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浮生永夜涼 第十一章 爛醉花間應有數,夢里夢外互情牽

作者 ︰

許是闌珊的燈火灼傷了她,又或許是幽咽月光下的吹笛之人迷惑了她,更或許是那讀解不透的男子的那抹憂傷感染了她。淵絮一杯一杯地喝著酒,酒當真是好東西?

以前她不這麼認為,現在卻自嘲地一笑。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又如何?漫漫長夜,相思苦太長,那人卻在千里之外。若是能一醉,換來一夜好夢,夢里的她還在夜族,身旁是她的淵哥哥該有多好。

在夜族的時候,也有一年中被人們最為重視和熱鬧的節日——聖夜節。小的時候她很渴望可以出宮,到熱鬧的街市里賞燈猜謎。據說當天有許多佳人都會將一江春水,滿月復柔情賦在親手做的燈籠上。上面寫著上半闕詩詞又或者是謎題,掛在街道兩邊。若是有人能續上下半闕或是答對謎題的,有機會一睹芳容。而這往往成就了許多金玉良緣。

而有些商人為了酬賓祈求下一年生意的繁榮,會搭建擂台。主辦方會邀請各對璧人上台情歌對唱或跳著比翼雙飛的舞,獲勝者可以享受來年的優惠或是價值不菲的贈品或獎金。也有貴族會為自己及笄的女子拋繡球招親,或是借助其他的方式。而種種活動中,最吸引淵絮的是「假面」。人們到了亥時,除了街邊小販大家都帶起面具,若是有人相邀,可以一起玩賞。但其間不能強求他人卸下面具,若是談得來,一方願意為對方留下信息以求後續發展那都是後話。

可惜她從來沒有體驗過外面人過的聖夜節,有的至多是與夜淵相伴,在屋頂上看子夜的天空,煙火盛宴。聖夜節在新的一天到來,終于奔向黎明,落幕了。

天下豈有不散之筵席?每次狂歡後徒留離殤。世人皆偏好相聚于良辰,卻厭倦次次互訴離別之恨。

鈴扶著喝醉的淵絮,往音絕小範走去。只見她臉頰酡紅,渾身軟綿綿地依靠在她身上。

「焰絮小姐,你再堅持一下,我們就要到音絕小範了。」

「呵呵,不急,我就喜歡這蒼蒼夜色。我喜歡墨色的感覺,那是他最喜歡的啊。他有著天人之姿,我告訴你哦,你要是見到他,你也會不自覺的欽慕于他……」

鈴一臉不知所雲地安撫著雙手亂揮舞的淵絮。

「可是我告訴你哦,誰都不許把他從我身邊奪走,他是我的,我的。」淵絮憑著酒勁把鈴一把推開,掙月兌了出來。

鈴看見她在月光底下猶如沉睡了千年的美人,翩翩起舞,一邊用她動人的歌喉唱著

天上人間昨日別年

流逝的經過的越來越遠

但只有你的臉清晰得越明顯

不覺中勝過了時間

楓葉正紅飛雁又南遷

百轉千結的是眷戀

多少個日夜輾轉不成眠

終有一天心願都實現

纏綿望不穿還記得那誓言

相信有最後的圓滿

陪你去天邊經歷過久久磨難

放眼天下信念不變

記得昨日不想的秋天

朝朝暮暮在浮現

這一世情劫再不會擱淺

總有一刻魂夢里向前

纏綿望不穿還記得那誓言

相信有最後的圓滿

陪你去天邊經歷過久久磨難

放眼天下信念不變

命運輪回轉听見了那彼岸

是又有遠去的呼喚

前塵一刻醒

踏過了萬水千山

歸來時盼相守相伴」

一曲唱完,她仍然在舞動著,似乎天生就是跳舞的精靈。她忘乎所以只是在月光下盡情地跳著。鈴看著眼前這似乎不真切的美景,猶豫著不敢上前,怕一不小心就破壞了這夢幻般的佳境。

似乎是體力透支,淵絮忽然往後倒去。鈴嚇得急忙上前。一陣風掠過,淵絮已穩穩地趴在一個男子的懷中。

鈴一看是風王,立即作揖,欲開口說些什麼。風遷薇卻只是十指豎立在唇中央,示意她安靜。是啊,誰想擾了這個月光下的仙子呢?

風遷薇讓鈴在前方掌燈,而自己抱著淵絮在後面小心翼翼地走著。鈴偶爾回頭一望,見她伺候了十幾年的王,此時正溫柔地抱著焰絮小姐,腳步穩健,似乎是怕顛簸的小路驚擾了夢中人,而神情是難得的柔情似水。

她沒有父母,自小宮中長大。她想她忽然就明白了「掌上明珠」的含義。焰絮小姐是王的「掌聲明珠」吧!今夜真是個千年難遇的傳奇色彩的夜呢!鈴在心里默默地想。

到了音絕小範後,風遷薇把醉得迷離的淵絮放在床榻上。鈴迅速上前把淵絮的鞋子月兌下。本想繼續為她卸下發髻上的簪子,卻見王遲遲不離去。遂朝王看去,請示。

風遷薇的目光流連在淵絮的臉上,後吩咐鈴去井邊打一盆清水,溫熱後送過來。鈴應允退下。

他扶起淵絮,靠在她懷里,手伸到她軟軟柔順的青絲中,卸下一玉簪。頃刻驚訝後,繼續把她額前的鏈子以及小巧的耳垂上的耳環取下。他的手,穿過她的發,拱起的倒彎月髻,瞬間傾瀉下來,窗台微風徐徐,他的發絲和她的發絲纏綿在一起。

