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木蘭 第十六章 五色魔神

作者 ︰

她的身子倏然凌空而起,閃電般掠向唐球的頭頂,右腕輕伸,弩箭已瞄準了唐球頸後的要害處,一連三箭,疾射而出!

三箭呈密集的「品」字型,同時射中要害,詭異的是唐球竟完全沒有躲閃。他只是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木蘭,一字一字地說︰「我之所以用金奴護住全身,並不是因為我怕你的箭,而是因為,我很討厭下面的事情。」

他微微扭了一下頭,箭傷處崩裂,黏稠的青色血液流了出來,順著他的後頸緩緩流下。血液濃稠,流得很慢。慢慢地,蒸發成一股股淡青色的霧氣,從唐球身上升起,漸漸向四處彌散。

霧氣淡得幾乎目不能察,但又似極重,連風都吹不散。

唐球靜靜地站在霧氣包圍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妖異。他再也不是那個胖乎乎的、笑容溫暖的少年,而仿佛已變身為地獄中的青色惡魔。

木蘭一步步後退,本能地讓自己置身于霧氣之外。在沒有弄清楚霧氣的真相之前,她絕不敢沾到它。

突然,一陣簌簌的聲音傳來,一只紫色的蜈蚣迅速地從山坳里爬出,它張著兩只觸角探嗅著,像是發現了什麼美味般,飛速地向唐球爬了過來。唐球一動不動,蜈蚣順著他的腿爬了上去,一直爬到他的傷口,狠狠一口咬了下去。青色的血液立即從唐球的體內滲出,被蜈蚣吸進了肚里。不一會兒,蜈蚣就吸飽了,就像是醉了一般,伏在唐球的身上沉沉睡去。

越來越多的毒蟲從暗處爬出來,爭先恐後地爬到唐球身上,吸吮著他的血。唐球任它們咀嚼。不一會身上就被毒蟲爬得滿滿的,後來的毒蟲只能互相疊壓著,將唐球纏繞成一個五彩斑斕的蟲球。毒蟲互相咬噬、盤旋、廝打,這個球也越來越大,呈現出極為艷麗的五彩之色,不住變幻著。

金蛇緩緩從陷阱里爬了出來。它被木蘭數度重擊,受傷不輕。這使它的爬行速度很慢,沒精打采地貼著地面,游到了唐球身邊,身體緩緩展開,將唐球連同那個碩大的蟲球包在中間,向內擠壓。那些毒蟲似是受了催眠一般,並不離開唐球,頃刻之間便被金蛇擠得粉碎,宛如斑斕的泥漿,涂滿了金蛇全身。金蛇不住地扭動著身子,在泥漿中穿梭著,動作越來越有力,鱗片的光彩越來越奪目。而那些毒蟲所化成的泥漿,卻越來越黯淡,最終變成了腐/敗的灰黑色。

金蛇身子一抖,泥漿紛紛隕落,就像抖落一身蟬蛻。

蛇身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已完全愈合,竟一點痕跡也看不見了。隨後,它身子直立而起,沖著木蘭發出一聲怒嘯。

復仇的火焰,在它的眸子中燃燒著,它狠狠地盯著木蘭,似乎隨時都會撲上來。

一旁,唐球幾乎是赤身站立著,衣服已隨毒蟲跟金蛇的纏繞碎去。但他身上的傷亦已無影無蹤。他嘴角上挑,浮現出一個殘忍的笑容。他看著木蘭,就像是巨蟒看著一只羊羔。

「蠱神不死。」

木蘭猛地驚覺到不妙,急忙催動雪雷向外/逃走。雪雷四蹄剛動,地面猛然炸開,幾條漆黑的毒蛇倏然跳出,緊緊纏繞在了雪雷的馬蹄上。毒蛇互相勾結,宛如鋼箍一般,將雪雷的馬腳綁在了一起。雪雷一聲悲嘶,猛然栽倒在地。木蘭急忙縱身跳下,大喊︰「雪雷!」

