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四少 第九十三章︰少年笑

作者 ︰ 盛寵萬千

他在懷疑她?中君清透的目光漸漸變得幽深,定定的看著他,淡淡笑道︰「叫他拉我上來,共結連理,永結同心,白頭到老,百年好合!」

薄傲寒眼里隱約有了怒意,低怒道︰「你在玩命,懂嗎?」

「我玩什麼跟你都沒有半點干系!」中君心里無端的蹭蹭冒出幾朵火花,冷笑道。

薄傲寒瞳孔微凝,大手有力的鉗住她的胳膊猛的拉近,眼里燃起妖異的怒火,低怒道︰「瘋女人,你難道就不懂怎麼保護自己嗎?」

中君冷冷打開他的胳膊,眯眼冷笑,「這些年不都是你在保護我嗎?我發病是你日夜不眠的照顧我,我受傷是你不厭其煩的幫我包扎,我惹事是你暗中幫我擺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薄大少兼濟天下慣了,小施小舍一點給我,現在是想讓我回報你?這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我有強迫你嗎?我天生就是個廢物,在別人的庇佑下活到今日,小時候是雲天祈的庇佑,今日是你的庇佑,看到沒?我對他的回報,你吃的消嗎?」

中君心里莫名的惱火,本是幾朵火星,現在卻以燎原之勢,燒成了汪洋火海,她按捺著胸腔內的怒火,不動聲色道。

時隔數日,再次相見兩人都跟吃了火藥一般炸開了。

薄傲寒額角的青筋暴跳,鳳目燃起熊熊烈火,怒意凌然的沉怒道︰「你這個不可理喻的瘋女人!」

「我就是不可理喻的瘋女人怎麼啦?跟你有關系嗎?雲家的事何時輪的到你來說三道四,你以為你是誰,天下就你一人最大嗎?你憑什麼懷疑我,這三年你在我身上尋求慰藉,我利用你尋求保護,兩不相欠,這樣死纏爛打的有意思嗎?滾遠點,賤男人!」中君終于按捺不住,火山一樣爆發了,氣的滿臉通紅,氣急口不擇言,胸脯一起一伏,暴跳如雷。

薄傲寒額角青筋暴跳,眼里盛著滔天怒意,英俊的面容臉色鐵青,突然不在說話,轉身向著不遠處的山坳里大步走去。

山坳那邊的草坪上,幾匹軍馬正埋首悠然吃草,棕紅色的馬尾不時的甩動,黑衣人列隊靜候。

中君看著薄傲寒越走越遠,突然撿起一顆沾滿泥土的石頭,用力向著薄傲寒扔去,「薄韶榮,你混蛋!」

石頭在空中劃著拋物線,砸在薄傲寒的頭上,薄傲寒突然停下步子,猛的回頭狠狠瞪了一眼中君,見中君怒意凌然的神情,一聲不吭的繼續往前走。

薄傲寒大步走到山坳處,徑直上了軍馬,策馬揚鞭,從中君面前呼嘯而過,馬蹄卷起漫漫黃土,靜候的黑衣人揮鞭催馬跟上,馬隊奔騰,鐵蹄有力,震得大地輕微的晃動,掀起的沙塵嗆的中君連連咳嗽。

中君怒瞪著薄傲寒的身影消失在大山盡頭,在原地杵了半晌,忽然轉身大步流星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縱然回城的路只有一條,但那條路被薄傲寒走過,說什麼她也不願意在去走相同的路!無路可走,那就爬山吧,中君怒氣沖沖的踢著地上的沙土,沒走兩步就停了下來,她低著頭看著鞋尖上沾滿的黃土,垂首站了一會兒,慢吞吞的抬頭,翹首往斷崖的方向看去,晨霧如煙,籠罩的山頭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境,斷崖處已被低矮的雲層遮掩,早已看不見那人的身影。

這里四面環山,山間是崎嶇縱橫的小路,道路兩旁長滿了蔥綠的植被,晨曦剛至,淡青色的天空如碧波鏡湖,山內卻還是深青色的,陽光好似被大自然的莊嚴所震懾,遲遲不敢照進來,也或許是山深樹大,雲層厚重的緣故。

中君心頭的烈火一點一點熄滅,頭腦漸漸清醒,上海應該已經攻下了,韓耽為什麼還沒有派人通知她,她細細分析著整個事件的始末,凝神向斷崖望去,一切會不會進行的太順利了,雲天祈真的是因為對自己過于寵愛而昏了頭,不計後果的只身前往別人設定的圈套內?

