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先生叫諸葛正我,號諸葛小花,是當朝的侯爺,人稱諸葛神侯。他不但武功蓋世,而且謀略一流。他的四個弟子,無情,鐵手,追命,冷血皆是獨當一面的捕快,身懷皇帝御賜的「平亂訣」,可以先斬後奏。
大師兄無情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雙腿已廢,終日只能坐在轎子里,但他的暗器出神入化,在武林堪稱翹楚。二師兄鐵手,大約二十大幾,一雙手百毒不侵,有如鋼鐵鑄就,內力在四人中最高。三師兄追命快三十了,輕功了得,腿法無雙,嗜酒如命,在江湖闖蕩最久,見多識廣。四師弟冷血剛剛滿二十,使一把無鞘快劍,萬夫莫當。
無情,鐵手,追命,冷血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每天,魑魅看著書房四個角落的古畫或卷起,或打開,她可以知道他們四個在不在房內。眼下,他們都安安穩穩地呆在房里。
不知為什麼,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鬼穴內有一眼溫泉,魑魅喜歡來這里,她愛洗澡,一泡就是半天。水可以掩蓋她的氣味,這樣在跟蹤別人時,她不太會被發現。
然而,這次卻是有人打擾她了。
鬼穴何等精巧。魑魅對鬼穴何等熟悉。西方入口有人闖了進來。掉進鬼穴的人正如獵物撞進了蜘蛛網,逃不月兌,只有等待,等著被宰割。
照理,她不會理會。可是,西方入口——是追命的酒窖,她想,不會是他吧。鬼穴的殺戮機關一旦觸發,連魑魅也不能阻止慘劇的發生。她的心抽緊了,仿佛已經看見追命被巨石壓成了人干。
突然間。
「不。」她從溫泉中一躍而起,帶起一道水柱。急速掠進書房,按下殺戮機關,啟動困獸機關。
擅入者死,這是鬼穴的規則,十幾年來,無一例外。魑魅全身還在滴滴答答淌著水,一絲不掛,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破例了,還都是為了同一個人。
水打濕了地上厚厚的毯子,魑魅胡亂盤了頭發,套了件衣服前往查看。
是銀劍!
魑魅氣惱地踢了這個已經人事不知的小鬼一腳,這不是來找死的嗎。銀劍是無情的二徒弟,年紀不大,武功倒是不弱,只是在這鬼穴里••••••唉,也是白搭。
西方入口不安全了,魑魅馬上改變了入口的陣型,防止有人再闖進來。
魑魅去找諸葛先生。
追命也在,看上去焦躁不安,諸葛先生也一臉擔憂。
「你先出去吧。」諸葛先生支開追命。「說吧。」听他的口氣,他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你知道鬼穴的規則。」一個惱火的聲音從房梁上傳來。
「我知道。」諸葛先生說。
「發生這種事,我只能說——很遺憾。」魑魅咬牙道。
「無情會感激你的。」諸葛先生好像一眼識破了她的口是心非,看著魑魅,他笑了「銀劍如果死了,你不會這麼惱火地講話。怎麼這麼慢?」
「我在洗澡,趕去遲了些。」她半是好氣半是得意「但還是止住了殺戮機關,留下來這小鬼的命。」
「你小心把我的書弄濕了。」諸葛先生道,望著水滴從房梁上滴滴答答落下來。
魑魅把銀劍從暗格帶出來,交給諸葛先生,自己縮回了洞中。不過她沒走,偷听叔叔和追命對話。
「銀劍沒事,他真是福大命大。」
諸葛先生道。
「哎,大師兄讓他送壇子好酒,我讓他放酒窖里,也不知道他怎麼就跑到地宮去了。」追命嘆道。
「地宮叫鬼穴,地宮的主人對擅入者一向殺無赦,銀劍這次——這次真是走了運了。」諸葛先生道「說來也怪,已經是第二次破例了。」
「弟子多嘴,是她嗎?魑魅?」他唐突地問。
「是她。你見過?」諸葛先生詫異道。
「兩個月前。」追命解釋了事情的經過。
「難怪,難怪。」諸葛先生拍拍自己寬闊的前額,說道。
追命除了愛喝酒,還愛女人。自那日魑魅對他微微一笑,腦子轟地一聲炸開後,他就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她那像極了小透的笑,她那傾國傾城的哭,她溫熱的淚落在他的前額,甚至是她毫無表情時平凡的模樣,他一天之內都要回味無數遍。朝思暮念的她在府里,乍聞此消息,追命真高興得不知道該邁哪條腿了。倘若追命知道魑魅是誤把銀劍當成他才手下留情的,不知又會作何感想了。
追命不否認,他喜歡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很早就開始了他的戀愛。
他的每一段戀愛都刻骨銘心,各種苦戀,然而他依然愛得義無反顧,無怨無悔。這回,他又不可自拔了。
追命一天中的大多時候都呆在酒窖里,看一眼銀劍消失的地方(他大概猜到是在哪里),就一口酒。
他並不急于找到入口︰他怕惹佳人不高興。
他甚至有點嫉妒銀劍︰為什麼那次是他,而不是自己掉進了鬼穴了呢?
