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櫻鬼之存在 第七十三章 黑陰陽師

作者 ︰

時間︰1867年1月8日夜。

地點︰日本京都,四條大橋。

連續幾天的降雪終于停止了,大街小巷儼然變成了一個粉妝玉砌的銀白世界。廣闊的天幕上綴著幾顆星星,偷偷地睜開眼窺視那一片雪白大地,不時有一顆淘氣的小星星在藍幽幽的夜空劃出銀亮的線條,像織女拋出一道錦線,就像在探尋著世界里最美好的未來。

雪被踩實的格嘰格嘰聲從京都四條大橋附近傳來,遠遠看去,有四個年輕男女說笑著走過橋,兩名男子皆穿著同樣的淺蔥色羽織,一個總是微笑著,舉手投足間沁人心脾,字里行間都搖曳風姿;另一個面無表情,好像天地萬物沒有一樣能使他動容。另兩個女子身著淺色調的浴衣,濕漉漉的長發披散下來,有幾縷格外頑皮貼在側臉,臉頰不知是被剛才洗澡時的熱氣所燻還是此刻的冷氣所凍顯得紅彤彤的很是滋潤。

雪村千鶴眼下哪里管現在時間已很晚,只覺全身輕松,很是滿足,「好舒服,泡了泡澡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

走在前頭的沖田總司笑著回過臉,「現在還暖馬上就要冷了,還是添件衣服吧,不然要感冒了哦!」

「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一點都沒有說服力,還是先管好自己,不要只顧風度也給我多穿點衣服。」安倍末色是白狐能夠御寒,他卻是血肉之軀的人類啊,為這事責罵過他很多次了,但每次都把她的關心擔憂當成耳旁風。大冬天的只加了件單薄的外套,還把衣襟拉得老開露出勾人犯罪的鎖骨和胸膛,這分明是想引誘女人犯罪嘛!

听出她話語中的隱隱怒意,他可是有很多辦法讓她消氣的,最簡單的一招就是直接摟住她的蠻腰低聲細語的撒嬌,「被小末色關心了,好開心呢!」

她果然被制的死死的,只能暗自生氣卻拿他毫無辦法,「你這個人真是……」

四人,不,確切來說只有三個人一路說笑著,沒走多遠,周圍幽幽冒出二十幾個晃晃悠悠的黑影,齋藤一隨即止住腳步,把手探向腰間的刀做好隨時一戰的準備,沖田總司也提高了警覺。

待對方走的近了,才借著月光看清來人,婦女佔人數的一半,余下的盡是些十余歲的孩子和兩鬢斑白的老人,也有幾個是年輕力壯的男人,不過看穿著,都是城里的普通老百姓。只是那空洞的眼神分明述說著他們來者不善,不然有哪個地方的尋常百姓會在寒冬的三更半夜拿著菜刀農具出來閑逛?

安倍末色把包圍自己的人快速掃視一圈,不禁輕輕蹙眉,身旁的沖田總司自然捕捉到她眼神的異樣,把她的右手緊緊攢在自己手心。

溫熱的體溫從皮膚進入血脈,一下子蔓延到心髒並延伸至全身百骸,溫暖了整個人,她顰起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感受著這份暖意。對女人來說,世上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男人已足矣。不過目前的狀況還是需要由她來解釋一下,「這是黑陰陽術,恐怕這些人都是被操控的。」

沒想到這個時代居然還有如此厲害的黑陰陽師,難道是沖著自己來的?她轉念一想,愈發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不管是被操控的還是什麼,來了就讓他們倒下。」沖田總司平時像是一把溫和的火,但拔刀時英姿颯爽。齋藤一緊跟著他手持武器殺入敵人的包圍網。

看著相繼倒下的人,雪村千鶴的視線被鮮血染紅一片,驚慌失措的用顫巍巍的手捂住嘴,美眸被一層霧靄籠罩,「為什……為什麼要殺了他們……安倍君說他們只是被操縱了……而已吧……」

安倍末色轉過頭看她蒼白如紙的臉,朱唇微微張啟,卻什麼也沒說出來,輕垂眼簾把目光重新放到戰場上。

操起太刀,揮向敵人,淋灕盡致,血流成河。

不殺死對方就會被對方殺死,這便是這個時代的現實。戰斗是丑陋的,殺人亦是丑陋的,丑陋到任何人都能看見的真實。人性,就是這麼赤果果的丑陋不堪。渴望生,渴望活著,渴望看見明天。當明白死亡是什麼的時候,自然會渴求生渴求到讓人覺得悲慘和淒涼。我想活下去,所以必須殺死你。

