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地上沒有些什麼綠色扎根的植物,不起風的時候,也是灰蒙蒙的。掛風起來就更糟糕了,沙子打在臉上,發麻發干,熬不住摧殘,幾次想喊疼,一想到那些遠比我小的女圭女圭都沒有什麼哼哼唧唧的,抱怨便連著沙子一起吞下去了。
阿榮瞧出我的不習慣,客氣地連忙進屋拿出杯水,沒想到端出來的水竟然也是混著泥沙的。不想讓她感到什麼,我咬了咬牙關,咕嚕咕嚕就把水喝光了,就是這杯中的水怎麼還卡喉嚨……
阿榮看了看身後的人,道,「整個鎮子沒有逃走的人就留在這個院子里生活著,也算是互相有個照應了。」老玉米葉加些水,就是一頓飯,米更是有大半年沒有吃上了,听聞至此一聲扼腕都不足以抒懷。視線掃過這矮瓦房,所有的東西上都是蒙著泥,比姐姐我早些年在大陝北生活的場景更蕭瑟。轉而看到院子里近百人正等著下一鍋的渣子煮水,維持秩序的正是昨日為我開門的老嫗,就覺得心寒。
大抵是撞見了這樣地活著,幾番動容下,我越想著要快些再快些找到水延,好替這些老弱幼孺,替所有的人……不說是月兌貧致富,不說是奔向小康,至少是稍微過的好一點。這時,阿榮懷里的孩子「嘶溜——」地滑出來,蹲在我旁邊道,「恩人哥哥,我家以前的房子可好看了,就是給干壞了,等重新弄好,就帶你去看。」
他呲嘴一笑,門牙還少了兩顆呢,可是瘦瘦黃黃蒙著灰的模樣,讓人打心底涌出一陣陣酸楚。我滿是疼愛地模模他的頭道,「好,姐……哦,哦不,哥哥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結束了一定會回來看你們啊。」
起身,我想我該走了,留在這里中不妥適。
「誒……我的蒼鷹呢?」臨走的時候,那只自動擋的大鳥竟找不到了,自問自答道。災民們卻也不回答,就靜靜地看著我到處翻找,想來是沒見到,就听到水「噗噗」地響。
後院,前院,禪房里,枯樹下,屋頂上……
「奇了怪了。」我轉向老嫗,道,「老媽媽,昨天夜里,明明是你和我一起捆好那只鳥的啊?去哪兒了啊?」所有人不回答聲,風呼嘯而過,卷起院子的雜草。
水「噗噗」響著——「老媽媽,湯開了呀,你們怎麼不喝?」我邊找著那只大鳥邊提醒他們道,奇了怪了,鳥去哪兒了?我想想……可能是昨天太害怕了,記岔了也有可能的。「不對啊,是系在這棵樹邊的啊……」整個院子里的災民依舊不做任何聲音,靜靜地看著我,只有那泥鍋里的水開了的聲音。
我一下子焦急了,如果找不著,按阿榮的說法,我可能就要在這里做災民了。蒼鷹……蚊子……我的小乖乖,快出來。咬住嘴唇,滿頭大汗。水「噗噗」地響著。
「阿榮,你們看我干嘛,把那個關了,泥鍋子要煮壞了的!」我回過頭,看著那泥鍋,突然,一道靈光閃過……閃過……過……過……
我的娘誒!剛還在納悶這黃土高坡上哪來的肉,敢情那肉就是我騎的蒼鷹的肉不是?!
一個箭步上前,打開鍋子,白色的湯,除了渣子連根毛都沒有……「你……你們,不會把那只大鳥的毛也吃了?」
「沒,用來燒火了……」那個小女圭女圭月兌口而出,被阿榮連忙拉住。
呵呵,難怪叫我「恩人」。
呵呵,難怪這麼殷勤。
呵呵,怎麼沒趁我睡著的時候一起把我也煮了吃了?呵呵……呵呵……干笑都笑不出了。
望著整個院子里楚楚可憐的眼神,又不能說什麼。憋屈了半天,我笑笑,「沒事,沒事沒事,好吃嗎?」。
「好吃好吃……」「好吃……」眾人七嘴八舌
我笑得亦發干,道,「記得恩人的情誼就行。」
「記得記得……」「當然記得……」依舊七嘴八舌。
我苦笑道。
蹲在泥鍋前的,純樸無助的眼神,饑瘦蠟黃的模樣,風沙下凋零的身軀,面對這般困苦,要知道,沒有那只大鳥的及時犧牲,或許、或許就會有人活活餓死吧,再說自己也吃了,嘆口氣,不然還能怎麼辦呢,死鳥不能復生,我得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才是正經事。
「大哥哥,以後帶我們一起去打壞人吧。」那孩子握著個小拳頭道,一臉認真,很是逗人。我撲哧一笑,「行啊,只要你們各個都身強體壯的就好。」
他舉起他那個小胳膊,拍拍,笑道,「我可壯著呢,我阿娘也厲害,上回三斗麥子都是她一個人扛回來的。」純良的眼神越發讓我的心中不好受起來,翻出自己的行囊,索性把僅有的一些干糧也分給災民了。
讓我沒想到的,災民們見又是吃的東西,紛紛地給我跪下了。
「別,別……」不過是些薄餅和難吃的干糧,數量也不多,見他們顫巍巍地分了分,實在板不開的,就互相咬著吃。說實話,那樣的場景,換做誰都會想盡辦法救濟的,老嫗叩在地上道,「恩人吶……」我驚得,「別啊別啊,折壽的,受不起的……」
院子里正尷尬之時,一個小婦人尖叫道,「看!天上!」隨著聲音望去,天空上低低地盤旋而過幾只蒼鷹,不像是墨朝的禁衛軍,不會是尚家的人已經發現我的蹤跡??