就在追命下頭不遠處,魑魅也在苦苦思索。西方入口太不安全了,銀劍竟然輕而易舉地闖進來了。
酒窖地面有許多方磚,只有當某幾塊方磚上累的酒壇恰好符合設定的數量時,暗門才會打開,並且不會兒就自動合上。
魑魅不放心,又改動了方磚的布局。
她大作特錯了。
不改便罷了,一改,出事了。
方磚上的酒壇的放置正應合了她剛剛改動的位置,而追命又那麼巧正在暗門上,喝著他的酒。
按理說,追命盡管不曾防備,卻也完全有能力全身而退。
可他掉了下來,這絕對是故意的。
按理說,魑魅盡管不曾料到,卻也完全有能力藏起來。
可她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她絕對也不是無意的。
暗門合上了。一片漆黑。
魑魅冷冰冰地說︰「叔叔應該告訴過你私闖鬼穴的後果吧。」
追命道「擅入者死。」
魑魅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追命笑了,「倒不是因為這個,我算不上‘擅入’,是你請我進來的。」
魑魅沒說話,的確是自己打開了暗門。她感覺到追命動了動,「等等。既然來了,進來坐坐吧。」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留他。進了里屋,魑魅擺上幾樣細小茶點請他吃,又燙了一壺酒。兩人對面坐下,踫了踫杯。
追命一飲而盡,細細回味,只覺口齒噙香,涼意襲人,甘爽可人。不由贊道「好酒!」
魑魅不由得微微一笑「這是‘竹葉青’,家釀的,埋在地下三年了。」她知道,追命閱酒無數,這一句「好酒」,是對自己釀的酒的極大肯定。十幾年常住在鬼穴里,魑魅有許多愛好,研究美食就是其中之一。她抬頭卻撞見追命痴痴地看著她,她的笑容立刻隱去了,埋下頭抿了一口酒,沒話找話「冬天不要喝冷酒,燙了再飲。」
「嗯。」
「別老喝烈酒。」魑魅喝盡了杯中的酒,臉紅得像夏日的紅蓮。
「哦。」
追命還期待她繼續說下去,但魑魅有點醉了,對他下了逐客令「罷了,你是‘千杯不醉’,我是‘一杯倒’,你回去找你師兄弟們喝吧。」她說著站起來,欲離去。
追命輕輕伸出一只手,按住她,「你就是我師妹啊。」
「那——你是——師哥?」魑魅很糊涂,但她還有一點清醒「我沒有師哥!」她很肯定這一點。
「那我是誰?」追命笑笑,逗她。
「哥!」魑魅帶了點埋怨「我沒醉,少來!我會不認識你!」至此,追命可以肯定的是——魑魅完全醉了。只听她又道「我只有你一個哥哥。叔叔收的幾個徒弟都比我大,叔叔讓我尊稱他們一句‘師兄’我都不肯。」
追命喃喃道「好吧。」
魑魅拂了拂額前的碎發,兩眼迷離,「何以解憂——」她接不下去了,偏頭,問「啥來著?」
「唯有稻葵。」
「稻葵?」魑魅皺眉,若有所悟「我?」頓了頓,笑得開心,傾國傾城,笑得追命不能自持,心里翻江倒海「葵兒是哥哥的開心果,有葵兒在,哥哥什麼煩心事都沒了,對吧!」她的眼里滿含受寵溺的幸福。
「是!」追命的回答無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