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 第五十五節 秘聞

作者 ︰

宮燈搖搖晃晃,照在石子鋪就的小路上。楊辰低著頭快步走著。她小時候听多了鬼故事,故而從來不敢一個人走夜路。還好今夜月色清亮,她一路小聲哼著歌,也不至于太害怕。

一出花園,視野頓時開闊了起來。此處正是麟趾門前的小廣場,月光純白如雪,周圍景致觸目可見,倒把這宮燈比下去了。楊辰挑著燈,走著走著,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上官婕妤讓她回去找團扇。可是,婕妤根本不曾用過團扇啊。

楊辰記得很清楚,上官婕妤不同于宮中其他女眷,從來不用紈扇絹帕的。她心里奇怪,莫非是婕妤記錯了?那是先去麗春殿看看呢,還是回去問問婕妤?一塊雲彩飄過,遮住月光,在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黑影。楊辰後背一涼,轉身快步往回走去。

此處離洞之堂比較近,回去問一問,應該也不會耽誤什麼事。

她本就走出沒多遠,不一會兒便進了那小花園。此時烏雲蔽月,花園內陰風陣陣,吹得她手中的宮燈晃晃悠悠。楊辰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悶著頭快步往前走著。隱約間仿佛听到前面有人說話的聲音,難道是婕妤還沒走遠?她剛要張口喚一聲,忽然從身後伸出一雙手緊緊捂住她的嘴,將她向後拉去。

楊辰一驚,想喊卻喊不出聲音,只能用力掙扎。宮燈「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燃燒起來,火光大盛,繼而漸漸幻滅下去。周圍一片黑暗,那一雙手臂似是銅鑄的一般,任她怎麼掙扎都掙月兌不開。情急之下她張口就咬,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沖入她的口腔。

身後人吃痛,微微放開了她。空氣瞬間鼓入她的肺,楊辰張口想要叫喊,卻听耳邊一個聲音低聲說道︰「別出聲,是我。」

身後的胸膛里有蓬勃的心跳,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酒香。楊辰轉過身,借著熹微的光抬頭望著眼前的人,竟然是崔湜。

她一拳打在他胸口,怒道︰「你要死啊!躲在這兒……」

她話沒說完便被他封在口中。崔湜捂著她的嘴,眼中閃著寒光︰「你要是不想惹麻煩就別說話。」

他的眼神讓楊辰心里一震,不由自主點了點頭。崔湜緩緩放開了她。楊辰壓低聲音問道︰「到底怎麼了?」

崔湜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她緩緩迅速往前走了幾步,躲在一塊假山石後。

楊辰認得這個地方,她就是在這里和婕妤分開的。忽然假山後傳來一個聲音︰「你的意思是,先對付太平公主?」

正是上官婉兒的聲音。

楊辰心下奇怪,這大晚上的在小花園里,婕妤在跟誰說話?抬頭看看崔湜,他正抿唇靜靜听著。

「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扳倒了太平公主,我們才能有勝算。」

楊辰雖然不懂朝政,可這句話背後隱含的意義仍舊讓她心驚。本能地,她覺得危險,想要抽身退步卻被崔湜的目光止住。他望著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動。

「不可能。」上官婉兒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神皇陛下對太平公主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更何況還有張易之和張昌宗兄弟在,你想要越過陛下對公主動手,簡直痴人說夢。」

「我何曾說過要越過陛下?」這一句,帶著蕭殺的寒意。

上官婉兒心頭一凜,豁然抬眸,說道︰「你的意思是……」

武三思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姑母操控朝堂已經太久了。也該是換個天下的時候了。」

若不是崔湜及時捂住了她的嘴,楊辰差一點就驚呼出聲了。

「你是要謀反?」上官婉兒聲音冷冽,「並州的案子才過去多久,中書令難道不怕步了後塵麼?」

武三思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說道︰「並州一案到底是怎麼回事,想必婕妤比我更清楚。若不是有人蓄意安排,也不會鬧出那麼大的動靜。」

一陣靜默。崔湜拉了拉楊辰的袖子,帶著她從假山後的小路悄悄離開。

月光下澈,上官婉兒的面容籠罩在假山石下的陰影里。許久,她緩緩說道︰「你打算怎麼辦?」

武三思雙目微眯,道︰「扶植武氏和韋氏的勢力,盡量削弱李氏藩王,架空太子。」

「你要我做什麼?」上官婉兒問。

武三思緩緩踱著步子,說道︰「眼下只要婕妤幫我盯緊了陛下就好。太平公主那邊,也需要婕妤的配合。其他的,我自會讓崔湜傳給你。」

上官婉兒看著他,說道︰「你所許諾的……」

武三思微微一笑,在她面前站定了,說道︰「放心。冊立新君的詔書,還要請上官婕妤來寫。」

另一邊,崔湜正拉著楊辰快步走著。楊辰一顆心砰砰地跳著,全身僵硬,只是機械地跟在他身後。出了花園東門便是洛水,一道石橋橫架而過。二人走上石橋,楊辰猛地挺住腳步,將手臂從他的鉗制中掙月兌出來。

崔湜也終于停下來,轉過身看著她。月光下,楊辰望著他的眼楮,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無意中听到了那般驚天秘聞。

崔湜卻是神色如常,靜靜看著她,說道︰「你不是走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楊辰蹙眉,說道︰「你不是醉了麼,怎麼在這兒?」

崔湜看著她,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你啊,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不知道。今晚的事絕對不能說出去,明白麼?」

這其中利害,她自然清楚。楊辰點點頭,說道︰「我知道。」

崔湜深深望了她一眼,道︰「不早了,快回去吧。」說罷他轉身就走。

「等等!」楊辰喚道。

崔湜停住腳步,問道︰「還有何事?」

楊辰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剛才那人提到了並州一案,你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剛才那人的話她听得很清楚。他說,若不是有人蓄意安排,並州的事也不會鬧得那麼大。如此說來,並州謀反案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簡單。這背後究竟有什麼隱情?難道她父親的死並非那麼簡單?那蓄意安排的人,又是誰?

父親一向醉心山水,無心權位,不然也不會屈居並州司馬這樣的虛職這麼多年。父親怎麼可能謀反?事發這麼久,這份疑慮一直埋在她心底,直到今夜听到那一番對話才漸漸清晰起來。

夜色中的江面寂然無聲,唯有一輪圓月倒映在水中。崔湜的身影微微一頓,緩緩說道︰「這不是你該過問的。」

「不是我該問的?」楊辰眸光灼灼,沉聲說道,「並州一案,我父親被斬首,我姨娘和年僅十歲的弟弟流放嶺南。我一夕之間家破人亡,淪落為奴。你倒說說,我不該過問還有誰該過問?」

崔湜豁然轉身,月光下的雙眸深不見底︰「你問了又能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什麼都無法改變。」

是。一切已經發生了,誰都無力去改變什麼。死者已矣,可總該還他身後一個清白。楊辰雙手握拳,沉聲說道︰「可我總該知道我到底該恨誰。我總該在憤恨的命運的不公時,有一個詛咒的對象。」

她雙拳緊握,指甲陷進肉里,整個人在夜風中微微抖動著。崔湜望著秋風中她單薄的身影,心底某處一陷。他上前一步,輕輕握住她的雙肩,說道︰「仇恨是個負擔,你背負不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此時的無知,是一種幸運。」

夜風呼嘯而過,在水面上掀起粼粼的微波。他微微一嘆,沉聲說

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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