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兮楓月 第十一節 死都不行

作者 ︰

又是一個上工的日子!

巨大的河床上奴隸如螞蟻一般蹲在地上一寸寸前移,一層層被挖出的土還沒經歷陽光的照耀,很快便被後來的奴隸踩為平地,漸漸又硬如堅地。

風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而過,激蕩著大家拖拉在地上的袍角,忽閃忽閃,像是落在地上的蝙蝠掙扎翅膀飛翔的樣子。

鸞嫣月拿著鏟子,一鏟一鏟無聊的挖,來了好幾天,她發現自己的心情漸漸好起來了!夜深人靜時,她會覺得自己很皮實,有種百折不撓的精神,居然還能這樣好好的活著!生活中確實有太多矛盾是無法解釋的!

鸞嫣月自身最大的缺點就是愛逃避!她喜歡逃避,本能會選擇逃避,這種處事方法其實是不好的。可如今,就因為她完全逃避去想那些問題,完全逃避過去的思想才讓她漸漸又活過來了。

身體上的痛遠遠不如精神上的痛!這點她終于相信了!如今的她已經將精神上那要命的痛隱藏了,而是開始享受這身體上的痛!算是一種心理彌補吧!她覺得傷害了騫王,就應該讓自己苦一點,只有這樣才能讓她不那麼歉疚吧!所以現在無論身體上的痛有多痛,也影響不了她的生活了。

「洛大叔,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挖到粉鑽?」鸞嫣月瞄著監工的動靜,壓低聲音問。

幾天來,鸞嫣月已經和這位沉默的男人混熟了,不僅是這個男人,還有她所住的那個屋子里的所有人。

她們所住的地方就跟現在的宿舍似的,不過大家都是打地鋪,用稻草做褥,不算厚的棉毯做被,那個矮小的屋子里一共擠著七個人,她和洛大叔除外,還有三個男人兩個女人,那五個人基本不說話,每天就知道低頭挖粉鑽,回來除了吃飯就是倒地睡覺。只有這個洛大叔,他有時候會獨自坐在屋子里直到半夜還在出神,神色如出神的鸞嫣月一般。

鸞嫣月明白,那樣的神態,是只有心懷無盡思念和委屈無奈的人才有的神態。

所以鸞嫣月總在心里念︰同是天涯淪落人!但她沒有好奇心要知道洛大叔曾經有什麼樣的經歷,別人的傷疤還是不要揭為好,她就不希望別人揭她的傷疤,因為只有她明白傷疤被揭的疼有多深刻!

洛大叔的名字叫洛中流,當時她一听這個名字就忍不住贊嘆︰「中流砥柱,實在是個好名字!」記得當時洛大叔听到她這樣說後,眼里閃過的一抹得意,那完全不是一個普通人會有的神色。

一陣疾風迎面刮過,鸞嫣月听到身邊的洛大叔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他沒有回答她的抱怨,依然認真仔細的挖粉鑽。

「你干嘛不理我?」鸞嫣月又問,「你不開心嗎?」。

「話多會誤事!」洛大叔冷冷的駁了句鸞嫣月,頭都沒有動,心想這女子怎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前天才因為上工時說話挨了鞭子,今天就又開始說話。

鸞嫣月悻悻剜了他一眼,專心挖土,可是都幾天了,除了這半紅不黃的土壤,還有土里偶爾鑽過的螞蟻,她什麼都沒有挖到。這些人確定這里有粉鑽嗎?!不會找錯地方吧!

這時,一直站在不遠處的監工拿起一卷竹簡,朝蹲在地上的人潮一掃,冷冷的說︰「懲罰禮開始!西屋九十六號,洛中流;揚花;昝冬晨;紅莓;木柏;綠瓜」

洛大叔握著鏟子的手微微一顫,他雙手拄著膝蓋僵硬的站起身,緊接著鸞嫣月身旁的幾個人一起站起來,這六個人都是她屋子里的人,西屋九十六號,就是她屋子的號數。

懲罰禮?什麼懲罰禮?

好像每天這個時候都有人被點名,都是說去接受懲罰禮,可那到底是什麼?

這時,鸞嫣月想起那日清早听到的那一聲聲慘叫!

洛大叔似乎說過這個!

懲罰禮以十五天為期,若十五天內找不到粉鑽就要接受懲罰禮!

那一聲聲慘叫閃過,如雷貫耳!伴著疾風的涼氣穿過皮膚一直融進身體!冰冷激開雙腿的麻木帶出一陣脹酸,鸞嫣月抱住腳踝控制不住跌坐在地上。

啪的一聲!

細脆的鞭響聲抽打下來,鞭梢抽打過她的臉頰,火辣辣的疼,鸞嫣月本能捂住臉,一聲痛叫,然後回身盯著那個冷冷看著自己的人。

緊接著,她便後悔自己的回身了!

那個人明白她眼中的憤怒,反而掄起鞭子一下下的開始抽打!

