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 第四十六節 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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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茹的死去的消息尚未在宮內傳開,就迅速被小王子出生的喜訊掩蓋下來。神皇陛下下旨追封她太子良媛的稱號,除此之外便什麼都沒有了。初三那天,內侍省準備好了棺木,一駕馬車將尸體拉走,甚至連個發喪的儀仗都沒有。彼時正值黃昏,隔著兩條宮道,萬象神宮前的燈市才剛剛開始熱鬧起來。

趙茹的死令宋雨晴頗為意外,可除了慨嘆世事無常,也再沒別的法子了。楊辰對趙茹的死因心知肚明,卻也什麼都不能說。她必須在該沉默時保持沉默,這就是上官婕妤所說的蟄伏。

初五一過,太初宮的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軌。神皇陛下自元日大朝後就再沒上過早朝,內外所有政事都是由三省六部合議決斷。太子李顯雖然每日來議政堂主持政事,可實際上就是個擺設,從來不說話,甚至也很少用心去听大臣們說什麼。相王李旦也是如此。楊辰每日站在上官婉兒身後,看著他們兩人悶悶的樣子,心里都替韋良娣和太平公主著急。

這期間,中書令張柬之可謂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逐漸成為了引導朝議走向的力量。難得的,參政百官對這個破格升為相位的年輕人並無抵觸情緒,就連梁王武三思都與他鮮有沖突。在經歷了魏王一脈的浩劫之後,武氏力量似乎漸漸趨于沉靜,就像是一只受傷的猛獸,收斂霸氣,安靜舌忝舐著自己的傷口。

前朝政事漸漸順遂,後宮也算是安定,上官婕妤心情似乎也不錯,楊辰幾個月來繃著的那根弦終于也可以松一松了。唯一讓她惱火的就是那個崔湜。自從升了正三品兵部侍郎,崔湜也加入了听政議政的朝官之列,可每次議政他都會有意無意地盯著她看,直讓楊辰身上一陣發毛。

「你能不能別老看我!」

一次議政過後,楊辰趁著廊下亂哄哄,蹭到他身邊小聲說道。

崔湜挑唇一笑,道︰「眼楮是我的,我愛看誰就看誰。」

「你想害死我啊!」楊辰壓低了聲音說道,「要是讓上官婕妤看到了,我還活得了?」

崔湜微微挑眉,道︰「放心,咱倆的事兒,她不會發現的。」

楊辰一愣︰咱倆?誰跟你「咱」啊!再說咱倆有什麼事兒啊!

崔湜說完一笑,甩著袖子就走了。只剩下楊辰自己在那兒慪氣。

當地上最後一絲積雪化盡,洛陽的春天就這麼不知不覺地來了。

早春的風猶帶著絲絲涼意,催動得宮道旁的楊柳枝泛出淡淡的新綠。觀風殿前素絹宮燈已經摘下,轉而換上茜紗燈籠。那淡淡的粉色映襯著朱漆大門,倒讓原本肅穆的「觀風殿」三個大字顯出些生動來。殿前正紫綾幔的馬車已經備妥,江祿執著拂塵侯在車駕旁。上官婉兒紫服帛帶,跨步走出殿門。楊辰上前打起車簾,扶著婕妤上車。

錦簾放定,楊辰和江祿一左一右。車輪滾滾,直向鳳儀門而去。

出了鳳儀門便是洛陽城。城南有一處大宅橫佔數坊,街北四扇對開金鳳餃環朱漆大門,大門由一左一右兩根朱漆大柱支撐,柱腳上墊著兩塊鎮宅大石,石上雕著麒麟獸,英武非常。正門上方有一匾,上書五個大字「太平公主府」。

街道口有金甲衛兵巡防把手,尋常人家的車子到了這兒都要繞行。上官婉兒的馬車在侍衛跟前停下,楊辰一身素錦襦裙,將袖中令牌掏出,說道︰「上官婕妤來訪,煩請通傳。」

立刻有侍衛上前,引著馬車往北角門去。

北角門里,公主府前院掌事宮人林氏靜候在側,見了上官婉兒低身行禮,道︰「婕妤請稍侯,輦駕馬上就到。」

等了一會兒,果見有四個輦夫抬著紗幔垂墜的步輦緩緩而來。上官婉兒下了車登上步輦,垂紗降下,穩穩當當往公主府內院走去。

楊辰跟在步輦一側,看著眼前公主府的景致,心里止不住地驚嘆。早听說太平公主府佔地千畝有余,僅僅這一路走下來,就是數不盡的亭台樓閣,花草園囿,更有曲水湖泊,其堆山造林之勢,樓台殿宇之華美,絕不輸太初宮。听說公主府內僕從有千人之眾,每年光銀錢費用就佔了國庫十分之一。楊辰望著這一路雕梁畫棟,曲殿回廊,心想生出一個念頭︰縱使神皇陛下再英明神武,這武周王朝,恐怕遲早也會敗在這位奢靡成性的公主手中。

