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夫人 第四章 沖冠一怒為紅顏

作者 ︰

「谷主,孤丞請見。」楚孤丞穿過數道石門,請見藥王谷谷主九曲神君。

「什麼事?」九曲神君淡淡地問。

「我——我是為了魑魅的事來的。」楚孤丞有點底氣不足。

九曲神君嘆了口氣,按下機關放楚孤丞進了內室,對待這個扶不上牆的手下——至少他現在是這麼想的,他只能多多開導了。一聲鈍響,楚孤丞前腳剛進來,後腳石門就合上了,昏暗的石室也隨即燈火通明。

「孤丞參見谷主。孤丞請谷主開恩,放過魑魅。」說罷,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九曲神君眯眼打量著他多年悉心栽培的愛將,如今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貌比潘安那,按理,這小小的請求他沒必要拒絕,不過,九曲神君似乎不想讓他的心月復被兒女私情絆住。一頭再凶猛的獅子,有了顧忌,便不再凶猛,相反,一只再膽小的耗子,有了情愛,說不定會咬貓一口。無疑,楚孤丞是獅子而非耗子「你知道我為什麼現在每日躲在石室之內嗎?」。

楚孤丞欲言又止。

「嗯?」九曲神君逼問。

楚孤丞答道「谷主武功蓋世,兼容百家武藝,少林,昆侖,華山等大派小幫的武功秘籍。更有江湖盟友相助,秘籍更是齊全。數年前,因為那十三個盟友被四大名捕盯上,您被迫與諸葛小花交手,元氣大傷,舊傷一直未愈,所以,所以在石室內暫避療傷。」

「你還沒說完。我那十三個得力的助手無一幸免,慘死于無情鐵手追命冷血這四個混蛋手里了,他們又因此得了個‘天下四大名捕’的頭餃。而我,今生今世怕是也不能全好了。」九曲神君搖頭道。「罷了,你再說說看我讓你干什麼去了。」

楚孤丞深吸一口氣,頭也不抬地悶聲回答,眼楮依然固執地盯著九曲神君的鞋子,那是一雙鐵靴,布滿了暗鉤利器,無一不淬了劇毒,踢出去刀刀見血「您做出了最壞的打算,假使四大名捕聯手干掉了十三盟友,也萬萬不能防到在暗處的我。因此我奉命潛伏在附近,果然,他們四人雖然將我們的人都殺了,自己也重傷倒地不省人事。當時殺他們簡直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我舉刀就砍,刀鋒離無情的鼻子只差一寸不到了,與此同時,我脖子上也多了一把匕首。要不是魑魅手下留情,我命休矣。您知道,魑魅輕功卓絕,她能接近絕世高手而不被察覺,殺人于不備,她有恩于我,還望谷主體諒。」

「是啊,」九曲神君重重嘆了一口氣,吹得胡子都翹了起來「的確魑魅讓人防不勝防,但你避重就輕,沒說到重點。孤丞,魑魅是怎麼找到藥王谷來的你心里清楚,她帶走了藥王的多少靈藥鄭惡化都告訴過我,過去的我不追究,這次是最後一次了。」

楚孤丞大喜過望「謝谷主成全。」

九曲神君抬起一只手阻止他再說下去「但你通敵求榮,背信棄義又當如何處置?」

楚孤丞不解「谷主何出此言?」

「魑魅是諸葛小花的人!」

楚孤丞松了口氣「原來是這個,拿人錢財,為人賣命,情理之中,谷主多慮了。」

「到希望是我多慮了。可有一點,她本名諸葛稻葵,是諸葛小花的嫡親佷女!」九曲神君怒不可遏。

「什麼?」楚孤丞猛然抬頭,若被雷劈了似的。

九曲神君的話達到了他預期的效果,現在他重新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露出了笑意「你說,是你將功折罪親手殺了她好呢,還是讓鄭惡化慢慢折磨死他?」

