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已西移,絲絲縷縷的淡雲輕輕拂過月面,留下裊裊痕跡,娥眉彎月便如一把精巧的梳子,靜靜地掛在天邊,仿佛在等待著美人梳妝。
皓空看不見幾點星光,浩瀚渺茫的夜,有一絲沉悶的氣息游離在寂靜無邊的黑暗里,只有幾只晚眠的夜蟲,偶爾傳來一兩聲低低的叫聲,在誰也看不見的角落里淺吟鳴唱。
三更已過,閨房里人影盈動,也是相視無眠,眉心起身走到青銅精雕的松脂燈前,小心地撥亮了昏昏欲睡的燈芯,那火焰歡快地跳躍了一下,屋里騰地亮了起來。
適才,柳如筱已將慕天峰所托之事,和盤托出告訴了蘭姑和眉心,她知道,沒有這兩人的幫助,單憑一己之力是無論如何也幫不了慕天峰的。
眉心早在湖邊就看出了小姐和那個慕天峰的情意,此時听小姐親口提起,只是印證了心中的猜測,並無感到驚訝。
倒是蘭姑頗感意外,想不到平日里溫柔嫻靜的小姐如此膽大,竟與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男子交往密切,盡管柳如筱只是輕描淡寫的提到他,只說是在白果樹下偶遇,並未說出那男子的身份來歷。
但見她神色嬌羞,定是另有隱情,只是不便訴說罷了。怪不得李夫人前來退親的時候,小姐神情坦然,依然說笑自如,難不成她已心有所屬?
「小姐年輕涉世不深,世間人心險惡,萬不可輕信他人!」蘭姑沉思片刻,道出心中疑慮,再說,我們很快就會離開此地,所留時日無多,恐難以顧及那位受傷的公子。」
「我既然答應了慕公子,就不會失信于他,何況他知道我們即將離開,定會快馬趕回,我二人相約,若他七日後未回,就將他那兄弟送往附近一個叫落魂坡的村落。」柳如筱小心翼翼地說出了那個詭異的地方,她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個銀發婆婆,還有那個綠衣小童的身影。
在湖邊的時候,柳如筱曾提起那天的詭異經歷,慕天峰也說那落魂坡甚是神秘,幾日前曾又單獨去了一次,只是沒有看見那個銀發婆婆和那個綠衣小童,但發現那里民風淳樸,人心純淨,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寧靜祥和。
「落魂坡?這附近怎會有如此陌生的村落。蘭姑輕皺了一下眉,喃喃說道。她在易水城居住了十幾年,怎麼從未听說有落魂坡這個地方呢?
「那位公子受傷無助,孤單一人,甚是可憐,小姐頻頻外出實為不便,還是由我每日前去照顧為好。」眉心見蘭姑還在猶豫中,想必不願小姐受到這無謂紛擾的糾纏,便挺身說道。
「謝謝你,眉心!柳如筱听聞大受感動,只是辛苦你了!」
「小姐如此說,奴婢實難承受,眉心走上前來,拉住柳如筱和蘭姑的手,跪了下來,一張俏臉竟瞬間梨花帶雨,小姐,蘭姑,你我三人相處一場,情同家人,如今分離在即,眉心心如刀割,願為小姐多做些事,以表寸心。」
說罷已泣不成聲。
「眉心,我見你近日心神不定,幾次欲語還休,便猜到你的心事了!柳如筱輕輕扶起她,含淚道︰俗話說,父母在,不遠行。你雙親健在,我又豈能不知你的一片孝心!」
「小姐,眉心,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都不要傷心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怎麼幫助那位公子吧!」蘭姑本來就善良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眼圈也紅了起來。
當年眉心因家貧被父母送到柳府當丫鬟時的情形依然歷歷在目,雖然柳老爺只是讓她充當小姐的玩伴,並沒有拿來當丫鬟使喚,但終究是寄人籬下,與人為奴。
