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闕 零六、後宮佳麗三千人

作者 ︰

終不愧是陽春三月天,轉眼月末寒冬如冰釋,春便降于宮闈中,花開層疊,綠柳成蔭,蜂飛蝶舞,好不熱鬧。

天氣日漸暖和,便有宮嬪出來活絡走動,尤是去御花園看那新綻的春花,宮城終于不再如斯冷清。

大昭宮御花園五重,春天的牡丹艷園,夏天的荷合靜園,秋天的金菊熙園,冬天的紅梅慶園,再有就是一年四季均有花開的百花沁園。

季軒鸞這些日子頗是煩悶。

自入宮後雖不懼她們,但難免有些如履薄冰,春日一來,總帶著煩熱躁動,更撩烤心扉,便由不得想出門走走。

換了簡單素色春裝,因是出行,並未著披帛,發綰簡單椎髻,一對銀簪定住,再無甚首飾。便如此喚上婢子秋水出門。

卻不想一出宮便是意外。

宮門花壇邊,端寧皇貴妃蘇浣翳正懶懶倚著竹嵌紫檀木躺椅,與皇長子笑談著話兒,一旁立著她家貼身婢子朱墨、青瓷。

她對這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極聰慧老辣的皇貴妃有些忌憚,太聰明並不好,許是當年也年輕,並不知曉收斂鋒芒,難怪帝君不喜歡這蘇浣翳。

只微駐,掛了笑意道個萬福,語氣溫婉,音量卻能引起兩個談笑中的人注意。

「端寧皇貴妃娘娘。」

蘇浣翳回眸瞧她一眼,便淡淡道,「嫻才人真是好興致,一身春裝也是素雅精致,這是要去哪散心?宸宣,喚姨娘。」

粉雕玉琢的孩子怯怯地道個「姨娘金安」便噤了聲。

季軒鸞對著皇長子微笑頷首還禮,便垂眸答曰,「軒鸞心思頗煩悶,便想尋個清淨處走走。」

傳聞這皇長子像極了帝君幼時,帝君也很是喜歡這孩子,季軒鸞好奇之余,自然更是希望也誕下子嗣。可惜戚氏歷來子嗣不興,三個兒女在族史上已然極多,今後還不知能不能再有皇嗣。

「宸宣總是這樣。既是去尋清淨地兒,便不如去牡丹艷園,人又少,景致亦不錯。」

「謝皇貴妃,既是如此,軒鸞也就不打擾皇貴妃娘娘天倫之樂。」季軒鸞順目禮曰,便自行告退。

天倫之樂?

