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春風輕輕一拂,上苑的流蘇漸次伸展開來,如霜賽雪的線瓣一徑的嬌女敕無雙,依著流雲河的兩堤蜿蜒遍植,夾著女敕黃的迎春,黃白相間敷水綻放。將這滿園的春色都映入波光瀲灩的河渠中,如同青藍緞子上精巧繁復的繡樣,隨著波光成片的暈開,清麗之色如潑似濺,還未全然盛開,已讓人覺得春意爭鬧,美如畫軸。
而今日的煜盛宮也沉浸在一片熱鬧喜氣之中,皇帝最為疼愛的雲歌公主在一片大好春光中迎來了她的第十一個生辰。
雲歌公主的生母昔年曾是東夷進貢來的一位絕色美人,昭皇對這位東夷的美人極盡榮寵,不但封了泉貴妃,而且日日離不得她,縱使批閱奏折,也要她隨侍左右,平日里喚作菁菁,親昵寵愛一度恨煞六宮。
然而貴妃懷育皇子之時正值東邊戰事頻仍,皇帝雖發了禁口令,可終是走漏了消息,泉貴妃听聞之後當即便見了紅,自此身子一日一日的差下去,生下雲歌公主之後已是油盡燈枯,回天無力…
皇帝將滿腔的憐愛都移付到雲歌公主的身上,公主自幼身子虛寒,皇帝便將她居住的整座菁菁殿內都隴上地火,即便是冬日里,殿里的花兒也能迎雪盛開。
昭皇更是早早的替公主敕造府苑,由昭國最為奇巧的師傅制圖建造,至今已有五年,卻仍未建成,但從那剔透淨澈的水晶瓦頂,便可知這座府苑建成之時該是如何的奢華無倫。
今日雲歌公主生辰,昭皇遍邀王公大臣,貴族門閥,在召陵東南的上苑內為雲歌公主慶生。
現下正是草木抽芽染綠的時節,流雲河東岸的幾棵老柳,也借了這盎然的春意,勃勃的泛起青來,萬條青絛垂下,遙遙看去,當真如蒙了一層如煙似霧的青紗。
「小環,你記著一會兒慢些放手,這風箏吃足了風,才能飛的高呢。」女童清脆的聲音帶著頑皮的雀躍,她的眼楮那樣亮,仿佛有星光璀璨,兩頰笑渦深深,盡是說不出的甜美無邪。
「知道了,公主,快快跑起來吧,小環也等不及了呢。」
「好!」
昭雲歌說著便卷起衣袖來,露出一截凝霜皓腕,那腕上籠著一只白玉釧,膚色與玉色皆瑩白無比,幾乎辨不出哪是腕,哪是玉釧。
她手中扯著線軸,足下極是輕盈靈巧,片刻便已跑出了好遠。
春日的風極是輕柔溫軟,細細的吹著,一會的功夫風箏已拱起了竹脊。風箏是極少見的玉兔,細白的娟子,絲絲縷縷泛著滑亮的光澤,惟在兔目處以朱砂點了楮,大概是為了飛得高遠,另在脊背上添了一對小翅,做工精巧靈動,一看便知費了心思。
昭雲歌一徑小跑,卻急壞了身後的小環,只得一邊小心的持著風箏,一邊喘吁吁的喊著︰「公主,你慢點啊,當心腳下。」
昭雲歌此時興致高昂,不斷的放著手中的線軸,看到那玉兔脊上的小翅已然鼓足了風,便對著身後的小環大聲喊道︰「小環,快放手!」
昭雲歌只覺一股大力忽然扯住手中的線軸,「呼啦」一聲,風箏已迎著春風升上了半空。
平日里自持的小環也興奮的跳了起來,她是窮人家的出身,極小的時候也愛在家鄉的蘆葦蕩旁放風箏,只見她跑到昭雲歌的身旁,也興沖沖的拉住風箏線,兩人一同在青石小徑上跑了起來。
天空藍得像是上好的青嵐緞,那一抹白漸漸的遠去,終凝成一點,昭雲歌望著那遠遠的風箏,忽然想起早已離去的母親,也似這般遙迢不可及。
幼時的記憶仿佛只是一團極模糊的影子,父皇縱使再寵愛她,她依然會偷偷的跑到梅清殿去。
梅夫人笑起來真是說不出的可親,眉目間是她從未見過的慈愛顧憐,寶絡公主總是騎坐在母親的膝頭,夫人握著她的小手,一字一劃的臨帖。
因著宮里只有她一個公主被準跟著皇兄們在尚書房里讀書,所以寶絡公主只能由母親教授,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委屈,反倒從心底泛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觸。
夏日的時候,梅清殿兩側鏤空的翠色長廊間都是郁郁蔥蔥的繁枝,一溜擺放著白瓷花瓶栽種的火紅石榴,她就躲在那熱鬧的石榴花里,偷偷瞧著遠處樹蔭下的寶絡公主。
寶絡就坐在樹下的秋千上,雙腿慢悠悠的蕩著,梅夫人替她梳著俏皮的雙髻,待收拾得停當了,就端來冰鎮的綠豆沙,一口口的喂著寶絡。
她听不見殿里的聲音,可是總是忍不住要留戀很久。她以前總是以為自己是因為羨慕梅清殿里的有秋千,所以就去纏鬧父皇,終是給她造了一架最美的秋千。
