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也沒人計較老頭說得這話有問題,說好了不是審案而是訴訟,可人給了這台階,大家伙也就著下,先就有謝氏族長道︰「對對對,文正啊,你家二丫頭呢?不是她攪出來這事的?讓她來當著大家伙說說才是啊?」
這話多少有點火氣,可不是攪出來的事麼?哪家的那麼蠢,把自己家的家丑抖摟成那麼大的事來?
要說那謝懷成也是一肚子邪火,如今這什麼時候?偏生家里頭這二閨女真正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也不知被什麼人攛掇了去,把謝琳瑯的身份給這時候泄露了出去。文字首發
其實謝琳瑯什麼身份,他知道,今上也知道,若非如此,借他十個膽那也是不敢欺君罔上的,問題是這個知道,卻是私下里秘密的,不過借由她的身份將人送進衛國公府去,也好讓皇上把一個棋子給安在國公府里頭。
原本是想借機攪得國公府不寧,皇上要打壓北邊世族,衛家送上大好機會,自然不能放過,只不過這棋子還沒來得及用上,西北出了問題,聖上身子骨也出了問題,這事便一下子擱置了,倒是這會子打壓國公府不是時候,故而他干脆對謝琳瑯那頭不聞不問,只靜待旁觀時局。
卻不想二丫頭搞了那麼一出,將這事給捅到了外頭去,皇上便是要做個樣子,也不能明著維護,何況衛國公府那頭也出了問題,兩下一夾擊,事可就更大了。
皇上沒法子,只能將這事交出去公議,只不過恐怕心里頭是不願意鬧大了的,謝琳瑯身份若是真揭穿了,謝家有罪不說,兩家都鬧得大失面子,日後在京城里可就多少抬不起頭了。
他怎麼就生了一個那麼不省心的蠢丫頭呢。
看了眼謝琳瑯,這丫頭倒是個極聰明的,可惜這身份……要真是自個原先的女兒文蘭,那該有多完美,一家子三個兒女,就只這一個,機敏聰慧,裝傻充愣的本事也比誰都強。
那便族長又在催問,謝懷成忍著一肚子火,只道︰「文梅前幾日進了宮去,我也不知道她這會子在哪?」
那上頭的林文斌又道︰「這倒是本官疏忽,人已經從宮里頭出來了,這會子在偏廳呢,來人啊,把謝二小姐請來說話。」
胥吏應了,不一會將謝文梅領了過來,謝琳瑯這時候倒是抬頭瞧了眼,謝文梅今日煥然一新,著一件鵝黃配豆綠色披帛紗巾的窄袖短襖,胸口一抹桃紅色菊花抹胸柔藍石榴裙,桃紅妝,梅花鈿,櫻桃樊素口,雙環髻上垂著兩條鵝黃瓖翠綠的綢絲帶,下首綴著兩隊鈴鐺,行動間丁玲作響,裊裊娜娜。
平素倒是少將她這般用心打扮,難得將她那並不出色的臉龐襯托出幾分俊俏可愛。
大堂中都是些年歲老朽,除了謝琳瑯外,她是最年幼一個,仿佛如秋日枯林中一抹青翠嫣紅,很是惹眼,把謝琳瑯看得眯了眯眼,此等用心,倒是煞費一番心思,可不像是這丫頭能想得出的。
入了大堂一見這麼多人,謝文梅明顯露出幾分怯意來,咬住了下唇走動間放慢了腳步,幾番躑躅,倒是把那份天真爛漫生生破了幾分去,目光婉轉,正巧與謝琳瑯相觸,閃爍了幾下,卻又生出些許厲色來。
她挺了挺胸膛,神情倨傲,偏過頭去避開謝琳瑯的目光,隨即走到大堂中間,朝四方斂衽行禮︰「民女謝文梅,見過幾位大人,見過各位長老,見過父親兄長。」
謝懷成哼了一聲,聲音不高,低著頭的謝文梅卻是依舊雙肩一顫,卻听上頭林文斌道︰「謝氏文梅,你告你家長姐混攪血統,詐瞞真實,可是真的,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
謝文梅福了福身,剛要張嘴,一旁的謝懷成冷不丁道︰「二丫頭,你可要想仔細了,平日我縱著你寵著你,在家里頭沒王法也是情有可原,如今這可是公堂,為父平日教導你的,太太平日和你說的,女孩子家切莫妄言,三思而行,你大姐乃是你長親,兄友弟恭,姊妹和睦的道理莫非你都忘了不成?」
謝文梅垂頭聳了聳肩膀,一旁上頭的御史台御史大夫古梁甫插口道︰「謝大人這是什麼話?雖說有子不言父之過的說法,奈何詐偽之罪,姑息縱容卻也是大錯,令千金能不懼小節,深明大義,大人豈能如此說她!」
謝懷成翻了個青白眼,卻只道︰「老夫不過是以其父之名訓導我家孩兒謹言慎行罷了,古大人言重了。」
