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公主是一個人過來的,連隨行的宮女也沒帶一個。她來的時候步履匆忙,並且不住地向身後張望,面色有些緊張,臉上卻帶著頑皮的笑容,似乎在在躲避什麼人。
她看到江芙白一行人,連禮儀都顧不上,慌忙躲進一棵老樹的後面,同時豎起食指,讓大家噤聲。大家很是好奇,可是那條小徑上空蕩蕩的,等了半天也沒看到任何人過來,大家不禁心生疑惑,面面相覷。
晴公主也有些困惑,她探出頭來左右看了看,確定梅林周圍並沒人過來,她的面色微微有些失望,有些賭氣地跺了跺,腳櫻唇撅起,那神情就像是沒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子一樣,委屈而不甘。
宮里人人都知道這位公主性情驕縱,喜怒無常,現在看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萬一看她們不順眼拿她們撒氣可就不妙了。于是,江芙白使了個眼色,大家趁她生悶氣的時候,悄悄從旁邊繞開,繼續往前走去。
走了十幾步遠,忽然听到後面一聲驚呼,正是公主的聲音。
江芙白與莊魅顏回過頭來。
剛才那棵梅樹下,公主背對著她們,捂著臉尖叫不已。而她面前那棵樹上竟然倒垂下一個男人,雙腿勾在樹杈上,頭下腳上,雙臂環抱,那男人臉上帶著一副蝴蝶面具,嘴角掛著慵懶的笑容,眼角有些捉弄之意。
公主捂著臉,雙肩聳動,看樣子是被嚇哭了。
男子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見她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于是慢吞吞地從樹上跳下來,斜靠在樹干上,嘴里笑道︰「公主,是你說的找到你就算贏了。既然本太子贏了,那是不是該跟本太子一同去馬場了?」
晴公主賭氣道︰「才不要呢!你贏了又怎麼樣?你都能說話不算數,為什麼本宮就不能呢?」
這是江芙白她們已經認出這男子正是吳陽國的太子蕭軒宸。宮里傳消息最靈通,據說晴公主前些日子騎馬出宮,馬匹忽然受驚狂竄,多虧這名異國的太子殿下出手相救,才保住性命。
如今公主又以學習馬術的名義把這位太子殿下請進宮里,其中的少女心思誰人不懂?于是,江芙白只是微微一笑,拉著莊魅顏的袖子道︰「不關咱們的事情,走吧。」
莊魅顏一愣,回神道︰「是!」
江芙白見她心神不定,不由多瞧了一眼樹下那兩個人。
「妹妹,你認識那位太子殿下?」
莊魅顏側臉望著旁邊的樹影重重,道︰「算不得認識,一面之緣而已。」
「我觀妹妹看那位太子的眼神,倒像是有些熟識的意思。」江芙白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若是要姐姐看來,這位太子風流倜儻有余,穩重不足,女人一生畢竟還是要大樹底下好乘涼。色衰而愛弛,再怎麼喜歡畢竟也會有厭倦的一刻啊,他如是三心兩意,便是對你寵愛一時又有什麼用呢。」
「妹妹,不要怪姐姐多事,姐姐是過來人,男人的心--」江芙白微微嘆了口氣,似乎勾起了什麼傷心往事,若有所思地道︰「男人的心最是捉模不定,在他們的眼里,女人再好,也抵不了權勢的誘惑。」
莊魅顏心頭一震,總覺得江芙白似有所指,她正在細細品味江芙白話里的意思,身邊一道身影飛快地擦身而過,江芙白驟然發出一聲慘叫,跌倒在地。
莊魅顏大吃一驚,她趕緊上前扶著滿臉痛楚倒在地上的江芙白,同時抬頭用憤怒的目光盯著這樁意外的肇事者--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去的晴公主,剛才就是她莽莽撞撞地從後面沖過來,結果把江芙白撞倒在地。
晴公主似乎沒注意到自己撞了人,她仍舊低著頭,一路小跑。
跟在後面的蕭軒宸停下腳步,晴公主也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她回過頭,瞟了一眼歪在地上的江芙白,然後沖蕭軒宸笑著嚷道︰「你快點走嘛!說好的我們賽馬,誰輸了誰就請對方喝酒。」
說罷,她竟然揚長而去。
蕭軒宸微微皺眉,他看了看表情越來越痛苦的江芙白,不禁有些猶豫。莊魅顏回頭盯著晴公主的背影,眸光陰沉。
巧兒一臉驚慌,顫聲問道︰「娘娘,娘娘你怎麼樣?奴婢這就去傳太醫。」
江芙白面色慘白,一手按著月復部,她竭力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望著莊魅顏道︰「我不礙事。這孩子的命大著呢!巧兒你先送三小姐出宮,別誤了出宮的時辰。」
江芙白這趟出來只帶了巧兒自己,況且她現在的狀況,莊魅顏怎麼會放心的離開呢?
