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櫻鬼之存在 第四十九章 羅剎

作者 ︰

時間︰1865年二月二十四日晚。

地點︰日本京都,新選組屯所。

一輪明月高掛在夜空,偶爾被雲層遮掩而看不真切,房間的蠟燭已經燃了一大半。安倍末色坐在蠟燭前用棉花球擦拭著刀身,心里有些發愁,思緒沒有平靜下來過,「歲,轉移屯所的事還沒有確定下來嗎?」。

「伊東倒是同意把西本願寺當做新的據點,只是山南先生那邊……」土方歲三在書桌前看書,桌子上堆著幾摞書,盡是些有關于軍事政治和俳句的書籍。

「是這樣,明天我去和山南先生說說,從各方面條件來說那里的確是最合適的選擇。」雖然她和山南敬助並沒有太多的交情,但好歹現在也是同伴同住一個屋檐下,他的事情又被土方歲三煩惱著,就當是幫自己的男人排憂解難吧。想到他的手臂,她不由嘆息起來,「吶,歲,山南先生的手臂真的治不好了嗎?如果用變若水能不能治好?」

「如果可以成功駕馭藥物的話說不定手會痊愈,但萬一失敗了。」他合上書本轉過身看她,「用藥後人會變成什麼樣子,你也知道吧?」

腦海中浮現出白發紅眼的怪物的模樣,她放棄了這個方法。

「需要我幫忙嗎?」。酒吞童子斜臥在榻榻米上,紅眸中映出跳動的燭火,手中晃動著酒杯悠悠說道,「只要我可愛的人偶一句話,我就可以幫你把那個人的手臂治好,很劃算吧?」

安倍末色生氣的回過臉剜他一眼,白天也就算了,晚上也天天來吵她,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不是給你準備房間了嗎?如果還不想睡的話就去外面找女人去。」

「不要。」他直截了當的拒絕了她的建議,「我要待在這里。」

她真是快撫額哀嘆了,他怎麼會和總司一個德行,耍賴這麼在行?!

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兩個男人的目光踫撞在一起,劇烈地摩擦著,誰也不讓步。

「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有辦法治山南先生的手嗎?」。她確認一遍,其實不問也知道答案,人家可是百鬼之王,自己的斷臂都能不留傷疤的接上去,何況區區一個骨折?

「當然。」酒吞童子盈盈笑著,很是嫵媚,「來,匍匐在我面前求我吧,可愛的人偶。」

她立刻拉下臉來,放下手中的活計沒好氣的說,「誰會跪下來求你!」

「那可沒辦法了,就讓那個人永遠作為廢人活下去吧,這可是你的錯哦,我的人偶。」他笑著輕飄飄地說出殘忍的話,一句話把山南敬助的手臂無法康復的願意全部歸咎到她的身上。

她咬牙切齒的瞪著他,恨不得把他抽筋剝皮。

「山南的事不勞你操心,天色不早了,還是請回吧。」

土方歲三冷冰冰的下了逐客令,可對方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連身子都沒有挪一下,只顧自己繼續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今晚我要睡在這里,因為讓你們兩個單獨留在房間里我會很不高興。」

這才是心里話吧……安倍末色氣結的說不出話來,走過去強硬的把礙事的第三者推出房門外,「晚!安!」

等映在紙門上的人影消失後她才松了口氣,抱歉的對土方歲三說,「對不起……真是的,每晚都搞這麼一出他也不嫌煩。」

「他喜歡你。」這是純粹的肯定句,而且說話的語氣宛若寒冬飄雪,冰冷中隱隱帶著些醋意。

沒有想到他會這樣露骨的把這句話說出來,她一時找不到什麼好的說辭,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更何況,這是事實。

見她沉默,他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吹滅蠟燭準備睡覺。

兩人才躺下,酒吞童子在外面敲起了門,安倍末色忿忿的套上外套爬起來,拉開移門語氣不善的說,「又怎麼了?!」

他笑得魅力十足,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打擾了別人,「酒杯忘在里面了,其實我喝酒很認杯子的,沒有它的話我就少了喝酒的情緒。」

她回屋模黑撿起地上的杯子和酒壺一並氣呼呼的扔給他,然後重重的關上門。

可是這件事還沒有結束,沒一會,酒吞童子又來打擾了,這次應門的人是土方歲三,他臉色不善的看著他,全力壓抑住心中的惱火而導致無法開口說話,生怕自己會拿刀砍了他。但是不可以,因為有這個人在這里,所以那些陰陽師才不敢攻打進來,這一點,他非常清楚。

