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生存計劃 第六十五章 酒之賭約(下)

作者 ︰ 木末發紅萼

劉胖子忽然大叫一聲,神情異常激動,只見他不顧一切地沖到台子中央,揪住剛才端酒壇子的那名小廝,沖著他大吼一聲道︰「誰叫你把老子的酒給撤下去的?你沒看到秦大人對我們劉家的酒頗為贊許,一連喝了一大杯嗎?」

小廝被他揪住衣領,戰戰兢兢地答道︰「劉掌櫃不關小人的事啊,是,是秦大人吩咐小人把您的酒撤下去的。」

這時,台下的人們也看清楚了壇子上面貼著的名字︰劉飛鶴。那三個字正是劉家酒鋪掌櫃劉胖子的名諱,原本安靜下來的人群像被灑了一大把胡椒面,立刻悉悉索索響成一片。

「哎呀!怎麼會這樣啊?」

「是啊!剛才看劉掌櫃還志在必得的樣子,我還以為秦大人喜歡喝的最後一杯酒是劉家的酒呢?如此看來,那杯酒定是是莊家三姑娘的酒無疑。」

「可不是嘛!你們沒听說過呀?這莊家三姑娘自從上回被山神爺救了,就算有了大造化,連釀酒都能請動山神爺幫忙,這釀出來的酒自然不是凡品,那是仙酒。」那人忽然神秘的壓低聲音,事實上是要大家都豎起耳朵,屏住呼吸听她細說。

「昨天晚上有人經過莊家祠堂,你們猜怎麼著?我的個乖乖呀!放酒壇子的那個廂房里大放紅光,幾里地之外都看得見,那個香氣呀,沒法說了,就像啊,像天上王母娘娘的百花園里的仙花盛開時才會有那麼濃郁的香氣。我跟你們說吧,這可是我們家那個賊漢子親眼瞧見的,說當時屋頂上的星星有幾顆特別亮,當時沒往那方面想後來一琢磨,你別說那形狀特像一個狼頭,就是那天把三姑娘救回來的白狼的狼頭。」

經此人一渲染,眾人將信將疑。山神爺的傳說由來已久,況且白狼救人也是歷歷在目,眾人親眼所見,因此這些話就像投在湖水中的小石子,蕩起微微漣漪,越傳越廣,越說越神。

這些事件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劉胖子听完小廝的話,心里頓時涼了半截,他再怎麼張狂,也沒膽子沖著朝廷命官大吼大叫,面蘊怒氣,雙眸噴火,重重喘了一口粗氣。

胡老二等人在台下一看情形不好,立刻起哄道︰「不公平!」

「此事大有蹊蹺!」

「莊家酒莊造假!分明是拿了陳釀抵新釀。」

劉胖子紅著一雙眼楮死死盯著面前的五位長老,扯開了喉嚨質問道︰「五位,你們可要看清楚了,你們剛才當著大家的面也說了,那丫頭的酒沒有香味,這色香味俱全,她可差著一樣呢?就憑這能當得起‘酒仙’這個大名?此事關系祁陽鎮的名聲,非同兒戲,你們諸位可要掂量好啊!」

五位長者面面相覷,其實他們心中也存著疑惑,這酒杯是他們親自準備的,記號也是他們做的。事實清清楚楚,他們親眼看見秦風揚品嘗莊魅顏的酒時,眉頭微皺,而喝劉胖子的酒時卻面帶笑容,喝得一干二淨,但凡懂點事理的人就會猜到優劣,可是,結局怎麼會是這樣?不要說劉胖子氣急敗壞,就連他們也是困惑不解。

年紀最長的那位長者向秦風揚拱手道︰「還請秦大人向諸位相鄰公布今日的獲勝者到底是誰?」

看來難題只能等著秦風揚解決。

秦風揚笑如春風撲面,儒雅地緩緩起身,徐徐說道︰「我已經說了我的答案,獲勝者便是莊魅顏莊姑娘的酒。」

場下歡聲雷動,最為激動的自然是莊魅顏酒莊上的人們和那些關心她的人們,叫喊地格外起勁。與之相比之下,劉胖子等人的氣焰頓時大為低落,劉胖子杵在台子中央,面色陰沉,一言不發。