雪雷極力踢撲著,但無論它如何用力,那些毒蛇都死死地纏繞著它的馬腳,將它四蹄攢天綁住了,不能動彈。木蘭又憂又急,剛要撲上去替雪雷解開,只听唐球悠然道︰「你不笨,我也很聰明,不是嗎?你能想出連環計策,連讓我跌入陷阱,再讓我跟金奴分開;我就能驅動鐵線蛇,將你的馬困住。沒有了馬,你還能施展驚海一擊嗎?」。

木蘭的心沉了沉,這里是空地,飛雲縱無物可抓。沒有雪雷的後空翻,她的確無法施展驚海。

這可如何是好?

唐球緩緩抬起右臂,金蛇盤旋在他的手臂上。他雖然只有十五歲,但臂力驚人之極,這麼粗長的金蛇,竟被他毫不費力地舉了起來。這使他看上去就像是個以蛇為臂的魔神,佇立在原野上。金青兩色交映,極為可怖。

唐球冷冷道︰「你竟然能想出這三招來對付我,值得稱贊。我也不應該再有所保留。就讓你看看,蠱神的真正實力吧。靈蟒,噬天!」

他陡然一聲長嘯,臂上金蛇軀體蜷收,突然猛彈而起,蛇頭向木蘭狠狠撞了過來。金蛇就似是生在了他身上,變成他軀體的一部分,揮舞成一個巨大的拳頭。這一式威猛之極,宛如洪荒巨人的全力一拳。木蘭不由得大驚,顧不得再去解救雪雷,連縱了幾下,向一邊躲去。

砰然一聲巨響,金蛇一頭撞在了地面上,震得周圍的地面不住晃動。

這一擊,竟似有開山裂石之威!

木蘭驚魂始定,金蛇幾丈長的蛇身急速抬起,被唐球御使著,疾起疾落,一拳拳砸下。蛇身柔韌,伸縮如意,木蘭全力逃跑,他只需輕輕一抖,就追了上去。而任何一拳,都有斷筋裂骨之威力,令木蘭絕不敢硬接。

方圓十丈全都籠罩在唐球的拳風之中,木蘭連躲十幾拳,終于力氣耗盡。唐球一拳橫掃,木蘭再無余力躲閃。眼看就要被擊中,突然,「噗通「一聲,沒有她的蹤影。

唐球與金蛇齊齊一呆,隨即失笑。原來金蛇將地下挖空,再經連番猛擊,地面已變得酥脆無比。木蘭竟墜落了下去。這恰恰救了她一命。木蘭氣喘吁吁地從陷阱的另一邊爬了出來,猛然,金蛇凌空飛起,狠狠一口咬在了她身上。

木蘭「呀」的一聲大叫,金蛇卻又呆了呆。蛇類雖然不善咬而善吞,它這一咬也是威力驚人,竟然無法咬進木蘭的體內!它疑惑地偏頭思索,猛然,一陣火光從木蘭胸前爆了出來。蛇類最是怕火,金奴本能地松口,將木蘭甩開,閃電般游回了唐球的手臂上。

一只小小的木偶護在木蘭身前,揮著兩只刀,咿唔咿唔地叫著——正是火御。

木蘭被甩在地上,掙扎著揉了揉被咬痛的胸口。她也疑惑,自己怎會不懼金蛇的咬噬。一揉之下才恍然大悟。原來她身上穿著那件鼉蛟制成的皮甲,是這件皮甲救了她的命。也許,她上次被唐球撞下山澗時,這件皮甲就已救過她一次命。木蘭不由得眼含熱淚,暗暗感激師父對她的愛護。

唐球疑惑地看著她,他越來越模不清楚這個小孩子的底細了。這個小孩子鬼靈精怪的,明明修為差他一大截,卻打得他狼狽不堪。長得玉雪可愛,卻連金蛇都咬不動她。

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唐球越想心中越不安,冷冷地說︰「下一招,我將使出靈蛇的所有力量。你若是躲不開,就會粉身碎骨。」