靠在他懷里軟若無骨的她,唇紅齒白地喃喃細語著。他將耳朵湊到她唇邊,听她的碎碎語。

「我……我要的很簡單,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你,你為何不肯許我一世?」風遷薇忽然感到似乎有東西在胸口處激蕩。

人生于世,轉眼許載,黃發垂髫不過一瞬。人生如夢,入夢不求安眠,但求速醒。他一直以來自詡獨醒人,卻在內心深處也渴望,有人與之相守,看見滄海桑田,時過境遷,而身邊之人卻永遠不離不棄。

忽然,淵絮抓上風遷薇的衣襟,微微睜著迷離的眼,腦袋在他胸口處激蕩,「淵……,要有怎樣的勇氣才敢對你念念不忘?」懷里的她微微一動,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似乎找到了安全可靠的庇護。

風遷薇眼里閃過一絲寒意,他素來不喜刻意去關注一個人,除非那人或事極有可能危及他的風之都。

關于焰絮的身份,也是手下的人自動收集來報告他的。手下的人報告上來的消息,只追溯到她入了火族後的半年,因為他阻止了探究她的過去。

他不屑于繼續深入調查,人的一生如此無聊,若是用權力去解開一切謎團,豈不是無趣之極?他需要一個充滿謎團的人讓他慢慢去讀懂,如此才不辜負了熾女王一番心意。

可是如今這一字「淵」,卻讓他內心難以平靜。這就是她要相守一生的人,既然如此何必來接近他?他望著懷里依賴著他的淵絮,眼角和嘴角都含有絲絲笑意,似乎在他身上汲取到的溫暖讓她滿足,漸入一個美夢。他又看看那玉簪子,遂鳳眼一眯,將她的緊抓著自己衣襟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手里,大手握小手。

他像是對著夜神許諾似的,一字一字深深入夜。「他許不了你一世,既然你來到我身邊,我給你一世。」

那玉簪子,在月光下,晶瑩透亮,像是在向世人敘述著刻骨銘心的故事。關于這簪子——名為「情淚」,玉石形為淚狀,有一個淒美的故事以及一首《夜歸》詩。

很多年前,一個自小跟著父母歸隱生活在山林里二八年華的女子戀上一個途經他家門口,向她要了一杯水的男子。流水迢迢,時光匆匆。女子父母雙雙逝去。女子無枝可依,安葬了父母後,拿著祖上留下來的一塊淚狀玉石和微薄的財物,到城里開設醫館。可巧,三年後的她又在她的醫館里遇見了他。這是個寒冷的冬季,他負傷躺在她的醫館門口,傷口多處,血液凝固,昏迷不醒。她一眼便認出了他,遂細心照料。他的傷口需要珍貴的草藥,她買不起,只好親身涉嫌到山崖上采摘,甚至當掉了世代相傳的玉石。

男子在她的深情照料下,慢慢好轉。醒來後,非常感激女子為他所做的,深深地愛上眼前的女子。但是他因有使命在身,調養月余便離開。離開前,他拉著她跪拜了天地。承諾他日必定回來迎娶她,不負卿意。男兒于世,兒女情長往往是容易被忽視的,至少是容易被迫擱淺在一邊的。

白駒過隙,一晃五年過指尖。五年後,男子功成身退,履行他的諾言,許她盛世婚禮。他一身新郎喜服,正值仲夏,太陽高懸。好不耀眼,他要讓她成為他最美的新娘。可是到了原是醫館的地址,卻發現醫館已變成藥鋪。掌櫃的告訴他,女子當年為了救活他在山崖上取天山雪蓮,被暴風雪困在山里一夜,後又不顧自己,只一心照顧他,遂烙下病根。男子走後她嘗盡相思之苦,雖為大夫,治得了他人的頑疾,卻醫治不了自己的長相思。

原來男子本為殺手,過著「終日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的日子,五年期間沒有給女子只字片語的書信。女子本善良,執著。男子走了三年後,她身體終于開始吃不消,敗壞了。每逢霜露或風咋起之夜,就會咳嗽。可是她依然堅信他會回來,始終如一盡心醫治照料周圍的鄰居,還免費對窮人施醫術贈藥。到了一年前,終于咳出血,再也等不了了。

掌櫃的交給他,她留下的一個首飾盒,盒子里面有一當鋪票據和一錦帕,錦帕上寫著一首詩《夜歸》。掌櫃的嘆了口氣,很是惋惜「公子,她死前有一願望,希望你幫她贖回當票里的玉石,好好收藏。」

男子問清女子冢歸何處後,贖回玉石,後親手制成「情淚」,到她的墓前自刎身亡。當人們發現他的時候,只覺他安詳地入眠了。厭倦了殺手生涯的他,一心想著找到那字情深似海的女子,相守一生。卻換來這樣的生死相隔,夜歸,夜歸為何夜夜不歸呢?

人們把他們合葬了。他們的故事也隨著這埋藏底下的淒美愛情,傳開了。那玉簪百年後出土,幾件流轉收藏後,就不知蹤跡了。後世人稱,若把此簪子贈予心愛的人,定能相知相伴一世。因為「清淚」是有魂的,它帶著遺憾出世,必定能庇佑佳偶天成,並蒂花開。

「夜歸夜歸,二月寒心忽如雨,一滴歸來春咋暖。

夜歸夜歸,三月落花誰來憐,一瓣飄搖香依然。

夜歸夜歸,四月人間,伊人等你歸,執燈淚萬重。

夜歸夜歸,絲斷屬易斷思難,

五月六月七八月,九月十月十一二。

日日月月年年,圖歸期。

夜歸夜歸,伊人寂,淚方休,魂斷。

夜歸夜歸,終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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