那位長者又道︰「我等有一事不明,還要請秦大人賜教。我們明明看見秦大人您最為贊許的是劉家酒鋪的酒,並且喝得一滴不剩,為什麼獲勝的反而是莊家的酒呢?」

秦風揚微微一笑,道︰「秦某初做捕頭之時,便有一位師者告誡過︰眼見未必是實,耳听同樣非虛。莊姑娘的酒初飲之時,口感香醇,並無酸勁,這個是她的優點,然其沒有酒的香氣始終是遜了一籌;可是,當我喝第二杯的時候,她的酒余味尚未消除,在口腔之中盤旋,漸漸散出一種彌之欲醉的香氣,且越來越濃,甚至完全蓋過第二杯的香氣,最妙的是兩種香氣並不相互混合,實在是別有一番趣味,竟是秦某平生中從未試過的感覺,因此不能停杯。」

他這一番解釋下來,大家終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劉胖子的臉色越發陰沉,他那雙陰鷙的小眼楮轉了一圈,忽然冷笑一聲,道︰「自古以來,酒香是靠鼻子聞出來的,卻沒有听人說是用嘴巴嘗出來的。小民愚鈍,請大人賜教。」

劉胖子在祁陽鎮張狂慣了,現在又是緊要關頭,他立刻拿出地痞的本相,毫不掩飾地質問秦風揚。他看出秦風揚不過是個六品京官,諒他強龍也難壓自己地頭蛇,這才毫無忌憚。

秦風揚沒有答話,只默笑不語。縣太爺有些坐不住,呵斥道︰「大膽!這位是京城來的秦捕頭,是天下第一名捕,豈可無禮!」

秦風揚似乎並不介意劉胖子的囂張無禮,瀟灑地抖開紙扇,輕輕搖動,嘴角噙笑道︰「你們怎麼知道莊姑娘那壇酒並無香氣?卻是你們聞不到罷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五位長者也坐不住了,拱手正要請教。秦風揚已經向台下的莊魅顏一努嘴,示意道︰「這件事情,還是請主人家自己向你們解釋吧。」

長者忙道︰「快請莊三姑娘上台。」

人群迅速分開一條道。莊魅顏穩步走上台來,也沒經什麼特意的打扮,衣衫樸素,頭上斜插著一只銀簪,右臉上的紅痣依舊鮮紅如初,只是嘴角帶著自然的微笑,神情自信而沉著。

她徑直走到台子中央的八仙桌旁,雙手抱起酒壇,輕輕搖晃了幾下。

離得最近的那位長者「咦」了一聲,望了望身邊的人,看到大家的眸中顯露的都是同一種驚詫,他忍不住喃喃說道︰「原來如此!真是妙哉!」莊魅顏往旁邊的酒杯里倒了一盅酒,端起酒杯拿到台前,然後將酒潑在地上。人們起初困惑不解,很快守在台子前面的人們聞到一種淡淡的酒香,而且味道越來越濃,慢慢後面的人也聞到這種香氣,紛紛由衷地贊嘆起來。

原來莊魅顏的酒並不是沒有香氣,而是香氣凝結在酒中,初時開封香氣尚未散發出來,等的時間久了才會慢慢溢出,而且時間越長這酒的香氣就越濃。

色香味俱全,這下子沒有任何人再會質疑莊魅顏的酒是否有資格獲得今天的第一。

族長滿意地捋著白胡須,鄭重宣布道︰「咱們祁陽鎮‘盛酒節’今年的酒仙是--」

「慢著!」劉胖子面色凝重,大喝一聲道︰「這場比賽不能作數!」

這話說得未免太不講理,族長慍怒道︰「劉掌櫃,秦大人斷的分明,眾人也看得清楚,你還有何話可說?」

劉胖子「  」怪笑兩聲,道︰「三姑娘這酒明明做過手腳,叫咱們如何心服口服呀?」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舉起放在莊魅顏酒壇旁邊的封紙,他把封紙舉到幾位長者面前,冷笑道︰「你們看這是什麼?」

長者們仔細一瞧,果然發現封紙中央一個麥孔大小的破口,這個破口做得十分隱蔽,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劉胖子更加得意,連連向胡老二等人使眼色,胡老二心領神會,立刻隨之吆喝起來。