不消多時,戰斗結束了,沐浴在鮮血中的兩抹身影格外醒目,絕美非常,美得幾乎不屬于這個世間,像海市蜃樓般飄渺虛幻。如果一定要找出什麼辭藻來形容的話,那麼他們就是從地獄走來,伴隨著死亡的鬼。

長刀回鞘,在那令璀璨奪目的夜明珠都要為之失色的月輪為背景的夜色中,沖田總司的身體輪廓被薄薄的青白色月光勾勒的美輪美奐,但帶著些無情和哀戚,仿若世間最美麗的修羅。面對雪村千鶴的惶恐哭泣,他只是不輕不重地說了句,「我不是人之子,我是鬼之子。」

她當下被他這種眼神嚇的止住聲音,在以後好久,她仍然無法忘記那個時候他的眼神,那個陰郁的、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眼神,這正是對化身為鬼之人慘淡人生的最好詮釋。

上京前的沖田總司好似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也許因為缺少教導,他沒有明確的善惡觀,而且具有與生俱來的劊子手的冷酷,仿佛殺人于他和斬殺動物甚至切斷一片落葉並無本質差別。對于殺人,究竟應該抱有怎樣的態度?快樂?後悔?還是沒有感覺?他也許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唯一明白的是自己選擇的道路,不能回頭,不能後悔。

我踏上修羅道,富貴名利皆可拋。

我揚刀斬四方,惟有一死報君恩。

我淪為鬼之子,永世不贖人之心。

鬼,究竟是什麼?是沿著自己的道路走下去,然後毅然決然的和世界作對麼?與帶來文明火種的志士站在決然相反的對立面,在他們眼里,沒有所謂的正確道路,沒有那麼崇高的理想,僅僅為了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和事。沒有什麼好的形容詞,只是那般真摯不摻雜念,只有執行沒有對錯,這樣活著足夠了,即使變鬼——也不會回頭!

安倍末色望著這般的熟悉又陌生的人,心里戚戚然無法平靜。

拿起刀,意味著戰斗,意味著變鬼,意味著人的本性被一點點吞噬,永遠只能在修羅道上徘徊。

變鬼的道路崎嶇,他卻依然執著。

新選組,這是一個與時代格格不入的存在,但他們將會成為後人心中一計絕響。

眼前的敵人已經一個不留的被殺光了,可不知為何她心中還是有些發悶發堵,右眼皮跳個不停。果然,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因為她清清楚楚的感知到有人從頭到尾都在暗處看著這一切。她勾起唇角,望向一邊的高樹,「還不現身嗎?你的殺氣已經把你的位置暴露了。」居然隱藏的這麼好,實力不容小覷,看來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只听一聲笑,一個黑衣人從樹上躍下,毫不收斂殺氣的正視她。因為蒙著面的關系,讓他的聲音听起來極不真切,也分不清男女,但從披風下瘦弱單薄的身子骨來判斷,十有八九是個女人。

望著露在面罩外朦朦朧朧有些熟悉的黑眸,齋藤一微微一怔,她是……又轉頭看向在細碎樹影下玉容明滅的安倍末色,頓時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很是荒唐。

黑衣人的目光在掃過沖田總司和齋藤一時,眼中明顯斂去了所有的殺氣和冷意,不緊不慢的開口,「我不想殺你們,所以不要逼我動手,我的目的只是這個女人而已。」

從對方口中听到要對安倍末色不利,沖田總司冷冰冰的冷哼一聲,「她是我妻子,身為丈夫絕不會允許你傷害她一根毛發。」

听他這麼說,那人的眼底深處流露出很難察覺的痛惜和不忍,說話間實在有些好言相勸的味道,「這個女人泯滅良知與妖怪為伍,她今天可以背叛別人,明天也能背叛你,你若和她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勸你及早收手,不要彌足深陷……否則,今日的土方歲三就是明日的你。」

「土方歲三」四個字像利刃般深深扎進她的心口,安倍末色的嘴唇因此變得有些蒼白,心頭一緊,才張開微顫的唇齒準備說什麼整個人已落入沖田總司有力的懷抱中。他牢牢的圈住她的腰,眼中殺氣迭然而生,但也只是一瞬而已,他很快收起了這抹情緒,臉上換上平日里的玩昧游戲笑容,「這可真是抱歉,已經陷得太深拔不出來了哦。」

