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無憂 第六十二章 誰勝誰敗

作者 ︰

「羽兒,羽兒……」

沐雁聲垂下頭去,輕聲呼喚,只見女孩子的睫毛很長,像是兩團小小的扇子,在眼瞼下投出一片剪影,燭光之下,已顯出少女般的清麗。

沐雁聲不知為何,心頭一熱,忽然不忍心打擾這一片難得的靜謐。山風淒冷,透過屋子的縫隙無孔不入的鑽進來,沐雁聲看了看蜷縮在床上的無憂。轉身出了木屋。不過片刻,他已抱著些干燥易燃的松樹枝,放在屋內角落的火盆里。

柴火嗶剝的燃燒在火盆里,只一小會兒,已驅走了凜冽寒意。炕洞的火光映在少年的臉上,俊美的臉孔顯得有些清瘦。他將繩上的臘肉取下,月兌上濕透的衣物,搭在火盆前烘烤。

木床上的孩子蜷成一團,濕噠噠的衣物貼在身上,顯得有些瑟縮。沐雁聲微微皺眉,將孩子小心的抱起來,靜靜的坐在火盆旁,一根根的扔著柴火。

像是找到了溫暖的依靠,只見無憂挪了挪身子,便又沉沉睡去了。沐雁聲看著孩子安靜的睡顏,心底有無以言語的甜蜜溢出來,像是溫暖的湖水,柔軟的將他包圍。

山風呼嘯著刮過林子,大片的枝葉嘩嘩作響,像是無盡的潮涌波濤。夜色漆黑濃郁,寂靜的仿佛能听見泥底微微的響動。雨聲淅瀝,打在窗欞上的藤葉上,滴答滴答,如同最安寧的睡曲。

沐雁聲忽然覺得一陣恍惚,幾乎懷疑這只是他奢求的夢境,可是懷中均勻的呼吸輕輕的噴在他的胸膛上,他清晰的感到,這一刻並非虛幻。

沒有了那些難以放下的仇恨,沒有了進退兩難的掙扎,亦沒有病痛纏身的無奈。他竟是從未有過的輕松。孩子身上的衣物漸漸干燥,原本濕漉漉的頭發也蓬松起來,毛茸茸的襯在臉側,像極了一只收起爪子的貓兒。

沐雁聲輕聲一笑,將孩子身上的大氅裹得緊了些,倚在身後的牆壁上,漸漸的,朦朧睡意侵襲著他,一切都安靜了……

而就在這個漆黑的夜晚,召陵內城死一般的寂靜,街道上所有的人家都大門緊閉,平日熱鬧喧雜的酒樓歌巷也朱門緊鎖,無一人光顧。

光明軍依仗潞城地勢之利,派親衛重兵把守糧草大營,黑鷹軍一時攻堅不下。

墮月坡後,眾多黑甲士兵正在密林內快速的移動著。大片的樹木接連倒下,圍成一個封閉的林場。

燕回靜靜的看著前方的西南大營,眯起眼楮,沉聲說道︰「點火。」

「呼啦」一聲,松樹枝干極易點燃,吞卷的火舌迅速蔓延,片刻之間這一片孤立的林木已化為一片火海。沖天的濃煙乘著風勢迅速的涌向西南方。

焦糊的氣味順風而至,頓時引起大軍中一片騷亂。賀蘭霄騎在戰馬之上,手臂輕揮,只見身後頓時亮起數以萬計的火把,每個士兵的手中都舉著兩到三只火把,目光森寒,嚴陣以待。

傳訊官策馬上前,手中明黃的詔諭頓時被展開,只听他洪亮平靜的聲音在騷亂中尤顯突兀︰「大皇有旨,光明軍中凡棄暗投明者,一律既往不咎。」

這已是今晚的第五道詔諭,五道一模一樣的詔諭……軍營內頓時一陣寂靜,年輕的少將一陣火起,望向身後一張張遲疑的臉孔,抄起腰間的馬刀,揚聲說道︰「你們難道忘記了當年民同的大志麼?人人都能平等的獲得自由,沒有誰生下來即是奴隸,沒有誰的命運掌握在別人的手中,戰士們!舉起你們手中的馬刀,為民同而戰!為自由而戰!」

激蕩的高吼聲卻並未換來想象中附應,所有的人都木然的看著年輕人。他們身上無一不是負傷累累,大華神弩射程可達千尺,勁力驚人,即便是最堅硬的盾牌也無法抵擋接連的射擊。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不安的焦糊味,即使程山知道糧草大營安然無恙,也不能令這些已然渙散的心神凝聚起來。他神色一黯,手臂揚起,無數森寒的刀鋒瞬間舉起。

