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木蘭 第十五章 初露鋒芒

作者 ︰

小玉飛在半空中,搜尋著唐球的蹤跡。它的眼力極為敏銳,可穿透重霧準確地搜尋到想要找的人。木蘭乘著雪雷,緊緊跟在後面。木蘭計算了一下,她昏過去了不到一天,唐球帶著那麼大一個帳篷,想必不會走得很遠,應該很快就能追上。

武陵村出山只有一條道,絕不會跟丟。哪知她們一直奔到山外,還是沒有唐球的蹤跡。該往哪里去?木蘭也不知道了。躊躇之際,小玉突然喊道︰「看!蛇道!」

這里才出深山,人煙極少。四處散生著些低矮的灌木,雜草叢生。小玉從空中沖下來,落在草叢中。只見草叢里一條蜿蜒的痕跡,清晰可見。痕跡所經之處,草木全都呈枯黃色,跟旁邊綠油油的顏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枯痕呈兩尺多寬,正與唐球所攜的那條金蛇體型相當。木蘭精神不由得一振,順著那條痕跡追了下去。

蛇道蜿蜒,仿佛無窮無盡一般,筆直地向東方行去。大概這里是荒原,唐球不必擔心被路人發現。

木蘭一面追,一面心中憂急︰不知道那些小伙伴們怎樣了?他們有沒有受到傷害?

她不停地催促著雪雷,雪雷發出幾聲長嘶,長鬣展開,宛如騰雲駕霧一般,向前飛縱。血紅的汗漬漸漸沁出,宛如片片梅花,染在雪白的馬體上,透出淡淡的幽香。

奔馳百余里之後,一座帳篷出現在木蘭面前。木蘭大喜,輕輕一抖韁繩,雪雷停住腳步。蛇道沿著群山的邊界行走著,這里是群山與平原的邊界。西北處仍是連綿的群山,東南方卻是一片草原,長滿了長長的荒草。一顆大樹披拂而開,在草原中格外醒目。那座帳篷,就扎在大樹下面。一位老者,蹣跚著出入于帳篷之間,吃力地打掃著。

大樹不遠處生了一堆火,火上懸了個小爐子,里面咕嘟咕嘟地煮著什麼東西,不時泛起漆黑的泡沫。唐球坐在火堆旁,那條金蛇閉著眼楮,蜷伏在他身後,靜靜的,什麼聲音也未發出。

唐球抬起頭來,笑容仍然溫暖︰「原來你沒死。看來今天真是個良辰吉日。」

他輕輕鼓掌,心情很愉悅。「但是,你為什麼還要來送死呢?你明明打不過我。」

木蘭︰「我要救他們。他們是我的伙伴,我不能棄他們不顧。」

唐球︰「你錯了。他們是你的過去,人,就應該在恰當的時候,跟自己的過去說再見。因為,你已經前進了,而你的過去卻停留在原點。它只會拖累你,讓你傷感,讓你吃苦,甚至丟了性命。他們已被我俘虜了,你應該接受這個事實,放開他們,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他誠懇地對木蘭說︰「雖然我接到命令要殺掉你,但我其實並不想這麼做。你為什麼不走開?不讓我看到你,這樣,我們就都開心了呢。」

木蘭︰「不!他們是我的伙伴,我為了自己而丟下他們,不是太自私了嗎?」。

唐球哈哈大笑︰「自私?這個世界上誰不自私?人為了自己能過的好些,為什麼就叫自私?你不為自己考慮,難道別人會為你考慮嗎?」。

他指著那個老者,說︰「你看到他沒有?他是大司馬家的家奴,整天辛苦,卻連飯都吃不上。他身份卑微之極,誰都瞧不起他。他兒子跟著他,也吃不上飯,誰都瞧不起。有一天,他兒子想要一個風車,因為街上所有的孩子都有個風車,但他無法給自己的兒子。因為,他實在太窮了。有一天,大司馬見到他兒子,就對這個孩子說,‘來,你跟著我,我給你你想要的一切。’這個孩子跟大司馬走了。他真的擁有了想要的一切,有了一屋子的風車,還成為蠱神,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嘻嘻笑著︰「你說,這個孩子該不該跟自己的過去說再見?如果他仍然沉迷于過去,他只會成為另一個家奴,誰都看不起他。」