來不及細琢磨,一個漢子大喊一聲,不好,定是來搶孩子女人的。我反問,都窮成這樣了還這麼王八蛋?他已經來不及解釋,一手抱起個女圭女圭,轟著人往里屋跑去,幾分鐘的時間,人全都躲進去了。
我和那個漢子貓在房門後面,透過罅隙觀察情況,空中的蒼鷹不見下來,我區分不出,壓著聲音問漢子,「是墨國還是漣國?」
「漣國,四個小兵。」——心里一陣欽佩,空中的蒼鷹在空中盤旋的速度並不慢,他卻能區分得這麼清楚,「四個小兵四只大鳥……小兄弟,你瞄準的能力怎麼樣?」
那個漢子問這話的時候,已經熟練地找來幾根粗麻繩,利索地將石頭系于兩端。
想起以前練籃球時的基本功應該還在。
「今天我們就打下那四只,開次大葷。」說罷,漢子已經快速完成了六根,兩頭均以漂亮結實的水手結綁住石頭,遞給我了四根,道,「瞄準蒼鷹的腿砸去,那都是飛禽的薄弱點,墜下來一個是一個!這里還有點繩子和木棒給你,給我做好了啊。」漢子把手里僅有的武器,或者說是連武器都稱不上的東西,但至少是些家伙,望他手里卻空空如也,「大哥,你赤手空拳嗎?」。
「小兄弟,我出來混的時候,還沒有他們呢,還怕不成,快,機會!」
漢子瞄準個時機,給我個向東跑的手勢,破門而出。我藏著四根做好的武器,出了院子往東面跑,跑了一里地不到轉身一甩,就拋出一根來。
遭了,沒砸中!不敢遲疑,接著扔出一根,見那個土武器旋轉著纏住蒼鷹的腿,一個下墜,連人帶鳥全從空中摔下來了,一同昏死過去。好個機會,我迅速掏出繩子將它們綁起來,並奪過那人的武器,獵人叉,專心對付起天上還飛著的小兵。
僵持了一會,他自知著陸並無優勢,盤旋在半空中找機會,我心急,見他這麼樣子,連忙拋出余下的兩根土家伙,沒想到竟然一個都未射中!心里咯 一下,完了,他也見我氣數已經,勒過蒼鷹的韁繩俯沖下來,同時抽出他的武器——
竟然是根鞭子!一下就朝我抽來,遂不提防,硬生生抽在左肩上,火辣辣地疼。他見我已吃他一鞭,好生得意,道,「小子,你不是我的對手,去把村子里的好東西全拿來,繞你一命!」
真不明白這樣的地方還有什麼好搶的?!
「有種你就來!」架開馬步,我緊握住手里的最後一樣兵器,獵人叉。他譏諷了一聲,接著一個俯沖下來,我腿一軟的,竟本能地棄叉抱頭,忽然感覺那一鞭沒有落在自己頭上,放手一看,剛才的漢子已經沖到我的面前,鞭子纏在他左臂上,被緊緊抓住了。
坐在蒼鷹上的小兵駕著蒼鷹原本處于優勢,卻沒有料到漢子的力氣竟如此驚人。兩邊互相對峙了一會兒,漢子吼了一聲,一個馬步扎開,穩穩地生在地上了。隨後揚起了一陣風沙,見是機會,漢子踢出右腿,將鞭子踩在腳下,一個急速的轉身,愣是將蒼鷹上的小兵給拽下來了!
好家伙,這漢子著實厲害。
他拾起地上的麻繩綁住最後一個掉下來的小兵,一手拎著一個回院子去了。進了院子,剛才由他對付的兩個小兵早已被悶聲捆起來了,我心生敬意,他定不是平常人。接下來,按著災民的做事風格,將蒼鷹燙了毛做了土家雞,哦不,是土家鳥。四個小兵也被扒干淨了衣服,給孩子們換上,料想小兵們也逞不了什麼惡,商量下來決定將他們放走,也好告訴漣國的人我們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