兩人耍了個虛花槍,那頭林文斌又道︰「那便繼續吧。」
謝文梅忙道︰「小女子也不是想要同姐姐過不去,若真個是我家親姐姐,萬萬不敢做出這等毀譽親姊的事來,只是不意小女听說此中真相,只怕爹爹同親故們被蒙蔽于中,不明真相卻還一味榮寵,只怕日後被小人算計,失了聲譽,毀了家風,那才是要緊的事,故而一時情急,將真相同德妃娘娘稟告,只是沒想著這事鬧的憑般大去,只如今小女也不怕爹爹生氣,只日後能讓爹爹明白小女心意,全了家族臉面,休讓人騙了去,方才是我輩應盡孝道,也就死而瞑目了,請各位大人明鑒。」
不說上頭幾位如何想,謝琳瑯倒是心中感慨,這丫頭幾日不見,倒是長進了許多,言辭鑿鑿,句句都是大義,比之平日里的較慢任性可是好大一番道理,辯駁不得,真正是字字在理,句句在禮,也不知哪位教導的,真是長本事了。
眾人目光均是一變,頗有幾分贊同,便是謝氏族長此刻也溫和下臉來,道︰「你既然說的這般有理,那便再詳細說來,你家大姐兒不是大長嫡女的?謝夫人前些日子可還行了及笄大禮,乃本家宗譜中所記,並無不妥,緣何你就說她不是,可有何明證?」
謝文梅偏頭看了眼謝琳瑯,有些得意的笑了下,方又抬頭道︰「回族長話,小女若無實證,斷不敢妄言,只怕我家老爺同太太也皆是被蒙在鼓里,方容她人混淆視听,文梅也是近日方才從她人嘴里知曉此事,此人便是人證。」
她回身指了指謝琳瑯,道︰「你雖裝的再像,卻終究麻雀成不了鳳凰,姐姐若是不肯承認,我這便是有一位,可認得姐姐是誰,姐姐乃鄆州都督謝劌之後,同我本家雖是同宗,卻是旁支,早出了五服,她服侍姐姐不短時日,想必姐姐也該認得她才是。」
看她言辭倨傲灼灼,想不讓人信服都難,謝琳瑯目光閃爍,只道︰「你說的是哪位?」
謝文梅哼笑了聲︰「姐姐怕是不敢認吧,連你身旁的人都瞧不過姐姐這等子欺瞞之事,看你還敢狡辯?」
面對謝文梅的咄咄逼人,謝琳瑯倒是不以為然,只也不開口,任由她指著自己鼻子,上頭族長早忍不住問道︰「謝大姑娘,你有何話要辯解麼?」
謝琳瑯低頭道︰「千夫所指莫過于此,小女不敢擅辯,各位只有明斷。」
她這打太極的功夫四兩撥千斤,委實有些個滑頭,謝氏族長有些皺眉,卻又不好發作,只問謝文梅道︰「你所言究竟是何人,且讓她上來對峙。」
謝文梅忙道︰「人便在後堂候著,只需通傳便是。」
上首林文斌早發話下去領了人進來,只看來人一身蔥青色窄袖短襦外披著件青翠色半臂,鴉青色的長裙,人有些豐饒,只不過這一身青青綠綠,倒是把一張白兮兮的臉蛋襯得有幾分青白。
女子跪下,甕聲道︰「賤婢秋浣,見過各位大人,小姐。」
林文斌只對謝氏族長道︰「尊老且自問便是。」
謝氏族長打量眼秋浣,問道︰「你是誰家的奴婢,何能證明謝家大姑娘乃非本人?」
秋浣也不抬頭,只听她匍匐于地道︰「婢子原是鄆州都督府伺候二小姐院子里的二等下人,早年蒙府上大姑娘照顧,換到她身旁伺候,原本奴婢名字叫秋杏,也是我們大姑娘改的名字,我家大姑娘極有本事,當年在府上最是厲害,婢子伺候了她幾年,自然認得她的模樣,正是如今郡公府上的大姑娘,如今國公府的三少女乃女乃。」
此言一次,眾人皆交頭接耳,一時有些燥亂,只有謝琳瑯同衛老太君,地上趴著的秋浣紋絲不動,前頭二人面容都不改,瞧在人眼中,自覺仿佛與她們無關。
謝氏族長卻又問道︰「你如何得知她便是你原先的主子。」
「奴婢伺候過大姑娘不久,因著一些意外,與主子分離約有五載,只是後來被國公府三郎君將奴婢同另一位姐妹一起接進府中伺候,後來三女乃女乃嫁進來,便認了彼此,那時候主子也是親口印證了,她便是奴婢早年的先主子,謝都督府大姑娘謝琳瑯便是。」
言及此,不管他人如何交頭接耳,謝氏族長先問謝琳瑯道︰「謝大姑娘,你可有什麼要辯解的?」
謝琳瑯端坐一旁,只是盯著匍匐地上的秋浣瞧了會,淡淡道︰「清者自清,妾身沒什麼要辯解的,只不過倒是想問問這奴才,緣何要這般詆毀于我?便是有什麼深仇大恨麼?」
看無廣告,全文字無錯首發小說,-文字首發,您的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