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在大唐愛 第036章 暗涌(下)

作者 ︰

陳桓男正踮著腳尖俯趴于茶樓上,透過窗欞罅隙朝樓下窺探,一時半會兒甚難記起,到底曾于何處見過下立的所來之人時刻。巧不巧的,直立于如家茶樓門外的來客,恰好也抬目往樓上眺了睨掃量。

如此一來,陳桓男免不了同高力士照了個側臉。

待環視見正半隱身于窗格陰影遮蔽下探頭探腦的陳桓男,高力士倒並未顯現出多少驚詫之意。反觀陳桓男,對視見笑容可掬的高力士之後,卻是怵愣得張大了嘴巴。

亦正是于這刻,陳桓男也驀地省悟到,其確實有與樓下者打過照面。且,上次和現下的這次,相隔並不怎久。而是,就在昨日。並且,所遇之地,亦非是旁處,恰是于江家——江家小娘子日前昭布、而于昨個舉行的拋繡球招親上。

這麼連貫起來細一回想,陳桓男頓時鑿定,之所以看著高力士眼熟,絕非是其憑空造就出的一種虛幻。遂又沖高力士身旁撒瞅了番。

陳桓男記憶猶新,昨個于江家門院內,其不止是與高力士一人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在場者中,尚有一個手搖一把玉柄折扇的男子,談吐頗具分氣魄,尤為招惹人注目。是以,較之于其他平凡無奇者,那人留予陳桓男的印象,自然亦銘記得格外深刻。

可惜,這會高力士身前身後,並無那持扇男子人影。仿乎亦正因此,理不通何故,陳桓男意識見,心底竟是沒來由平添了些微失落味。那股子感覺,既說不清,也道不明,甚難以言喻。

有道是,仇人見面理應分外眼紅。再度狹路相逢,之于陳桓男而言,少了那玉面男子的存在,無形中似乎欠失了份火候一樣。說白了,無非是心理作祟,即便泄了怒,亦尤覺得不夠解恨。畢竟,真正讓陳桓男出糗的人,時下並未隨之出場,其也就沒法子與之真格的來場單對單的較量。

「陳明府所等貴客,可是到來了?」陳桓男暗生悱惻之時,仍舊站于邊上尚未退卻的陳掌櫃,反倒猶豫著率先開口詢了席,「可需吾下去代為相迎?」

陳掌櫃從旁一出音,陳桓男立時被其有所提醒。心下略沉,轉就示意陳掌櫃向前︰「且不急。陳掌櫃先行看眼,那茶樓外的人,可熟識否?」

聞陳桓男吩咐,陳掌櫃自是唯有听從號令的份。于是不無疑惑的湊靠向窗欞位置邁了小半步,當然也不敢借此為由,妄自將依是佔據著大半個窗格的陳桓男擠壓,僅能順著陳桓男所指方向,伸長脖頸勉強瞟瞥陳桓男所言之人。

「咦?貌似有點眼熟……」窗格空間本就有限,即便在平日里亦只容得下一人觀賞窗外景致,加之陳掌櫃當下是與陳桓男同時堵于窗欞處,何況倆人體積原就並屬發福的那類。故而初始時分,陳掌櫃僅可觀得見茶樓下之人映于晨曦中的那抹斜影而已,壓根就窺不見來人眉眼。然而,待下立之人稍一側轉身姿,陳掌櫃則隨即看清楚了這人容貌,霎時低呼出聲︰

「這,這、這不是,高、高……」

「高力士,高將軍?」發覺陳掌櫃倏忽看似不是一般的激動,陳桓男剎那間亦幡然醒悟,未待陳掌櫃磕巴順流,便已徑自一字一頓地及時插接了句。

聞陳桓男夾置帶肯的反問,陳掌櫃倍顯錯愕之余,忙不迭連點了串頭。盡管費解,何以陳桓男身為明府,卻像極並不識高力士廬山真面目一樣?但也未敢沖動得把內里由感而發的這嘆心聲直白吐露舌尖。

時下的事態,但凡明眼人皆相摩得出,明擺著乃多一事勢必不如少一事,可求得明哲保身。

「當今聖人身邊,那位威名遠揚的高力士、高大將軍?」但見陳掌櫃笑而不語,陳桓男楞被其笑得發懵,心中愈為沒底,忍不住復又一本正經地沉質了遍。

倘若眼前所見所聞俱為真,這一切亦非巧合,此刻于陳桓男覺悟來,其已然犯了人生中某種最低級的錯誤。想來,又豈還能穩得住神,而不自亂陣腳。

「陳明府,叨擾了。」陳桓男徑顧和陳掌櫃變相「討教」,卻未來得及說論出個三六九的工夫,高力士本人已是自行踏入如家茶樓,閑步邁上茶樓樓上來。

眼見高力士倒先于諸人面前朝自己拱手,陳桓男越為汗顏,甚覺掛不住薄面。匆忙掠過陳掌櫃,疾奔向樓階︰「高、高將軍!不知高將軍……高將軍大駕光臨,某有失遠迎,真介個……」

陳桓男懷揣忐忑,更尚未從高力士身上反應過勁兒,倉惶之下,難免言不盡意,詞不達意。

「哎,陳明府這般客套,豈不外見?」高力士卻一如前響,臉上掛著笑呵模樣,「同朝為官,即為同僚。將在外,無須講究虛禮。」

官大一級壓死人,高力士如是闡述,陳桓男可謂喜憂參半。喜的是,高力士彷佛待人挺溫善,且並無意苛責其,這令陳桓男著實減掉不小的壓力。而另一方面,高力士弦外之音,絲毫不矯揉造作的暗示了今時今日其本身所處的特殊性,話里話外好像皆別有寓指,陳桓男只恐,其是因于當日在江家發生的一系列事,前來咎罪。

