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壁上的吊鐘被子彈擊的粉碎,碎屑飛濺,子彈的穿透力在牆壁上打出一指深的洞槽,冒著白煙,猶如兩人間無法調和的怒意,不留情面的一擊致命。
空氣中一瞬間凍結的寒意,讓中君不由的打了個冷戰。
雲天祈頃刻間繃緊的唇線宛如刀刻,薄韶嶸緊皺的眉頭冷意猶存。
短暫的沉默過後,雲中月看夠了,低笑道︰「兩位統帥,這是醫院,不要把事鬧大。」
「天祈,你怎麼樣?」顧清璃突然驚醒,不顧一切的撲過來,伏在雲天祈懷里四下檢查,惡狠狠的回頭瞪了一眼薄韶嶸,伸臂擋在雲天祈身前,清麗的小臉漲的通紅,驚怒道︰「你這惡人,剛剛在樓下欺負我,現在又來欺負天祈,等我回去,讓我爹爹來抓你!哼!」
「你爹不是死了嗎?」薄韶嶸挑眉毫不留情的還嘴道。
雲天祈眉峰一凌,抬眸,犀利的視線掃過薄韶嶸的臉,寒芒乍現,只是瞬間,便消失在明淨的波光下,不動聲色的低頭,看著顧清璃,「沒事了,回去吧。」
顧清璃本來驚怒的小臉在听到雲天祈安慰般的淡語後,表情慢慢恢復如常,漫上少女的嬌羞,滿目依戀,點了點頭,拽著雲天祈的衣袖,跟著他走了出去。
雲中月一臉意猶未盡的搖了搖頭,帶著這樣的拖油瓶,難怪大哥要放棄兵權,隱退上海,怕是對顧家心懷愧疚,三年前,是他下令一夜將顧家滅門的,良心不安了嗎?
雲天祈剛走到軍區醫院大樓下的停車位旁,挺拔的身軀一僵,眸子微凝,扶著車身,忍不住低低咳了起來,肺部抽痛的幾欲窒息,壓抑的咳嗽一聲比一聲強烈,幾乎要把肺咳出來一般,蒼白的俊臉漫上病態的潮紅,眉心狠狠皺起,這樣痛楚的感受,是否跟君兒當年一樣,每咳一聲,從肺部撕扯的疼痛拉伸到心髒,連帶著五髒六腑一起狠狠疼了起來,君兒忍受了三年,他只是忍受了兩個月,日夜難眠,生不如死,過去的十幾年里,面對著勾心斗角的家族紛爭,頑疾病痛的折磨,世態炎涼,白眼受盡,他的君兒又是如何熬過來的呢?
如果一切重頭再來,他還會不會嚴守著想象與觀望的距離,看她一路成長,犯錯彷徨,無動于衷的同時,跟著所有人一起將她孤立,看她掉淚心傷。
兩個月來,他幾乎是病態的享受著這種病痛折磨,感受著她曾經的苦,她熬過的那些日日夜夜,這樣相同的感受,與他而言,是種難明的幸福,痛苦著你的痛苦,幸福著你的幸福。
一股血從喉間涌至唇齒間,背部突然印出大片大片紅色的血跡,將白色的襯衣染紅,好似綻開的冬花,美艷詭異,冷極寒極,傷口在剛剛的打斗中裂開了。
顧清璃瞥見雲天祈指縫間的血,臉色瞬間蒼白下去,淚眼如泉,慌亂中,心疼的用小手按在他胸前的傷口上,顫抖的輕聲道︰「怎麼這麼不注意,明明有傷在身,為什麼還要跟他打。」
雲天祈微微一怔,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
顧清璃拿出包里的干淨手帕,踮起腳尖就要為他擦拭唇角的血,雲天祈微微側了側臉,避開顧清璃的觸踫,接過她手里的那方手帕,淡淡微笑,「沒事。」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司機見雲天祈從大樓內出來,忙走上前,看了一眼他襯衣上的血,低聲道︰「少帥有傷在身,還是先回去在說,這里到處都是袁任的人,剛剛有軍隊來過,後來在政府的嚴正交涉下,又撤退了。」
「嗯。」雲天祈屈身進入後車位,看了眼依舊站在原地不動的顧清璃,「你不進來?」
顧清璃木訥的看著他,突然狂喜的點了點頭,天祈一向不喜歡外人跟他坐一輛車的,每次都會另外安排專車接送她,今日為何對她這般例外。
顧清璃惴惴不安的上了車,小心翼翼的坐在他身旁,鼻尖縈繞著屬于他的青草香,她記得,他從小喜歡花草,小時候,身上會有股淡淡的泥土香,隨著年紀的增長,少了泥土的淳樸,多了青草的味道。
每次母親帶她去雲府,她都會在後院的林子廊坊里,遠遠的看見他的身影,不敢上前,無法靠近。
雲府西邊的後院外,雲老爺在那里移植了大片的花卉,儼然像個花園,然而那里確是很少有人去的,傳說後院里,住著不詳之人,大家很自覺的避開了那里,起初四姨太還常澆水,四姨太死後,那些花沒人照看,也就枯死了。
顧清璃輕輕扯了扯雲天祈的衣袖,垂眸低聲道︰「天祈……」
許是背部傷口撕裂的緣故,他微微側著身子,目光出神的看著窗外,完美無瑕的側臉線條干淨利落,生動柔和,聞言,雲天祈緩緩收回目光,看向顧清璃,清澈的眼楮里綴著點點困惑,這樣多余的神情,對于顧清璃來說,天之恩賜,太過奢侈。
顧清璃被雲天祈這麼一看,突然忘了後面要說的話,一時間愣怔在原地。
雲天祈唇角微揚,「怎麼了?」