「這是作假!莊家偷偷換酒了呀!」

「就是呀!這次不算,不能作數!」

「對對,請太爺做主。」

劉胖子更加肆無忌憚,竟然沖著秦風揚做了個揖,叩首道︰「秦大人,你可是天下第一的名捕,要為我們小民做主啊。以您的英明肯定能看出莊家的酒是有問題的,您想啊,不過一天一夜的初釀如何能有那樣的香氣和醇味,那分明是經年的陳釀才會有的。莊家三女將酒水偷換,沒有資格參加比酒大賽,請秦大人明斷!」

秦風揚把紙扇一收,輕拍手心,嗟嘆道︰「這證據你舉了,罪名你說了,就連判決你也給定好了,你,還想要本捕頭說什麼?」

劉胖子似乎沒听出來秦風揚話里的諷刺之意,他干笑兩聲,道︰「秦大人果然英明,早就看出莊家三女的陰謀。」

秦風揚微笑不語。

莊魅顏在一旁也是默默無語,並不打算為自己辯白。

台下的春菊等人卻不樂意了,立刻大聲爭辯起來,胡老二等爪牙也不甘示弱,兩方擼起袖子,須眉皆張,眼看就要動起手來了。

這時,縣太爺有點著急了,連忙起身吩咐差役下台去壓制雙方,免得在秦大人面前出丑。他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回頭跟秦大人配了笑臉說道︰「鄉民無知,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縣太爺一邊跟秦風揚賠不是,一邊狠狠瞪了劉胖子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見好就收,別再鬧下去了。

這事情關系著自己的家產和地位,劉胖子怎麼肯善罷甘休!

他雙手擎著那張封紙呈到秦大人面前,大聲道︰「這就是莊家酒壇的封紙,還請秦大人驗過。」

秦風揚倒是認真地看了一眼,嘴角露出幾許笑意,他點了點頭道︰「確實破口無疑,且破損之處的邊緣被水氣濕潤,分明是之前做下的手腳,劉掌櫃未免太不小心了。」

他的笑容含了幾分調侃之意,最後這句話更是讓人模不著頭腦,劉胖子听得有些糊涂。這時,縣太爺再也忍不住沉下臉來,呵斥道︰「劉飛鶴,別在大人面前無理取鬧啦!還不快快退下,丟人現眼!」

劉胖子更糊涂了。

「太爺--」

「你好好瞧瞧那封紙上面寫的是什麼?」縣太爺沖他瞪眼喝道。

听到縣太爺這聲大喝,劉胖子有些驚醒,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張封紙。他的身體忽然顫抖起來,手指幾乎捏不住那張牛皮紙,紙輕輕飄落地面。說來也巧,剛好吹來一陣風,忽地一下把那張紙吹到半天高,然後晃晃悠悠地飄向人群。

人們顯然也很好奇,都爭先恐後想搶看個究竟,擠擠搡搡間,封紙被胡老二一名眼疾手快的伙計跳起來奪到手。大家迫不及待地圍了上來。

「劉」。

封紙上分明寫了一個劉字,也就是說,劉胖子舉出的證據恰恰是他自己釀的那壇酒的封紙,實在是可笑之至啊!

劉胖子和胡老二都愣住了,不對呀,明明應該是--

這是人群後面傳來一陣淒厲的哀嚎聲,卻是一個男人發出來的。眾人紛紛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男人半跪在外圍人群稀疏的地方,面如土色,搗頭如蒜。

「山神爺爺,小人知罪,您就饒了小人吧。小人不是存心冒犯,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饒過小人吧。」

這番話倒像是在廟宇之內的禱告詞,此人卻不像是什麼善男信女,而且跪拜的,竟然是一條吐著舌頭的大黃狗。大黃狗本來在人群的縫隙之間溜達著,找尋可吃的東西,忽然有人這樣跪在它面前,也嚇了一大跳,犬牙呲出,發出威脅性的嗚咽。

「嗚--嗚!」

大黃狗眼楮一瞥,瞧見一旁一只可愛的小母狗扭著小從它眼前經過,花心一起,立刻仰天嗥叫起來。

「嘔--嗚!」

那個男人本來就有些神志不清,這下子更是嚇得全身癱軟,屎尿齊出,慌不擇言地亂叫起來。

「山神爺爺,真不關小人的事啊!是那胡掌櫃和劉掌櫃交代的,讓我昨晚趁夜偷偷模進莊家祠堂的廂房,小人真不是成心冒犯,沒想到正趕上你老人家在做法,不是成心要壞你的事。山神爺爺你大人有大量,饒了小人的命吧。」