步輦在公主府正殿前停下。大殿金瓦碧磚,在陽光下灼灼奪目。楊辰挽起障目的紗幔,扶著上官婉兒走下步輦。剛剛站定,便听一個聲音說道︰「婉兒姐姐可真是稀客啊。」

太平公主快步迎出來。她頭梳扇形高髻,方額廣頤,一襲夾金絲紅錦敞胸襦裙,外套著同色輕紗廣袖袍,步履生風。

上官婉兒于殿前行禮,低身道︰「婉兒拜見公主。」

太平公主一把扶住她,道︰「婉兒姐姐還跟我這般客氣。快請進來。」

她攜著上官婉兒的手,大步入正殿,轉屏風落坐。殿內遍鋪著上好的波斯毯,楊辰只在韋良娣香宜殿的主席之下見過一小塊。侍女捧上茶果點心,香瓜蜜桃,這個時節連宮里都吃不到。楊辰只覺得自己好像剛從皇宮出來,就又進了一個皇宮。

左右侍兒皆退下殿去。太平公主看著上官婉兒,說道︰「婉兒姐姐怎麼想起來我這兒了?」

上官婉兒低頭飲了一口玫瑰露,說道︰「昨日晚間陪著陛下閑聊,陛下惦記著公主,便讓我得空來看看。我這不就來了。」

太平公主一笑,說道︰「是我的過失。這些日子忙著選官的事,都忘了進宮看母親。母親身體可還好?」

上官婉兒答道︰「陛體並無大礙,只是前兩日又鬧過一次頭暈。醫官瞧過之後給開了藥,吃了兩副,也就好了。」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

微微一頓,上官婉兒說道︰「神皇陛下的聖體……不知公主知不知情?」

太平公主眉梢一挑,道︰「婕妤說什麼?」

上官婉兒微微嘆了口氣,道︰「我也是昨日才听尚藥局的醫官說起的。陛下的身體虧損太過,恐怕……撐不到今年年末了。」

「有這等事?」太平公主一聲驚呼,可眼中卻並無半分驚訝的神情。

去年三陽宮門前劫走張奉御的就是公主府的人。這個消息她早就知道,她也清楚上官婉兒也早就知情。同樣,上官婉兒也清楚她的底細。這兩人不過走個過場,只為後面的戲演起來不會太尷尬。

太平公主微微嘆了口氣,道︰「這可如何是好。」

上官婉兒抬眸看了她一眼,作勢一嘆,道︰「尚藥局一直在想辦法。恐怕……希望渺茫。」她頓了頓,說道,「婉兒說句不該說的。為防萬一,公主也該想想陛下的身後事了。」

太平公主眸光一閃︰「婕妤何意?」

上官婉兒微微低頭,說道︰「太子庸懦,韋氏專橫,又和武家勾結,禍患無窮。眼下朝中人心,可都集中在公主和相王身上啊。」

太平公主看著她,冷冷一笑,道︰「婉兒姐姐到底想說什麼?」

「還記得兩年前公主曾經與我商討儲君之事,婉兒曾說時機未到。今日婉兒就是特地來告訴您,時機已至,還請公主迅速決斷!」上官婉兒沉聲說道。

「哦?」太平公主微微側眸,「請教姐姐,可謂時機?」

上官婉兒直起身,朗聲說道︰「時機者,天時、地利、人和。如今陛下龍體欠安,朝中人心惶惶,儲君之位雖已旁落,相王卻仍然呼聲很高。此為天時;公主門下官員眾多,相王和公主在朝中亦有不少擁護者,絕不是韋氏和武氏可比的。此為人和。」

「那地利呢?」太平公主問道。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道︰「這就是婉兒今日來此的原因。」

她身子微微前傾。太平公主也傾斜了身子,附耳在她唇邊。

上官婉兒壓低聲音,說道︰「昨日我與陛下閑談,陛下思念高宗,說今年三月想回長安看看。從洛陽到長安,這一路上的護衛必然沒有在宮中那般周全。公主只要選準一個時機,皇位不就到手了麼?」

太平公主雙眉微蹙,道︰「你是說……逼母親退位?」

「不是逼,是請。」上官婉兒說道,「陛下的身子是大不如前了。與其老死君王位上,引得身後血雨腥風,倒不如早一步退下來,朝堂也能安寧。」

她緊緊盯著太平公主的雙眼,說道︰「這可是件有利國本的大事,還請公主罔顧私情而取大義。」

太平公主雙眸微眯,略微想了想,問道︰「那太子呢?太子怎麼辦?」

「太子可立就可廢。一切,當以陛下遺詔為準。」上官婉兒說道。

太平公主打量著她,道︰「你有把握陛下會立相王為帝?」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道︰「婉兒掌管內命文誥多年,陛下聖旨皆是出于我手。只要公主想要,不出今日就能見到。」

太平公主望著她的雙眼,說道︰「婉兒姐姐,你一向都是坐山觀虎斗,怎麼今日倒這般殷勤起來了?」

上官婉兒一怔,隨即淡然一笑,道︰「婉兒坐山並非觀虎斗,而是在觀時機。時機未到,怎麼斗都是徒勞。抓住時機,才能馬到成功。」

太平公主雙目微眯,似笑而非笑。

上官婉兒知道她心里還有疑慮,說道︰「擁護相王稱帝的是朝中的文官,掌管飛軍兵權的是臨淄郡王,婉兒能做的不過是起草一紙詔書。成與不成,全在公主。」

言下之意,飛軍的兵權就在臨淄郡王手中。我上官婉兒勢力微薄,不可能害你,公主又在猶豫什麼呢?

太平公主听完這話,微微點頭,說道︰「辦法雖好,可這事情太大,須要周密謀劃。婉兒姐姐先回宮,等我部署得當,再去找你。」

上官婉兒眸光閃亮,低頭一禮,道︰「那婉兒就等著公主的消息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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