尖叫聲短促而不間斷,鸞嫣月護著自己的身體滾在地上躲避,即便如此,她依然不開口求饒!她就是這樣的人,打死也不求饒的人!她只是尖叫,一句話都不說。

鞭子大概抽了二十下,那人才冷冷的罵︰「賤皮!快挖鑽!」然後一收手,把鞭梢拉回手中,頭也不回的走了。

全身好像著火了!鸞嫣月不自覺的將皮膚與土地摩擦來解痛,可是還沒擦兩下,那人又回頭看著她,用握著鞭子的手冷冷指了指她。

鸞嫣月忙從地上爬起,拿起鏟子,乖乖蹲在地上繼續挖。身上一團一團的火擴散開來直到最後相溶一起,快要將她的肉身煉為肉油了。

晚上,鸞嫣月跟著大部隊回到屋里,才一進門,就看到六個人趴在地上,揚花和紅莓兩個女子正低聲啜泣,兩邊的四個男人都是撐著頭,不時傳出幾聲申吟。

「怎麼了?」鸞嫣月拖著又疼又累的身體來到洛大叔跟前,剛一問出口,就發現他流了很多血,黑色袍子被血染濕,此刻正一片一片往身下鋪著的稻草上流。

「怎麼了!」她驚叫一聲,正欲伸手,就听到洛大叔果斷打斷她的聲音。

「別動我,明天就好了!」

「你傷口肯定很大,怎麼可能明天就好!」

「上過藥粉了,只要不動,明天就會好,飯食已經發下了,你拿來給我們吃點。」

鸞嫣月猶豫片刻,起身來到門後面一個小木桶前,揭開木桶蓋,里面放著幾個跟往常一樣的黑糊糊的饅頭。

她嫻熟的取出饅頭,拿出自己的碗在門外桶里舀來一點水,然後把硬梆梆的饅頭在水里泡軟後再遞給他們六個。

待他們吃過之後,她來到揚花和紅莓身邊,低聲問︰「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她們都輕輕搖頭,臉上滑過的淚水沖掉被灰塵掩蓋的肌膚後,彰顯出的也是女人應有的細膩緊致。

這里的人,幾乎都看不出年齡和樣貌,鸞嫣月也已經是這樣了。

他們七個人一天只有小半桶喝的水,根本不能洗臉,洗手,因為很多時候水都不夠喝,若用完了,只能等明天一早發新水。可如果不懂節制,大家就總會沒水喝。所以無論怎樣的天氣,這里都沒人洗臉,日子久了,就都成「黑人」了,除了眼珠的顏色不一樣,其他地方都看不清楚了。

看著揚花和紅莓呼吸帶動身體上下起伏的背時,鸞嫣月突然發現一件事,因為她們的衣服都還完好無損,雖然被鮮血濡濕,可卻一點破口都沒有!

不應該啊!

如果穿著衣服打,身體不會破成那樣啊!

難道!

呼吸哽在喉間,鸞嫣月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如石頭,她掃過揚花和紅莓噙滿淚水的眼楮,腸胃一陣揪痛!

難道!難道!她們沒有穿衣服!

鸞嫣月扶住斷了連接的心跳,小心又謹慎的問︰「懲罰禮是用什麼懲罰的?」

最邊上的綠瓜搶答到︰「懲罰禮就是月兌了袍子把人按在地上,四個人用板子打,我是四十下,洛大叔是五十下,紅莓和揚花都是十五下,冬晨是三十下,木柏是三十五下。」

「為什麼要月兌袍子?數字怎麼都不一樣!」顫抖的聲音從鸞嫣月滄桑又深沉的喉間冒出時,帶出一連串詭異又驚怕的情緒,令聞者動容。

「穿著袍子打每天要破壞多少衣服!」綠瓜激動的說,帶動背上的傷口,只听他痛的哇哇亂叫。

洛大叔補充他的話到︰「懲罰的數字以年限而論,第一年都是十五下,隔一年加五下,我來此八年了,所以要打五十下。」

…………

…………

「那麼…」鸞嫣月抽住的臉龐上,機械的眼珠看向揚花和紅莓,「你們也…」

紅莓一听她這樣問,原本啜泣的聲音如打開的喇叭,爆的一聲炸開了。

揚花忙安慰她︰「都一年了還沒學會收斂,你還想被糟踐嗎?」。

听到她的話,紅莓又急忙止住哭聲,只敢壓抑的抽抽,淚如雨下,一直順著喉嚨流進胸膛。

「什麼…意思」鸞嫣月看著揚花,靈魂像是在月兌皮,已經從腳底破到腦袋上了!

「這里的女人除了找粉鑽,還要伺候那些監官!」

「什麼?」鸞嫣月腳踝一扭,跌坐在地上!

這是慰安婦!她要去做慰安婦!

不要!不要!堅決不要!

「怎麼樣才能躲過?」她完全丟失靈魂,坐在地上,痴傻的看向洛大叔。

「除非你找到粉鑽!不過即使你找到粉鑽,也是要伺候他們的!」

「我不要!我不要!」

「在這里,完全不由你!如果死不了,就只能活下去!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你能找到足夠多的粉鑽,他們或許會放你一條生路!但也只是或許!常年身處這里,那些人早沒了人性!」

「誰要敢動我,我就殺了他!」鸞嫣月冷冷的說。

「這也是辦法!大不了一死!就怕你死的太低賤淒慘而已!」

鸞嫣月雙手抱住膝蓋,用力再用力,直到勒的自己疼才停下來!

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動她!

「確定那里有粉鑽嗎?我來這麼長時間了,都沒有听到有誰挖到。」

「他們說有就有!你才來幾天,我都八年了,只見過一個人找到過粉鑽。」

「什什…麼?」鸞嫣月嚇得往牆上縮,任何感覺都在一瞬間蕩然無存,她咬住牙齒,狠狠的下著決心,死都不可以!

對!死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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