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放一旁喝了口茶,才慢悠悠放下杯子,只施施然道︰「吼什麼,還不是你自己個搗騰出來的!」
說罷也不理睬,自又抿了口茶水,方才起了身來,扭頭看,不由罵道︰「蠢材,不抱進去為師如何看癥?」
這時候謝玉成自然也顧不得和這位師父計較言語,忙同雲嬤嬤一道,也不肯假借他手,半扶半抱,又有倆個丫頭從旁協助,欲送謝琳瑯歸內房去。文字首發
孫婆子想上來幫忙,幾個丫頭擠著不讓,便是雲嬤嬤也冷著臉說道︰「好婆婆你歇歇手便是,我們姑娘可不敢勞動您大駕。」
孫婆子看了眼謝玉成,這會子謝玉成也顧不著她,只丟下句︰「婆婆自回房去歇息吧,我一會再過來。」說罷,便同眾人擁著謝琳瑯往她所住的內室而去。
沈天放這才慢悠悠背了手跟在眾人身後一同進屋。
大廳里只剩下孫婆子與薛俊河二人,只待眾人散了個精光,孫婆子面上才露出一絲不安來。
一旁的薛俊河望著那眾人離去越過的那一條雲英大石屏上縱飛著的一雙淡墨老鷹,鷹眼犀利,利爪凌空,端的是神家妙筆,隨口道︰「不愧都督之後,頗有乃父之風啊。」
那孫婆子听聞,不由道︰「公子說的是那位姑娘?」
「正是,見幾趨吉,臨危不亂,倒是個女中豪杰,只是卻壞了我計劃去。」
孫婆子聞言面上居然有些慌亂,道︰「公子,我們小公子他不是……」
薛俊河斜睨一眼那婆子,不由撇撇嘴︰「婆婆休要擔心,這也不是霜弟本意,我自然明白的。」
那孫婆子仿佛輕送了口氣,只略微擔憂道︰「可是如今,公子被禁錮于此,怕是很難月兌身了去。」
薛俊河歪頭略有所思︰「看來便是要從長計議了,不過這事,也確然急不得。」
他突然微微一笑︰「這姐姐好生兒有趣,倒真是難得。」
孫婆子偷眼瞥了下薛俊河,也不知這位小公子此話是何意思,只不過如今她卻也沒心思計較這些,好生懊惱的是,眼瞧著這大好的機會,奈何卻又沒成功。
公子陷于此,哪一日方能月兌了身去呢?
且不說這頭二人如何心思,那邊謝琳瑯好半晌才暈暈乎乎的醒轉了過來,眼皮子一動,便听得有人欣喜驚呼︰「醒了醒了,老天保佑,可算是醒了,快去請神醫來。」
謝琳瑯只覺得渾身酸痛難當,尤其一雙手,那一尺頭下來還有痛覺,只最後,也不知是傷心或是難過,痛到了極致便是不覺得痛了,只火辣辣一片去,連帶著通身胳膊肘兒都發麻。
此刻雙手發沉,仿佛不是自個的,那胳膊肘以下居然毫無知覺,仿若沒了一般,不由心中吃驚,眼皮一睜,便欲起身。
被秋浣一把扶住︰「好姑娘,看慢些兒,傷口剛敷了藥,動不得,仔細落了疤去。」
謝琳瑯這才瞧見手肘以下被纏著厚厚的布巾,像是兩個大錘子,里頭隱約露出黑的藥膏來,滿鼻子都是藥味。
「什麼時辰了?」她問道,便覺得口中發苦,咽喉疼的如同兩把鋸子在廝磨,說出來的聲音啞得讓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申時剛過,外頭起燈了,姑娘您可是睡了一天了。」秋浣眼看著謝琳瑯要起來,忙將兩個金綠色閃緞鎖子枕遞過來,又疊了個金閃緞的大靠枕,方才扶著她靠過去︰「姑娘可覺得哪不舒服,要不要小解?」
謝琳瑯搖搖頭︰「渴。」
秋浣忙不迭將一旁圓桌上的填漆茶盤里的一缸子密瓷溫水器里取出茶壺來,倒出一盞來,湊到嘴邊,服侍謝琳瑯喝了水︰「姑娘還要不?」
謝琳瑯搖搖頭︰「玉成呢?」
秋浣一滯,不由道︰「姑娘,您總這麼惦記著哥兒,他未必記得,何苦呢?」
謝琳瑯用心,幾個貼身的最是了解,便是如秋浣這般八面玲瓏慣了的人物,也多少覺得謝玉成值不得姑娘如此費心,暗道︰「姑娘,人心不在這,您何苦非強留著他們。」
謝琳瑯搖搖頭,也不辯解,秋浣知道勸不動,便道︰「哥兒在隔間呢,這回倒也知道疼姑娘了,一直守著您到神醫敷了藥,還是沒走,奴婢怕您醒了又心疼,只哄他外頭榻上睡會,醒了便會通知他,好說歹說勸過去了,這會子奴婢去叫?」
謝琳瑯一听搖頭︰「那就讓他再睡會吧。」
秋浣早猜著如此,便也樂得不說,只是不曾想門口但听人道︰「姐姐醒了?」
謝玉成平日睡得其實都很淺,如今擱著心思更是不可能睡著,听到里頭動靜早起了身過來,一見果然醒了,便走進來,秋浣忙遞了張圓肚繡墩來放在床沿,看他坐下,識趣的退了下去。