「高將軍。」陳掌櫃見狀,亦緊隨于陳桓男之後,趕忙跟著朝高力士躬身,「吾不擾高將軍、陳明府興了,且就退下了。少時,如有何吩咐,傳喚吾便是。」

正所謂「知人者貴也,自知者明也」。人貴有自知之明。單就目前局勢,陳掌櫃斷不會將自個攪和入眼下的渾局內。見高力士與陳桓男俱未表態,言畢,就悄然壓著步調,徑直恭退往樓下去。

「高將軍,請上座。」陳桓男眼梢的余光夾蔑陳掌櫃獨自離去的身影,見高力士對此未多加予以理睬,也就不便于額外吱聲。但其內心深處,這會實則有些羨妒陳掌櫃,恨不得走離開的人是其。

原因很簡單。只因陳掌櫃淨可隨性走人,換之于陳桓男,臨末卻未必亦可由局中全身而退。

高力士倒也未怎與陳桓男拘泥于繁文縟節,索性直接坐至正座上。其實,即使陳桓男不做作的相請高力士上座,這上座的座位,除卻高力士,在場一干人等,也不見得有誰敢與其爭搶。

「陳明府,請吃茶。」待各自落定座,高力士遂就斟了兩杯茶水,並將斟在先的那一杯,遞予向陳桓男,「且允某喧賓奪主,姑且以茶代酒,敬陳明府一杯。」

陳桓男尚未坐安穩,卻見高力士竟已親自倒茶端茶于己,立馬受寵若驚般從胡凳上竄起身,雙手接過高力士手里的茶水。繼而杵于原地,眼觀鼻鼻觀口,必恭必敬應道︰「某愧不敢受。」

「陳明府何出此言?想這方偏僻地角,陳明府亦可治理的井然有序,人稠物穰,民風淳厚,鐘靈毓秀。區區一杯茶水,理當受之無愧。」誰想,高力士卻頭頭是道的恭維了番陳桓男,且奉承得有板有眼,有條有理。

「高將軍盛情難卻,某也只有卻之不恭了。」陳桓男自不好當眾駁高力士面子,唯有迎合人意,一飲而盡杯中茶水。

「坐。」吃完這第一杯茶,高力士方緩抬手,示意陳桓男回坐入座。

察曉高力士意欲繼續動手蓄茶,陳桓男連忙眼明手快的接過茶壺,替高力士滿了杯茶水。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這邊,陳桓男剛把茶水倒好,卻听高力士坐于座,語氣頗摻無奈味的喟嘆道,「在其位,則須謀其政,唉!」

「若言操勞,高將軍切是為國為民沒少鞠躬盡瘁。不像某,見日的只知愚忠。高將軍才實乃群臣標榜!」見狀,陳桓男忙恬著臉拍高力士馬屁。不是有句老話說的妙,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雖說其拍得有聲有色,然其腦海里,一閃而過的實為薛王叢那張玉容。

時至現如今,自打接替陳彥方位子上任開始,陳桓男尚從未曾謁見過龍顏。昨個江采隻拋繡球之日,縱使陳桓男只與薛王叢打了幾句交道,可其也有旁觀于心,高力士似乎對薛王叢分外存份敬畏。于陳桓男狹隘的猜測觀念里,這世上,能讓高力士俯首的,僅有一人,即當今皇帝。其既未見過李隆基,亦不認識薛王叢,高力士這一來,陳桓男楞是想當然的把前二人合列為一。

「陳明府這席謬贊,萬不可隨便道于人。樹大招風,隔牆有耳,以免招來橫禍。」高力士擺擺手,瞻前顧後醒示畢,轉而岔開話鋒,不動聲色的續道,「不過,珍珠村確是塊風水寶地吶。某到來的近兩日,倍覺心曠神怡。對了,某心中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某曾道听途說得悉,陳明府有意推選江家小娘子入宮?當真果如是?」

無論當講不當講,高力士均講了,陳桓男亦只能洗耳恭听。話題雖拐得猛,卻亦在陳桓男意料之內。換言之,對于高力士言及關乎江采隻之事宜,打由這回合一見到來人是高力士那刻起,實際上陳桓男本就已做有心理準備。此時,在陳桓男權衡來,高力士只是終于把此次前來的真正目的,或言,約其的初衷,才繞上正題罷了。

光天化日的,倆大男人干對坐著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茶,周遭陪同者除卻「榆木疙瘩」,便淨余「呆頭鵝」,根本就索然無味。及早結束這場全無助興節目的茶局,亦未嘗不是樁叫人呶爽之舉。

高力士肯把話明白的攤于桌面上,省卻了爾虞我詐。來而不往非禮也,陳桓男反也覺得放得開了。半晌面面相笑,亦直接開誠布公承應道︰「先時,某確曾有此意。然,昨日情景,高將軍亦親睹見了。某且請教高將軍,高將軍有何高見?」

陳彥方做了十余年明府,陳彥原則于暗里協助其十余年,陳桓男自幼就耳濡目染于官場中,近年早已懂得何為察言觀色。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何況其身後不單是擁有一個久經官場的狠角。高力士既然單獨約見其,已足以表明,江采隻這事,尚有得一搏。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討不著甜頭的事兒,想必斷無幾人舍得費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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