「有一天,大司馬將這個家奴賜給這個孩子,告訴他,他是高貴的蠱神,不是家奴的兒子。家奴只配給他做奴才,不配做他的爹爹。他也要使喚這個家奴,不高興就打罵,這樣,他才能提醒自己,他是高貴的蠱神,不是家奴之子。」

「這樣下賤的過去,就應該說再見。他有光明的未來,不能被過去絆住腳。」

「大司馬的話很有道理。我听了他的話,現在很幸福。我勸你也听他的話,這樣,你也會忘掉那些不高興的事情,你也會幸福的。不要再想著救他們了,朝著你的未來前進吧。」

他笑著說著,笑容溫暖而光明。

木蘭震驚地看著他︰「你……你就是那個家奴的孩子嗎?」。

唐球搖了搖頭︰「你不應該這樣說,我現在只有一種身份,就是蠱神。高高在上的蠱神。」

木蘭憐憫地看著他︰「你真可憐!」

唐球哈哈大笑︰「怎麼會?我很幸福的。我從沒這麼幸福過。大司馬/教給我很多道理,我听了之後,有醍醐灌頂之感。我才知道,我原來過的生活是多麼的不值得。」

木蘭︰「這個大司馬是個很壞的人,到處干壞事。壞人的道理,肯定也是錯的。」

唐球搖頭︰「不。大司馬是個偉大的人。自從我追隨他之後,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有力量,有權力,有錢。他給了我我想要的一切。」

木蘭︰「我師父曾告訴過我,人要通過自己的努力,來發出光芒。這樣的光芒,才是屬于自己的真正的光。只有積蓄這樣的光芒,才會有一天成為耀眼的恆星。大司馬給你的,永遠都是大司馬,不是你的。」

她隨口而談,將從東山君那听來的道理講了出來。她其實也不是很明白這些道理,只是覺得很對。但,她的話,卻似乎觸動了唐球,他冷冷笑了聲︰「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你這麼笨,就該笨死。」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陰沉下來,隨口一嘯,背後蟠曲的金蛇猛然昂頭而起,發出一陣令人觸目驚心的啞嘯,巨首慢慢抬起,一雙凶楮死死地盯住木蘭。與此同時,唐球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妖異的青森色自他的肌膚深處慢慢滲出,宛如烏雲,遍布他的軀體。這使得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猙獰。他的聲音也變得低沉而沙啞︰「我這次不會再手下留情,我會殺了你,帶著你的尸體去見大司馬!」

木蘭臉上卻無懼色,反而笑了︰「我不怕你啦!我已看穿了你的秘密!」

唐球冷笑︰「我有什麼秘密?」

木蘭︰「在武陵村的時候,你一開始沒將我放在眼里,徒手攻擊我。被我用翔天箭射中頸後要害後,你隨即逼出了弩箭,化身蛇球,將我差點打死。這一度讓我錯認為,翔天箭對你沒用。後來我仔細想了一遍,我突然明白了,你化身蛇球,固然是為了攻擊我,但,更重要的是,你要用蛇球護住自己。這說明一件事——」

她笑容如花︰「你還是怕翔天箭的。」

唐球的臉色變了變︰「我得收回我剛才說的一句話,你並不笨,竟能看出這一點。但,就算你看出這一點又如何?我的蛇球集攻擊、防御于一體,它是無敵的!」

他猛然抬臂,那條金色大蛇倏然昂起頭,狠狠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唐球一聲痛苦的尖嘯,大蛇蛇身收縮,蟠曲在他身上,形成一個巨大的金色蛇球,急速地旋轉起來,猛然向木蘭砸了過來。

