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櫻鬼之存在 第六十八章 夏日天空的眼淚

作者 ︰

時間︰1866年七月二十日早。

地點︰日本京都,西本願寺。

已經連續五天的陰天,灰色的天空陰沉壓抑,烏雲越積越厚,明明早已按耐不住要釋放的心情,卻始終不曾落下一滴雨。陰天,人們總有種失落的感覺,心情也隨之下沉。

但那蔥綠的荷葉卻沒有被天氣影響,在這樣藍灰色的背景下依舊靜靜的躺在水面上,托出朵朵芙蓉,如同少女粉紅的面頰。荷葉偶時被微風吹動,像極了一把翡翠傘,為了保護柔弱的花朵而存在。

安倍末色一大早就坐在長廊上,心不在焉的望著天空。

沒有母親的陪伴,土方里樹只好自己玩,笨拙的揮動著手中那柄約模八寸長的木劍,這是永倉新八和藤堂平助一起做的,說是劍道需要從小開始練習。

雖說半妖成長的比普通人要快,但也始終只是一個降臨到這個世上不到一年的生命,對于周圍的新鮮事物抱有強烈的好奇心,這不,木劍揮了沒一會就開始追著蝴蝶到處跑。

腳下一個不穩就要摔下去,更糟糕的是倒下的前方是一片池塘,對于狐狸來說,是不會水性的。

等安倍末色反應過來已經遲了,倒不是他掉落水中,而是被人搶先一步搭救。紅葉狩抱著完全不知道情況的土方里樹朝她款款走來,「啊啦,不好好看著孩子盡發呆可不行。」

她接過孩子把他放到自己腿上,爾後向紅葉狩道了聲謝謝。

「今天感覺特別溫順呢,女人啊還是這樣比較惹男人憐愛。」紅葉狩笑著調侃她,想從她的臉上找到其他的表情。

對方沒有給出她想看到的反應,只是顧自低垂著頭沉默著。過了一會看到紅葉狩還在這里,于是淡淡的說道,「這個時候左之助的話應該在七條通附近巡視。」

「今天我是來找你的,奉酒吞童子大人的命令。」她不疾不徐的補充完後半句話。

听到「酒吞童子」四個字,安倍末色的眼中閃過了什麼。

「可不要恨他啊。」

她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這個「他」是指誰,所以只是閉口不言。其實她沒有恨他,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都是她的錯,是她太過貪婪,想要愛,也想要被愛。當初如果自己和新選組保持距離的話,也許……

「酒吞童子大人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跟隨那位大人已經近千年,從來沒有見他這麼在乎一個女人。他只是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僅此而已。」紅葉狩倚著柱子而靠,微微仰頭,唇邊的笑容顯得有些隱秘。

「既然要讓我幸福那又為什麼要取走歲的記憶?不是自相矛盾了嗎?」。她听到這里忍不住冷笑一聲。

「你認為酒吞童子大人是什麼人?他可是百鬼之王,凌駕于所有魑魅魍魎之上,如果他真的要對付土方歲三,直接殺了不是更快?就是怕你傷心才沒有這麼做。」低眼望她沒有波瀾的臉一眼後,紅葉狩輕輕笑了笑,繼續說著,「酒吞童子大人早就預知到你和土方歲三之間不會有結果,與其最後看你傷心欲絕,到不如現在斷了你的念頭。真是用心良苦啊,不被理解也沒關系,被怨恨也無所謂,壓抑著時時刻刻都想要吞噬你的沖動,為你付出全部。」

听完她的一番話,安倍末色的眼中有一縷眸光稍縱即逝,但也只是一瞬,在那之後立刻恢復成剛才的平靜淡漠表情。

說完該說的,紅葉狩笑看她問,「怎麼樣?有沒有感動?」

「只是有些意外而已。」她只管自己打理著土方里樹的頭發,看似漫不經心。

「真是不坦率啊,身為女人我真是羨慕你啊,被男人如此深愛著。」

對方好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不留痕跡地換了個話題,「紅葉狩,左之助的事情,如果你只是在玩弄他的話,我會殺了你。」

「自己的事情都顧不過來還要擔心別人嗎?果然是個可愛的孩子啊,放心吧,雖然我不會許諾永遠,最起碼在他活著的時候會保護他。」妖怪不會輕易許下永遠的諾言,因為對于他們來說永遠過于長久,久得連他們也無法衡量其長短。

