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有雨 第八十章 有望天日

作者 ︰

陸淺便回到了天牢,依舊是日日一碗軟骨散,只是牢里那幫看管她的獄卒也換了一批,那枚令牌真是改了他們的命運呢!

再也沒有人給她施以刑法,更沒有人對她起什麼不軌的心思。如是又度過幾日,外界之事她一無所知。晚間身上的青紫淤痕累累傷處都讓她傷痛難耐,徹夜無眠,偏又想起了如何能留得性命,一如上官軒鴻所言。月夜時隔著窗戶勉強能滲進幾絲銀光,寒光籠罩著的,便覺得徹骨傷寒益增。

前線戰事已開,那紫玉令牌將會作為一張王牌,殺乾景個措手不及。也不知怎的,她十分想在那張王牌亮出之前,跟方肅寧知會一聲。那枚令牌是他親手所贈,如今到了地方手上,若讓他誤會自己受制于蒼昱,征戰之時定然束手束腳,勝算姑且不論,能不能自保還未可知呢……

牢房外是獄卒們喝酒吃肉的聲音,有的時候陸淺唯一能得到的前線的消息便是在這些時候听聞的,所以每每此時,她即便是再困,也強打起精神凝神靜听。

「听說雙方僵持不下,誰都沒討到半分便宜呢!相將軍這次可是遇到敵手了!」

「成天悶在這鬼地方看著什麼犯人真是沒勁!老子也想上陣殺敵!殺他個片甲不留!」

「听說乾景的四王爺用兵如神,不不不,應該說是有如神助一般,讓相將軍都無可奈何呢!」

「我還听說,乾景的皇帝也要御駕親征呢!」

「喂喂,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就是!今晨大王和太子他們已經再商量對策了,不是說太子就要到前線去監軍,協助相將軍破敵嘛!他二人聯手,一個乾景定不在話下!」

……

紫玉令牌在上官軒鴻手里,眼下他要前去監軍,是要用這最有一張王牌了嗎?

心亂如麻。

心底只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她要出去,她要出去……一定要出去!再怎麼說此事也是因她而起,她就不能坐視不理。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門鎖開啟的聲音,「有人來看你了!」獄卒嗓音慵懶,醉眼迷離。顯然,來者不是什麼高官,不然何以怠慢至此。

「戴大人,有話快問,不可久待。」獄卒說話間已落了鎖。

來人一身湖綠長衫,一雙穿著千層底的腳剛剛出現在門口,便立住不動,然後慣常穩健的步伐也變的慌亂了,急急朝她這邊走來,俯身半跪,話哽在喉頭,卻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

陸淺冷靜的看著面前這個人,然後輕笑。不是苦笑不是冷笑,不是嘲諷的笑更不是無奈的笑,只是發自肺腑最真誠的笑。只因眼前這個人啊,是她眼下全部的指望!

「我說戴院使,你幾時變口吃了?」陸淺老神在在的打著哈哈,意欲把戴衍的目光從自己傷痕累累的身子上轉開。可是沒有成功,因為戴衍的神色凝重,一直都沒有緩和下來。

良久,他才開口,卻是狠狠的瞪著陸淺說︰「為什麼貴為一國公主,金枝玉葉,卻甘心落得這樣一幅模樣,叫人看了心寒。」

「難道你不知道嗎,」陸淺笑問︰「我根本就不是蒼昱的公主,我是李代桃僵的假公主。」這句話,反反復復的說,到如今連陸淺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戴衍凝眉,不顧陸淺笑聲不止,緊緊盯著她,眼波流轉,吐氣如蘭︰「還記得太子大婚的那夜,在舟中,你問過我什麼嗎?」。

「問過什麼?」心中閃過一絲驚恐,可陸淺面上仍舊佯裝思考︰「那時你吟了一首歐陽修的詞,我問,你可曾到過江南?怎麼,戴院使是要在天牢里同在下吟詩作賦?」

「你問,二十年前給公主瞧病的那張方子是誰開的。」戴衍不理她的調笑,徑自從口中說出。

陸淺一驚,原來那時他還沒醉!既然避不過,索性迎上去問道︰「那又如何?」

「你關心太過了吧。」

「那張方子精妙無比,我一時好奇便想一探究竟,這是醫者的通性,想必你也如此——」

「那張方子是我開的。」毫不留情的打斷她,然後如願以償的看到了她眼中毫不掩飾的錯愕,又道︰「你的隱疾,想是又犯了吧。」

身體被他方才那一句話驟然驚倒,竟一時無法回過神來,直到玉兔升至中天,月光鋪陳下來,一地銀光乍泄,流在二人身上,才令她恢復神智。

「你從未號過我的脈,而且,我自以為藏得很好。」常常用梅花針封了自己幾處穴道,讓她看起來氣血甚足,全然不似有隱疾的樣子。她本以為這樣,能擺月兌這個莫名其妙而來的身份,過回自由自在的日子,卻因為種種牽掛,又留在此處,直到如今這般下場。

