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兮楓月 第九節 生命的重生

作者 ︰

死亡!

李圓平生第一次面對這個熟悉卻極其遙遠的詞,她爺爺女乃女乃、姥姥姥爺都還健在,她從沒有感受過身邊的人死去是什麼感覺,她一遍遍問自己,死亡,究竟是什麼意思?

心里有個聲音,她淡淡的說︰「死了,就是永遠見不到了,無論多想念,費多大力,你都見不到了!」

見不到?!是啊!再也見不到了!

無人敢跟李圓說話!無人理會她!她窩在靜苑的偏房里,完全把自己隔絕起來。

李圓想她此時的憂傷,一定讓所有人不忍目睹,她想她此時的呆滯一定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死人!

她不敢見人,不敢听到聲音,她怕所有人都跟小環有相像的地方,她不敢想起來,當時在火中,小環的本能是跑向她的寢室,而她的本能卻是先撲滅自己頭發上的火,她不敢想這可怕的本能,一想,心就揪的疼。

話總是說的時候容易,可經歷起來,總讓人承受不了。

悔!她悔!悔自己為什麼要跟軒王妃動手?為什麼不喊人?為什麼要逃回鳳竹宮?為什麼沒有叫醒小環?為什麼要把藥匣子扔出去?為什麼要去找?為什麼要待在院子里?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現在!除了這不值錢的眼淚,她還有什麼?!

渾渾噩噩,睡睡醒醒,哭哭停停,李圓不知日落日升,只獨自蜷在牆角一動不動。

外面淅淅瀝瀝的,像是下雨,她隔牆听的清清楚楚,于是起身想去淋淋雨讓自己清醒一下。

原來已經晚上了!

天陰黑的發青,極其干淨。

當李圓打開門,剛踏出一步,看到的是安王抱著膝蓋,小小的身子蹲在門口,他的頭窩在膝蓋間,像是睡著了。

雨水滴答,濺出來的水花濕了他的袍子。

心莫名一疼,李圓輕輕蹲下,拍拍他,「安王」。

安王一听到聲音,立馬抬頭,惺忪的眼楮看著她,先是一愣,然後便哭了。

他哭,卻不發出任何聲音,大顆大顆的淚珠,連連滾下,李圓失措,擦著他的淚,伸手抱起他,把他抱回屋子放在床上。

誰知安王突然抱著她,哭著說︰「我要母妃,我要母妃,我要母妃…」心都被他哭碎了,李圓哄著他,拍著他,問他說︰「安王怎麼這麼晚了還在奴婢門前?」

「我怕,我怕母妃又不要我了。」

「母妃?」他把她當他媽媽了?

「安王,奴婢不是您的母妃。」

安王突然雙手緊緊環著李圓的腰,「不要不要不要…母妃不要丟下兒臣,兒臣不要離開母妃。」

「安王…」

「本王知道小環是圓圓的好姐妹,她死了,圓圓傷心,圓圓氣餒,那圓圓能不能把本王看作兒子,這樣圓圓就不會只有她一個親人,還有本王這麼一個兒子,圓圓就不會太傷心了。」

一時听到小環的名字,李圓無語淚崩,可這個小孩,他更讓自己心疼,居然肯用做她兒子來幫她走出陰霾,他心里是怎麼想的?

「安王,奴婢沒有資格做您的母妃。」

「你自然不能做我母妃,可你可以把本王看作兒子,當作親人,本王也可把你看作母妃,當作親人,我們不告訴任何人,好不好?」

李圓抱住他,一時不知作何回答。

安王卻突然跳下床,眼淚汪汪的說︰「我走了,不能讓你被別人指指點點,你肯清醒就好,今晚你可以傷心,明天一定要好起來,你要想想,小環為什麼會死?他們都說小環是在找你時不小心失足跌進池里淹死的,我卻不信,你要查,不能讓她白死,你放心,有我陪著你,你不是一個人。」

李圓淚眼朦朧的看著面前這個孩子,是什麼讓他小小年紀就能考慮眾多,如此縝密聰慧?

安王深深看了看李圓,用衣袖擦干眼中的淚,出門離開。

鳳竹宮失火,被無聲壓下,李圓被誰救下,雖沒看清可她猜想是王,但她相信那火不是王縱的,他若真想殺她,不會先送藥匣子讓她知道他來過,才縱火。

那麼是誰跟她有仇?軒王妃嗎?她上午才和自己起爭執,不會笨到晚上就找人來燒死她吧,何況,她沒有那麼快的速度知道她是誰吧?難道她在這宮里有仇人嗎?更重要的是,鳳竹宮的水缸里怎麼會有酒?是誰弄的?又是什麼時候弄的?他一定已經在自己身邊,已經知道她私出冷宮,那他為什麼不揭發自己,卻要燒死她呢?

