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媚兒跑得飛快,腳下的鞋面被雪水浸濕,她也無所覺。
「收聲,做什麼喳喳呼呼的。什麼事情不能進了門再說?」何媽媽聞聲挑簾從廂房里出來,見是媚兒不由皺起眉頭瞪著瞧。
媚兒畏首畏尾的縮著身子,就怕眼前的何媽媽動怒,又是一通教訓下來。
「你上那兒去了?又到外頭胡混!〞何媽媽就是看這媚兒不順眼,舉止輕浮眼神飄忽,屢教不听,總是喳呼個沒完。
低著頭听訓的媚兒,菱形小嘴不耐的撇下,反正何媽媽也看不見,她心里正思量著方才听來的消息,她和圓兒幾個是夫人給的,容穗被打發回去後,她們幾個在何媽媽的管轄下,雖不至于水深火熱,但白眼沒少挨,罵沒少挨,尤其是前頭夫人莊子上的丫鬟們進府後,她們的日子可加不好過了。
如今可好,夫人重掌家務,何媽媽縱是姑娘的女乃娘,也越不過夫人去,她們幾個人的好日子總算要來了!
何媽媽數落了一番,見眼前的媚兒神魂不屬,連個表面功夫都做不到,氣不打一處來,當下冷著聲氣道︰「媚兒!」
媚兒回過神,抬眼看到何媽媽身後不遠處的平兒,當下甜笑著叫道︰「平兒姐姐。」
何媽媽冷瞪她一眼,跟著回頭,平兒徐緩的走過來輕聲道︰「媽媽先將人帶進屋里吧!姑娘有事問她。」
何媽媽眼露猶豫,平兒笑出梨渦來又道︰「天冷又近年了,媽媽可得好好養著身子,別凍著了,姑娘好容易才養出些肉來,要是您受了寒,過了病氣給姑娘……」平兒將何媽媽的心頭肉擺上來,何媽媽豈不有理會的,立即點頭帶著媚兒隨平兒進房。
房里,慕越坐在美人榻上,兩只女敕白的小腳丫正露在雪青馬面裙外招搖,小身子穿著一襲姜黃長夾襖,衣襬處繡著纏枝蘭,領口圈著雪白狐皮,額上雪青抹額正中一顆渾圓的異色珍珠,整個人看來貴氣又端莊,明亮的眼眸正頗有興致的看著媚兒。
「來,你過來。」慕越朝她招手,媚兒心頭一喜,小步上前,後頭何媽媽輕咳一聲,媚兒微怔,平兒遂小聲提醒,「給姑娘見禮。」
媚兒這才反應過來,對著慕越施了個不太標準的福禮,何媽媽看得眉頭緊皺一塊,慕越卻嘴角微翹,不在意的道︰「行了,你一路喳喳呼呼的,在外頭打探了什麼消息回來?」
見慕越頗有興致,媚兒悄悄往後瞄何媽媽,何媽媽嘴角翕翕,見慕越朝自己擺了擺手,讓她稍安勿躁,也就閉口不言,平兒看著姑娘的架勢,頗有幾份大少女乃女乃的款兒,又有幾份上位者如老爺般威勢,不禁有些訝然。
媚兒見何媽媽沒開口攔阻,想是允了,便大著膽子將方才致瀾院里發生的事說給慕越听。
「羅大夫沒來?」
「沒,但大少女乃女乃的人可機靈了,請不著羅大夫,便去請了永安堂的坐堂大夫過來。」
永安堂在寧夏城里,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醫館,里頭的坐堂大夫自然也是醫術了得,慕越卻听出些味兒來。
何媽媽和平兒也是機靈的,羅大夫不是請不著,而是特意請永安堂的大夫來吧?永安堂是出名的醫館,口碑好,但請他們的大夫來為嚴氏把脈,為的卻不單是看病,而是要將嚴氏安好的消息外傳。
媚兒說得眉飛色舞,「永安堂的許大夫說,夫人一切安好,小日子不順,許是因憂思過度所致……」
「住嘴,這什麼話也拿來說與姑娘听?」何媽媽听媚兒連夫人小日子都拿出來說,連忙制止她,慕越倒是不在意,何媽媽瞧慕越的神色,似沒注意到這茌,暗松口氣,與平兒互換了個眼神,她們兩是越來越看不透姑娘了。
媚兒不懂何媽媽為何斥責自己,一臉無辜的眨著那雙媚眼看著慕越,慕越安撫地朝她微笑,「接著說,大夫這麼說,夫人听了肯定很高興吧?」
「是啊!送走大夫之後,大少女乃女乃便請夫人明日一同去府前施臘八粥。」
慕越听完之後,讓平兒賞她果子,讓她出去之後,何媽媽讓平兒和菊芳在外頭守著,自己則在屋里跟慕越說話。
慕越讓何媽媽坐在自己身邊,何媽媽坐下,伸手取過寶藍繡褥蓋到慕越的腿上後,這才憂心的道︰「姑娘,您這樣縱著那丫頭……」何媽媽想勸慕越,不想慕越卻反問她一句。
「媽媽,那丫頭是誰派來的人?」慕越雙眼平靜無波的 著何媽媽。
何媽媽訥訥的回道︰「是夫人……」
