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我這一生,最不能忘記的人,一定是你。
可是……
「啊……」沈如薰在夢境里頭只抱頭忽地叫了出來。
「赫連公子。」不自覺的喊了他一聲。
此時,「嘎吱」一聲,又似推門的響聲,無聲彌漫在這落棠院的回廊中。
興許是因為她說「醫不了了」,也興許是因為沈如薰此時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
黑暗中,她終于絕望痛苦的大叫,最後徹徹底底的,又嘶聲裂肺的哭了起來。
痛纏灼般。只見這聲「還沒」傳到他耳中時,赫連玦清冷站在回廊中的身影又似一僵。
沈如薰在睡夢中,卻是忽地有了反應。
提著藥箱的手也微微不自在的一緊︰「赫連公子。」
只見夢中的沈如薰忽地就皺了一下眉頭,赫連玦忽地便欣喜起來︰「如薰?!」
聲音輕得好似那空中的飄雪。
給予一個新的夢境,是好的。
沉痛的席地而坐,魅色的眸子微微凝著,就這般望著沈如薰,看著她……
可是一切努力,化到夢境外頭,不過是動了動眉頭。
赫連玦終于止聲,坐了下來,此時就這般坐到了她的身邊。
溫熱的唇落在了沈如薰冰涼的唇上,似用他的溫度去溫暖著她,感觸似有些涼,卻又是涼中帶著說不出的暖痛。
她想要出來,可是找不到那一個出口,只好一直被困在了里頭。
這種變化是如何也掩藏不住的,余下便又是再寡言少語,再把眸光落到雪里頭了。
「唔……」嚶嚀的一聲,細碎且虛弱。
赫連玦走了進去,一掀開簾子便看到了沉睡在床榻上的沈如薰,幾日的暈歇她似沒有變化,還如那日一般,往事歷歷在目,她痛苦的嘶喊聲還猶如在耳邊,臉上也沒有半分血色。
雪落得急了,似來不及掃,落棠院四周都積了厚厚一層雪白。
此刻赫連玦是心疼得忘情一吻,可沈如薰卻是覺得好似有天降甘霖,迷迷蒙蒙的感覺,好似夜幕一角被掀開,光亮透了進來。
赫連玦此刻只看著沈如薰,又皺起了眉,走上前去望著她。
「夫君……」沈如薰意識好似漸漸蘇醒,卻捕捉不到畫面,睜不開眼楮。
「嗯。」赫連玦的身影依舊停在那回廊中,只是再沉聲一應。
上官青紫沒等他回話,只是心虛似的,說完便匆匆收了眸光,將手中的藥箱拿得更緊了一些,轉身再最後看了這回廊中的身影一眼,別眸轉身離開了。
指月復輕輕滑過她的眉眼,落在她的眉間,最後掠過她一瓣蒼白的唇。
沈如薰在夢中難受得皺了皺眉頭,赫連玦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此刻只能看她動了一下,而後又是更加沉寂的樣子……碎了一雙幽深的魅眸。
走的時候悄然無息,一聲嘆。
只見沈如薰一張小臉這般沉靜,好似那秋水無波瀾,眸子緊緊閉著,也不再有笑意在里頭,不會說話,唯有偶爾皺眉,還有那睫羽輕顫的動作,他忍不住便伸手去輕撫了她的小臉。
兩個人視線便這般相對,上官青紫只好靜靜的站在原處,頓了頓身姿。
連皺眉的動作都不曾有了……
赫連玦眉宇間都是沉意,這時的每一刻,對于他來說,都是這般漫長,每一秒都是這般難捱。
沈如薰在睡夢中又皺了皺眉頭,似是痛苦的模樣,但無論赫連玦此時怎麼喚,都喚不醒,仿佛听不見聲音似的……
赫連玦听著身後開門又復而合門的聲音,只稍稍動了動頎長的身影,好似有了反應,停了一剎而後才緩緩回頭看向了上官青紫。zVXC。
上官青紫只听著赫連玦這一道問話聲,雖短卻覺得裹著濃稠得化不開的痛意,她覺得心里頭也一痛︰「還沒。」亦也是輕聲回答。
好痛,好痛苦,忘記那般容易,可記起來那般難,好多畫面從眼前掠過,像是在火里燒著,又似在夢里纏繞。
「如薰……」赫連玦的聲音從欣喜慢慢恢復變成了平靜。
沉沉的凝視著她,修長的指微顫的從她的小臉,額頭,慢慢又滑落撫到她的唇上。
「如薰……」
可惜夢中的人還是這般一直沒有動靜,只有平緩的呼吸聲告訴他,她還活著。
赫連玦一直盯著沈如薰看,視線從未挪開半分,可最後只見她再皺了一下眉頭,而後便是沉沉的又再睡了過去。
頭兩日,甚至沈如薰在大堂中倒下的那一日,赫連玦都不曾開口,更不曾與她問過沈如薰的其余情況。
原本就足夠暗的眸子,此刻只是更加暗得不像話了。
熱得她渾身難耐,卻渴望有什麼從天而降。
算是作與他,最後的回應。
但越是如此,赫連玦只能越是心痛。
