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李梓娥
「也罷！」賀歡嘆道，「子惠找到這兒，也是天意！這個孩子，今天就要送到趙郡李家。」
「趙郡李家？」羅楚君見他那副輕描淡寫的樣子，只覺得心中有如油煎火燒，愴然的笑出了淚花，「李家是姑母的婆家，人家可就是專門為我們養孩子的？賀郎就這樣將賀家的血脈一個個送到李家？二郎兒送去是萬般無奈，她又送去？你又怎知我一定容不下她？我與你十年夫妻，竟是做了多少十惡不赦之事，在你心中竟然如此不堪？」
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賀歡狠狠剜了賀澄一眼，上前兩步將羅楚君扶穩，略作思付，才沉下聲音慢條斯理地對羅氏說道︰
「君兒誤會了！你可還記得一年前潘嬪生下的‘皇子’原梓？」
「是她？」一旁的賀澄也訝然插話，驚詫不已。
「正是！」賀歡淡漠地瞪了賀澄一眼，「這個孩子若被他人得知，你們可知後果？」
當時筱翠找褚英娥探听著孩子消息時，褚英娥只帶了一句話「我以性命為誓，答應過她的母親護她一世周全。」那是褚榮決意處死的前朝公主，原本一個女嬰實在無傷大雅，只是她被以假亂真推上皇位，便格外惹眼了。褚英娥與潘貴人手中的原梓對了眼緣，後來褚榮要斬草除根，褚英娥便不計前嫌，設法幫助潘貴人把原梓送出了城，日前被賀歡探知，密令「瞬風」護送她到這荷前觀，交由觀主韓秀娘照看。
賀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惹來官司，又因涉及褚英娥，賀歡便也先瞞著羅楚君，只待尋個合適時機再知會一聲。誰知這賀澄存了這麼大的心機，竟然就巴巴地帶著母親尋到這荷前觀！
「收留前朝公主原也不是什麼大事，」賀歡說，「但是才平息了二郎兒之事，如今我賀府已在風口浪尖，再經不起折騰。」
說著他異常嚴肅地看了賀澄一眼，道︰「賀府正值多事之秋，子惠，你是賀府嫡長子，就該拿出二郎兒出生之時的氣度，莫用歪了心思荒廢了你那點機靈！」
這是賀歡第一次以這樣嚴肅認真的口氣對賀澄說話，不再以孩童對待之，而是像對待部屬一樣和賀澄說話，或許是他覺得賀澄的聰明才干遠遠超過八歲孩童，或許他發現防範不如疏導，反正自從看見賀澄出現在荷前觀的那一刻起，他就做了決定，讓兒子參與進來。
「從今天開始，她就是趙郡李家當家人李仲顯嫡次女，名喚梓娥，我賀家未來的兒媳婦。」他轉身和聲對羅楚君說，「李家那兒我已經打點好了，一切安排妥當。」
賀澄一時間還不習慣父親態度的轉變，卻因為父親的幾句話心中特別熨帖。賀澄原就為十下鞭笞找尋爺娘的不是，他積蓄了全身氣力只為了和父親好好地斗上一場，誰知道最後卯足了勁都打在棉花上，沒勁兒得很，只是終于還是有一點收獲。
對賀歡若隱若現野心的了然，和對二郎兒下意識的排斥與無視，導致賀澄一听到「賀家未來的兒媳婦」，就理所當然地認定了這個不足兩歲的原梓是自己將來的兒媳婦。前朝公主，還坐上龍椅當過皇帝，賀澄倒也不覺得辱沒了他，竟悄悄然也將之前怨懟消去大半，乖乖在一旁，只听著，卻無只言片語。
羅楚君至此方將心徹底地放下，秀美的臉上微微紅赧，卻不忘追問一句︰「此等大事，如何不與我知曉，卻托付給這……」看了賀澄一眼，陡然便梗住了，不管賀澄能夠查到什麼，有些話，是萬萬不能從自己這個做娘親的嘴里說出去的。
賀澄難得地乖巧了起來，輕聲說︰「父親，阿娘，孩兒告退！」隨後快步離開，他終還是不再習慣叫賀歡「阿爹」。
有些事情，可以暫時不計較，卻永遠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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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吱呀了一聲，又闔上了。
羅楚君還當是賀澄又折回了，凝眸一看，婷婷立著的卻是一臉莊秀的荷前觀觀主韓秀娘，那一身素淺的道袍壓不住她全身的清韻，不算是特別美麗的女子，卻別有一番獨到的韻味。
羅楚君瞬間便收起了掐酸拈醋的小心思。
對著韓秀娘，她心中沒來由便弱了幾分，不僅因為她是韓伯的女兒，韓久的妹子，賀歡青梅竹馬的姑娘，還因為她那股與眾不同的氣息，那種命運多桀卻依舊頑強孤潔的氣息。羅楚君常常慶幸自己當日的當機立斷爭取到一段姻緣，雖然這一段姻緣如今卻已經有風雨飄搖的征兆，只是有之前的情分在那兒，一切還是幸福的模樣。
「賀夫人——」韓秀娘走上前來，落落大方地對著羅楚君醒了一個禮，不卑不亢不羞不怯。
「秀娘！」羅楚君還是那樣溫溫和和，也不拿韓秀娘身上的道袍當一回事，直接叫喚著韓秀娘的名字，如同之前幾次一樣。
韓秀娘原也是等到他們父子夫妻將事兒都解說分明了才姍姍而來，看這個樣子，知道羅楚君已經心無芥蒂，便不再多話，只柔聲說道︰「道姑已經使人備下素席，還請兩位移步！」
自始至終也不曾正眼看賀歡一眼。
雖然這個荷前觀是在賀歡關照下才能有的今日，縱使這個倜儻男子是她生命中格外重要的人，她也已經失之交臂。如果當年自己能夠用勇敢一點，豁然一些，無畏一些，一切都不會是今日這般光景，可是人生哪里有這麼多「如果」？
羅氏成就了賀歡，這是不爭的事實，她能夠在賀歡一無所有戍守城防的時候就生死相隨；而自己的娘親嫌貧愛富，這也是事實，青梅竹馬的美好戀情敵不過娘親的尋死覓活，如今娘親已然作古，自己也在婆家受盡苛責後短短一年就成為寡婦，守在這清冷的荷前觀中，一切都是宿命。
賀歡不曾責備過她，羅楚君也顯示出了極大的氣度表示不介意她重新回到賀歡的身邊，但是韓秀娘已經心如止水，錯過就是錯過，哪一個女人會樂意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就算是羅氏真的愛賀歡到了如此地步，自己這樣回去，又算什麼呢？況且這羅楚君，實在不是一般的女子。
韓秀娘垂眸想著心事，羅楚君也在心中暗暗計量，一頓飯，吃得賓主無語，只有賀澄察言觀色，聯系自己之前得到的消息，便全都明白過來，也多少在心中有了些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