得到他的回答,黑衣人的聲音里有著掩飾不了的失望,「愚蠢的男人……居然被這個女人的外表欺騙。」說罷,他解下武器,不緊不慢的除去裹住刀的深藍布套,然後長刀出鞘,刀尖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弧度,幽黑色的刀刃折射出刺目耀眼的月光,一朵黑色曼陀羅放肆地盛開在刀柄處,空氣中依稀能夠聞到一股子清淡卻張揚的花香。

看到這把刀,其余四人全部驚訝非常,識刀的齋藤一是眼前一亮,雪村千鶴是被那危險的美麗所驚艷,見過曼陀羅的沖田總司卻是帶著些詢問的意味望向安倍末色想要尋求答案,但後者的震驚程度絕對不亞于他們任何一個人。

不可能!這把刀!!

她驚愕的睜大了眼,她是如論如何也是不會認錯的,這把太刀正是自己最初打造的黑色曼陀羅,不是斷了嗎?為什麼現在還會……?而且眼前這個人沒有被曼陀羅控制的征兆,難道說她能夠駕馭這把妖刀?這怎麼可能!連自己也做不到的事——

沒等她弄清楚想明白,對方的刀已經逼到眼前,來不及躲閃,她本能的想要往後退,可誰知在雪村千鶴的一聲驚呼下,齋藤一和沖田總司雙雙舉刀阻擋住這把想要奪人性命的凶器。

齋藤一見好友出手,自己果斷的收回刀,爾後更是以令人想象不到的速度又狠又準的朝黑衣人的心髒處刺去。

他的居合斬換做其他人應該措手不及慘死刀下才對,可眼前這個敵人似乎早看破了他的動作,輕松避開後趁機用騰空的左手快速捏訣發動瞬發陰陽術。

幾團黑色的幽冥火從指尖射出,他眼疾手快的揮刀而下,將一團火焰劈開,誰料火焰在觸踫到冷兵器的瞬間無聲爆炸了,黑色的火星子飛濺開來,明明感受不到絲毫熱度,濺在皮膚上卻能引起高溫燙傷的水泡。

沖田總司見勢連忙放棄和黑衣人兵刃相見,轉身護住心愛的人兒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在安全的臂彎中,安倍末色很快克制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眼尖的瞧出這是黑陰陽術,對方果然是個黑陰陽師!來不及再做深入思考,她條件反射的用雙手捏桔梗印,念出真言,「謹此奉請!降臨諸神諸真人!縛鬼伏邪!百鬼消除!」

畫有陰陽道符文的法術盾從掌心祭出,完全抵擋住攻擊,將余下的火焰吸收殆盡。

黑陰陽術一破,她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她能使用陰陽術了?!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總之這是好現象,管它什麼原因!既然找回了陰陽師的能力,自然不能放過眼前這個使用強力黑陰陽術的人。這樣的敵人,不管放在何時何地都是難纏的敵人。

為了不讓戰斗波及到沖田總司他們,她使用法術躍到高高的樹梢頂端,衣闕在夜風中翻飛,發絲亂舞,絕世獨立。

「逃到哪里都沒用,你注定會死在我的手上。」黑衣人緊隨而至,對她能使用陰陽術感到短暫的驚訝,但這並不會影響到自己要做的事。他在心里暗自嘲笑,只是恢復了這點力量就自不量力的以為可以戰勝他嗎?太可笑了。

地面上的人無法觸及戰場,心里再焦急也只能在原地干著急,恨不得往自己後背插上翅膀飛上去助她一臂之力。

安倍末色不與黑衣人多說廢話,直接咬破右手食指指尖,配合左手單手結印一面用流血的食指在空氣中虛空畫著陣法,「東方那位施與的詛咒,天三百日,擁有系結尊之力——」

同一時刻,黑衣人竟然也做了一樣的動作並同她一並念道,「東方那位施與的詛咒,天三百日,擁有系結尊之力;南方那位施與的詛咒,天八百日,擁有系結尊之力。」

即使將大部分注意力放在釋放法術上,但這不代表她完全不去在意周圍的情況,尤其是看見對方使用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陰陽術時她幾乎忘記了呼吸。這是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這個陰陽術是她十四歲時自創的,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而且此術極為復雜,只是這樣看著根本復制不下來,更何況對方的動作分明和她一致!這個人究竟是誰?少年時期她的身邊不曾有過任何朋友,更別說是能一起分享陰陽術的知己!妖怪嗎?又或者是自己的心魔?