她日日都讓小壞推著她,直想蕩到那蔚藍的天上去,可是不過三日,她又厭了,總是有一大堆的侍衛和宮人們戰戰兢兢的站在秋千下,讓她覺得了無興趣。
後來,她又想,大約是缺了那一碗解暑的綠豆沙,她千般糾纏,父皇又允了她。每日只許吃小半碗,小廚房里變著花樣的做,八寶冰酪,翠點豆羹,紅豆冰沙……可她仍是吃的興趣缺缺,她那時候並不懂這是為了什麼……
後來乳娘見了,便將一串紅瑪瑙戴在了她的腳踝上,瑪瑙很亮,她隱約知道那是她母妃的舊物,原來她只是想要母妃也如夫人疼愛寶絡那樣疼愛她,可是她知道她的母妃就像這風箏一樣,飛到她再也見不到的遠方…
「呀!」
小環的一聲低呼將她從遙遠的思緒中拉了回來,手中的線軸驀地一松,只听極輕的一聲「 」,半空中的風箏線便綿綿的軟在地上。
她抬眼望去,那白色的風箏如同瑟瑟秋風中的一片枯葉,被風兒扯得飄忽不定,左右搖擺著墜在了遠處的一棵銀杏樹上。
昭雲歌遠遠望過去,卻見樹下正站著一個陌生的少年,不由皺起了眉頭,對身旁的小環說道︰「小環,那是誰?」
小環瞧著那身影竟是有些熟悉,走得近了幾步,眼前突然晃過一張冷峻的臉來。
「公主,這就是上次救你的楚國世子啊!」
昭雲歌微微一愣,喃喃道︰「他就是南楚的世子麼…」
「是啊,公主,要不是楚世子救得及時,小環真怕…」
小環是昭雲歌乳母之女,自小便進宮陪伴在她身邊,感情甚是深厚,後來乳母江氏病亡,昭雲歌便越發的待小環如親姐妹,前幾日昭雲歌落水回宮之後,便一直發著高熱,小環寸步不離的伴隨左右,不想她病愈之日小環卻又病倒了。
今日剛有些好轉又陪著她到這上苑來放風箏。昭雲歌看著小環淚眼朦朧的模樣,心里一暖,忙說道︰「好了,小環,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虧你還比我年長幾歲,卻是個愛哭鬼。」說著便朝著小環作起了鬼臉。
小環抬眼一瞧,頓時「嗤」的一聲破涕為笑,邊拿手帕抿著眼淚,邊說道︰「公主你就會取笑小環,再不去把風箏弄下來,繯繯怕就飛不起來了。」
「呀,風箏怎麼不見了。」昭雲歌皺著眉頭四處張望,卻見那樹下的少年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而他手中拿著的正是自己的那只玉兔風箏。
昭雲歌頓時有些慌亂起來,輕輕的拽了拽小環的衣角,低聲說道︰「小環,咱們快走吧。」
小環卻並未發現她的異樣,只是好奇的打量著雲寒,說道︰「公主,咱們得把風箏要回來啊。」
昭雲歌見雲寒越走越近,手上頓時使了力,說道︰「明日我遣人去取了就是,咱們快走吧…」
昭雲歌話音剛落,眼前便已出現了她的玉兔風箏。
「公主的風箏。」
昭雲歌抬頭看去,只覺一雙曜石般的眼楮籠著自己,使她移不開目光,急忙接了風箏,低聲說道︰「多謝。」隨即又匆匆斂了眉目︰「還要謝謝你上次救了我…」
雲寒搖了搖頭,說道︰「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呀,公主,這風箏的竹脊折了呢。」
昭雲歌低頭一看,果然見風箏的背脊上,一小節尖利的竹簽戳破了娟子,突兀的伸了出來︰「…那今日--就不放了吧…。」可是眼中有種平日里罕見的神色,讓人覺得無限惆悵。
「公主若是不介意,我可以試試看。」
昭雲歌有些遲疑,低聲答道︰「你還會修理風箏麼?」
雲寒微微一笑,已接了風箏在手中,截下一小段風箏線,將斷開的竹脊重新纏繞緊實,片刻便已恢復如初。
昭雲歌的一張小臉頓時就開心了起來,笑呵呵的說道︰「又要多謝你了。」
「這風箏雖做的精致,卻少了尾翼,不會飛的高遠。前幾天听說公主失了愛寵,我命人又捉了一只一模一樣的,今天是公主生辰,就當做禮物吧。」
女孩眼中頓時閃現出星子一般閃耀的光芒,笑道︰「謝謝你,這真是最好的禮物…你同我的哥哥們差不多大,就不要公主公主的叫我了,叫我雲歌就好。」
雲寒只是一笑,說道︰「微臣還有些事,就不奉陪了。」
昭雲歌懷中抱著風箏,只覺得雲寒的笑意像是午間的日頭,讓她有些眩暈。待她回過神來,那身影已行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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