胡老二听他胡言亂語,氣不打一處來,抄起衣衫下擺,擠開人群一路小跑,抬腿沖著那家伙就是一腳,狠狠地把他踹倒在地上。還不解氣似的連踢了好幾腳,一邊踢一邊罵道︰「你大白天見鬼了呀?亂說些什麼?叫你少灌點黃湯,你他媽的兩杯下肚就連你爹姓啥都不知道了。我叫你亂說,叫你亂說。」

踢了幾腳,胡老二又沖著圍觀的人群吼道︰「看什麼?散了散了,一個醉漢有什麼好看的。你們還不趕快把這個沒出息的東西架回去,留在這里丟人現眼的。」

胡老二沖著他的伙計跳腳罵道。

這些人如夢初醒,趕緊過來把那男人架走,哪知那個男人拼命掙扎,同時還聲嘶力竭地喊道︰「掌櫃的,山神爺顯靈了!昨晚酒壇子大冒紅光,這是小的親眼所見。三姑娘的酒為什麼初釀像陳釀?是山神爺在幫她啊!小人昨晚明明照您的話把她的封紙弄了個洞,為什麼現在破洞的反而是劉掌櫃的……   !是山神爺顯靈了啊!山神爺顯靈了!……嗚嗚嗚!山神爺饒命啊!」

那男人瘋子似的大喊大叫,又是哭又是笑,說到最後已經語無倫次。胡老二的人費了好大得勁才把他從地上架起來,抬出場外。他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山神爺顯靈了……饒命啊!」

淒厲的聲音讓人听著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胡老二听著心里越發不舒服,一轉頭發現大家伙兒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而且滿是鄙夷。他打了個哈哈,有些尷尬地笑道︰「他瘋了!對著大黃狗磕頭叫山神爺顯靈,這不是得了失心瘋是什麼?大家伙甭理他,呵呵!」

酒壇冒紅光,作奸犯科的人忽然發瘋把實話都說了出來,這些事情更加印證了人們的一些猜想,就像那人說的,山神爺顯靈了,鎮子上的人們現在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忽然有人帶了個頭,喊道︰「酒仙!女酒仙!三姑娘就是女酒仙!」

人們如夢初醒,立刻跟著吶喊起來。

「女酒仙!女酒仙!」

台子上的劉掌櫃冷不防人群爆喝,腿一軟,一下子坐到地上,全身像是被汗水沖洗過,衣衫濕透,額頭的汗水還在不停地滲出,凝成顆顆豆大的汗珠子,他卻顧不上擦一把。

這時五位長者把莊魅顏擁簇到台前,向大家伙兒致敬。此刻已經不需要族長他老人家再公布什麼了,公道自在人心。不過,族長還是按照程序,顫巍巍在別人的攙扶下,親自走到台前,拉著莊魅顏的手,高高舉在半空,大聲宣布著。

「咱們祁陽鎮‘盛酒節’今年的酒仙是,莊--魅--顏!」

台下山呼雷動,莊魅顏的伙伴們雀躍不已,春菊和席若蘭等幾個女人又是拍手又是叫好,更有眼皮薄的,悄悄流出了熱淚,笑著抬手去擦;酒莊的小伙子們更是跳起來叫好,這些日子他們心頭也是霧靄沉沉,酒莊聲譽受損就像壓在他們心頭的大石頭,心里不舒服極了,現在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看到這情形,胡老二等人立刻悄悄地躲到人群後面,灰溜溜地離開了。

這時,台上的秦風揚扭頭對縣太爺小聲交代了一句話,縣太爺連連點頭,走到台前,平伸雙手安撫民眾,然後大聲說道︰「眾位鄉鄰,請安靜一下!秦大人有話要說,是跟莊家三姑娘前些日子釀酒出了人命的案子有關的。」

一听這話,人群頓時安靜下來,這事情前些日子在祁陽鎮鬧得沸沸揚揚,各大酒樓都上莊魅顏的門上退酒,還大鬧一場,官府也封了莊魅顏的酒莊,這些日子人人都不敢再喝裝魅顏釀的酒,因此對這件案子都格外關注。