越是厲害的術越需要術者集中注意力,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失誤都不能允許。此刻她一走神,幾乎被自己的靈力吞噬,于是趕緊收回瘋狂滋生的荒唐想法,忍住喉嚨口的腥甜繼續道,「西方那位施與的詛咒,天三降,擁有系結尊之力;北方那位施與的詛咒,天八降,擁有系結尊之力;中間那位施與的詛咒,天七重,擁有系結尊之力。」

「解開不動的束縛,本不生,大誓願,虛空無相,金蓮盤生!」

隨著兩人分秒不差的一同念出最後一句真言,背後皆出現一朵巨大的金蓮花苞,在讓人無法直視的耀眼金光中,花骨朵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綻放,在凋零之前無數支金色的箭從天而降,有意識的暴雨一般朝鎖定目標的固定敵人襲去。仔細一看,那箭居然也是一株蓮花,大小和夏日里見到的荷花一般,不同的是它整體散發著明亮的金色光芒,那花徑的根部比最鋒利的箭還要銳利,仿佛能夠吹毛即斷,連鋼鐵也可輕易穿透。

這樣的陣仗讓觀戰的三人全部驚怔萬分,雪村千鶴差點沒被嚇暈過去,就連齋藤一向來神色冷淡的臉上也多了明顯的震驚和擔憂。

如此龐大的數量想躲也不行,中招的話連千瘡百孔都不足以形容,肯定會粉身碎骨!

當事的兩個人沒有像他們那般慌亂緊張,畢竟這是自己發出的招數,威力雖奇大無比,但總不能連自己都被嚇著。

兩股金蓮箭在兩人正中的空間相互踫撞抵消,前所未有的大爆炸席卷了夜京都的上空。這樣大的動靜必定會驚醒全城的人圍觀,但這附近的區域似乎被施了大範圍的結界法術,以至于一點聲音都沒有泄出去。

兩個身影同一時間從爆炸產生的煙幕中飛出,重重的跌落在地。

安倍末色趴在地上嘔出一大口血,這不僅僅是因為剛恢復靈力就勉強使用這樣的大招,致使所受內傷比對方重許多,更因為對方的靈力明顯在自己之上!

「末色!」沖田總司急步過去將她扶起,心疼的拭去她嘴角的血跡。

「我……沒……沒事……」她努力擠出笑容讓表情不出賣自己。

他壓制不住自己的憤怒,迸射出濃濃的殺意,沒等他手刃仇人,那個黑衣人已然站起來,嘴角溢出鮮紅血絲,居然還有力氣招出自己的式神犬神。「今天暫且放過你,我馬上會回來。」男女不辨的低沉嗓音漸漸消失在冷風中,夜空下再也找不到犬神的巨大身影。

沖田總司氣恨的捏緊拳頭,過于用力連指節都發白了。

「那個人的術和你的……」齋藤一有許多疑問,卻不知該從何問起,「知道他是誰嗎?」。

安倍末色沒有頭緒的搖搖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黑陰陽師給她的感覺……很熟悉,熟悉的就像在照鏡子一樣,沒錯,就是這個感覺。但是自己是絕對沒有什麼兄弟姐妹的,父母生下她就去世了。那麼他……究竟是誰?化身人形的妖怪嗎?又或者……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術?既然如此,能施展如此厲害的幻術,敵人的實力深不可測。

**************************雪花飄下來*************************

1867年1月30日,壓制倒幕派的孝明天皇去世,不滿15歲的明治天皇即位,宮廷形勢開始向有利于倒幕派方面發展。

黑陰陽師來襲事件已經過去半月有余,由于安倍末色的強烈要求,知情的人沒有向外透露半句,作為他們四人間的小秘密。好在這半個月來那人沒有再出現,日子重歸平靜,平靜地好像那個夜晚根本只是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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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那誰誰誰終于出現了,現在該登場的主角都到齊了,是時候安排一下讓大家兩兩成雙了,不然爭論總司和歲三誰是主角實在麻煩。其實把他們安排成3p也不錯啦!哈哈,開玩笑的,我是思想健康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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