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無憂 第五十五章 賀蘭少子

作者 ︰

就在褚恪良走出浮香院之後,卻接到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壞消息,今日與他同時出發的燕回少將翻遍了整座沐府,也沒有找到沐家的兩位公子,只帶回一些旁支的沐姓族人,可謂慘淡而歸。

而此刻賀蘭瑾作為此次沐氏一族行刑的監斬官之一,正端坐在滄溟台外的黃金大帳內,悠然的品著茶。

男子匆忙而沉重的腳步聲從帳外傳來,不顧侍衛的重重阻攔,大步踏入了黃金大帳之內。濃重的血腥氣猛然竄進暖香燻人的帳內,顯得格外突兀,賀蘭霄甚至沒來得及換下戰甲內的染血滕衣,就這樣一路從典獄司御馬而來。

帳內的世族長老都頗具興味的看向坐在上首的賀蘭瑾,顯然對于賀蘭霄的到來並不驚訝。須發皆白的老人已是滿臉滄桑,可是那雙深邃無波的眼楮卻如同廣袤深博的大海,蘊含著無盡的智慧與洞悉。他端起手邊的茶盞,緩緩的喝了一口,似乎並沒有看見男子眼中的怒火與質問。

賀蘭霄身子一頓,握緊的拳頭漸漸松開,單腿跪地沉聲說道︰「賀蘭霄給父親請安,眾位長老安好。」

衛氏族長衛長空眯起眼楮,笑道︰「七公子自芔關凱旋而歸,為大昭立了一件大功,瑾公,得子如此,夫復何求啊,哈哈。」

「衛公謬贊了,澤岸已老,霄兒日後還要眾位多加提攜。」

一眾當權者做足了面子,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著哈哈,直到帳外的奴才進賬添茶,才陸續出賬。

香爐里青煙裊裊,團團燻香在帳頂輕輕飄散,如紗似霧,暖香欲醉。隔著它們望去,一切都顯得有些迷離而不真實。

邊關的冷風似乎還在耳邊呼嘯肆虐,賀蘭霄緊緊的抓住身下的軟絨厚毯,心間激蕩的怒氣幾乎要透出掌心將這座奢華的金帳焚為灰燼。隔了許久,方才抬起頭來,沉聲問道︰「父親,這是為什麼?」

男子疲憊的面容滿是懊惱和失望,俊朗的眉目間是濃如黑霧的不解,已近古稀的老人看著自己最小的兒子,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塞外尚川高原自由不羈的長風,可是如今那里再也不復往日繁榮,老人低嘆一聲,似乎含著無盡的無奈︰「霄兒,以你的聰慧,你當真不知道為什麼麼?」

賀蘭霄忽然一愣,心底那個掙扎的聲音不斷在胸中回蕩︰「若是不知,如何會這樣失望,賀蘭霄,其實你早就知道,從出發的那一天就已經知道,只是懦弱的無力去阻止!」

老人輕輕的拍著賀蘭霄的肩頭,就如同一個尋常的慈愛父親,語重心長的說道︰「霄兒,你四歲就可舞刀,八歲已能駕馭最烈性難馴的赤雲馬,十二歲的時候已經是點將堂的佼佼者,你是家族的希望,父親一向以你為榮…可是這些都還不夠,霄兒,你可以做一個最出色的戰士,卻無法馳騁在險惡的朝堂上,那才是帝國真正殘酷的戰場,近在咫尺的敵人遠比隔山跨海的千軍萬馬要危險的多……我知道你渴望像帝國聖將那樣為民而戰,我也知道你厭惡骯髒血腥的政治,可是,霄兒,龍聖欽只是孤身一人,而你的肩上將扛起整個家族的榮辱存亡…」