看到他這樣難看的神色,酒吞童子愉快的笑了,笑聲在這樣的夜色中很是透明清澈,「我只是來告訴你們我剛才看到那個叫雪村的女人偷偷模模追著山南從後門出去了。」

听聞他的話,土方歲三的神情微變,山南?這麼晚了……猜到原因後,他轉頭對屋內的人說,「幫我把衣服和刀拿來。」

迎上他如此嚴肅的眼神,安倍末色連忙按照他說的準備。

目送兩人匆匆離去後,酒吞童子倚靠在門框上怡然自得的喝一口酒,俊美的臉上柔和如月光,只是那月光分明是被愁雲慘霧給遮掩住了,恍恍惚惚的。

我才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人,即使你的身心不屬于我……

**************************雪花飄下來*************************

時間︰同一時刻。

地點︰日本京都,九條通。

薄雲掩去了月亮的一半光輝,大地萬物在茫茫夜色中朦朦朧朧的。

因為好奇心驅使,致使雪村千鶴干起了跟蹤的行當,出了屯所後一直跟著山南敬助七彎八拐的走進一條狹長的巷道里後,她竟然把他跟丟了!怎麼回事?明明剛才還看見他往這條路拐的!怎麼會突然消失了?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他的目的地在這條路上的某間屋子,或者就是察覺到自己在尾隨他。

她深吸一口氣,提起勇氣往前方走去,四下看看哪間屋子比較可疑。

突然,她在一間半開門的屋子前停住腳步,往里面看去,房間不大,堆放著一些實驗器具和書籍,她的目光很快被正前方桌子上的東西吸引住,是一個小玻璃瓶,里面是紅色的液體,那種血一般的紅色。

「沒想到會被你發現。」背後傳來了山南敬助的聲音,「雪村。」

她僵硬的轉過脖子,被發現了!怎麼辦?不會被殺人滅口吧……但是她還沒有弄明白他大半夜出來的目的,這樣迷迷糊糊的被殺,還真有點不甘心!

「請進來吧。」說話間,他已經先行走進了她面前這個房間。

誒?不殺她嗎?松了口氣後,雪村千鶴跟著他走進去,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個小瓶子上。

「想知道這是什麼嗎?」。山南敬助拿起那個瓶子問她。

她慎慎地點點頭。

他目不轉楮地看著瓶子里的液體,向她訴說道,「這是變若水,最初是你父親綱道在研制的藥物,如今綱道失蹤,便由我來接手。這種藥物能夠讓人產生劇烈性變化。」

父親?她滿臉疑雲和困惑。

「這是在安倍君的幫助下研制出來的改良後的變若水,說不定能克服讓服藥人失去理智的弱點,但是如果失敗了,就請雪村殺了我,雖說在這個藥物的影響下治愈能力很高,但是只要心髒停止跳動就會死。」

「這種事情我做不到!太危險了!山南先生!不必依賴這種東西也——」

她的話隨即被打斷,「不依賴它我的手就不會痊愈!」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我已經快要成為無用之人了!!」

「才沒有這樣的事!大家都很喜歡溫柔的山南先生!」雪村千鶴盡全力想要說服他放棄用藥的念頭。

她的話明顯沒有讓他動容,只見他淡漠哀戚的垂下眼睫,「作為武士而死,如果只能算是一具活死尸的話,那至少讓我以人的身份死去。」

她還在咀嚼他的話的空檔,山南敬助已經打開玻璃瓶的瓶蓋,毅然將那血色的液體灌入喉中,待她反應過來想要阻止他的時候,他已經痛苦的跪倒在了地上,面目糾結。

「山南先生!你沒事吧!」雪村千鶴慌忙蹲子查看他的情況,映入眼簾的一幕是他的頭發正從發根逐漸往下被侵蝕成白色,她立刻驚懼地滯住了呼吸。

害怕佔據了她整個心扉,驚恐的看著他的身體發生的劇烈變化,「山……南……先生……」

「啊!」下一刻,她的脖子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死死的摁在牆壁上。

隔著一幅眼鏡,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被血染紅的雙眼中的那抹濃濃的嗜血味道,脖子上的那只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她就快無法呼吸,沒能來得及掙扎的雙手瞬間被對方拉過頭頂用另一只手牢牢的固定在牆上。

發不出聲音,靈魂好像正在月兌離,要死了……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過後,她恍惚中看到了土方歲三的臉,土方先生……

土方歲三看了一眼懷中昏死過去的人後,趕緊讓沖田總司去制住失去理智的山南敬助,爾後對門口的人說,「新八,你去守住前川邸的門口,原田待在八木邸監視隊士們的動向,不要讓任何人接近這個房間,齋藤去中庭待命,牽制伊東派的人。」今晚是危險期,之後的命運是活下去,死去又或是發狂。

安倍末色急他所急,想要獻出自己的一份力,于是上前去幫助沖田總司一起控制住山南敬助,「歲,你快把千鶴帶下去,不要讓山南先生看到血!」

「我知道了,山南先生就拜托你和總司了,自己要小心。」說罷,土方歲三帶著雪村千鶴離開。

「山南先生!」安倍末色用變成爪子的手奮力扣住山南敬助的雙手,一面用盡量和善的語氣在他耳邊說著,「我們不是敵人,請冷靜下來。」如今山南敬助完全失去了理性,如同對待無法用語言溝通的動物一樣,想要打動他只能用心意。