對于上官昊和鳳漣他們來說,ど女失而復得已是萬幸,活著更是不易,興許二十多年不藥而愈呢?故而隱疾不隱疾的他們也不去在意。而她自己,仗著自己的一身醫術,以為能瞞天過海,卻不想戴衍早有察覺。

「你藏得是很好,」戴衍說的嚴肅,半點玩笑也開不得的樣子︰「我通過你的吐納之聲辨識,亦虛亦實,也只在邀你一同檢查藥材時才下定論。那時候,相天分了你的心。」

「總是你技高一籌的。」陸淺浮現不以為意的神情,悠然的轉過頭去,可小心翼翼開口的語氣卻流露了她的擔心︰「你可告訴了……」

「沒有,」戴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斬釘截鐵信誓旦旦的說︰「我沒有告訴大王和王後他們。」

「這樣就好,他們再也經不起變故了。」陸淺垂眸,避開他的目光,抬眼望著那唯一能與外界相通的天窗,那朝向,恰是蒼昱王宮的所在。戴衍復又一聲深長的嘆息,隨即遞過來一個玉青色的小瓶,陸淺伸手接過,嗅了嗅,道聲謝。這是改進後的良方,能緩解一二。

「你現在自身難保……你可知那幫朝臣留你性命意欲何為?」

「是要挾……方肅寧嗎?」。

「你倒真清楚得很。」戴衍冷笑,臉色卻是鐵青,沉眼,復又抬起︰「你斷不會坐以待斃,想怎麼做,詐死還是裝瘋?」說話間,他已抖落了一地藥瓶,看的陸淺眼都直了。

「你要幫我?」陸淺一臉狐疑的看他,這麼直白的問話她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戴衍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可是……為什麼?」相較于這番情景,陸淺還是覺得求他答應更合常理。「我與你交情最深這是事實,可也並沒有到這個地步,讓你為我叛國。」百思不解這是何用意?

戴衍許久沒說話,眼神一片澄明,看不見底。只見他皺起的眉頭舒展了幾分,但似乎不願意與陸淺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深入探討下去了,至少陸淺這麼想。可是他卻開口說話了,小心翼翼的神情,看的陸淺心里生疑。

「我在收拾你的屋子時找到了一個錦盒,里面有一個針囊,針囊里……是梅花針。」

陸淺點頭,知他仍有下文,遂不加多問。

「那是我請人定制的,獨一無二。」他自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繡著梅花的針囊,擱在手里細細撫模。

陸淺渾身一震,被他這句話搞得雲里霧里。怎麼什麼都能跟他扯上關系?忽然想起那日歐陽修的那首詞,興許,他真的在江南呆過呢?那他……不是蒼昱人?

「或許,你該叫我一聲師伯呢。」

陸淺瞠目結舌。他與蘇虞……是師兄弟?恍然大悟啊!難怪自己尚在襁褓時開出的房子與蘇虞留下的方子異曲同工!師出同門,用藥的路數必定是相同的。

「蘇虞他……他是我的親師弟。」戴衍憶及故人,目光沉沉,濃的好像化不開的墨︰「我看了你隨身攜帶的書,除卻一些珍本孤本,都是他的經驗手抄,真是造詣非凡……與數年前相較之下,已然不同往日,但那字跡我又怎會不認得。」

陸淺垂著頭,沉聲委婉問道︰「可注意過那紙張……」

「泛黃。」他漫不經心的接口應道︰「他于歧黃之道上天賦異稟,便是身為他師兄的我也不及,二十年前便有如此造詣,先我三載光陰。如今我終于勝他,為什麼半點沒有覺得欣喜?」

當初他的天賦,幾乎成了他的心魔。似乎他不經意的一個舉動一句話都能引來師父的贊賞,而他無論多麼努力都難以得到哪怕一個贊許的眼神。虧他還是那厚此薄彼的師父的親兒子呢!

最可恨的是,那幼小可愛,天真無邪的蘇虞,偏就教人恨不起來!從父親大人那兒受了氣,甩門而去,突然覺得身後有個幼小的「影子」,走哪兒跟哪兒,想也知道是誰!猛地收住步子回身瞪他一眼,卻總見他忙不急停,「砰」的一聲撞在他身上,被力道反彈一坐在地上也不似別家孩童又哭又鬧,只是自己拍拍土,麻利兒的站起來,跑上前去拽著自己的衣擺,抬著一雙澄澈清純的大眼楮,問︰「是虞兒又惹師兄生氣了嗎?都是虞兒不好,師兄別氣……」

天知道為什麼自己一見他這個樣子他氣就消了大半!看他摔倒在地的時候就忍不住想要上前扶起他,卻因為強大的自尊心生生壓下,看著他自己爬起來。然後他一開口,氣就徹底消了。但他還是拂袖而去了,因為他氣自己怎麼對這個蘇虞一點兒抵抗力都沒有!可那小人兒哪里知道?于是一連幾天他都小心翼翼的看自己的臉色,吩咐他做什麼他連半個「不」字兒也不說……其實現在想想,只要是自己要求的,他好像從來就沒說過「不」字兒……

呵,小呆子……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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