金色大蛇鱗甲堅厚,乃慕容氏用秘術修煉而成的,不畏刀劍,防御能力極為可怕。蛇身加上唐球的體重,足有六、七百斤。一旦被蛇球撞中,木蘭又會像上次那樣,重傷暈倒。這一次唐球已動了必殺之心,一旦暈倒,只怕立即會被碎尸萬段,再無生機。

哪知木蘭全然不懼,臉上笑容更加明麗︰「你這招數只能打敗我一次,第二次就沒用啦。因為我已經看穿它了!」

她一聲忽哨,雪雷四蹄騰空而起,宛如一道銀色的閃電,向一邊竄射而去。唐球的蛇球雖然厲害,但哪里比得上天馬的速度,倏忽之間便被雪雷甩在身後。

木蘭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只要不被你追上,你的蛇球再厲害,也打不到我了,不是嗎?」。

蛇球中傳來一聲怒嘯,唐球並沒將這匹馬放在眼里。但,僅僅追逐了片刻,他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天馬奔行實在太快,騰挪之間宛如霹靂閃電,蛇球雖快,但無法追上天馬。木蘭這個戰術,實已立于不敗之地。

他冷笑︰「這又如何?你一味的逃,是打不贏我的。打不贏我,你就救不了那些人。」

木蘭笑道︰「那可真不一定。逃,只是戰術而已……」

她話還沒說完,蛇球滾過的地面猛然下陷,蛇球猝不及防,掉進了一個深坑里。木蘭拍手笑道︰「在向你挑戰之前,我早就挖好了陷阱。看似我在逃,其實是將你引到陷阱之處。這是戰術,可不是逃跑哦。」

唐球又驚又怒,木蘭竟用這麼小兒科的方法來對付他這位蠱神!蛇球不懼刀槍,他也不怕坑底有什麼暗算,一聲嘶嘯,蛇球在坑底重重一撞,反彈而起,向陷阱外射去。

這麼粗淺的陷阱就想困住他,豈非痴人說夢!

就在蛇球剛跳出陷阱時,唐球猛然看到了一幕奇異之極的景象。那匹天馬,竟然倒躍在空中,脊背朝下,四蹄朝天,飛過陷阱上空。他不由得感到困惑——馬怎麼可能會後空翻?

然後,他看到了木蘭的笑臉。他清晰地看到,木蘭沖他眨了眨眼楮,眸子里是勝券在握的笑意。然後,他看到了木蘭背後的那支粗長巨大的鐵筒。木蘭輕輕一轉身,懷抱著那支鐵筒,狠狠地沖著蛇球砸了下來。

「驚海!」

唐球大吃一驚,鋼柱般的驚海已狠狠地砸在了蛇球上。蛇甲雖然堅硬無比,但也受不了這沉重的一擊。金蛇發出一聲痛嘯,重重跌回了陷阱里。

這條蛇與唐球心靈血脈相連,金蛇被這一擊砸得受傷不輕,唐球也是一口鮮血噴出。

木蘭飛雲縱探出,抓住雪雷的馬鞍,縱離陷阱。笑道︰「陷阱是第一招。驚海是第二招。一招不足打敗你,但是兩招連在一起,你就乖乖認輸吧!」

唐球與金蛇同時發出一聲不甘心的嘶嘯,再度飛縱而起。

木蘭一聲清喝︰「雪雷!」

天馬原地跳起,輕松的一個後空翻,木蘭抱著驚海筆直向著陷阱落下,狠狠一招又砸在了蛇球身上。這一擊比剛才還要重,砸得唐球與金蛇眼冒金星,良久緩不過來。

自從鼉蛟一戰後,木蘭就發覺這一招特別好用。雪雷的後空翻絕對會出敵不意,而再強的敵人,也受不了驚海這重重一砸。這簡直成了她的殺手 。尤其讓她得意的是,這一招是她自己模索出來的,是她自己的招數!