「若是有誰敢臨陣月兌逃,立斬無赦!」

人群中發出嗡嗡的聲響,程山神色冷厲,說道︰「在西南!還有你們的家人在等著你們凱旋而歸!勝利就在眼前!民同萬歲!自由萬歲!」

士兵們微微動容,他們緩緩的舉起了手中的馬刀,大聲呼喚著自由的口號。然而,正在此刻,「 」的一聲巨響,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頓時被釘在了大營前。

只听遠方黑鷹軍齊聲吼道︰「祁氏嫡子已死!」

人群再次嘩然,程山神色大震,豁然轉身,望向那顆頭顱。光明軍以民同起勢,沐雁聲作為當年祁氏唯一血脈,赫連城不得不將他奉為賓主,然而,軍政核心之人都明白,沐雁聲不過是一個被架空的世子。

可是,無數的奴隸卻等著他們所擁護的世子和民同,能賜予他們自由和平等。程山看著那顆不知面目的頭顱,心中無比焦灼。

遠處又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哭鬧聲,只見數十名黑甲軍押解著大批的婦孺和孩童,正朝著西南軍營走來。

程山眼角一跳,頓時命令弓箭手準備射擊。

「救命啊!我們是光明軍的親眷啊!救命啊!」無數刺耳的哭鬧聲響在耳側,大營中頓時騷亂起來,如潮的人群涌向前方,爭相觀望陣前的那些老幼婦孺。

數以千計的婦孺幼童被身後的大軍趕在身前,形成了一堵巨大的人牆。而在他們的後方,數輛攻城車,雲梯,井闌等攻城器械緩緩向前推了過來,上面無一例外的綁著嘶聲哭喊的婦孺。

「別射啊!我們是西南的親眷,別射啊!……」尖叫聲此起彼伏,各種嘈雜的聲音混在一處,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將戰士的心緊緊的攥住,隱隱戰栗……

井闌之上,弓箭手以人身為垛堞,架著大弩不斷的朝著城牆射來,不過片刻,已有數名兵士慘呼殞命。

程山面沉如水,命城上兵士駕好箭車,上滿烏鐵重箭,朝黑鷹軍上空射去。這種弓箭箭身沉重,靠下落時的力道可將兵士頭頂的盔甲射穿,極適合遠射。

然而程山還未來得及下達命令,卻陡然被身後一雙有力的手臂攔了下來。

精瘦的漢子頭上仍纏著浸滿鮮血的布條,一雙眼楮里滿是憤怒和不解,一把拽過程山手中的弓箭,對準了自己的心窩,大聲說道︰「你要射死我們的家人麼?他們即便是奴隸,也不該就這樣死在自己的親人手中!」

程山神色一凜,猛然抓住漢子的手腕,一個凌厲的大起手,已將他重重的撂倒在地,怒道︰「蠢材!這是敵人使的詭計!西南遠在千里之外,根本不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押運如此多的人!」

漢子神色一愣,似是有些遲疑。程山當機立斷,頓時指揮前方的弓箭手準備射擊。

正在此時,不知是誰高聲呼喊道︰「娘!那是我娘!」

短暫的遲疑瞬間被這詭異的叫喊擊的煙消雲散,奴隸們仿佛瘋了一般涌向前方,瞪大了眼楮,想看清夜色中哭喊的人群。

軍營內頓時引起一片騷亂,程山目光如炬,躍身至擁堵的人群中,對著一名瘦小的奴隸厲聲說道︰「西南叛徒,竟敢臨陣動搖軍心!」

瘦小的奴隸神色一驚,張口想辯解什麼,卻陡然被冰冷的刀鋒劃破了喉嚨。

程山面沉如水,頓時在他懷中一陣模索,片刻之間,只見一錠銀子自漢子胸前滾落出來。

程山拾起銀錠,仰底一瞧,頓時冷笑出聲,說道︰「這是官銀!」

眾人借著火光定楮一看,果然見那銀錠底端刻有青龍的標記。

程山面色沉靜,不動聲色的將那枚銀錠重又收入袖中,喝道︰「若有誰再敢動搖軍心,立斬無赦!」

人群終于安靜下來,此時後方卻突然傳來疾馳的馬蹄聲,斥候利落下馬,跪倒在地,說道︰「少將,將軍遣您疾速撤回泰興城。」

程山神色一驚,說道︰「為何!」

士兵面不改色,沉聲重復道︰「請少將速速返回泰興大營!」

年輕的少將終于默然的低下了頭,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屬下遵命」

赫連城此次突襲盡靠一個奇字,若是一鼓作氣打入帝都,則極有可能一舉功成。不料前鋒卻被黑鷹軍攔在了潞州,潞州雖然城固,但是,深入敵軍重地,若不能速戰速決,長久拖延,必定兵鈍銳消,軍心渙散,故而當此關頭,唯有先撤守泰興。皇室忌憚齊戎聯軍,加之各地分封郡王態度不明,必然無法抽出大量的兵力對付光明軍,不失為一個養精蓄銳的好時機。