他一聲清嘯,金蛇突然昂體而起,被他高舉著,筆直沖向天空。這個姿勢妖異之極,宛如荒原中撐起了一條粗長的金線。

木蘭看著他,並不閃躲,眼楮里滿是困惑。她低聲喃喃地在嘟囔著什麼。

唐球忍不住問︰「你嘟囔什麼?」

木蘭皺眉︰「我听說金冠蛇王乃是蛇中之王,毒性凶烈異常。可是,為什麼它咬中你之後,你一點事都沒有呢?」

唐球臉色一變,急道︰「金冠蛇王?它什麼時候咬中我的?」

我跟你說過,我抓過一條金冠蛇王的。看來它的毒性沒有傳說的那麼厲害呀。」

她手指指著唐球的腳下,一條金黃色的蛇正彎曲盤蜒著,游離他的身側。這赫然正是號稱「萬蛇之王」的金冠蛇王!唐球的金蛇雖然擠壓之力驚人,但金冠蛇王也是刀槍不入,竟然沒死。

唐球的動作猛然窒住。他運用蠱神秘法,召喚周圍的毒蟲治療傷勢,那時木蘭若是發動攻擊,他很難躲閃。縱不足以殺死他,亦可令他傷勢加重。然而,木蘭只是靜靜地看著,仿佛什麼都沒做。他本有些疑心,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孩子會耍什麼把戲。卻萬萬想不到,她竟然丟了一條金冠蛇王進去!

金冠蛇王毒性極為猛烈,中毒之人身體會漸漸僵死。雖然他練成了蠱神之體,萬毒不侵,反而能被用來療傷,但金冠蛇王這樣的劇毒,仍會對他造成傷害。金冠蛇王生具異象,他若能看到,當然不會不防。但當時他全身都被毒蟲覆滿,哪里能看得到?

正沉吟之間,猛然,唐球就覺身上一麻。他心中一凜,金冠蛇王的毒性已發作了!若再戀戰下去,必敗無疑!

他急忙一聲呼喝︰「金奴!」

金蛇凌空飄忽而下,倏然卷住了他的身體,旋轉成一個蛇球,急速地向東北方向飛滾而去。唐球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下次再見面,我必定取你性命!」

倏忽之間,蛇球已不見了蹤影。

木蘭長長呼了一口氣,噗通坐在地上。這一戰驚險詭異,好幾次她都差點死在唐球手上。她喘了好幾口氣,才想起給雪雷松綁。起身一看,那些鐵線蛇沒有了唐球的指示,早已緩緩爬走了。木蘭撫模著雪雷的鬃毛,說︰「雪雷,你受苦了。」

雪雷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舌忝舌忝她的手,長長打了個噴嘶。

木蘭抓著一只竹筒,將金冠蛇王重新關了起來︰「你要好好呆在里面哦,下次說不定還能立功。」

金冠蛇王受金奴纏擠,雖然不死,但也極為萎靡。還來不及掙扎就被木蘭一把抓住,綁在驚海上。木蘭隱隱覺得,自己又發明了一招——趁著戰局混亂時將金冠蛇王丟過去,敵人十有八九會被咬中毒發啊。連蠱神都抗不住,豈不是百戰百勝?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破顏一笑,身上的傷口也就不那麼痛了。

帳篷中果然是村子里的小伙伴們。他們也已漸漸醒來,正在驚慌。木蘭打開門的時候,他們全都恐懼地看著她。有些人甚至哭了起來。突然,人群中有個人叫了起來︰「木蘭,你是木蘭!」

木蘭轉頭看時,只見那個人濃眉大眼,長得壯壯實實的,模樣倒是沒有變,赫然是呂光。

她笑了︰「呂光!」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救他們的人是木蘭。他們松了一口氣,紛紛圍住木蘭,探詢著消息。听說恐怖的蠱神唐球都被木蘭打敗了,都露出了驚訝而歡喜的神情。

