人,更為死里逃生的還有采盈及那自稱「老叟」的怪人。

「還不快放開奴,放開啦!真是討厭,抓疼奴這般久,也不懂得憐香惜玉……」歷經前面層重教訓,采盈眼下雖稱得上不勝慶幸,亦不敢再妄加叫囂,低聲咕噥著做扭擺,即掙月兌開人手綁縛,「郎君!」

沒防備采盈轉就速度躲閃到己身後,江采隻初始晃了好大個神。思及前刻采盈才挨過自個一巴掌,那股子別扭勁,且不想采盈到底反應過味來沒有,反正江采隻立時立地是做不到權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是以,采盈彷佛跟從前模樣的親近表現,著實叫江采隻糾結。

「郎君,快啊!快些替奴解除繩套,奴的手險要給斷掉了!」

在采盈接二連三催促之余,江采隻方才生出響應︰「哦。那,那你站穩別亂動,吾怕弄傷你……」

「不妨事。郎君盡管動手便是,奴自是信得過郎君!郎君是不知,被綁著才難受呢!」

采盈淡描慰勸,江采隻反為不是滋味。再瞅采盈給麻繩勒出痕印的縴腕,頓覺鼻酸。

「咳!」眼見有人演繹主僕情深,薛王叢刀刻的立體五官卻變鐵青,「既有椒兒幫求理說,那本王姑且就暫饒汝這次。下不為例,倘有再犯……」

「怎地?為權貴者便可為所欲為,想抓人就抓人,想關誰大牢就關誰大牢,想砍人腦袋就砍人腦袋。那咱這些做平民百姓的,豈非連苟活亦不成?」好不容易盼得鬧心事兒將作了結,卻未期,局中人還沒顧得松喘暢快氣,人群之中早已有壓根不願領情的家伙,明目張膽攛掇狠話︰

「試問公理何在,王法何存,天理何尋?國之將興必有禎祥,這天下將亂,必有妖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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