「那麼,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應該不只是為了說這些話吧。」安倍末色總算說到了正事上面。

紅葉狩抱歉一笑,「差點忘記了,我是來帶你去江戶的,你不是為此煩惱一天了嗎?」。

「他就是為了這個才叫你來的嗎?那麼為什麼不親自過來?我還沒有來得及向他好好抱怨……」

「酒吞童子大人說現在還不是見你的時候,等時機成熟自會現身。」

「是這樣……」暗自沉默幾秒鐘,安倍末色終究是回絕道,「不過麻煩你跑一趟了,我不是會去江戶的。」

「為什麼?你不是認識十四代將軍嗎?」。說實話她有些吃驚,沒想到她居然拒絕了。

「去了又怎麼樣?」她根本救不了他,去了也只是徒增傷感而已。

「那你為何還要為此心煩呢?」

「我只是在想生命究竟是什麼。」

「生命?」

明明是她引出來的對話,安倍末色卻沒有作答,神色不明的望著灰沉的天空。所有的活動都停止,心髒停止跳動,口鼻停止呼吸,大腦停止運作,陷入永遠的沉眠。這就是所謂的死亡嗎?只是這樣而已。不想死——如此強烈地期望著,那麼,又為了什麼而活?除了身體機能停止以外,生與死之間又有什麼差別?再多的考慮也沒有結果。

「我要去買菜了,你自便吧。」

安倍末色離去好久,紅葉狩依然在那兒閑然的站著,生命……嗎?妖怪和人類的時間不同,所以無法理解在有限生命中拼命努力的生物的想法。輕而易舉的奪取弱小之人的生命,在殺人者的眼中,或許生命就是那般廉價、簡單的東西而已。

另一邊,安倍末色在找沖田總司讓她他暫時照顧孩子時迎面遇上了最不想踫見的人。對土方歲三欠了欠身後匆匆離去,誰知土方里樹純真無知的喚了聲「爸爸」。

她連忙捂住他的嘴巴慌亂的解釋,「里樹還小,土方先生千萬不要往心里去!」她不敢再逗留連忙加快腳步走開。

「先不要走。」

背後的聲音留住了她,明明想盡快離開,可腳下怎麼也跨不出那一步。「還有……什麼事嗎?」。

土方歲三將手伸向腰間的佩刀,敘述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這把刀名叫山櫻,太刀,刃長76.45cm,是曾經坐落在京都押小路上一家名為小雛菊的鑄劍坊制造的。我知道的非常清楚,但是怎麼也記不起那名刀匠的臉。就像我現在的記憶一樣,乍看之下一點空白都沒有,但是太過完整反而讓人覺得缺了什麼。如果仔細的回憶,會發現許多不合理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忘記什麼絕對不能忘記的東西,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心中的感情堤壩崩壞,她終于忍不住回過頭,想要告訴他她是誰,她有多麼愛他。但回過頭的那一瞬,她看見的是他痛苦的表情。

土方歲三一手捂著頭強忍著痛楚,定定的望著她希望可以知道自己那殘缺的記憶。

話在喉嚨口被重新咽下,注定這輩子都無法見到光明。她的嘴唇有些顫抖,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得藏起苦澀擠出笑容,「你在說什麼呢土方先生,你是因為頭部受了傷才會胡思亂想,這可一點都不像你,你應該更加冷酷更加嚴厲才是。那麼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是啊,她究竟在期待什麼?明明無法再回到以前了,明明下定決心要過新的生活……

**************************雪花飄下來*************************

時間︰時間前進兩個小時。

地點︰日本京都,五條通。

巡視的途中,雪村千鶴察覺身邊的人突然不見蹤影後忙返回原路尋找,這才發現對方正站在一家刀鋪前,望著櫃台上陳列著的日本刀,臉上隱隱露出些幸福的情愫。「那個,齋藤先生?」

突然被喚到名字,齋藤一回過神來,剛才那微妙的表情也被盡數掩藏起來,「抱歉,現在還在巡視。」

「你看起來很高興呢。」她走近後彎下腰,透過展示窗望進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把泛著金屬光澤的太刀,刀身上刻著一行字,「備前長船兼光……是那把刀的名字嗎?」。

