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在大唐愛 第035章 暗涌(上)

作者 ︰

珍珠村外,如家茶樓。

陳桓男手持著那柬絹黃紙,正襟危坐于胡凳上,滿臉的嚴肅樣兒。

這絹黃紙,正是昨個中夜時分,崔名舂模黑送往陳府去的那封公函。只不過,一直延至今晨卯時末刻,才由奴僕懷里輾轉交入陳桓男手中而已。

是以,弄得陳桓男一見公函,愣是被催了個措手不及。連早食均未顧得吃口,便于朝食時間,快轎趕來了公函上所訂的這家茶樓。

至于公函上所雋寫的內容,實則僅只有寥寥數語罷了,且簡明扼要︰「今日辰時,特邀陳明府,請往如家茶樓一聚。」下注則為,「高力士」仨個剛勁的字眼。

越是盯視著這兩行精短的函札仔細揣摩,陳桓男額際越為冒虛汗。著實忖不通明,如上所述的人與事,究竟是為真,亦或是為假。除此之外,更尤為不無困惑,倘若非是有人蓄意偽造這帖書筒,那麼高力士到底又是于何時暗訪來了其所管轄的這塊地角?

「再給某小心回想番,前來送此函之人,真介個乃為這茶樓的伙計?」心下疑慮重重,陳桓男情不自禁沉質了遍身邊的隨從。

「回陳明府,正是。」被陳桓男詢置者,亦不是他人,而是先時曾與崔名舂于陳府朱門外有過一面之緣的方形臉的小胡子者。對于陳桓男所詢之事,其可謂敢一百個鑿肯,夜半時刻曾至陳府門前,嘈切著非要見陳桓男的人,鐵是如家茶樓的伙計沒錯。

何況,打由陳桓男接到公函之後,便立時下令,對全府上下展開直線追索,直接查找見方形臉的小胡子者,並詢定其便是最初將公函「抓截」到手的當事人,直至這會為止,陳桓男已然問其這個同樣的問題不下十遍。對此,方形臉的小胡子者其實亦已被質問得添生了份麻木感,想均未想,索性也咬定了這套回話不變更。

殊不知,這樁事,從頭到尾最令陳桓男狐疑之處,恰在這點。想高力士乃何等人,可是當今皇帝身旁的紅人。高力士代為秘密出京,替李隆基前往各地明察暗訪,征選天下絕色美人兒的事宜,陳桓男早已略有耳聞不假,卻委實未有防料到,高力士來勢竟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按照陳桓男早時從上頭討賄的線路圖掐算,據悉,高力士近些時日理應是已由漢江順流向東,途經江漢、廣陵至錢塘一帶才是。怎生反倒速度的尋踵至閩南,且駕臨至珍珠村來,一時切實讓陳桓男百思不得其解。況且,余外竟出乎常規的差遣茶樓伙計,為之夜送公函,種種事態雜糅到一塊,皆隱透著股子蹊蹺勁兒。

莫不是,這如家茶樓的伙計,還能是高力士早年間就已安插到本地的探子不成?更甚者,高力士蒞臨珍珠村,不入陳府尚情有可諒,畢竟,其領密旨時,李隆基已是嚀有口諭,交代其「此行選人在精不在多,且務必要于暗中進行,不可隨便驚擾地方官府」。但無論如何,于陳桓男思量來,高力士既已向其表露身份,理應不宜選茶樓這種地方約定聚見。除非連整個如家茶樓在內,背地里均是依仗于高力士幫拓,如果那樣,這一切自然另當別論。

然換言之,在某種程度上,這種可能性似乎理當劃為小概率事件。須知,如家茶樓掌櫃的,本家也姓陳,單由姓氏上說論,祖上與陳桓男家堪稱同出一姓。雖說時至而今,陳掌櫃與陳彥方和陳彥原兄弟二人同屬平輩人,但其小家「陳」與陳家在珍珠村的大家「陳」,早無多少瓜葛。可不管現今家世怎樣,興也罷衰也罷,陳掌櫃的家底,好歹有詳載于簿。

「去,將陳掌櫃傳上來。」陳桓男愈攪愈渾,干脆作備趁著高力士尚未到來的工夫,作欲先行多做些許了解。想必,既然選定于茶樓,總該事出有因。

與其獨個心思得身心俱乏,反不如耗別人的腦子,省自己的心肝肺。陳桓男轉而略吟,遂環視圈隨其一同跟來的諸衙役,尤其立睖了瞥站得離其較近的方形臉的小胡子者,復又官腔十足的發令道︰「等下人來了,統統給某把眼睜大點!洞察紕漏。某養人,例來不養吃干飯的!」

見陳桓男孕有慍怒,方形臉的小胡子者不免膽顫,唯諾著朝旁側偌大的空閑處挪了挪身。看似唯恐被陳桓男揪住,當頭挨訓挨踹一樣。于方形臉的小胡子者後知後覺來,早知這事如斯費力不討好,即便其來不及撒丫子遁足,想來亦不會于陳桓男面前,老實巴交地承認最先拿到公函的是其,到頭來卻換來這趟罪受,白陪著遭苦殃。

毋庸贅述,眼下的事若能得以妥帖處理,興許其尚可討個賞。反之,則必然首當其沖為此遭受牽連。屆時,別說討彩頭,不觸霉頭已算陳桓男待其不薄。說來,皆怪其死皮,當時倘矢口否認,或言公函是由門縫邊上撿拾到的,未踫遇過任何人,至少也可省掉與人對質這出場景。