不可能,雲天祈是那種冷靜到骨子里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糊涂事,還有薄傲寒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他的背後身份到底是什麼?

中君定了定心神,只有回到城內,很多疑慮才會一一打開,暗暗嘆了口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若是不走山道,只能從八寶山繞行回去,這樣也好,躲開雲天祈的追兵,想必袁任也在派人追殺她了吧,早知道剛剛應該搶匹馬才對的,這樣走回去不曉得走到何年何月了。

中君搖頭默然輕笑,突然發泄般吹了聲極為響亮的口號,驚的林間的飛鳥撲拉拉飛了起來,她又一連吹了好幾個口哨,四周山頭的鳥兒成群的飛起,鳥鳴如樂,中君看著山頭混亂的景象,惡作劇般笑了起來。

山巒跌宕,起伏萬里,和八寶山相連的山巒叫青峰坪,也就是剛剛被「袁軍」佔領的山峰,此刻被北獅子軍包圍,山上尸體成堆,偶爾可見一兩只野物撕扯著士兵們殘缺不全的肢體,泰林帶著軍隊登上山頂,軍隊分為三支,一支在山腳守衛,一支清掃余孽,還有一支搜尋著他們少帥的身影。

泰林本是散漫之人,神情萬年不變的公子風流味道,高門大戶里長成的紈褲子弟,參軍入伍,也是見慣了殺場血腥,殺人眼也不眨的政軍老手,雖是如此,听著士兵的來回稟報,散漫不羈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他環視了一眼四周,除了茂密高深的叢林,就是成堆的尸體,難道被人劫走了?

口哨聲拖著長長的聲線從山那頭傳來,悅耳響亮,宛如一曲精短的長歌,帶著壓抑的哀鳴,隱隱伴著咯咯的笑聲,泰林細長的眉緩緩皺了起來,凝神往山的盡頭看去,余光不經意的瞟見陡坡下的斷崖,渾身猛的一震。

斷崖斜邊上長著一顆參天古樹,足有一人粗,軀干歪曲成形,枝蔓延伸在斷崖的半空中,棕紅色的樹葉像極了紅楓,卻碩大無比,遮天蔽日的漫天生長,而在古樹底,坐著一個男子,他的身子後靠著古樹,白玉般俊朗的面容微微後仰,尋求著樹身的支撐點,神情慵懶,唇角嘲弄的勾起,帶著幾分淡淡的悲戚,好似在閉目養神,如畫的側臉白皙如瓷,安然恬靜,卻毫無生氣。

他將修長的左腿略微屈起,受傷的左臂無力的搭在左膝上,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修長的右腿隨意的伸展,幾乎觸及到斷崖的邊緣,卻渾然不知,他的身子只消略微傾斜,就會直直的倒下懸崖。

初升的太陽從山的那一頭冉冉升起,萬丈輝光,淡淡溫暖的陽光灑在他姣好的面容上,反射出銀白的光芒,給他蒼白的面容增添了幾分剔透的金黃,雲層疊影,薄霧繚繞,博覽群山,遠處崇山峻嶺,巍峨聳立,山河大好。

若不是男子藏青色的軍裝已被鮮紅染成了深紫色,這樣的畫面真如一副天地鋪設的萬里河山旭日東升圖,淋灕盡致的展現祖國的前程萬里,關山迢遞。

泰林瞳孔驟然緊縮,下意識握緊拳頭,這樣的畫面他不喜歡,雖然唯美,卻是極為不吉利的,帶著濃濃的悲劇色彩,他看著雲天祈搭起的左臂,手腕腫脹,顯然肌肉拉傷的厲害,胳膊上還有槍彈劃出的血痕,背部衣襟不知為何會撕裂的那麼嚴重,三處槍傷隱約可見滲出的粘稠血液,他知道天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甚至這條命,他也從來沒有在意過,然而,真正目睹他的這一面,心里還是莫名的抽痛,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是不想活了嗎!