「還是交給鄭惡化副使吧。」楚孤丞道。他的臉因為受到欺騙後的憤怒扭曲了,青筋似龍盤蛇距,原本英俊的臉比刀疤臉還要陰森可怖。九曲神君像一個慈父一般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任楚孤丞的指甲肆無忌憚地在他的肩背上留下痛苦懊悔的指印。兩個男人終于在這個也許是他們之間唯一有分歧的地方取得了空前的一致,九曲神君感到,這個由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在小小的叛逆之後,又回歸了正道。

這種欣慰沒能維持太久,九曲神君喉管里發出的可怕的呼吸聲打破了這溫馨和諧的場面。當楚孤丞放開他時,他的每一根骨頭都在不堪重負地申吟,「你!」

九曲神君眼楮瞪得快要掉出眼窩了,他用盡平生之力喊出了那個字。

「藥王谷規矩,凡殺谷主者,谷人必擁他為新谷主,听候發落,不得有違。既然你不肯救,那就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楚孤丞冷漠地給了他解釋。

九曲神君肩上的指印完全成了黑色,眼楮看起來下輩子也不會合上,也不知,他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分量,還是太低估了魑魅的魅力,抑或是太不了解楚孤丞。而楚孤丞呢,心里那點愧疚這會兒也被暫時撂在一邊了,他安慰自己︰能者居之,這是九曲神君二十多年來一直也是唯一教會他的道理。九曲神君救不了魑魅,那就由他這個能救她的人來救吧。

楚孤丞的風頭被一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搶走了。至少鄭惡化是這樣描述的︰一陣風吹來一個黑影,風停了,影沒了,人跑了。

藥王谷的第三十一任谷主楚孤丞,望天自語「‘追魂奪魄陰魂纏,魑魅魍魎也怕煩。’你果真是煩人啊,三捕頭!」

京郊,正是草長鶯飛的人間四月天。楊柳依依處,溪流送響時,雲朵懶懶散散地昏睡在微風的臂彎里,伴著鶯歌燕語,似睡非睡,眯眼瞅瞅這地上的花花世界。

一只貌似無聊得剛想打盹的鸚鵡被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打攪了,只見它憤怒地扇扇它美麗的赤色羽翼,撲稜稜另撿高枝去依了。

微風浮動處,但見一草灰色的舊長衫和一血紅色的半新長裙翻滾在一起,像是兩面糾纏得難舍難分的旗幟。追命把魑魅扶到最粗壯的柳樹邊坐下,自己甩掉腳上的破草鞋,扔掉頭頂的蘆帽,又解下腰間的酒葫蘆一仰脖喝了個痛快,才用手背一抹嘴,盤腿替她療治。半響,追命收手,低喝道「醒來。」

魑魅極不情願地睜開眼楮,她眯著眼,過了會兒才適應了這里明媚的陽光。那只剛剛嚇得飛得老遠的鸚鵡,這會兒居然壯著膽子落到他們周邊的枝椏上來了。魑魅和那只色彩斑斕的鸚鵡對視片刻後,才發現了正在重新穿鞋的追命。

她露出了小小的訝異「追命?」

「小師妹。」追命應道。雖然諸葛先生只有四個徒弟,魑魅並不在列,但是她也是他的佷女,叫一聲師妹也是情理之事。

魑魅月兌口問道「怎麼是你?孤丞呢?」

追命溫和地回答「不知道,我得先救了你,沒顧得上和他解釋。」

「這麼說他不知道我被你救了?」魑魅好像把這一點看得很重要。

「是的。」追命說。

「他會擔心的。」魑魅嘟噥道。

「••••••」

「我應該等他的。」

「••••••」

「還有好多事沒說。」魑魅且喪極了,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對追命發火,畢竟是他救了她的命。「要不要回去再告訴他一聲?」