「嗯,說起刀就要提備前刀,說起備前刀就有長船一說,備前有很多精良的刀匠,在那之中這把也肯定是由相當嫻熟的刀匠制成的。所謂優秀的刀工,被評價為能與備前並駕齊驅的有三白殿的栗田口派和為國家效力的來派,另外在總州殿,新藤五國光的門人五郎入道正宗被譽為協助國家完成的人。」

听他說了這麼多,不懂這類知識的人完全糊涂了,只能佩服道,「齋藤先生好厲害!你真的很喜歡刀呢!說起來安倍君是刀匠,怪不得你們總是有很多話題。」齋藤先生平時給人的感覺不太愛說話,心里有什麼也從不表現在臉上,可意外的和安倍君沒有隔閡的樣子,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她是一位優秀的刀匠,若不是過于年輕,肯定能夠——」他的話被人就此打斷,「我太年輕了真是對不起啊。」

回過頭,原來是買好菜準備回屯所去的安倍末色。

雪村千鶴笑著迎過去,「安倍君,真巧啊,已經買好菜了嗎?今天又能吃到安倍君做的菜了。」

「那麼,你們在說什麼?」

「我在說齋藤先生喜歡刀的事。」

齋藤一不否認自己喜歡刀的事實,坦率的說出來,「刀本身當然不用說,我還被刀其中所蘊含的意義所吸引。刀的使用途徑就是奪取對方的生命,只是這樣,簡單明快的存在。」

「刀的意義啊……」以前她以花來取名,將花語寄宿在刀中,雖然小雛菊已被燒毀,但她在那之後找到了更為重要的東西。安倍末色好像想起了什麼往事似的感懷片刻,隨後說,「對了阿一,前些日子我剛做好了一把刀,想看看嗎?」。

「務必。」他眼中那抹紫色閃動著幾許眸光,不難看出他的期待之情。

她用手劃了個鋼叉,故意吊別人胃口,「不行!不給你看!」

他微微一愣,稍後顯得有些焦急,卻又說不出什麼來。

看到他這般模樣,她卻惡作劇得逞般的笑了,「開玩笑啦!我和你什麼交情,怎麼會不給看。」

「安倍君又在鑄刀了嗎?叫什麼名字?」雪村千鶴好奇的打探。

「嗯……名字還沒想好。」

「要取什麼花名呢?」她認真思考起來,將自己知道的所有花的種類在腦中篩選一遍,最後無力的嘆口短氣,果然比不上人家專業。

**************************雪花飄下來*************************

時間︰1866年七月二十日晚。

地點︰日本,江戶。

屋外跪了一地的人,屋里也不閑著,宮廷醫師們各個臉色蒼忙憂慮沉慟,最後只能無能為力的搖首嘆息。

德川家茂重病臥床,面色憔悴灰白,闔著眼楮躺在榻上,異常安靜,幾乎听不到呼吸聲,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痛苦。

那樣安詳的睡去,進入永遠的沉眠。

天空落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打破了烏雲的沉悶。雨水打在芭蕉葉上,從寬大葉片上滾動滴落。樹葉被雨水沖洗得發亮,和著微風搖曳。

這場遲遲到來的雨同時也降臨在京都,一朵朵荷花,緊緊依偎著碧綠滾圓的荷葉在雨中沐浴,顯得更加清秀雅潔。

安倍末色撫模著手中那把刀的刀身,這把退魔刀乍看之下與普通的刀並無差別,刀刃甚至有些鈍和磨損,很難想象它能夠用來斬殺妖怪。

听著屋外的雨聲,心中浮現出一個名字︰秋牡丹。

花語為,

生命。

思緒飛至九霄雲外的她自然沒有注意到沖田總司走進屋,他走進她身邊,從背後抱住她,不需要任何語言,只用自己的溫度將心意準確的傳達給她——

他在她身邊。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終于變成了蓬勃大雨,烏雲上不時還傳來一兩道可怕的怒吼似的電光。這樣的大風大雨,花兒葉兒終究是撐不住似的倒下去,看的旁邊大樹也不忍心的彎折樹枝希望天空快點放晴。

好像所有的悲劇都發生在雨天,所以注定人們總會在陰雨天感到失落。

很快,江戶幕府第十四代將軍德川家茂去世的消息傳到了新選組的屯所里,在這之後不久,對引發禁門之變的長州討伐戰,以幕府軍的慘敗為沖擊性的結局落下了帷幕,260年間紋風不動的大樹,這一瞬間開始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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