顧清璃甜甜的揚起笑臉,清麗的面容上兩顆酒窩迷人而又惹人憐愛,「我是不是又犯病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沒有,你很好。」
「天祈。」
「嗯?」
顧清璃咬了咬唇,垂眸低聲道︰「入冬了,多穿點衣服,不要再穿襯衣。」
雲天祈微微一愣,片刻後眉間氤氳著淡淡的笑意,「你也是。」
辦公室內,身著白色冬季裙裝的護士慌忙從外面進來,急道︰「雲醫生,急救!」
雲中月笑著應了聲,鎖上抽屜,起身跟去,中君全身酸疼的從床下出來,動了動四肢,顧不得多想,在雲中月回來之前要趕快出去,剛拉開門,就看見薄韶嶸那張略帶惱意的臭臉等在門口。
中君滿月復心事的剛踏出門口,薄韶嶸壓制的滿腔怒火愈來愈旺,臉色鐵青,「待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中君皺著眉,向著走廊盡頭看去,麗琳去哪兒了,這麼久不見她,會不會先回去了,「祖母呢?」
中君揉著肩膀漫不經心的問道,她向來不把薄韶嶸的話放在心上,充耳不聞慣了。
「你再……」薄韶嶸額角的怒意更盛。
「唔……」中君突然擰眉捂住胸口,痛苦的蹲子。
薄韶嶸臉色微變,扶住她的肩膀,低聲道︰「怎麼了?」
薄韶嶸皺了皺眉,他怎麼忘記了,她有心髒病,不能動怒的。
中君將頭埋在膝間,輕聲悶悶道︰「我……我胸口疼,你別動我,讓我歇會兒。」
薄韶嶸眉頭皺的更深了,眼里一閃而過的歉意,漸漸抿緊薄唇,她的病情最近很反復。
中君皺著臉抬頭,可憐兮兮的央求道︰「你去把祖母接過來,順便幫我找找麗琳,讓我坐椅子上歇會兒好嗎?」
薄韶嶸領了聖旨一般,莊重的點了點頭,將中君攔腰抱起放在椅子上,不放心的叮囑道︰「在這里別動,等我回來,有什麼事就大聲叫我,明白?」
「嗯!」中君捂著胸口,听話的點了點頭。
見薄韶嶸轉身下樓,中君剛剛還一臉痛苦的神情馬上放松下來,好笑的揚起唇角,這個笨蛋總是這麼好騙,中君喜滋滋的站起身,拍了拍在床下沾的塵土,往樓上疾步走去,雲中月應該上樓了,她要搞清楚,雲中月到底是以什麼身份潛入這家醫院,他們口中所說的組織,到底是什麼,剛走至樓梯拐角,突然一個身影閃了出來,將中君拉入牆角,「爺。」
中君眉梢一挑,汪銳,他來這里做什麼?
「爺,蕭寧找到了,出了點狀況。」
「什麼情況?」
「跟我來。」
她答應薄韶嶸,盡量不在插手政軍事務,護軍和袁軍合作的事全權交由他,她只管負責安排策劃下一次軍隊動作的方向,由韶嶸負責落實,護軍內部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處世安排,不到萬不得已,汪銳絕不會來找她。
難道蕭寧出了什麼事?
「等一下。」中君從口袋中拿出來一只鋼筆,和一張紙條,匆匆寫下幾個字,交給靠近樓梯口的一個老大爺,笑道︰「大爺,一會兒一個帶著耳釘,長的挺好看的男子上來找人,幫我把這個交給他好嗎?」
老爺子和藹的笑著點頭,中君跟著汪銳匆匆下樓,低聲道︰「怎麼回事。」
「我們跟著蕭寧手下的人順藤模瓜,找到蕭寧,但是雲天祈的人比我們先一步到,重兵包圍,看來是滅口。」
滅口?雲天祈?蕭寧為人低調精明,又有龐大的黑幫背景,就算月兌離皇都,自成幫派,勢力跟皇都也不相上下,雲天祈想動他,無疑是經過深思熟慮,勢必除之的,中君皺了皺眉,心頭長久積壓的不安此刻愈發的強烈,只怕雲天祈不是滅口,是報仇,蕭寧殺了泰林,雲天祈的性格怎會善罷甘休,必定會殺了蕭寧為泰林抵命。
蕭寧確實該死,他殺了建明,這筆賬她還沒有向他討,她雖然恨他,但也看的清現實,薄韶嶸跟蕭寧情深意重,面上雖看不出什麼,但她知道,蕭寧一旦出事,薄韶嶸必將十倍的像凶手討還,這就是為什麼她一直沒有對蕭寧下手的原因。
如果雲天祈殺了蕭寧,薄韶嶸將會跟雲天祈拼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兩大軍閥的戰爭一旦打響,後果不堪設想。
中君心頭燃起一絲焦慮,絕不能讓雲天祈殺了蕭寧,必須阻止。
中君跟著汪銳來到凱旋歌舞廳,廳內裝飾的富麗堂皇,與皇都不分伯仲,是蕭寧月兌離皇都以來,另立的門派,霓虹如晝,歌舞升平,交錯的光束使昏暗的廳內夢幻朦朧,意亂情迷,一曲終了,舒緩的音樂如纏綿的流水浪潮微漾,男女間曖昧的交接舞如糾纏的火舌浪漫的搖曳,很多看客坐在舞池外圍的沙發里,談笑風生,中君透過搖擺的重重身影,遙遙的看見蕭寧坐在正中的沙發組內,閑適的翹著腿,依舊一身白色西服,笑容和煦的跟周圍的幾個男子說著什麼,神情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