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早就知道此時說了要接黛玉上京不合時宜,奈何臨出來時候老太太囑咐了又囑咐,沒辦法,他也做好了林家拒絕的準備。只是他沒想到,這話卻是從林燁嘴里說出來的。
「這……姑父意下如何?」賈璉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垂眸看著手里的白瓷茶盞,心里幾番猶豫。要說這個時候賈璉來了,就提出要接走黛玉,不管出于什麼原因,他都是有些不虞的。畢竟,賈敏的熱孝未過,按照規矩,黛玉是不能夠離家的。否則,日後就有可能被指摘不孝親母。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賈敏離世這些日子,他自己的心里就空落落的,若不是還有三個稚齡子女,他也強撐不下去。
林燁暗暗著急,他生怕老爹就這麼真把姐姐送走了。
「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領了。正如燁兒所說,如今你姑媽才故去不久,他們姐弟身上還有熱孝,諸多不便。且待日後再議吧。」
林如海也未把話說死,再怎麼說,那畢竟是黛玉林燁林燦的外家。
賈璉是個聰明人,當下掩下話頭,不再提此事。
林燁松了一口氣,又說了一會子話,親自領著賈璉到客院去歇著。
「璉二表哥,如今家里諸事不便,若是有慢待之處,表哥別怪罪。」
賈璉忙道︰「林表弟這是什麼話?咱們至親骨肉,何至于計較這些?方才我看林姑父也清減了,表弟年紀又小,家里若是有什麼瑣碎事情,只管告訴哥哥,哥哥往外頭替你跑腿去。」
林燁滿面感動,「多謝二表哥了。時候不早,二表哥一路風塵辛苦,不如我叫人送了熱水來,表哥早些歇著。」
說著,果然喚了人送水進來。
賈璉送了林燁出去,自己回來泡在溫熱的水中。
白日里因為有事,他也沒仔細看,這會子細細打量了屋子里的擺設器物,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因為府里才有大喪,故而這客房之中並沒有什麼粉彩紅釉等物。不過,屋子里的家具一應都是上好的,上頭雕紋精致,一張楠木葡萄紋架子床上懸著天青色帳子,上邊沒有花草繡紋,只是用暗色絲線勾了雲紋出來,瞧著素淨不失雅致。
靠牆的博古架上擺了幾件兒青瓷白瓷的美人聳肩瓶,魚戲蓮葉盤等,另有幾道橫幅條幅的書畫掛在牆上,看其落款,也都是本朝名人的。
這麼一間屋子,不過是客房,想起方才林如海的書房里,那懸著的一幅《秋旅圖》就是幾百年前的傳世名作。若是真品,那可是價值連城的!按照林姑父的性子,該不會是擺一幅贗品在自己的書房罷?可要是真的,就這麼大喇喇掛在書房里?
哎,看來還真如二太太所說,林家的家底不薄呢!
不說賈璉這里如何糾結,只說林燁第二日一早,書也不看了,直接跑到黛玉那里。黛玉正在吃飯,看他進來,忙叫人去添了碗筷,又問如何這會子過來。
林燁一坐在圓桌旁,說了賈璉帶來的話。
黛玉皺起兩道罥煙眉,「這,真是這麼說的?」
「我騙你作甚?」林燁一邊兒逗著悠車里的弟弟,一邊兒說道,「我估模著,這回不讓你去京里,只怕外祖母那里還會來信再提的。」
黛玉手里握著小湯匙,攪動著碗里的碧粳米粥,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爹爹在這里,我是不會去別處的。」
「嗯,就是這樣!」林燁握著弟弟的拳頭,「咱們一家人守著,不能分開!」
賈璉在揚州待了十余日,盡到了賈敏娘家晚輩的孝禮,看看人家林府也確實沒什麼用著他的地方,便告辭回了京里。
一路無話,到了京都碼頭上岸回府,連自己屋子都沒進,先就往賈母那里去回話。
賈母得知林如海並不肯放黛玉進京,倒是也沒有說別的,只叫賈璉回去歇著。又沉吟了一會兒,也就暫時不提這話了。只是,每個月都會打發人往揚州送些東西,有給黛玉的,也有給林燁林燦的。
人都說時光飛逝,轉眼間三年便過去了。三年的時光,足以讓林燁從一個九歲稚童成長為翩翩小少年。
三年中,林燁逐漸接手了家里的一部分產業,更是將女兒坊的生意做到了京里。
出了賈敏孝期,正趕上秋闈之年。林燁早就求林如海幫著捐了一個監生的名,只求下場一試。
依著林如海的意思,本不想讓兒子這麼早就去科舉——一來兒子年紀確實年紀小,二來,自己這個職位實在太過打眼,若是林燁不中還好,若是中了,必是要被人盯住的。
只是林燁心里著急,他並不想再等三年。父親的官位不低,又是手掌江南鹽政的,這兩年他看的清楚,江南官場只怕會有異動。父親位高權重,卻是孤掌難鳴,身邊兒助力不多,唯有靖遠侯雲峰與他關系交好。自己若是能早些得功名,也好早些幫襯父親。
就這樣,林燁終于磨得了林如海同意,下場科舉去了。誰知道等到發榜,竟是高中桂榜榜首。
消息傳來,林燁自己也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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