泰林壓著怒意,無聲的抽出腰間的軍劍劈開荊棘,插在地上,保持平穩,向著陡坡下面滑去,他從沒有見過天祈這般表情,就算是在那個血腥的夜晚,也沒有見到過,天祈少年時代的輕狂豪放在那個雪夜被生生埋葬,那夜過後,他便性情大變,曾經的灑月兌風流,浩然正氣,一夜間蛻變成了隱忍冰冷,鐵血無情的儈子手,從屢次違抗軍令,變成了軍令如山的真正軍人,雷霆手段,高壓政策在短時間內清掃了東北大小軍閥,統一軍隊,成為列強眼中炙手可熱的軍界梟雄。曾經他是東北三省軍區總部韓耀光最為器重的部下,幫助韓統帥南征北戰,金戈戎馬,然而一場變故,一次陰謀連著陰謀的血腥屠殺,一夜間將這個野性難訓的少年,從此拴在了監斬台上,好似鳥兒被斷去了翅膀,魚兒剝去了魚鰭,駿馬失去了鐵蹄,從桀驁不羈變成今日這般深沉隱忍,那些不堪的過往縱然是爛在肚子里,他也不會跟任何人提起。

泰林還記的第一次見到天祈的情景,那是個深冬大雪紛飛的早晨,雪足足有幾尺厚,在沈陽某作戰區的臨時帳篷內,他和尚忠等一幫子弟正在哄鬧,忽的瞥見韓統帥掀賬進來,身側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白皙干淨的瓷人兒一般,猶如上帝粉雕玉器,精心雕琢的冰雕好看極了,濃密長長的睫毛上覆蓋著一層雪粒,撲閃撲閃,大家當下熱情的擁上前去跟他打招呼,而他卻用那對寒潭般清冽的眸子冰冷的掃視了一番帳內軍人,對于他們的熱情絲毫沒有領情的意思,目無尊卑,冷靜傲慢,當下大家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引起了眾多軍人的不滿。

韓統帥為了殺殺他公子哥的習氣,特意在軍區安排了一場散打比賽,天祈想當然的參加了,泰林永遠忘不了,天祈被幾個彪膀大漢打的鼻青臉腫,胳膊月兌臼,腳踝錯位,卻還是跌倒爬起,爬起後又被打飛出去,再次不甘在站起,最後被打得只剩半條命,韓統帥說天祈太過執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以後要麼成大氣,要麼成大害。

比武結束後,韓統帥為了懲戒天祈的意氣用事,將他綁在雪地里果身懲戒三天,三天內,只要他開口告饒,隨時都可以放了他。

可天祈硬是一聲未吭,在雪地里整整凍了三天,滴水未進,他實在看不下去,便將自己的軍大衣披在凍的全身發紫的天祈身上,他看見天祈抬頭,沖他朗然一笑,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綻開笑容,笑容中帶著少年獨有的驕傲,干淨純粹,如在暗夜中靜靜綻放的雪蓮。

他竟在天祈的笑容中看到了一股子豪氣,透著江湖俠義的味道,頓時生出不少好感,天祈並沒有表面那麼惹人討厭。

最美不過少年笑,那年,他們都還是少不更事的少年郎。

清晨的露水較重,使得泥土和草叢格外濕滑,泰林靠著劍的支撐力,慢慢逼近雲天祈,直到抱住樹干穩住身子,才強壓著怒火,沒好氣道︰「上海都快翻天了,你還有閑心坐在這里看雲起雲落,當閑雲野鶴啊,軍隊被人控制了,上海咱們怕是回不去了,尚忠已經安排好了落腳地,我來接你,先跟我走,回頭我在跟你細說這里面的貓膩。」