秦風揚慢慢踱步來到台前,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神情。

「現已查明那件案子只是一場巧合誤會,並非謀殺人命,相關人等已經被釋放出獄,此案已結。秦某在這里宣布,莊姑娘的酒里絕對沒有任何毒。」

台下有個女人跟著嚷道︰「大家伙都听見了吧!我們酒莊的就都是清清白白的,不過是一場誤會。太爺,那我們的酒莊還需要再封下去了嗎?」

縣太爺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有點心虛地連連點頭,道︰「那個自然要拆除封條,來人哪!快去莊姑娘府上,把封條全摘了!」

不知是誰手快點響了場外的牌樓上懸掛的大串鞭炮,「 里啪啦」震耳欲聾。舞獅的,耍龍的,還有一群帶著大頭女圭女圭頭套的人們跳著舞兒涌到台上,七手八腳給莊魅顏披上大紅花,把她抬到早就準備好的竹椅上,抬著「酒仙」游街去了。

一路上鞭炮開道,鑼鼓喧天,真有點狀元郎游街的架勢。人們都圍擠在道路兩邊瞻仰女酒仙的風采,等到了莊魅顏的酒門口,莊魅顏還要拿出上好的酒,拜過天地鬼神,焚香爐,淨身禱告,請求神靈保佑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而後還要拿出百壇好酒分給眾人品嘗,大家伙兒爭先恐後跟在她後面,就是唯恐去的晚了,會嘗不到女酒仙分的酒。諸如此類還有很多熱鬧的儀式,晚上還有請來的戲班子要唱一整晚上的戲,這一天比過大年還要熱鬧呢!

莊魅顏被人抬的高高的,坐在竹椅上,望著身下的民眾,心中忽然升騰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感,原來這便叫做身在高處。

她平生第一次體會到高人一等的感覺,所謂權力,就是無法描述的快感。

這邊臨時搭建的平台上,秦風揚對身邊的縣太爺調侃道︰「蘇大人,今日與民同樂,不如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向‘女酒仙’討一杯仙酒喝喝。」

縣太爺陪笑道︰「那是自然,這莊家三姑娘可是要好好謝謝秦大人,若不是秦大人斷案如神,她釀的酒還是沒人敢喝的。」

秦風揚聞言一笑,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是麼?秦某並沒有說過她的酒里一定有毒啊!謠言四起必有暗中獲利之人推波助瀾,明刀殺人有律法可治,暗箭害命卻無痕跡可尋,蘇大人以為呢?」

縣太爺干笑兩聲,點頭稱是。

「大人教誨的極是,下官一定謹記在心。大人要去‘酒仙’的居所飲美酒,請恕下官不勝酒力,實在無法作陪。婁師爺你送秦大人過去吧。」

瘦高個子的師爺連忙應承。秦風揚擺了擺手,道︰「蘇大人不必拘謹,秦某自去便好。」

縣太爺見他堅持也不再勉強,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又與族長等人道別,上轎離去。他的二人抬小轎剛出鎮子不遠,從路邊忽然躥出一個人,跪倒在路邊,攔住轎子。

差役們最初還以為是大膽的毛賊,慌張地拔出刀來,那人趕緊嚷道︰「太爺,是小人哪!小人求太爺救命!」

縣太爺撩開綠色的轎簾,皺眉道︰「劉掌櫃,這件事情本官也幫不了你,你也看到了,秦大人跟三姑娘諸多偏袒,況且現在也證明三姑娘是被冤枉的,本官也不能繼續封著人家的酒莊了。」

縣太爺以為劉胖子是為了酒莊拆封條的事情而來,劉胖子面色土灰,磕頭道︰「太爺救命!草民快要被人趕出祁陽鎮了。」

縣太爺驚詫不已,吩咐轎夫在路邊停轎,讓眾人回避,只將劉胖子喚到跟前細說分明。听完劉胖子的講述,縣太爺的八字眉越皺越緊,堅決地搖頭道︰「此時本官不宜插手,京城的秦大人在此,有些話本官實在不方便說。」

劉胖子看到縣太爺搬了秦風揚做擋箭牌,話語之間多有推月兌,心中有些不悅,仍舊陪笑道︰「太爺,不是小民多嘴,秦大人縱然官階高了些,也不過是個沒有實權的六品京官,過幾日就會走,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他終究是個捕頭,怎麼可以隨意插手地方事務呢?」

