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是五月十五，東宮采選。
眾良家女清晨起來盥洗櫛畢，朝食後兩人一排在清涼殿前庭列隊，由尚儀局典儀引領至東宮華春堂待詔。所獻吉品不能隨身攜帶的交由領事宦官保管，待傳召時一並送入。
眾人跟著趙典儀進了華春堂後的東廂房，只听趙典儀說道︰「各位娘子入宮已有一個月了，規矩禮數該懂的也都懂了，不過老奴還是要提醒兩句，一會兒上殿不許抬頭直視天顏，不許未經問話私自出聲，不要慌亂出錯就好。各位隨身的吉品再檢查一遍，現在回去取還來得及。」
眾人紛紛檢查自己的吉品。楊辰將那雲紋香袋握在掌中，放眼一望，四周準備香囊繡樣的還真不在少數，自己便放了心。
趙典儀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報失，便說道︰「眾娘子稍坐，一會兒自會有人點了名字引你們上殿去。」她說完低身一禮，轉而退出門外。大門一關，所有人都仿佛松了口氣，靠邊尋個坐的地方等著。楊辰與尹襲月和裴媛坐在一處，靜靜等著傳召。
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樣激動而緊張的神情。楊辰的目光掃過大堂，落在角落里宋雨晴的身上。
她穿著尚服局同制的綠地碎花短襦裙，梳著和眾人一樣的單刀翻髻，卻仍舊能輕易把自己和他人區別開來。她靜靜坐在角落里，面容沉靜，仿佛身在另一重天地之中。
「楊妹妹準備的是什麼稀罕物件啊？」楊辰轉頭，就見裴媛正側目看她，含笑問道。
楊辰淡淡說道︰「不是什麼稀罕物件，入不了裴姐姐的眼。」
裴媛訕訕看了她一眼，轉頭去和別人說話了。
不一會兒，門外宦官傳詔︰
「崔，黃玉河，趙宛如。」
三個女子紛紛站起身來，面色怯怯，走到門邊。宦官拂塵低垂，說道︰「三位娘子，隨奴走吧。」
三人一去，室內頓時緊張了起來。眾人竊竊私語，只等著看著頭前三人結果如何。
沒過多長時間，宦官又出現在門前，高聲道︰
「唐瑄，曹榮，岑平然。」
又有三個女子站起身來。房內，有膽子大的良家女問道︰「公公，剛才那三人如何？」
宦官冷笑一聲，搖了搖頭，說道︰「三位，隨奴走吧。」
第一撥三人全部落選。良家女們面面相覷，心下更生出許多不安來。
屋內的人越來越少，前堂又不知是什麼情況，剩下的人人忐忑，倒少了說話的聲音。一片寂靜中，忽然有人一聲驚呼︰「呀，我的珊瑚手串呢？」
眾人循聲望去，房間北側，一個女子已經站起身，慌張地四下模索觀望。
就在此時，宦官再次出現在了門前︰
「沈樂，張華，趙茹。」
兩個女子應聲而出。而趙茹，正是那丟了東西的女子。
她一步上前，對宦官說道︰「公公，我的吉品找不到了。公公能否通融些時間？」
「通融？這是太子選妃，豈是說通融就能通融的？」宦官冷冷看著她，道，「再說了，就算我給你通融了，你又上哪兒找去？」
趙茹僵立在當場，臉色煞白。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有憐憫，有感慨，有同情，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宦官看著她，說道︰「要我說，不如通報你臥病在床不能參加采選，直接發入掖庭為奴，也好過治你個大不敬之罪，連累全家。」
趙茹怔怔立在那兒。千里入宮，辛辛苦苦了這一個月，就這麼就完了嗎？
宦官尖扁的聲音說道︰「娘子，到底怎麼著你倒是給句話啊。前面太子公主可都等著呢。」
「我……」
「你要找的是這個吧。」忽然一個聲音。宋雨晴站在趙茹身後，手中舉著一串玉珠串。
趙茹怔怔看著她。
宋雨晴淡淡說道︰「這串子產自碎葉，上面每一顆珠子都是羊脂白玉打造，沒有半分瑕疵。冬日生暖，夏日解暑。這東西，該比珊瑚還珍貴些。」她說著，把手串交到趙茹手中，說︰「拿著，去吧。」
趙茹望著她，眼眸中閃著不可置信的光芒。
「快點啊。」宦官尖聲催促。
顫抖的手接過珠串，她猛然低身下拜，道︰「宋姐姐今日之恩，趙茹沒齒難忘。他日若有吩咐，悉听差遣。」
宋雨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轉身坐回座上。
宦官拂塵一甩︰「走吧。」
室內又恢復了安靜。有人好奇地望著宋雨晴，竊竊私語。
沒有吉品，便不能參加采選，直接發配掖庭為奴。楊辰只道她平日孤高，不與人交往，沒想到竟還如此高風亮節。
轉眼已日上中天了。房內的人越來越少。裴媛已跟著上一撥人走了，眼下房中就只剩下了楊辰、尹襲月和宋雨晴在內的九人待詔。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宦官高聲叫道︰「楊辰，尹襲月，宋雨晴。」
尹襲月一直在一旁叨咕著什麼，听見這一聲猛然站起來，繼而腿一軟就要跌下去。楊辰急忙扶住她，只覺得她雙手冰涼。
「楊姐姐……」
「你都已經背下來了，沒事的。」楊辰拍拍她的手，「一會兒把你記得的都說給太子听。」
尹襲月咬唇，蒼白著臉色點了點頭。
宋雨晴上前說道︰「公公，奴丟了吉品，不能參加采選了。」
宦官眼皮都沒抬，叫道︰「楊辰，尹襲月，趙杏芳。」
三人緩步而出，站成一列。
「走吧。」
五月的陽光白花花的，廊檐下的風卻還有些陰冷。楊辰低著頭，眼前只有宦官手中的銀白色拂塵，飄飄悠悠一路向前。
轉過廊道是一處穿堂。她們在穿堂前站定，宦官高聲通報︰「並州司馬楊寧之女楊辰，通州刺史尹姜之女尹襲月，諫議大夫趙一元之妹趙杏芳，上前覲見。」
粉紅色羅裙微動，三人緩步上前，盈盈下拜︰「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太平公主。」
「起來吧。」座上一個女聲，威嚴肅穆。
三人起身，個個謹記著趙典儀的話，低頭肅立。
太平公主靜靜看著堂下盈盈而立的三個女子，目光落在站在正中的尹襲月身上，這麼個美人坯子，送到東宮，不知會把韋良娣惡心成什麼樣呢。太平微微一笑，轉頭去看身旁的李顯，他卻依在座椅上打起了呼嚕。
太平公主斜他一眼，轉向右邊的李隆基。他雙目微眯，正靜靜看著堂下的女子。
宦官聲音尖利刺耳︰「進獻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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