謝玉成坐下來先細細瞧了番她手上的包扎,道︰「師父說這藥去疼最好了,姐姐可還疼?」
謝琳瑯這會子倒也不急著說話,只一旁笑著看他一副很用心的看顧自己傷口,又格外關心的問,這與往日的冷淡疏離極為不同。
謝玉成被她瞧得有幾分尷尬,那玉白的面上嫣然了幾分,像是上好的白玉起了胭脂,格外晶瑩,只不過這回倒是沒發脾氣,「姐姐怎麼不說話?」
謝琳瑯這才道︰「我想瞧瞧是不是做夢,弟弟難得和我這麼親近說話,倒讓姐姐瞧著不似真的來。」
謝玉成被她這麼一說,又顯出幾分愧疚來,低頭沉吟半晌,方對上她的眼楮︰「往日是玉成不懂事,累姐姐多方回護,我不是那不知道深淺不懂好歹的畜生,好壞還是明白的,姐姐對玉成是真用心,旁的不說,但只是這份心意,玉成也該知恩圖報,日後姐姐有什麼差遣,玉成萬死不辭。」
謝琳瑯前半句听得眼眶發熱,甚是感動,只最後一句听得卻又耐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好弟弟,你這話說的也太豪情萬丈了去,又不是讓你上陣殺敵,哪兒來的萬死不辭?我只當你是我弟弟,這話我也和你說過不止一回,只希望你明白,我有時候確然會不得已用些手段去,也總歸是為了你好,我斷然不會害你便是,你如今肯信我,那最好,如今姐姐旁的不求,只一條,希望你答應我。」
謝玉成正襟危坐︰「姐姐但講無妨。」
謝琳瑯看他一副小大人模樣又想笑,正欲伸手模他頭,才意識到自己有傷,只得搖頭道︰「好弟弟你又忘了姐姐說的話,做人,什麼時候像什麼人,這是天理,別總是一副小老兒的樣子,來,給姐姐笑一個來。」
謝玉成抽了抽嘴角︰「姐姐要我答應什麼?」
看逗不了他,謝琳瑯只得正色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一條,你答應我,今生,無論如何別去京城,盡量別去,能麼?」
不回去便能徹底避開那場禍事,不回去,也許就不會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謝玉成有幾分狐疑,凝視著謝琳瑯,後者一臉真摯,將一雙寧靜澄澈的眼眸不避不退的回視他。
在那雙清澈如水的眼中,謝玉成看得到自己的倒影,便是眼前這張臉,略帶單薄,蒼白,顯得更加的楚楚可憐。
心中一動,不由得點頭︰「好,玉成答應姐姐,只要不是迫不得已,我定然不會去什麼京城的。」
謝琳瑯聞言粲然一笑,剎那間憑水窈窕般的楚楚水仙,綻放出一朵朵淡雅芳華的花蕊來。
謝玉成不由一呆,不由移開眼神咳了咳。
外頭也有人咳了咳,一回頭,便見門廳口斜倚著沈天放,身後跟著秋浣,正略帶調侃的看著屋子里的二人。
似笑非笑的道︰「姐弟感情倒是不錯嘛。」
謝玉成面上一燒,忙不迭起身︰「姐姐好些了,玉成先告辭了。」說罷匆匆出來,又狠狠給了個青白眼過來。
沈天放對這毫無殺傷力的眼鋒自然毫不在意,囂張的笑了出來,漫步走進內室,坐定在原先那張繡墩上︰「能耐,還就你能壓得住這小崽子去。」
伸出修長的手指來,三只玉一般的指尖不輕不重搭在手腕布巾外,沉吟了會,卻是邪肆一笑,口中道︰「手沒殘,可真是可惜了。」
身後的秋浣听著直皺眉,卻又不好發作,倒是謝琳瑯無謂道︰「全賴先生妙手。」
沈天放半笑半不笑道︰「我只當你聰明,不過卻也是個蠢得,法子多得是,非總是見你用的都是傷身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是蠢是什麼?」
謝琳瑯八風不動︰「先生此話怎講,小女子不過是個弱智女流,哪里殺什麼敵,損什麼人來,先生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了?」
沈天放眯著一雙狹長的鳳目,風流體態漫不經心,這模樣也不知令多少女兒家相思落心,只謝琳瑯卻深知此人不好惹,十二分精神放在警醒上,哪顧得上看那風光。
沈天放卻笑道︰「你的敵人可不是本人,休要對本神醫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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