縣太爺窄臉蘧然變色,左右瞧了瞧,厲聲道︰「你知道他是誰?別看此人官階不過六品,可就算是你們家老爺見了他只怕也要禮讓三分。」

他壓低聲音說了一個名字。

劉胖子驚呼出口,道︰「他,他是國舅爺!」

縣太爺喘了口粗氣,惡狠狠地瞪了這個蠢材一眼。

劉胖子想到自己剛才在台子上對這位年輕的國舅爺多有冒犯,萬一他記在心上,日後找自己算賬……脊背頓時起了一片涼意。

縣太爺嘆了口氣,道︰「你好自為之吧。」

劉胖子看縣太爺有意要走,趕緊搶前一步扶住快要落下的轎簾,低聲道︰「太爺,還請太爺好人做到底,小民不會虧待太爺的。」

說著話,右手從袖袍里變魔術一般掏出一疊銀票,擱在縣太爺的腿上。縣太爺眯起眼楮,仿佛沒瞧見腿上的銀票,只板著臉喊了一聲。

「起轎!」

轎夫過來抬起轎子,剛要邁步,就听到轎子里又吩咐道︰「回祁陽鎮!去三姑娘府上。」

轎夫雖然覺得很奇怪,但是還是掉轉轎頭往祁陽鎮走去,望著他們的背影,劉胖子長出一口氣。

「李記綢緞鋪」門前熱鬧非凡,差役們把封條去掉,人們立刻涌在綢緞鋪門前,爭著向莊魅顏討酒喝。

莊魅顏吩咐憨牛兒等人把酒分給大家伙兒喝,眾人興高采烈,門口堵得滿滿的,幸而祁陽鎮民風淳樸,倒還算井然有序。莊魅顏不喜熱鬧,獨自來到後院,院子有些凌亂,那天查封的匆忙,有好些酒還沒來得及封壇就被如狼似虎的差役貼了封條,現在已經酸了,散發著*的氣息。院子靠近北面牆根處有一棵老槐樹,枝葉茂盛,此時已經過了正午,盛夏的陽光烤得地面有些發焦,穿著薄底繡花鞋只覺得微微燙腳,院子唯有老槐樹下這片樹蔭最清涼,她蓮步輕移,來到樹蔭下。

在這里已經听不太清楚外面的喧嘩,只听得蟬鳴聲聲,偶有涼風習習。莊魅顏望著綢緞鋪,望著院子里的壇壇罐罐,各樣擺設,心中終于體會到得而復失的那種復雜滋味,可謂百感交集。

忽听頭頂樹葉一陣響動,眼前一花,已經多出一個人來。

秦風揚笑眯眯地搖著紙扇,他似乎特別喜歡呆在樹上,每次都會從樹上跳下來。莊魅顏對他的出現並不感到驚奇,微笑道︰「秦大人,莫不是也來向小女子討酒喝?」

秦風揚將紙扇一收,拍手道︰「聰明啊!秦某還在想怎麼跟三姑娘說呢?別的我不要,單單就要今日獲勝的那一壇‘仙酒’。」

莊魅顏臉一紅,道︰「‘仙酒’是鄉親們的戲談,秦大人也跟著取笑魅顏,不過那壇酒已經供奉給神靈了,要不我給秦大人換一壇‘百花釀’。」

秦風揚惋惜起來,道︰「神壇在哪里?我去偷來喝。」

莊魅顏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鄉間風俗不設神壇,供奉神靈,只需將酒澆注大地即可。」

秦風揚跌足道︰「可惜!可惜!都便宜了土地公公!早知道別跟姓蘇的嗦,早點趕過來給你換掉就好了。」

莊魅顏抿嘴,眉梢舒展,她輕聲道︰「秦大人您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秦風揚不以為意,道︰「噓,偷酒不算偷!這是本大人應得的報酬。唉!可惜了可惜了!」