追命酸澀地問「有必要嗎?」。他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魑魅想了想「下次吧。」

「嗯。」也許是不想再糾結于這個問題,追命又去喝他葫蘆里的酒。

「三師哥?」魑魅揉著陣陣刺痛的

傷口,眼楮望著追命的腳。

追命手一抖,葫蘆嘴歪了,滿臉都是酒,「唔?」他抹了把臉。

「回去換雙鞋也好。」魑魅說。

「好。」他重復著她的最後一個字,也不知道前面的話他听見了沒有。

「走的路長,鞋還是舒服些好。」

「好。」他好像又沒在听。

她有點惱了「哎呀,你好什麼呀!」

「天要變了。」果然,西方有一大片烏雲。「回吧,要下雨了。」追命望著老天陰沉的臉,不等她回答,一躍而上,在草尖上奔跑起來。草兒微晃,卻看不出來有被人踏過的痕跡來。

追命到底是絕世輕功高手,這一秒還在無人的曠野山區,下一刻他們已經置身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中。

魑魅覺得鼻尖上有一點涼颼颼的東西,可當她抬手把它抹掉時,她已經滿臉皆是雨水了。灌木葉子在以一個速度齊刷刷地點頭,再後來,索性一起低了頭,水滾了下來,逆來順受了。魑魅把手縮進了濕答答的袖子里,這雨打得手太疼了,縱使追命半個都壓在她身上,她也不會比從水里撈上來干一點。

追命前行的速度有增無減,如果說剛才是從容不迫,那麼現在多了的勁頭像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可魑魅仍覺得有人拿了一口其大無比的桶在從天上往他們身上澆水,追命逃得越快,他便越追得緊。

正這麼想著,一道炸雷嚇得天地無光,萬物愀然。

魑魅下意識地又往他懷里縮了縮,不去看這一聲炸雷後跟來的閃電劃過了黑夜,把黑夜照的像白晝。

好一個電閃雷鳴,百獸遁走,百鳥逃散。

她是不怕的,只是覺得冷,覺得雨打在臉上很痛,浸在雨水里的傷口,更痛。多少年,她一個人在這樣的雨下一人一個人走,雨打風吹,為她遮風避雨的只有一棵樹,一片瓦,一個山洞。一個有溫度的身體為她擋雨,陌生得叫人畏縮,卻又熟悉得讓她迷醉。滿臉都是水,魑魅努力眯起眼楮,看著他。雨順著她的睫毛織成雨簾,這雨簾神奇地打開,這是一雙夢里才有的黑白分明的眼楮。

追命恰巧也在同一時刻看她。雨順著他的前額淌到他濃密的眉毛上,又順著鼻子流到下巴,最後澆在魑魅的前襟上。

沒有畏縮,沒有熱情,沒有探尋,沒有他見過的溫柔,傲慢,可愛,執著,其他一切常見的情緒。追命甚至不能把她眼楮里的東西定義為平淡。你見過天空的平淡嗎,你見過大地的平淡嗎,還有海洋以及其他諸如此類的東西?千年以來,滄海桑田,它們以一個姿態,以一念對之。他在,如是,他不在,也是如是。

他誠摯地吻了她。

是不是有人把雨聲,風聲都關掉了,一切都不存在或者說不重要了。魑魅的眼里盈滿淚水,她的一雙並不美艷驚人的淡淡的琥珀色的眼楮因為這兩汪清澈的珍珠淚竟然閃爍出了水晶般的光彩來,她現在的眼楮就像溪邊飲水的梅花鹿,述說不盡的純淨溫存,蘊含了一年四季大自然所賦予萬物的精粹。那是一抹溫柔,似水仙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那是一抹溫柔,似青山坐懷洞庭湖的風流;那是一抹溫柔,似雨燕掠過青天的低謳。

魑魅用力回吻了過去,熱切地回應著追命的熱情。糾纏在一起,淪陷在這個大雨滂沱的雨夜。

神侯府為什麼這麼快就到了,兩人都繾綣不舍,痴痴纏纏。

「追命,一會兒把我佷女帶到書房來。」諸葛先生的聲音隔著老遠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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