「可是父親,為什麼要讓我去,沐將軍曾是我的授業恩師,驚鴻與我曾經共同在講武堂同窗四年,在我因為擁有舍偈血統而受盡歧視的時候,只有沐鋒肯做我的朋友!還有…」

老人面色不變,平靜的听著年輕人痛訴心中的懊悔和不滿,直到他哽咽的再也說不下去,賀蘭瑾才緩緩說道︰「霄兒,你只有先是賀蘭氏的子孫,才是別人的朋友,弟子,或者是丈夫,父親……我讓你去的原因,正是要你看到沐氏的結局,這將永遠成為你耳邊的警鐘,遠比我向你述說千萬遍權利和門閥斗爭的殘酷要管用。」老人的眼中彌漫出淡淡的欣慰︰「而且,你並沒有使我失望,你最終顧全了家族的利益,霄兒,這世間任何東西的得來都不容易,只有舍棄一些東西你才能得到另外一些,這很公平…」

賀蘭霄跪在地上,眉頭緊鎖,想說些什麼,卻終是頹然的無言以對。

大帳的簾幕在淒冷的長風中獵獵作響,露出的一角天幕竟是如墨的漆黑,忽然有沉重的腳步聲自帳外響起,何宣不等通報,已豁然掀簾而入。

「大人,燕回少將沒有找到沐家二少爺和四少爺…恐怕要推遲了…」

不過半個時辰,沐氏天崩的消息就在召陵城內不脛而走,就在所有的百姓為此感到不可思議的時候,煜盛宮的羽華樓上,理政堂總司褚懷忠大聲宣讀了沐氏一族的種種罪行。

首當其沖為沐氏族長沐篪身為鎮遠大司,西北鎮邊大元帥在芔關一戰中賣國通敵,致使帝國精銳虎豹騎全軍覆滅,更是于十五年前的藩王作亂中收留祁姓嫡子,叛國之心昭然若揭。

其次為沐氏領主沐鶴年身為帝國七長老染指安陵鐵礦,意圖謀反,再者即是西北晏震關威武大將軍沐劭與其妹西北彥錚城城主沐驚鴻圈地作亂,禍及國祚…

其洋洋灑灑大大小小共一百一十三條罪狀,無論是沐氏族長沐篪,還是沐氏旁支外戚均無一不是牽連在內,無一不是其罪可誅。

此舉一出,帝都嘩然,雖然百姓們也許並沒有耐心听完如此冗雜枯燥的宣讀,可是沐鶴年惡名昭彰早已激起民憤。

龍聖欽聖蓮高風猶然在耳,沐氏一族便犯下通敵圈地這等禍國殃民的禍事,一時間群情激憤,皇城百姓無不想要飲其血,食其肉。昭皇順應民心,特下指令,將沐氏嫡系于今日午時在滄溟台處以凌遲之刑。

低垂的天空黑雲翻滾,刺目的白光如刀刃劃開天際,落下接天蔽日的如潑雨幕,響徹雲霄的雷鳴使整個大地都為之顫抖。

這場醞釀已久的大雨終于在沐氏一族轟然倒塌之時姍姍來遲。而就在這迷蒙的雨幕間,距召陵不過五十里的萬城森然戒備,草木皆兵。

沐容站在高高的圍城之上,他手攥著冰冷的城堞,生硬的石角深深硌入掌心。無數雨水順著他俊逸的臉龐流向脖頸,迅速匯進早已濕透的襟口,放肆的冷風掀起他的玄色大氅,寒氣穿透他的整個身軀,大氅撲撲的翻飛在灰暗的天色中,整個人都被這淒風冷雨澆得透了。