泰林按捺著怒火,一口氣說完,見雲天祈依然沒有動靜,不由的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肩膀上冰涼的觸感從手心一路傳到泰林的心髒,讓他胳膊一僵,愣怔間,雲天祈的身子直直倒向斷崖,泰林眼里一閃而過的慌亂,一把抓回雲天祈,怒吼道︰「開什麼玩笑,雲天祈,你跟我玩什麼詐尸!」

士兵們牽著一條繩索在陡坡上拉成一個環狀的陣型,向著斷崖邊靠近,泰林突然亂了陣腳,手腳並用,驚慌失措的抓住雲天祈的肩膀往上拖,他發誓,他,泰林,沈陽第一大世家的長公子,從沒有如此驚恐慌亂過。

泰林顫抖的用手堵在雲天祈中槍的背部,阻止那些該死的血液流逝,怒聲道︰「你不是恨那個人嗎?好兄弟,我們一起回東北,刨了他的祖墳,罵他個祖宗十八代,殺的他斷子絕孫,起來,快起來!」

士兵們將雲天祈抬上山頂,平放在蓬松的草叢里,這樣好看的一個人,此刻卻像透明晶瑩的人偶,毫無生命征兆。

泰林怒及,一把抓起雲天祈的衣領,咆哮道︰「你若在不起來,我就把你那個什麼少女乃女乃娶回去做我的十九姨太,先奸後殺,然後鞭尸解恨,最後挫骨揚灰!听到沒有!」

雲天祈漂亮的睫毛微顫,眉心不易察覺的皺了皺。

「泰長官,少帥失血過多,你別動少帥的身體,越是動他血液流逝的越快。」有士兵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

泰林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沖著山下怒吼道︰「軍醫,軍醫呢!快給我找軍醫上來!」

突然雙手被人按了一下,泰林猛的回頭。

「阿泰……」聲音淡而薄,帶著些微沙啞,听不出悲喜。

泰林渾身一震,雙眼頓時雪亮,「天祈,你醒了?」

雲天祈眉梢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楮,眼波明淨,波瀾不驚,他動了動身子,發現絲毫動彈不得,胃里翻涌的血腥味被他再次強行壓制回去,唇角勾起一抹慵懶的鉤子,掠過一絲自嘲的笑意,笑容有些蒼白,暗啞道︰「扶我起來。」

他就說嘛,天祈這家伙,命大著,當年十幾噸**都沒把他炸死,怎麼可能被幾顆小小的子彈要了命,泰林喜極,絲毫沒有察覺有什麼不妥,將雲天祈小心翼翼的扶起。

雲天祈蹙眉,下意識挺直背脊,扶著泰林的肩膀,穩住冰冷的身體,往山的另一頭看去,眼神遙遠如天邊浮雲,突然眸子一凝,臉色瞬間慘白下去,一口鮮血猝不及防的噴涌而出,喉部壓制多時的血此刻再也壓制不住了,原本無懈可擊的平靜眸底,噙著腥紅的裂隙,瞳仁深處閃過一抹深入骨髓的劇烈痛楚,剜心蝕骨。

泰林對雲天祈回光返照的行為還沒反應過來,猩紅的液體便順著他的脖頸汩汩滴下,雲天祈以一個兄弟式的擁抱伏在泰林的肩頭,全身的力量全都加之在他身上,先前強自壓制的所有情緒這一刻以翻山倒海之勢強勢襲來,雲天祈唇角無力的揚起一絲蒼白虛弱的笑意,還好沒有倒下,就這樣死了,真是丟人。

驕傲如他,寧是站著死,也不願狼狽的倒下,還是那般倔強執著,帶著軍人的嚴苛與堅韌,彰顯著寧死不屈的錚錚氣節,不屈的是靈魂,是對另一個自己的決不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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