泰興為西南月復地重鎮,北上可伐青州重鎮,東進可攻中原豫州,順密羅河往西又是趙國著名的汴梁港口,更重要的是,這里是赤水咽喉地帶。

東昭雖然幅員遼闊,然而卻也人口眾多,地貌多以山巒丘陵為主,耕地並不多。故而常年需要向趙,楚買入大量的米糧、這些糧食自汴梁港口裝船,經過密羅河支流,置于泰興城內,五六月份漲潮之時再經赤水運入豫州,此次掠得大量的糧草,可解暫時之急。

程山看著不遠處漸漸靠近的黑甲兵,不由皺起了眉頭,若是就此棄城而去,黑鷹軍若是追攔,傷亡自是不可避免。他眯起眼楮看向頭頂低沉的烏雲,心思飛轉,對身後校尉說道︰「把城內的牲口都給我召集過來。」

校尉頓時一愣︰「啊……」

程山怒道︰「去啊!」

就這樣,在潞州城內,大小官兵都挨家挨戶的搜羅起剩下的牲口……

褚英宗看著城堞上退下的士兵,無聲一笑,揚起手臂,輕輕一揮,那些被押解的婦孺老幼頓時迅速的朝前移動。

賀蘭霄神色一黯,瞟向身旁的褚英宗,說道︰「褚副將,好計謀。」

褚英宗微微一笑,說道︰「多謝將軍夸贊。」隨即看了一眼賀蘭霄不渝的臉色,又道︰「將軍愛民,不必憂心,這些老幼婦孺必然不會受到傷害的。」

賀蘭霄並不答話,一旦與光明軍正面開戰,損兵折將必不可免。此一招既可亂敵軍心,亦可圍城拖延。確是一個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好計。

光明軍中軍民糅雜,一部分又是在路途之中征召而來的奴隸和平民,沒有經過絲毫的訓練,也沒有軍人足夠的忠誠和服從,可以說是一群烏合之眾。加之赫連城此次起兵迅速,戰線廣大,若是延長戰時,必定糧草不繼,軍心動搖。這群看似弱小的婦孺幼童,卻正是西南軍的軟肋,程山若是射殺,則會引起軍中不滿,若是不射,那麼必定要維持此種僵局,時日一久,敗局必定……

可是,賀蘭霄目光復雜的掃過那些哭喊的百姓,這些人當然不是什麼自西南押解的家眷,他們都是召陵城的最下等的奴隸。

半壁江山已被叛臣攻陷,無數百姓陷于戰火之中。煜盛宮至今歌舞升平,帝都長老會無一不想著如何拖延戰事,將軍隊的損失降為最低。

可是,這些奴隸,他們沒有森嚴的壁壘,沒有堅硬的盔甲,甚至連一絲的尊嚴也沒有,可是帝國的戰士卻要躲在這些人的身後……

他心頭忽然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厭惡四處沖撞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難道帝國的安危,要靠這些最卑賤的奴隸來維系麼?!這些被視作雜草,過著連豬狗都不如的生活的人們,真的就能任由踐踏麼……

賀蘭霄目光中陡然閃現出凌厲的光芒,他取出馬側的弓弩,挽弓搭箭,只听「噌」的一聲,鋒利的箭弩劃出一道冰冷的銀光,瞬間朝著前方激射而去。

戰車上捆綁的繩索登時斷裂,那奴隸身子一軟,慌忙奔向側方的密林。

賀蘭霄揚聲高呼︰「將陣前婦孺全部釋放!」

只見他率馬當先,提刀砍下奴隸身上的繩索。無數刀光相繼閃爍在夜色中,身後黑鷹軍如同潮水向西南方涌動,霎時沖散了前方的婦孺幼童,奴隸們爭相逃竄,轉眼已不見了蹤影。

褚英宗神色一震,目光森寒的看向賀蘭霄,冷笑一聲,說道︰「賀蘭將軍好箭法,只是光明軍一旦協力頑抗,黑鷹軍必定要有所傷亡,將軍就不怕聖上和長老會齊齊怪罪麼?」

「怪罪與否,本將一力承擔,不勞褚副將憂心。」

褚英宗眼神微眯,望向那個挺拔的背影,低聲說道︰「蠢材……」隨即打馬輕騎,朝著煜盛宮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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