遠處召陵城的萬點燈火都在接天的雨幕中化作模糊的光影,漸漸在他眼中凝成冰寒的冷光。

身後響起沉重而拖沓的腳步聲,隔著刷刷的雨聲,顯得有些虛幻。樂桓一身棕衣早已叫雨水浸透,棉底短靴在雨中走得久了,灌滿了泥水,一雙腳早已凍得麻木。

他看著男子挺直的脊背,不知為何竟覺得徹骨的冷寂,沐氏不日滅族,這天地間怕是只剩下他一人了…他忽然有些不忍心,就那樣舉著油傘躊躇著沒有上前。

「探到了麼?」

男子清淡的聲音依舊如故,卻瞬間被風雨吹散,听得不很真切。

樂桓心頭一獰,沉聲說道︰「少主,沐家軍的兄弟們定當護您周全逃出昭國…」

男子陡然轉過身來,血紅的雙眼定定的看著樂桓,一字一句的說道︰「逃…不…我的父親,我的兄弟,我的族人們都在受人踐踏,遭受污蔑,你要我逃…」

年輕的副將突然跪倒在地,冰涼的雨水濺入眼內,他卻絲毫不覺︰「少主!你萬不可去啊!羽華樓一番言辭,根本就是昭皇誘您前去的詭計,您若是去了,阿沅和舒兒姑娘就白死了,虎豹騎千千萬萬的兄弟的冤屈將永無昭雪之日,若是將軍有知,也斷然不會原諒您!」

男子的面容有一瞬間的動容,他的手緊緊的攥著,溫熱的血液順著掌心汨汨從指縫間滲出,瞬間被寒風冷雨奪去了最後一絲溫度,融進腳下冰冷的積水中,他緩緩的閉上雙眼,再睜開時已如朔風初靜︰「找到四少爺了麼?」

「沒有…」樂桓忽然有些猶疑,許多疑問涌上心頭,卻不知如何開口,過了許久,方才有些吞吐的說道︰「少主,十五年前的那件事…若是四少爺一早得知…」

沐容面色平靜,仿佛並不驚訝樂桓有這樣的懷疑。沐家軍內多為幼孤,由景英一手訓練,景英跟隨父親多年,對于多年前的那些舊事皆是了然于心,樂桓自小在他身邊長大,如同親子,早已將沐家視作自己宗族,當年的事情想必也是知道的。

「樂桓,你應該知道,二十五年前父親曾在西北救過祁郡王一命,後來玄武門之變,祁郡王奉命前來平亂,又救了父親一命,但是昭保勖對于西北民同之政早存誅心,祁郡王為保西北不得不反,父親奉命前去平叛,這其中多少掙扎,多少不忍……卻終是負了生死情義。

祁氏一族無論長幼,八百四十九口全數身死,西北一度淪為焦土,後來父親自請鎮守西北,一生守護這片苦寒戰亂之地……即便是當年有再多的恩怨糾葛,虎豹騎千萬亡靈也該將這段往事平息。

至于雁聲,他知道也好,不知也罷,從此沐氏與祁氏兩不相欠…」男子面沉如水,漆黑如墨的眼眸內暗潮洶涌,他望著遠處風雨中的召陵城,低聲說道︰「可是,昭保勖卻欠沐氏一族滔天血債…」

「少主…」

「總有一天,我要親眼看到大昭國滅…」沐容轉過身來,陰沉的臉色如同蒙上一層黑霧。

樂桓一愣,抬起頭來望向沐容,低聲說道︰「還請少主帶著沐家軍先行一步,樂桓留守召陵,必定拼盡全力帶回…帶回將軍的…」

鐵血的戰士終于哽咽的再也說不下去,沐容渾身如同被浸在嚴冬深潭的寒冰里,全身的骨血都在寸寸凝結,再無一絲生氣。

握緊的雙手終于緩緩張開,血肉模糊中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幾乎橫斷整個手掌。

漆黑的天幕中悶雷滾滾,肆虐的狂風卷起漫天風沙走石,如同發瘋的野獸,「轟隆隆」刺目的白光在電光火石間劈斬而下,瞬間擊中城樓上獵獵如火的幡旗,剎那間化為焦末,沐容仰頭望向電光如晝的蒼穹,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

「父親的熱血和魂魄早已留在了西北……不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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