「嫻才人。」蘇浣翳喚住她,仿佛漫不經心,「出了宮門可就不似我這里這般清淨,可記得謹言慎行。」

季軒鸞微笑頷首道,「嬪妾必定記得。告辭。」

蘇浣翳沉默看著季軒鸞消失在視線外,鳳眸閃過凌厲。

一路幾近無人。

季軒鸞行至半路,終于忍不住冷笑。

「主子?」

「蘇浣翳,呵,她竟也敢欺侮到我頭上來。」

秋水瞧著泛上狠戾的季軒鸞,並未答話。

「秋水,你去另喚個婢子陪我,你自己出宮去,尋我父親。」

「主子您是要……」

「不做什麼,只讓我父親看好形式,備著哪日帝君洗牌。昭氏蘇氏先年勢頭唬人,如今也不過空架子罷了。我尋個人看住昭氏,自然無妨。」

「秋水不懂。」

「你只這樣轉父親便是。」

「是。」

依體制,本是三品下妃嬪侍婢不可出宮,然此次成帝似是下了決心,定將朝堂之爭搬至宮闈,則此類宮禁均廢。

行至牡丹艷園,果然人跡冷清。因牡丹四月末才放,此時不過有墨綠色花苞而已,妃嬪多不喜這「死綠」,俱去了百花沁園。

花徑一轉,季軒鸞不由苦笑曰此日「驚喜」連連。

芩鴻宛獨自立于花徑邊,瞧那牡丹後的木樨樹。

「嫻才人也來此處。」芩鴻宛僵了一僵,笑著萬福。

「妹妹如何一人出來?」

芩鴻宛听著稱呼,便知過分親近了,許是她要拉攏。

家父與她家雖是一派,素日接近卻少,雖說她位份稍高,不日大封比也必有她,但如何能一頭撞上去。榮寵是她,危險亦是。

仍笑曰,「嬪妾見這牡丹討喜,遣婢子來花房要些回去,正好是閑來無事,我便跟來瞧瞧。」

季軒鸞微頓,復而笑曰。「妹妹客氣了。不愧是芩禮部的嫡長女,時時恪禮而行。說起來,」她仿佛輕描淡寫一句,「端寧皇貴妃剛告誡勒沃謹言慎行,可惜華妃謹言慎行,仍不過是不受寵罷了。」

芩鴻宛語氣也軟下來,「妹妹以為姐姐是心思細密。」

季軒鸞笑意詭秘。

「既然妹妹孤身來此地,便知必是無人處,且,若是有什麼隔牆之耳,不是有妹妹你麼……」

芩鴻宛臉色大變,「你好大的膽子!」

季軒鸞冷笑,「妹妹這話怎是大家閨秀說的,」旋即變了臉色,柔聲曰,「妹妹莫慌,不過隨口一句罷,如何就當了真?有一句話,不知妹妹听不听。」

「這御花園不便說話,去我宮里罷。」

珞瑜宮中無主宮,只居著芩鴻宛一位,因是品秩低而只能居偏殿,但若升了四品,即為主宮。

雖說陳設簡單了些,大戶人家出身的女子並不計較這些,只見此處海棠滿園,甜香淡淡,也著實是個好地方。

捧一盅梨露,芩鴻宛道,「姐姐請。」

「真是謝過妹妹了,旁人處哪里尋得這樣雅致的飲料。」季軒鸞笑曰。

「姐姐過譽了。」芩鴻宛垂眸微笑,「不知姐姐要說什麼?」

「我看得出,妹妹很是歡喜帝君。」提起這事,季軒鸞驀地變了神色,冷冷笑道,「莫怪我多嘴,只是歡喜有什麼用,還不是盼來一場空?只此,妹妹就得想法子日日見著帝君。這還不說,若是帝君日日見你,旁人哪有不艷羨妒忌的?便就需自保了。若是只以為有帝君寵愛便萬事大吉,便是愚不可及。其中道理妹妹必是知曉的。」

「你是說……」

「事已至此,我就將這話說破,還望妹妹見諒。華妃看似溫婉實則傲極,昭氏蘇氏是真一心,我瞧著宮中親近的也只有妹妹了。你我家嚴,說好了便是同心協力,說不好便是結黨營私,看著今天勢頭好,誰知道哪日帝君就翻了臉,亦或是有什麼人彈劾成了?當年昭氏蘇氏的先例誰都不想再試試。瞧著這樣子,帝君定是想將朝堂上爭斗搬來此處。咱們入宮便都知道不是為自己,更是為祖宗門楣,自己都不保,如何能……」

芩鴻宛打斷了她的話,神色有些僵澀,「妹妹知曉的。姐姐聰慧無比,難為姐姐好心。」

見芩鴻宛神態,季軒鸞神色緩了下來,笑曰,「妹妹宮外種的是甚麼海棠花這樣好?甜香都溢入宮了呢。」

「雖妹妹不熟花譜,但听聞只有西府海棠且香且艷,想來必是西府海棠了。」

「難怪我聞著妹妹身上一股子清甜香氣,還想問是什麼香,原是這海棠日日燻著。妹妹在這里不必燻香,就要成了海棠花仙呢。」季軒鸞打趣道。

「鴻宛不敢當。快用茶吧,說了許久想來姐姐也口渴呢。」

自珞瑜宮回宮,瞧著季軒鸞似是心續稍悅,秋水也放下了心。

夜了,季軒鸞撫著床榻,季軒鸞幽幽一嘆。

自那日後,已然大半個月過去,帝君其間只召幸了一次。

春花繁盛,一曲春歌,一曲情絲,仿佛盡掩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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