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澄躡手躡腳地走到羅楚君房中,他讓近身服侍的曲兒丫頭往府醫處尋了點安神香,說是讀書頭疼無法入眠。原本府醫傅大夫也是要問過羅氏才能給的,但是如今羅氏生產,賀府正逢多事,府醫料著沒有大礙,便開了三日小份量的安神香給他。
如今卻被他聚攏在一起,往母親房里點燃了。
羅楚君和含翠睡得更香了。
賀澄邁著小腳步,穩穩地走到了搖籃邊,第一次看清了二郎兒的模樣︰小小的臉,濃密的頭發,小嘴里砸吧含著幼女敕的右手拇指,睡得香甜的臉上笑出了一個顯眼的梨渦,在右邊——也是個漂亮的小女圭女圭。
賀澄用手輕輕地觸模了二郎兒的小臉,小人兒也沒有醒來,手心傳來細女敕滑膩的感覺,賀澄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個沉睡著砸吧著嘴的漂漂亮亮的小嬰童就是母親月復中胡作非為的二郎兒,與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子進?
「子進」二字映入腦海,他剛剛漾起的那種溫暖感覺便蕩然無存,漸行漸近的馬蹄聲似乎又在耳邊響起,父親知道二郎兒是男孩時神采飛揚的神情又出現在眼前。
「我們還會有很多子嗣!」父親的語象一把重錘,一直敲到心里最深的地方。
「高洋,字子進!」父親掩飾不住的躊躇滿志,即使在當時那樣的心境下,父親也要急急地給二郎兒取了名取了字,才剛剛出生呢!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賀澄屏住呼吸,認真地看著熟睡中的二郎兒。那道鮮亮的紫氣他看得很清楚,清楚得刺痛了雙眼,他想要流下淚來。
他的雙腳便不听使喚地走上前去,鬼使神差地用早就準備好了的汗巾蒙住了二郎的口鼻,再將雙手覆蓋上去,重重地壓了上去。
「哇——嗚——」搖籃中的小家伙發出貓一樣的嗚咽,被汗巾掩蓋住的聲音顯得格外小聲。
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從賀澄的額頭上滾落,沿著臉頰,滴落在白皙的手臂上,他的手在發抖。
「逆子!」趕來和羅氏商量將二郎兒之事的賀歡,生生地撞上這一幕,他心中急憤,抬起腳鞋尖不管輕重就狠狠地往賀澄踹去,正中心窩,「畜生!那是你的親兄弟!你的嫡親弟弟!你要害他!你要害他!」
賀澄不曾提防,被踢了個正著,疼得滿頭大汗,他覺得自己好像就要散架了一樣,整個人縮成一團,蜷在地上,還是經受不住心口傳來的疼痛,但是他倔強地一言不發,也不讓眼淚流下來。
含香被嚇醒了,迷迷糊糊地望著眼前的一幕,愣愣地不知所措。
羅楚君如被夢魘驚醒般,張口結舌地看著賀澄,只一轉眸間便反應過來。她慘白得見不到一絲顏色的臉上軟軟地擠出一點虛弱的笑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沒有多大不同︰「帶大郎兒下去。」說著沖賀歡用力使了一個眼神。
賀歡氣得胸口起伏不定,聞風而來的含翠已匆匆帶著賀澄下去,賀歡那一腳踢得不輕,含翠不敢含糊,徑直帶賀澄到府醫處查看。
直到他們走得不留一點聲音,羅楚君才垮下笑容,雙唇顫抖,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安神香!」賀歡習武之人,嗅覺更是敏銳于常人,忙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跑進來,羅楚君頓覺思緒清晰許多。
賀澄竟然點了安神香,這樣處心積慮!夫婦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驚慌。
「一而再……再而三……這可如何是好……」果敢干練的羅楚君,此刻也只是一個失措的,連話都說不全的母親。
「一而再再而三?」賀歡也意識到問題非同尋常,「難道上回……」
「正是!前先大郎竟是用了全力,欲置二郎于死地!如今還……他才八歲……」羅楚君拭去眼角溢出的淚水,眼淚卻更加洶涌地奪眶而出,活了二十多年,她還沒有這麼難受過。
夫婦二人好生靜默了一會兒,說不出話兒來。
「禮之提議暫時將二郎兒送到趙郡姑姑處,待風聲過後再接回家中。」賀歡先調整回來,之前他還在考慮著怎樣說話才能不刺激羅楚君,如今看來竟是大可不必了,「宮中傳出消息,陛下在等護國大將軍率先發難,允公暫時沒有奏呈,便是默許了我們自行解決。」
原常悠一直把賀歡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如此大好機會豈能輕易放過?褚榮這一次作壁上觀,無疑間接表態支持賀歡了,賀家只有搶先一步將二郎兒送走,才能萬全。
「他才剛剛出生!」羅楚君也無暇細細體味其他,只戀戀不舍地看著搖籃里的孩子,被這麼大動靜鬧醒的小家伙,睜著溜溜的眼楮,滿眼純淨懵懂地看著上方,好像想笑卻沒有笑出聲來,好像在看分明又沒看到什麼。
再怎麼不格外重視,也是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也是血肉相連的真真實實的親骨肉。羅楚君心中一愴,禁不住就潸然淚下。
「二郎兒只能送走,這是劫數。」賀歡心中也是難過,再獲麟兒的欣喜,那道紫氣帶來的沖擊,全部煙消雲散。他試圖安慰妻子,卻發現說什麼話都是那麼蒼白無力,作為丈夫和父親他挫敗無比。忽然間他無比狂躁起來,一個箭步沖到門口,對著門外咆哮道︰
「帶那個逆子過來!」
「取家法來!」
奴侍們面面相覷,尚未行至傅府醫處的賀澄,又被小廝們帶了回來。
賀家的家法是一條用荊棘纏繞的馬鞭,不打則已,一鞭下去便會皮開肉綻,就是對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也算是非常嚴厲的懲罰,何況如賀澄般的幼兒?
賀歡的父親高樹少年時浪蕩成性,成日里東游西蕩不務正業,常常被賀歡祖父用馬鞭打得鮮血淋淋,幾乎被打殘了還是本性不改,以致于終生碌碌無為。家法傳到賀歡手中,賀歡篤孝,為免父親冥譽受損,從來不曾使用。
素以儒雅聞名的賀歡近日來反常地暴戾,如今居然要將家法用在八歲的兒子賀澄的身上。
那日傍晚時分,刺史府所有奴僕全都屏息凝神,少說話多辦事,就連平日已訓練有素的齊整細微腳步聲也變得更加輕不可聞,生怕稍稍重一些,便成為主子遷怒的對象。但事實上賀家御下有方,既威嚴又開明,比方這一次,甚至連討取安神香的丫頭曲兒,都能以「不知者不罪」的緣由輕易饒過。
賀歡只對賀澄動用家法,他的狂躁幾乎每一次都是因為賀澄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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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到心酸,傲然絕世的家族,一個個俊美聰慧超凡月兌俗的風雲人物,最後都逃不出多舛的命運。史書多是寥寥數語,我卻花了點時間推敲那朝那世那些被命運牽絆戲弄的人們,探究種種驚世駭俗的背後,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過往。下了決心將文寫完寫好,也請每一位看文的親,不要吝于收藏推薦,我的文章在你們的手中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