他連聲嘆息,看樣子是真的很想喝那壇酒。

莊魅顏肅容道︰「既然秦大人喜歡,那也不值什麼,秦大人只要在祁陽鎮住上一天,我保證就可以讓您喝到。」

秦風揚眼楮一亮,好像小孩子看到了心愛的玩具,露出期盼的神情。

他點頭道︰「好說,那秦某就改在後天起程,到時,三姑娘可別忘了多給在下幾壇啊。不過,這山神爺總不能天天晚上來幫您釀酒吧。」

莊魅顏「噗哧」一笑。

「秦大人真會說笑,那有什麼山神爺啊?」

「那你是如何做到心想事成,讓初釀一夜之間變成陳釀?」

莊魅顏知道秦風揚並不相信所謂神靈之說,只是內心好奇而已。她解釋道︰「說來也是魅顏使的一個障眼之法,沒想到連秦大人也給騙過了。」

「其實做了手腳的既不是壇子,也不是什麼山神爺做法,釀酒的成色黃如陳釀,只是因為我拿去的米和水。」

秦風揚忍不住打斷她的話,道︰「難道說,這米和水你是請了山神爺做過法術的?」

他蹙著眉頭,一本正經,莊魅顏卻撐不住,掩嘴笑道︰「不是,那米也只是家常的糯米,釀造之前,將米浸在萬年寒冰水中泡上十二個時辰,然後取出陰干,而後那釀酒的水是千年積雪化成的,我又兌了一點點火龍果的漿汁。如此釀造,因為冰雪之水的寒氣抵住了酷暑的燥熱,再加上火龍果能凝結香氣,因此釀出來的酒,才會色如陳釀,其味不散,口感香醇。」

「不過。」莊魅顏忽然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說道︰「這個酒呀有個大缺點。就是不能存放太久,想存放的話,必須經過更多的工藝燒煉提純,然後深埋窖藏至少一年以上才行。」

秦風揚哈哈大笑起來,道︰「這一點莊姑娘放心好了,秦某有更簡單的方法處理。」

莊魅顏一愣,她實在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卻听到秦風揚拍了拍自己的小月復,促狹地眨了眨眼說道︰「放在秦某的五髒廟里,絕對想壞也壞不了的。」

莊魅顏被他逗得忍俊不止。忽而想起一事,道︰「多謝秦大人為魅顏洗月兌冤屈。還要請教大人,此案的元凶是誰?」

「元凶啊!正是常買辦本人!」

莊魅顏不禁瞪大眼楮,她也想不通常買辦為什麼要自己在自己賣的酒里下毒--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秦風揚看到她的困惑不解,有些小小的得意,繼續說道︰「不是別的,是常買辦買的酒壇出了小問題,他的那些酒壇有幾個燒制時成色不好,略有裂痕,卻不影響使用。燒壇子的人就用隔夜濃茶將壇子泡過,這樣可以掩飾裂痕。因為剛剛做好壇子就讓你們拿過來釀酒,濃茶有些成分浸透在壇壁,而後融入酒中,濃茶與酒乃劇毒傷腎。還算是常買辦運氣好,這幾只壇子只賣出這一壇,其他的還存放在庫里,不然,又有人要枉送了性命。」

莊魅顏對自己的酒十分自信,現在心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十分歡喜。

兩人正在說笑間,看到春菊從綢緞鋪一路小跑,匆匆忙忙奔著後院來了。來到樹蔭下,她跑得有些氣喘吁吁,卻亟不可待地沖著莊魅顏說了起來。

「小……小姐……」

氣息還未喘得均勻,臉都漲得紅了,結結巴巴一時說不出來話。

莊魅顏嗔道︰「真是個沒規矩的丫頭,沒瞧見有貴客在跟前嗎?」

春菊稍微平緩了一下氣息,趕緊給秦風揚行禮,恭聲道︰「奴婢給秦大人請安,秦大人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不要和奴婢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前番奴婢言語莽撞多有得罪!」