山南敬助動搖了一下,但很快恢復殘忍嗜殺本性。

「末色,剛才那招有用,繼續繼續。」沖田總司連連在旁煽動。

另一邊,一個多小時後,雪村千鶴睜開沉重的眼皮,猛地想起山南敬助的樣子後條然坐起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她在做夢?可是這個夢也太真實了吧,夢醒了脖子還有些生疼……

「能給我說明一下情況嗎?」。清冷的刺人身骨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她下意識的轉過去看,這才注意到床邊的土方歲三。

和那個時候一樣……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眼神……紫灰色的瞳孔仿佛根本印不出她的臉,完全形同陌路的感覺。

月光如水,給他的身體輪廓籠罩上一層如夢幻般的銀色光環,只是他的眼神清楚的告訴她他不是王子。

「為什麼你會跟山南在一起?」

他的話讓她一下子醒悟過來,從土方先生的話來看,剛才發生的事全部都是真的!她甩甩頭理清頭緒,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會有這種神情,只要涉及到新選組的事情,他的殺意根本不會對她有所保留,這種時候,對土方先生來說,她只是一個外人,更甚至是,敵人。

她有些神傷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他。

「你已經听他說了那麼多,我也沒有辦法了。綱道確實是開發這個藥的負責人,但是在完成之前就失蹤了,喝過藥的隊士集中在前川邸,只要不讓他們接觸鮮血還算規矩溫順,只是一旦發狂就沒救了。山南負責管理此藥,同時繼續著改良,本打算在保持理性的基礎上讓手臂痊愈,結果卻是那樣,你來了之後大概只看到過墮落了的山南吧,他本來是個智慧與才干兼備的人,早在新選組成立之前,他就是如同大哥一般的存在,他對我們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希望他的心智能夠戰勝藥物,現在只能賭一賭了。這是只有我們干部才知道的新選組的秘密,但是,卻被你知道了。」

她本以為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要把她滅口,誰知他竟然站起身準備離去,跨出房門的那一刻,他又開口了,森冷地警告道,「在尋找綱道這件事上,你或許會派上用場,但是就算沒有你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如果惹是生非就立即處死,這一點你最好銘記于心,原本就是你什麼時候死都無所謂。」

等他離開好久,雪村千鶴依舊在反復念叨著他臨走前的話,從心底延伸出一抹涼意和哀戚。

次日清晨,雪村千鶴心情沉重的來到和室,干部們全部面色凝重的聚在一起,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擔憂。

這樣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沖田總司和安倍末色的到來,沖田總司的臉上有一種大難之後的釋然笑容,「山南先生度過危險期了,現在還在睡,很安詳,這全是小末色的功勞,土方先生,你可要好好獎勵一下小末色啊。」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安心的笑意。

土方歲三招手喚安倍末色過去,後者依言就他身邊坐下來。他抬起手拭去她額頭的汗珠,充滿感恩和溫柔的話語從唇齒間溢出來,「辛苦你了。」

她輕輕的笑了,「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

感受到他們這樣的濃情蜜意,雪村千鶴更加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

這個時候,意料之外的人走了進來,「早安,如此清爽的早晨大家臉色卻這麼差,莫非和昨夜的騷動有關?」

「喂!左之助!」永倉新八小聲的跟原田左之助咬起耳朵,「想點什麼辦法蒙混過去。」

原田左之助有些為難的看著他,「誒?我來?」

「好了好了,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善于解釋的人來做吧。」沖田總司也湊過了腦袋。

于是,一行人全部望向待在角落里完全沒有存在感的人身上。

齋藤一默默的站起身向伊東甲子太郎說明,「正如伊東參謀您推測的那樣,屯所昨夜游狀況發生,但是現在具體情況還不明。」

「啊啦,那還真是不得了。」雖然知道他說的都是假話,但伊東甲子太郎還是有必要寒暄兩句。

「讓參謀您操心了,這本不是我們想看到的結果,我們將繼續搜集事態的進展,今夜重新向您報告。」

「原來如此,情況我了解了,既然如此,那麼我中心期待今晚的邀請。」不留痕跡的瞥了眼安倍末色後,他高深莫測樣的笑著離開。

沖田總司舒了口氣,「好像他放了我們一馬,難道是對阿一的應對致辭感到滿意了嗎?」。

「希望如此。」齋藤一沒有波瀾起伏的說道。

「干部們都集中在這里,只有山南先先生不在,伊東應該很快察覺到是山南出事了。」土方歲三預料到之後的事情,然後開始思考相應的對策。

沖田總司嫌麻煩的模了模後腦勺,「啊,確實如此,那個人可真麻煩呢。」

山南敬助喝下了名為變若水的藥,雖然找回了理智,手臂也痊愈了,但由于藥的副作用而變得在白天行動會非常困難,土方歲三按照他自己的請求向大家宣布他的死訊。另一方面,為了將他隱藏在伊東派的視線之外,轉移屯所的事情也在加緊商議。

那之後的半個月,新選組強制性的將屯所轉移到了支持長州的六條西本願寺北集會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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