想著想著李圓頓覺毛骨悚然,身邊一個個人的臉分別猙獰而過,嚇得她無法自控的顫抖,空氣里的寒冷像一根根細微的針,在她渾身上下不停刺拉,甚至都有肉骨磨蝕的聲音在耳邊巨響。

她在心里吶喊,吶喊老天能夠听到,听到她的祈求,帶她離開這可怕的地方,可又怕只在心里吶喊老天會听不到,于是將自己捂在被子里,大聲喊叫,可她喊叫的是什麼,連自己都沒听懂。

隔天一早,小靜第一個來到李圓房里,她不動聲色,只專心為李圓擦洗,為她梳妝,李圓的淚還是麻煩的掉下來,而就在她掉淚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

連續走進六個三四歲的小孩,李圓臉上掛著淚,詫異的看著他們,他們都站在門口,瞪著一雙雙黑亮大眼望著她。

這時,小靜上前福身到︰「依諾小王吉祥,幾位小公主吉祥,奴婢小靜給小王請安,給公主請安。」

只見最前面那個長得極其可愛的依諾小王,沖小靜擺擺手,一直走到李圓跟前,李圓坐在圓凳上,小依諾站在面前踮起腳伸手想要夠她的臉,可卻夠不到。

于是急急的說︰「父王交代,若圓圓姨娘在掉眼淚,要依諾幫圓圓姨娘擦干淨,否則父王會生氣的!」

李圓壓抑著的傷心瞬間崩潰!

開始嚎啕大哭!

依諾嚇了一跳,哇的一聲哭了,接著直往門口跑。

小靜忙上前跪在地上,抱著他,輕聲哄。

「依諾小王別哭別哭,否則你父王該生氣了,你看你看,圓圓姨娘哭了,你還不趕快去給圓圓姨娘擦眼淚,奴婢猜想你父王應該很快就到了。」

依諾一听小靜這樣說,立馬停止哭泣,抽抽連連走到李圓面前,「圓圓姨娘高高,依諾夠不著。」他回頭求救般看著小靜。

小靜走到李圓跟前,語重心長,「娘娘真的要這樣消沉下去嗎?奴婢…奴婢不太會勸人,可奴婢知道,娘娘您是堅強的人,不要讓小環死不瞑目。」

小靜說著抱起依諾,依諾小小的手,在李圓臉上無規則的擦動,邊擦邊像背課文一般的說︰「父王要依諾帶姨娘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太美,如果姨娘不夠美,父王不讓去。」

李圓伸手從小靜懷里抱過依諾,對著小靜說︰「那麻煩你幫我打扮的夠美一些。」

小靜頗有深意的笑看著她,輕快福身︰「遵命!」

李圓不是為了誰而堅強,更不是為了要讓誰放心而努力強裝,她是為了自己,她不要做消沉的人,她不要別人用可憐斑斑的眼光看她,她不要天天以淚洗面,更不要別人跟著她以淚洗面,苦,在她心里苦就夠了,再苦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不能矯情的要別人跟著自己一起苦,那不是她的風格。

她李圓要做令別人仰望的人!即使痛苦無比,即使世事再無常,她也要保持自己尊貴的驕傲!

被雨洗過的天,清澈干淨,白雲貪戀的黏在天上,絲毫不動,朝陽已收盡余輝,專一的照著大地,李圓被依諾拉著一路走向那個王所說的很美的地方。

前些天,她記得王為她們分配後海花園那座空宅時,小靜曾說暗穹帝國的王宮有四大奇景,分別是竹林、花海、湖池還有庭廊,當時小環還高興的嚷嚷要去看看,都怪她,怕小環貪玩誤事,便吩咐等太後壽辰後才允許她去,現在,卻再沒機會了!

李圓忙收住酸澀的思緒,將眼淚咽回肚子。

後海花園又稱花海,顧名思義,花海是由一片花組成的,因為像海一樣看不到盡頭,所以被稱花海。

離得老遠,香味便成群結隊襲來,當走進時,李圓明確感到自己的心被一層一層不斷開啟!

艷陽辣紅,萬千花朵爭奇斗艷,肆意爛漫,怒放的不計成體,而隨著眼界的開闊,瞳孔被花佔盡,目不暇接的有些眼暈,她急忙收住擴展的視野,看向近處的花朵。

花香霸佔空氣,瞬間將人吞沒,成群蝴蝶圍著李圓翩然,清爽的蝶風帶來歡愉,她不自知,落寞失笑。

依諾突然放開李圓的手,自顧自朝花海里面走,像是在找什麼似的,李圓不解正想跟過去,他卻回身對她說︰「姨娘不許進來。」

「昨天剛下過雨,你要找什麼,還是我進去比較方便些。」眾多花長得比依諾高出許多,又下過雨,又是清晨,露水太重,實在不敢讓他進花海,李圓急忙過去拉他,他卻顯得有些不高興,「都說了,你不許進!」

被一個小孩子嗆,還真尷尬,李圓只好悻悻退後幾步。

沒等李圓站定,依諾不知從里面拉了個什麼東西,一片花苗突然整齊的倒下,她嚇了一跳,怕依諾被花壓著,急忙上前想抱走他,可眼前的景色卻讓她瞠目結舌!

只見地上鋪著一片奇怪的像是花朵又不像花朵的東西,在這一片奇怪的東西上,有規律的插著11朵藍色的蓮花,蓮花朵朵藍的透徹,蓮尖的白更是女敕的人心軟,她好奇的看著依諾,只見依諾一本正經從懷里掏出一張紙要她看。

李圓打開,瞬間濕了眼眶。

「有人提過,藍蓮花是生命的象征,地上鋪著的是杉樹花,它代表重生和幸運,無論帶給你的是什麼,請允許生命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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