「我知道媽媽覺得她不好,不過,她既是母親派來的,又是個嘴碎的,想必媽媽防她甚緊吧?」
「那是當然。」何媽媽嚴正的看著慕越,接著就是長篇大論,不小心防範這般嘴碎的丫鬟,會鬧出什麼事兒來,慕越微笑的听著,心里卻頗為欣喜,女乃娘這愛說教的習慣依舊。
「既然都是嘴碎,那平時就多讓她在府里轉悠,替咱們打探消息,如此她待在院里的時間就少,咱們還能多知道些事兒。」
何媽媽不同意。「她畢竟是姑娘的丫鬟,讓她在外轉悠,別人還道姑娘管教不嚴。」頓了下又道︰「再說她打听來的消息也未必全是真的。」
「無妨,府里上下皆知她是夫人給的,要說,也只說我孝敬母親,連她給的丫鬟,都不敢狠下手去教。」
「這成嗎?那又如何解釋容穗的事?」
慕越輕笑。「媽媽放心吧!媽媽將容穗送回去後,也不見容嬤嬤找上門來不是?那是容嬤嬤的親親孫女兒,為了她孫女兒的名聲,她定不敢說是容穗不服管教被媽媽給退回去的,肯定在母親面前將此事掩飾過去。」
何媽媽想想也是,容嬤嬤只對外說,她當家的早年為孫女兒訂了門親事,對方最近來信道準備要娶媳婦過門,容穗自不好再侍候姑娘了。
「但是其他幾個若是有樣學樣呢?」
「那就留不得了,媽媽到時要尋個由頭將人換了還不簡單?」
何媽媽點頭稱是。
于是在何媽媽的暗許下,媚兒就成了慕越院里的包打听。
※
臘月初八,若在京里,這日宮里要賞賜送臘八粥給各王公貴族及各級官員,御膳房里煮出來的臘八粥興許意頭好,但吃在嘴里,各種滋味在心頭,冷暖自知。
這一年在寧夏,四皇子頭次吃到熱呼呼的臘八粥,鄒知府這人雖辦事不力,藍家女眷遇襲一事,至今將近快兩個月,他卻只查了個線頭,那線尾要連到那兒去,他還搞不清楚,但至少這廝有個好老婆,請得好廚煮得一手好菜不說,連這臘八粥也煮得好。
十二皇子坐在炕桌前,看著那碗臘八粥發怔,四皇子看著以為他想京里了,便道︰「吃吧!等開春後,天氣暖和些,咱們就動身回京。」
東方朔回神,朝哥哥微笑,拿起調羹慢慢的吃將起來,四皇子跟著低頭又吃了一碗,黃內官在一旁心里暗驚,鄒夫人的臘八粥真煮得很好?四皇子這碗已是第三碗了,主子向來雖隨和,但對吃的還是很挑的,外人皆以為十二皇子挑剔,殊不知四皇子也很挑,不好吃的食物,賣相差的菜肴,想讓他多動一筷可比登天還難。
「听說你在西寧置產?」
「嗯。」東方朔放下調羹,接過黎內官遞來的絲帕揩了嘴角。「我听師父說,要娶人家的姑娘,總要討好丈人及大舅子們,弟弟不才,想不出別的法子,只能在他們家附近置產,好多來走動親近他們。」東方朔一本正經的道,看著弟弟俊美但仍帶點稚氣的臉龐,如此說著大人話,才幾歲的孩子就想娘子了呢!
四皇子不禁莞爾。
「你也忐急了。」
「怎麼能不急,四哥,母後那兒已在打算我的婚事了,雖然出了那事,可難保咱們回京時,母後已尋妥別家的姑娘……」
四皇子微怔,他倒沒想到這點。「一會兒咱們一並上書父皇,雖然藍守海婉辭,不過你倒可以藉此請父皇予你多些時日,好讓你能說服藍守海將女兒嫁你,既能推辭母後為你尋的親事,也能在西寧多待些日子,雖說寧夏這里酷寒,但你既在此隨師父修習內功,想來當能適應才是。」
十二皇子點頭。「我也是這麼想。」
四皇子暗喜,皇後肯定想不到,國舅和她的算盤會這麼落空,阿朔沒有因此失志沉淪,反而遇上了令他振作起來的藍慕越,想到那蜜色小臉蛋在陽光下燦笑露出的雪白牙齒,四皇子不禁搖頭,若是可以,他還真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嫡親弟媳是那麼樣的一個野丫頭!
唉!
四皇子長嘆一聲,又與十二皇子說起藍家一早發生的事來。
「瘋馬傷人?」東方朔訝然,隨即反應過來,「該不會是……」
「嚴氏受創不重,但卻撞及下半身……她身邊的那個嬤嬤為了護住她,傷得不輕。」
兄弟兩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的想,藍守海不好惹。
「你……」確定真要娶此人的寶貝女兒?
東方朔對著四哥鄭重頷首,漾出燦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