一眨眼幾年過去了,她也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善解人意的大姑娘了,想來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心中自是不舍。
「不知小姐怎麼對老爺說起此事?」蘭姑見兩人情緒漸漸平息下來,輕聲問道。在她眼里,此事非同小可,若瞞著主子,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此事不能讓我爹知道,這幾日為了搬家的事,已是忙得焦頭爛額,柳如筱急急說道︰況且,我爹行事素來謹慎,必不會同意我們去照顧那位公子的!」
「可是,瞞著老爺總是不妥!」蘭姑猶豫地看著她。
「無妨,這是我的主意,蘭姑不必擔心!柳如筱淡淡地說︰何況,我們只是幫忙照顧幾日而已,那山洞在龍眼寺旁,只說我們去上香就好了,讓我爹知道,只會徒增些疑慮罷了!」
蘭姑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她的想法。
三人沉默了一會,眉心已擦干了眼淚,又笑嘻嘻的樣子,小聲說︰「蘭姑,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很久了,如今離別之際,不知該不該說?」
「小丫頭,賣什麼關子啊!說吧!」蘭姑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她輕輕地拍著兩人的手。
「鐘伯,鐘伯其實對蘭姑的事很是上心呢,每當天氣不好的時候,他常常在您的房間外轉幾圈,眉心看了蘭姑一眼,頓了頓,又緩緩說道︰上次您病了的那幾天,我發現他也是如此,只不過他一看見我,便會匆匆離去,似乎不願讓我們知道他很關心您的樣子!所以,所以我就一直想,該不該告訴您呢?」
「鐘伯對每個人都很關心!你小小年紀還真是多心啊!」蘭姑雖然臉上涌起一絲紅暈,但仍極力平靜地掩飾著。
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道這些事情呢?只是一個忘記了過去的人,就像一棵無助的浮萍,無根無蒂,終究決定不了未來的方向,如今自己寄人籬下,心如止水,又怎麼會有此念頭呢?
柳如筱見蘭姑有點尷尬的樣子,便笑了笑,對眉心說︰「就是啊,你別多心了,鐘伯其實也常來我們這邊呢!他是管家,全府上上下下,他都得盯著點的!」
柳如筱說完心里竟有一絲失落,她心里一直希望蘭姑能和父親走在一起的,這麼多年,她和蘭姑的感情,早已轉化成了母女之間的情意。
今日听眉心一說,又見蘭姑神色不安,才知道原來蘭姑心中並沒有父親,雖然柳如筱也沒有看出父親對蘭姑有多少好感,但心里總是失望的。
她禁不住拿鐘伯和父親相比,卻總覺得父親更適合蘭姑一些。想到這里,她又輕輕地笑了,不管蘭姑和誰在一起,都不會和自己分開,還是一切隨緣吧!
次日,三人忙里偷閑悄悄去山洞探望了那位受傷的公子,送去了一些日常用度必不可少的用品,那公子自是感激不盡,從他口中,柳如筱得知,他實際上只是慕天峰的貼身隨從,名叫魏青。
魏青細看之下要比慕天峰年長幾歲,雖然他依然年輕瀟灑,但卻也是歷經生死之人,眉目間已現滄桑之色,雙眸凝重,面色老成,看樣子其心智必不在慕天峰之下。
他顯然知道了柳如筱的身份和來意,對她尊重有加,並以下人之禮相見,大概是對蘭姑和眉心心存戒心,只字未提其身份來歷,只是客氣地寒暄了幾句,便不再言語。
想必當年主僕兩人雙雙被送往北詔作人質,異鄉歲月難捱,兩人惺惺相惜,逾越身份私下結交,故以兄弟相稱。柳如筱暗暗地想。
蘭姑見他相貌端莊且言語謹慎,舉止穩重,雖有傷在身有求于他人,卻是一番不卑不亢的神情,便放心讓眉心每天來此照顧他幾日。
一晃七天過去了,魏青在眉心的悉心照料下,傷勢大有好轉,只是慕天峰還是杳無音信,眼看行程在即,柳如筱不禁暗暗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