秦風揚笑著搖搖頭道︰「大人大人,大人都快要被你這張巧嘴繞糊涂了,哪里還記得以前的什麼事情?」

春菊低頭偷笑,莊魅顏輕輕推了她一把,道︰「什麼事情呀?慌里慌張的。」

春菊這才記起自己是有要緊的事情來找自家小姐的,連忙說道︰「小姐,縣太爺來了,說是要給您道個喜,另外商量一下今年貢酒的事情。」

莊魅顏多少有些意外,道︰「好,我馬上過去,你先請縣太爺到樓上稍坐。」

秦風揚眉頭微皺,道︰「今日便來商量貢酒之事,未免有些太急了吧?」

莊魅顏道︰「請秦大人到樓上小坐,今日雖沒有‘仙酒’,俗酒還是有兩樣新鮮的,卻有一壇‘春留人間’今日剛好可以出窖,我叫人挖出來給您品嘗。」

秦風揚不禁心癢難耐,稍作躊躇道︰「喝酒自然最好,不過,秦某不想上樓去陪那位太爺扯閑篇子。」

「要不然--」他指了指老槐樹,笑道︰「叫人給我送到這兒來,樹上風景獨好,莊姑娘要不要上去瞧一瞧?」

莊魅顏見秦風揚為人灑月兌,且不太喜歡官場上的某些做派,心中欽佩,立刻盈盈笑道︰「好,那就依著秦大人,待會兒魅顏叫人把酒給您送來,魅顏先行告退。」

二樓的堂屋,縣太爺已經端坐客位,他身材矮胖,面色白淨,兩撇八字小胡子自然地翹起,顯得嘴角似乎總帶著點笑意,更兼眉目低順流露出一團和氣。穿著簇新的七品官服,熨的平平整整,一絲褶皺都沒有。

他听到腳步聲,原本低垂的眉角緩緩揚起,注視著莊魅顏。莊魅顏不慌不忙上前福了一禮,道︰「民女莊魅顏參見父母官蘇大人。」

縣太爺立刻滿臉堆笑,抬手道︰「哎!今日你是‘酒仙’,不必拘這些虛禮。」

兩人客套一番,按主次位置分別落座,春菊隨後進來奉茶,完事後悄悄站在莊魅顏身後。

縣太爺扯東扯西,說起了釀酒的一些瑣事。莊魅顏心中暗暗納悶,按時間來說,秦風揚早就來到綢緞莊,而這位縣太爺卻沒有與他一同過來,顯然是不合常理的,這說明他們倆之前已經分手,而這位縣太爺多半是打道回府,現在又突然想起到她府上來拜會,分明是有備而來,必有所求。

果然,縣太爺寒暄了幾句客套話,忽然不露聲色地問了一句。

「三姑娘,本官听說你跟劉掌櫃這次比酒下了大賭注,輸了的人不但要拿出一萬兩銀子,還要輸掉全部家產,只身趕出祁陽鎮,可有此事?」

听話听音,鑼鼓听聲。莊魅顏是個通透的人,心里即刻明白這位縣太爺此行的來意。

「不敢隱瞞蘇大人,確有此事。原本只說一萬兩銀子,輸了的人拿銀子出來修繕山路,卻是劉掌櫃硬要押上全部身家,已經寫了契約,鎮子上諸位長輩都是見證。」

听莊魅顏說得滴水不漏,縣太爺模了模自己的八字小胡須,沉思片刻道︰「三姑娘,本官想問你,真的要對劉掌櫃斬盡殺絕麼?」

最後這句話言辭凝重,頗有分量。

莊魅顏斟酌著答道︰「魅顏從無害人之意,奈何人心難測。」

「防人之心不可有,害人之心不可無,三姑娘果然是坦蕩之人。」縣太爺捋須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多言一句,低頭不見抬頭見,得饒人處且饒人。」

莊魅顏吁了口氣,蹙眉道︰「大人,不是魅顏不肯心存寬恕,只是放虎容易捉虎難,恐怕日後再來找魅顏的麻煩,魅顏一個弱女子實在難以應對。」

縣太爺點頭道︰「三姑娘的意思本官明白了,那算一只什麼虎呢?最多就是一只頑皮的大貓,已經讓三姑娘的手段嚇得魂飛魄散,日後若是再不肯服服帖帖,那本官第一個不饒他。」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眼楮卻一直瞄著莊魅顏的神情,見她面生不豫,知道她已經被自己的話打動,于是繼續說道︰「三姑娘是否願意網開一面?」

莊魅顏心中思忖,劉胖子到底是有些手段的人物,竟然把父母官都抬了出來為自己說情,若真是把他逼得急了,說不定還會生出無限煩惱,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留人一條生路,也是給自己一條生路。

想到這里,莊魅顏嫣然笑道︰「既然蘇大人開口,小女子怎敢不應,一切听蘇大人安排。」

縣太爺沒想到莊魅顏如此爽快,心中大喜,撫掌道︰「三姑娘果然女中豪杰,頗有容人之量。那明日我就讓劉飛鶴過來登門賠罪,此事就這麼說定了。」

縣太爺說妥了此事,又端起茶杯小飲一口,忽然又想起一事。

他放下杯子,壓低聲音問道︰「三姑娘,本官還有一事想要請教,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莊魅顏一愣,道︰「大人請講。」

「本官看,三姑娘與國舅爺交情匪淺,不知你二人是如何認識的?」

莊魅顏動容道︰「國舅爺?誰?誰是國舅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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