「姐姐,快別說了。巧兒你去找太醫,我們把姐姐送回宮里。」莊魅顏現在顧不上跟晴公主理論,還是照顧姐姐要緊。
「先送三小姐出宮。」
「快去找太醫!」
「可是--哎!」巧兒為難地看了看自家娘娘,又看了看莊魅顏,最後一咬牙向梅林外跑去。
「巧兒!」江芙白急了,握著莊魅顏的手道︰「時辰到了,你不能留在宮里的,快快出去,免得被問罪。」
爭執之間,有兩名小太監走了過來,正是先番接莊魅顏進宮的兩名太監。他們本來是來催莊魅顏出宮,可是一瞧這個情形不由大驚,面面相覷。
「娘娘!快扶娘娘回宮!宣太醫了沒有?」年長那位畢竟也知道輕重緩急,急忙問道。
莊魅顏扶著江芙白,試圖把她從地上扶起來,江芙白微微閉著眼楮,額頭已經滲出汗水,莊魅顏更加心焦,她知道江芙白是不想她擔心所以才強撐著,她現在肯定很痛苦。
江芙白在莊魅顏和春菊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微微佝僂著的身體顫抖不已。春菊忽然驚呼一聲,道︰「血!不好了,娘娘流血了!」
莊魅顏她看到江芙白的滲出鮮血,褲腳已經濕透,她年紀雖輕,卻也知道這種情況怕是對胎兒十分不好,頓時慌了神。那兩名太監也是束手無策,只會原地團團亂轉,什麼忙也幫不上。
身後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讓我來!」
莊魅顏忽然覺得手里一輕,身邊攙扶的江芙白已經被人攔腰抱起,蕭軒宸毫無顧忌地把江芙白抱在懷里,同時對她們命令道︰「她的住所在哪里?快送她回宮,讓太醫過來診治,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讓穩婆也跟著一塊過來。另外去稟告皇帝陛下,就說這位娘娘提前生產了。」
在他的提醒之下,身邊的兩名小太監總算反應過來,其中一個跑去稟告皇帝,另一個則引著蕭軒宸往江芙白的宮殿走去。
江芙白被送進回她的住所,太醫和穩婆也及時趕到,閑雜人等自然不能進去作陪。莊魅顏和春菊被攔在殿外,她神情焦灼,緊張的盯著殿門。里面傳來江芙白痛苦的喊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蕭軒宸急切地拉著莊魅顏的手,低聲道︰「你快走,嬪妃生產皇帝和皇後都會過來,你我都是外人不適合留在這里。況且你還是進宮探望,誤了時辰不出宮可是要被下獄問罪的。」
莊魅顏用力想掙開他的手,可是她的力氣怎麼會有蕭軒宸的力氣大呢!她在蕭軒宸的拉扯之下,身不由己地被拖離宮殿門口。
把莊魅顏塞進馬車廂里,蕭軒宸低聲叮囑了那兩名小太監幾句話,同時打賞了他們兩錠金子。這兩名小太監笑逐顏開,蕭軒宸如今已經是眾人眼中的準駙馬爺,出手又闊綽,誰不巴結?
最後蕭軒宸撩開門簾,望著面色鐵青的莊魅顏,欲言又止,終于無聲地嘆了口氣,輕輕放下門簾。
隔著門簾,里面那女子忽然問了一句話。
「太子殿下,小女子有一樣東西想送給您。」
這聲音透著冰涼,蕭軒宸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門簾打開一個狹小的縫隙,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手里托著一塊玉佩,顏色鮮紅,狀如貓瞳,那是雪狐之眸。
蕭軒宸的身體有些僵硬,他艱難地伸出手臂想要接住那塊玉佩,然而縴細的手指卻快他一步地松開,玉佩砰然落地,他不禁愣住。
馬車緩緩啟動,蹄聲清脆,原地只留下蕭軒宸一個人守在那里,悠長的甬道里,他的身影頓時有了點孤單的感覺。
春菊一直不敢出聲,過了好久,她才試探著問道︰「小姐,那玉佩是您最心愛的物件,三年來從未離身,如何就給了那位什麼太子?」
莊魅顏默不作聲。
「奴婢覺得那位太子雖然跟那個壞脾氣的公主一同過來,但是他不像是壞人。他叫咱們離開後宮,恐怕還有一層意思,皇帝皇後來了的話,必會追究此事,小姐如果直言不諱就會得罪皇後,如果讓小姐掩瞞事實,恐怕按照小姐的性子也是做不來的。奴婢隱約覺得他是為小姐著想。」春菊跟了她這麼多年,多多少少猜到一點眉目,于是婉轉地說道。
莊魅顏並未立刻回答,過了片刻她才透了口氣,道︰「我知道他打算周詳,可是我並不領他這個情!」
「這件事情,我莊魅顏會用自己的方式討回公道!」
她的聲音不大,隱隱透著倔強地狠烈。
皇宮的玄武門,這里是後宮通外京城的門戶。
兩匹輕騎從寬敞的門洞一路輕煙輕踏而出,為首的騎手是名穿著火紅色窄袖衣衫的女子,腳上穿著鹿皮小靴子,正是英姿颯爽的無雙國公主端木晴,緊隨其後的騎手是蕭軒宸。兩匹馬的速度都是極快的,不分上下,基本上是齊頭並進。
端木晴一心要快過蕭軒宸,不停抽動皮鞭,連連催馬前行。
大路中央忽然出現一道嬌小的身影,堅定地擋在端木晴的馬前,蕭軒宸瞥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了。
這丫頭到底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