「不知陳明府,傳吾有何吩咐?」就在這空當,本就正呆于樓下時不時留心樓上動靜的陳掌櫃,也已被位于樓階間的衙役,吆喝上樓來。

如論輩分,陳桓男原該本分的喚陳掌櫃一聲「老丈」方合乎禮儀。然而現下,陳桓男乃本地明府,且今兒個亦是擺著其身為明府的官架子而來,面子上的虛禮也就免了。反卻是陳掌櫃,自覺須倍為謹慎招呼陳桓男。

「無甚事。某今日要招待的貴客尚未候至,且找陳掌櫃閑聊幾句罷了。不曉得,時下陳掌櫃走得開否?」反觀陳桓男,卻是未顯拘矩,全然迥異于陳掌櫃的拘謹。

「陳明府一進門,便已包了吾這茶樓。今兒吾只需讓陳明府遂心,姑不接待旁人生意。陳明府貴客未到,吾哪里忙得起來。這不,正一個人杵在下面悶得很吶。」陳掌櫃見狀,也如實回了通。

「未耽擱陳掌櫃正事就好。」陳桓男不露聲色吃口茶,略頓,忽而皺眉「咦」了聲,「某記得,前兩次來時,陳掌櫃茶樓,原不是有個伙計的麼?怎地這回某來了這大半晌,竟未瞧見其人?反而僅見陳掌櫃,事事在身體力行。可是陳掌櫃平日里待伙計忒仁善,這當伙計的,竟也膽敢反了天?溜哪兒偷懶去了?」

陳桓男這串話套的,自認相當有水準。一來,既不對陳掌櫃遮遮掩掩其當下的行徑,直白的昭告于人前,其包場子是因公在身;二來,亦于無形中把燃眉的矛尖攤呈給陳掌櫃,即使談不上單刀直入主題,也未多繞彎子,直截了當的旁敲側擊,掩人耳目情況下,引出了相關崔名舂的話題。

「嗐,甭提那小崽子了。陳明府請吃茶……」說著,陳掌櫃便徑自上前,替陳桓男蓄了杯茶水,「都說‘人是舊的好,茶是新的妙’。陳明府嘗著,這壺熟茶味怎樣?」

發覺一提及崔名舂,陳掌櫃仿乎面有難色,陳桓男不由愈為犯疑,于是道貌岸然地追問道︰「究是怎回事?陳掌櫃大可告知于某。怎說,某今時也是當地明府。尚夠格過問只字片語吧?」

「不說也罷。」陳桓男越是迫切的欲探知真相,陳掌櫃反無所謂的笑了笑,「倘非是陳明府親臨,這般瞧得起吾,不止不嫌吾這茶樓有失體面,並意于此宴請貴客。吾斷是討不得機緣將這壺珍藏了大半輩子的熟茶孝敬予陳明府。」

陳掌櫃不疾不徐,陳桓男干著急也不見得有用。為免逼得過甚,反扯破皮,也就順著陳掌櫃說辭,端起遞到手的茶水,擱于鼻息輕撫茶香嗅了嗅,繼而又淺嘗了口︰「看茶色,確有些年頭了。嗯,果是好茶!以往某誤認為,新茶勝舊茶。今個才品知,年頭越久的茶,吃起來才越香。真介受益匪淺。」

「也並非所有的茶,皆舊茶略勝一籌。亦鑒于選料。」陳掌櫃不苟言笑,另為陳桓男滿了杯,「這茶,實也像極人。百行之源,人無信而不立。茶道亦如是。人活到多大把歲數,亦不可忘本,是乃五常之本。」

「陳掌櫃所言極是。這飲茶之風,始自吾朝,日益風靡。改日,某亦須登門造訪,問陳掌櫃叨擾番茶道。」陳掌櫃一味顧左右而言它,且不論其是否存心不買陳桓男面子,反正陳桓男的耐性已經幾近被其耗磨殆盡。陳桓男此行,可絕非是單來听陳掌櫃純粹講茶論道的。

察覺陳桓男語味有變,陳掌櫃也余有自知之明,斂了分態度。陳桓男「笑面虎」的綽冠,其早已如雷貫耳。諸如陳桓男這號一朝得勢者,之于陳掌櫃這類人而言,根本得罪不得,亦得罪不起。

茶樓內氛圍正值尷尬之際,如家茶樓樓外,與此同時,倏忽亦鼓動起了小陣兒聒噪。

「站住!時至晌午之前,茶樓概不攬客!」

無須細听,陳桓男也辨得出,這道由自茶樓窗格下方,不適時插傳入耳的聲音,乃為陸雙的粗嗓門。

「瞅你這身行頭,乃于府衙當差?倘吾猜得不錯,吾亦即陳明府所等之客。你且去通傳吧!」

陳桓男本以為是有路人想進入茶樓吃茶,這才被陸雙阻斥于外。可少時,側耳傾听見來人道出的口這席話,陳桓男方當即醒悟到,門外人十之八九不是閑雜人等。隨即騰地從胡凳上站立起,稍顯左顧右盼態,依是忍不住扶著桌沿,踮起腳朝窗格外瞄去。

原僅想先探探來人場派,陳桓男卻楞未防,這一瞄不打緊,其登時頗覺氣噎。但見,直立于窗格下的來客,身壯體福,長約六尺有余。

這些尚不算刺激眼球。真正令陳桓男咋舌的實在于,那窗下之人,卻是橫看豎看,均面熟。貌似才于何處打過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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