木蘭︰「你們快些回村去吧,跟爹媽報個平安。」

眾伙伴答應一聲,紛紛向回家的路行去。他們被抓的時候,爹娘哭天搶地的樣子猶在眼前,一旦月兌困,恨不得馬上回到家里。

呂光卻沒有動︰「木蘭,你呢?」

木蘭搖了搖頭︰「我不回去,我還有事情要做。」

她走出帳篷外。村子里的小伙伴們全都滿臉喜容,拼命地往回家的路上奔跑。木蘭沖他們揮著手,分享著他們的喜悅。那個老者卻一無所覺,只是機械而緩慢地在帳篷外打掃著。這些人來了、走了,他完全不在意。

木蘭上前,試探性地喚了聲︰「老伯。」

老者緩緩回過頭來。木蘭不由得一凜。老者的兩只眼楮,已只剩下了眼白,不知是否已經盲去。臉頰干瘦,就像是一截枯樹皮,沒有任何血色。額頭上的幾處皮膚已晶化,成為半透明的鱗片,隱約可看到顱骨。尤其讓木蘭驚心的是,他的脖子上,竟然露出一截蜈蚣的觸須。

木蘭輕輕將老者的衣服挑開,心涼了半截。一條兩尺多長的蜈蚣,伏在老者的背上。它的爪子,緊緊地扣進了老者的脊椎里,似乎,它才是老者的脊椎。四只尖利的牙齒咬住老者的脖頸。老者體內的鮮血,緩緩地被它吸走,再將黝黑的汁液吐入老者體內。

木蘭替老者蓋上衣服,顫聲問︰「老伯,是誰將這條蜈蚣放到你背上的?」

老伯傻傻地笑了,他的神情中帶著一絲怨毒,用沙啞的聲音回答︰「大司馬呀!」

木蘭只覺一股怒氣從心底沖起,她從未恨過任何人,但現在,她真的很恨這位大司馬。難道,他真的不將人命當成一回事嗎?

她咬著牙,對老者說︰「老伯,我帶你去鄴城,去找大司馬!我要他馬上將這條蜈蚣從你身上拿走!無論用什麼法子,我都要他解除你的痛苦!」

老者傻傻地笑了︰「好!好!」

蜈蚣的毒性似乎早已進入了他的腦髓,令他的精神遭受到了重創。他的笑容顯得有些迷茫,木蘭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明白了自己的話。這令她更加痛恨燕國大司馬——慕容沖。

是什麼樣的魔頭,竟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剎那間,她心中已有了打算。回頭對呂光說︰「呂光哥哥,你回家吧。我要送老伯去鄴城。」

呂光大驚︰「木蘭,你不能去!」

木蘭搖搖頭︰「我必須要去。我要找到大司馬慕容沖,我要讓他停止再搜羅童男童女,這樣,我們的村子才會真的安全。你回去吧!」

小玉從空中降了下來,落在木蘭肩頭。它是只聰明的鳥,打仗的時候它躲得遠遠的,安全的時候它立即就回來了。它刷了刷羽毛,對呂光說︰「看,她是多麼勇敢啊!」

呂光想了想,說︰「木蘭,我跟你去!」

木蘭︰「不行。鄴城是敵人本部,慕容沖是個大壞蛋。此去肯定極為危險。我跟著師父修煉了這麼久,勉強能自保,你只練過幾年家傳的硬氣功,恐怕……」

呂光的目光質樸而真誠︰「木蘭,你不用擔心我。要是真的遇到危險,你不用管我。算命先生說過,我有大難不死之命。你看這次被唐球捉住,不是也沒死麼。」

木蘭笑道︰「那是我來救了你。要是我們都被人捉住了,還有誰來救我們?」

但無論怎麼說,呂光就是不肯回去。木蘭沒辦法,只好帶著他一起前往。三人一馬,慢慢地向鄴城的方向行去。

小玉將頭探到呂光耳邊,說︰「你知道怎麼成為俠嗎?」。

呂光憨憨一笑︰「俠?什麼是俠?」

小玉扭頭看著木蘭︰「這人是個呆子,咱們還是不要跟他一起了吧,他會拖累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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