沈如薰還是沒有反應,根本就不如上官青紫說的那般,多與她說幾句,她便能醒了。
「嗯。」赫連玦站在前頭,只扯了扯唇角,沉聲。
像是想要拼盡努力,去沖出業火,逃開這一朵又一朵的火蓮。
她好似在夢魘里已經找了好多天出路,卻只見好多畫面從眼前掠過,纏著她根本逃無可逃,大朵大朵的火蓮開在夢里。
此時不知上官青紫何時已走,只有他一人在臥房中守著了,一室孤靜,只有那燭火燃燒的聲音,在這房中繚繞。
只好最後又沉沉的在那夢魘中失去意識。
話語依舊,卻終究是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或許多與她說幾句話,扯動她心底的那根弦,說不定她便能醒了。」
這幾日她不在,絲毫沒有反應,他又似回到了蘄州山莊守著她的時日,縱然接見再多江湖人士,掌再多的江湖權勢都沒了意義,只覺得望著那廊景,也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赫連玦的聲音低沉而魅人,好似依舊︰「如薰,還沒醒嗎?」
「醒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低沉的話語聲,已不是在講話,更多的是沉到了極處的渴求。
一聲低喊︰「夫君……」
沈如薰這一暈,就暈了三天,這三天內蓮莊中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赫連嘯天的落敗,未等頭七的出殯,玄武堂、朱雀堂牢牢落入赫連玦手中,還有其余數十個分堂堂主,數百個分派派主一齊來覲見,柳氏傷心欲絕的哭醒之後,性情大變,請離蓮莊,去山下一處小庵朝佛替赫連嘯天送葬。
「你……」上官青紫有些于心不忍,似勸道︰「進去多陪陪如薰吧。」
只有這輕淺而時緩時急的吐納聲,明確而清晰的告訴他,她還在他身邊。
好似怕這一場夢,會走不到盡頭一般。
像是失落,又似一切不過是意料之中罷了。
沈如薰在黑暗中似想要伸出手,去捕捉那一身芳華,卻又只能眼睜睜的看見這無邊的大火又驀地躥了起來,把那抹人影也給湮沒了。
「哪怕起來,與我隨意說個幾句,都行,可好?」
這是這三日來,赫連玦第一次開口與她說話。
是火,灼得痛苦,又是劍尖,直對準鼻尖的冰涼。
沒有太多血色的唇,顏色似乎不因他的指尖到來而改變。
不會有那麼多是是非非,也不會再有那麼多爾虞我詐,唯有大雪飄了一夜又一夜。
滿是凌人魅氣的臉上,是說不出的疲憊與憔悴。
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沈如薰只是依舊在昏迷中,就好像真的醒不來了,如……上官青紫說的那般,她醫不了她了,只能順其自然了。
只怕……夢醒了會更殘忍吧。
「如薰。」似一聲低吼,最後還是裊裊余音散在這臥房中,只有無情的燭花「啪」的爆了一聲。
上官青紫此刻回答完他,便只一直抬眸盯著赫連玦瞧。
赫連玦坐在床畔前,只看著沈如薰,好像是心系她身一般。
火,大火,無邊無盡的火蓮。
于是在一瞬間又擰起了劍眉,緊抿輕扯的唇角又驀地平了下來,只有一絲疲憊與落寞停在唇邊——
一個偌大的蓮莊此時說大不大,至少冷清了許多。
赫連玦似站在這廊下看雪,一身頎長的身姿添了些許落寞,而愜意的魅色不再。
赫連玦只覺得心中又一沉痛,此刻只孤寂的看著沈如薰,眸色深濃,忽地就干脆彎了腰身,輕覆了上去。
上官青紫看著這樣的情況,那挺拔魅人的身姿襯著雪景,只覺得心中一緊,窒息一般。
這雪里,上官青紫提著藥箱從主臥出來,霎時便抬眸,又與赫連玦相遇,這幾日都是這樣的場景。
赫連玦從回廊中走進臥房之時,一推門便是房中的暖意撲來,可心間卻是半分未暖,只听著房中燒得啪啪啦啦的炭火聲凝了眸。
痛苦中,終究是在那大火中看到了一襲魅人的身影,仿佛提著劍,一直朝她而來,似嘶聲喊著她,痛徹心扉……
……
可這到底是誰?為什麼這般熟悉?
幽深的魅眸一睨,便是從那落下的紗簾中看到了里間那靜靜躺著的身影。
她在夢境里頭也終于一喜,嘩的一下——
皺眉的瞬間,身子也動了一下。
「如薰!」像是察覺了到了什麼,赫連玦竟驀地失語的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