陷阱里安靜了下來,唐球與金蛇顯然吃虧不小,不再向外躍動。

木蘭眼波流轉︰「同樣的錯誤,我是不會犯兩次的哦。」

她催動雪雷,向陷阱的右側奔去。就听一聲悶響,唐球御使著金蛇,剛剛鑽到地面,驚海就砸到了頭頂,砸得金蛇鱗甲飛濺,跌回坑底,這下幾乎變成了條死蛇。

唐球厲聲嘯道︰「你……你怎知道我會挖地道從這里鑽出?」

木蘭︰「因為我抓過一條金冠蛇王。」

唐球困惑之極,不解木蘭抓過金冠蛇王跟她知道自己要從這里鑽出有什麼關系。他哪知道木蘭曾用陷阱對付過金冠蛇王,蛇王亦從陷阱中另打了個洞,斜刺里鑽出,幾乎要了木蘭的命。這個教訓木蘭印象極深,唐球在陷阱中稍安靜了片刻,她就猜想到唐球也會用同樣的辦法逃走,于是密切注視著陷阱周邊的土壤。金蛇挖洞,總有些痕跡聲音,木蘭有心去察看,哪里能瞞得過去?看準了就是一驚海狠狠砸下去。

唐球本想攻木蘭個出其不意,卻不料被木蘭攻了個出其不意。他滿心想著一攻出去就立即擒殺木蘭,幾乎未曾防御。這一疏忽後果極其慘烈,號稱刀槍不入的金蛇,幾乎被砸了個鱗飛甲散。

地面終于平靜下來。但木蘭並不敢放松,兩只眼楮緊緊盯著附近的地面,側耳傾听。只要地面稍有異動,她就會立即驅動雪雷砸過去。

地下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響起,卻始終不見攻上來。顯然,唐球也開始畏懼這威勢凌厲、佔盡地利的一招了。

突然,一聲啞嘯,一只巨大的蛇頭從地底猛然昂起,快速沖了出來,同時,雪雷蹄下的土地驟然塌陷。原來,金蛇不敢沖出,卻在地下不斷鑽拱,將周圍的地面全都挖陷,形成個巨大的陷阱。

木蘭笑道︰「你太小看雪雷了!」

她一聲忽哨,雪雷依舊縱身躍起。若是普通凡馬,必定已掉進了坑內。但天馬卻不同,只要稍有憑藉之處,就能借力而起。雪雷四蹄閃電般蹬著泥石碎塊,沖天躍起,再度來了個標準的後空翻,木蘭懷中的驚海,又一次砸在金蛇頭頂。

蛇血,從頭頂傷口溢出,將附近的泥土浸得透濕。金蛇癱軟在坑底,一動不動。

木蘭忽然發現有些不對。

金蛇已不能再結成一個蛇球,它身邊空無一人。唐球呢?

木蘭驟然回頭,只見唐球的身體從她背後一丈遠處,慢慢升起。金蛇攻陷地下,從木蘭身前鑽出,都是花招,為的是吸引木蘭的注意力,好讓唐球能有時機月兌身而出。

這個計策,顯然已成功了。唐球靜靜地站著,鮮血不住地從他的嘴角溢出,卻也是青色的,不像是血,而像是某種毒液。他身上衣衫襤褸,掩不住被驚海砸出的道道傷痕。這讓他看上去狼狽之極,雙目中淬射出獰厲的光芒,狠狠盯著木蘭。

這一次,他已將她當作是旗鼓相當的敵人。

木蘭沖他扮了個鬼臉︰「你一定很得意,用這個花招逃出了我的陷阱。但是,如果我告訴你,這早就在我的預料中呢?」

「我說過,離開了蛇球的保護,你就會怕我的翔天箭!」

「這就是我的第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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