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櫻鬼之存在 第七十四章 殤離別

作者 ︰

時間︰1867年2月7日晚。

地點︰日本京都,西本願寺。

彎彎的下弦月藏在厚厚的雲層中,只露出少許的一角,新選組的屯所被籠罩在慘淡的月光下。

沖田總司一臉閑適地躺坐在榻榻米上,漫不經心的把玩手腕上戴著的兩塊水晶,但在燭光的下眼底泛動著柔和的光芒,那是記憶的碎片。

身為人妻人母的安倍末色卻沒有玩耍的閑情逸致,一會要熬藥膳,一會要哄孩子入睡,一會要收拾櫥櫃整理衣服,一會還要幫他保養刀,真是要忙的焦頭爛額不可。好不容易空閑下來,本想好好休息一番,結果又要被欲求不滿精力過剩的某人折騰,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好幾次她都想大聲喊一句「我不干了」。當然,這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她肩上有責任,不能說放下就放下。

沖田總司從背後擁住她,將頭埋在她的頸間貪婪地汲取著誘人體香,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輕輕齒咬她的香肩,待她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來後才問,「伊東請原田吃飯了,小末色知道嗎?」。

「嗯。」紅葉狩都告訴她了,還向她抱怨左之助冷落了她呢。

「昨天也叫阿一去島原了。」

她回想一下,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好像是沒看見他。不能怪她用了「好像」這樣一個模糊的字眼,畢竟齋藤一的存在感極弱,一般你不去搭話他是不會主動說話的,平常也只是異常安靜的待在一邊,很容易忽略,但是回過頭來細想的話其實到處都布滿了他的身影。

說到這里,他看似失望的嘆口氣,「最近很多隊長都受到了邀請,可為什麼偏偏沒有我的份?」

「怎麼,你很想去嗎?」。

听她這麼說,他立刻做出揮劍的動作以表忠心,「怎麼會?小末色討厭的人我當然更加討厭了,如果他真敢來找我,我一定砍了他。」

她被逗笑了,不過也沒忘記正事,「前幾天晚上出去的時候我看見他了,跟過去看了看,發現他在太宰府見了一個人,你猜是誰?」

「是誰?反正不可能是近藤先生。」

她掩嘴輕笑,賣個關子不答。

「別笑了,快說是誰?」他懲罰性的一口咬住她的右耳垂。

耳根一遍遍的通紅燥熱,她方才故作戲耍的臉色頓時變了,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整話,「……中……中……中岡……中……中岡慎太郎……」

听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他的眸中涌起一股寒意,聲音隨之變得略顯喑啞低沉,「如果他真做出不利新選組的事情來,就算近藤先生尊敬他,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她轉過身戲謔的往他胸口捶了一記粉拳,「總司好可怕啊。」只是她的想法又何嘗不是這樣?且不說她和伊東甲子太郎原本就有恩怨,她不出手全是看在近藤勇的份上,但若那個家伙真的傷害大家,她也不會再顧忌什麼。當然了,知道歷史的她自然清楚伊東是一定會背叛新選組的,只是在油小路事件中,追隨伊東月兌離新選組的藤堂平助也會一起被殺嗎?平助、左之助和新八,他們三個明明那麼要好……

某禽獸曖昧的勾起她的下巴,在櫻桃般美味的紅唇上落下一綿長的深吻,之後壞笑著作勢要剝她的衣服,「可怕?那麼我親愛的娘子大人,需要我化身禽獸教教你什麼才是真正的可怕嗎?」。

她不雅的翻了個白眼,舉雙手投降,「不要了……我認輸,你還是好好養身子吧。」她可不想再親眼目睹一次眼前這個雄性生物由人到狼的轉變。

雪村千鶴的驚叫透過好幾道牆遠遠傳過來,透入兩人耳膜,他們相互看一眼,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服奪門而出。才拉開移門,正巧踫上同樣聞聲趕來的土方歲三。

安倍末色猛然一震,有些尷尬,別過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對方也沉默著,于是氣氛便僵住了。好在沖田總司听出了雪村千鶴的叫喊越來越驚慌,連忙拉過安倍末色的手趕往後院,土方歲三也緊隨而至。

門被重重的拉開,只見白發紅眼的羅剎正在朝雪村千鶴逼近,血紅的眼楮直直的盯住她,臉上全是貪婪的,「血……我要血……把血給我……」

這是剛來到京都時遇到的怪物!!雪村千鶴還沒反應過來要逃跑,被渴血沖昏頭腦的羅剎已然拔出刀朝她砍了下去。她本能的閉上眼楮大喊救命,隨著手臂上的一陣刺痛,發狂的羅剎也應聲倒下。

她噤若寒蟬地捂著手臂上的傷口抬頭看向救命恩人,「安倍君!土方先生!沖田先生!」

沖田總司的臉上掛著一貫妖冶的笑容,「別害怕,不會有事的。」

「到這邊來。」這時,藤堂平助幾人也趕過來,忙招呼她到自己身邊好全力保護她。

她點點頭向他跑去,但才跨出一步腳踝就被一只手死死的抓住,害她差點重心不穩跌倒。背上血肉模糊的羅剎竟然還沒死,扣著她的腳爬過去,「血……我要血……」說話間,他張大了嘴,露出兩顆尖牙。

藤堂平助一個箭步上前接住她受到驚嚇而倒下的身體,土方歲三見勢用刀將羅剎的手牢牢釘在榻榻米上,引起他一陣癲狂嘶叫。只是當刀一拔出來,羅剎身上的傷便開始快速愈合,臉上根本沒有剛才的巨大痛楚,反而是對血的進一步渴求,「血……把血給我……」

「看這情形他不會听我們話的。」永倉新八皺緊了眉頭,雖然他飲用變若水成為羅剎,但始終都是新選組的一員,是曾經的同伴。

許是感受到了安倍末色身上淡淡的妖氣,羅剎忽然高高舉起手中的刀將目標轉移到她身上,「把血給我!!!」

沖田總司一手護住她一手揮劍在他胸口留下一道又深又長的血口子,他受到斬擊慣性地往後退去,原田左之助的長槍趁機會準確的刺穿他的心髒,重重的一甩,他的身體就往紙門壓去,撞破門後倒在走廊上,身下的一灘血逐漸擴大。

「為什麼他會突然發狂……」大家圍向死去的羅剎研究起原因來。

山南敬助走過來抱歉的對大家欠了欠身,走到尸體邊上,困惑的推了推眼鏡思索無果,「非常抱歉,這是我監督不力之過,但我也不是很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從山南敬助服用變若水成為羅剎後,雖然對外宣布他戰死,但實際上仍在進行變若水的改良工作和羅剎的管理。

恐怕這就是所謂的吸血沖動吧……安倍末色若有所思的半眯起靛藍的眸,這種瞳色在夜晚顯得很是詭異妖魅,讓人心甘情願為之沉淪,哪怕將永遠徘徊在黑夜中也在所不惜。

土方歲三稍後才注意到雪村千鶴的傷,看向她淡淡的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雖然還是有點疼,不過傷口已經在愈合了,估計過一會就能痊愈,當然這是個秘密,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

就在雪村千鶴驚慌失措的思考著應該如何轉移對方的注意力時,柔軟魔性的嗓音幽幽響起,倒是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

「這麼吵到底出什麼事了?!麻煩你們誰來解釋一下!」伊東甲子太郎搖著折扇漫漫走來,在看到山南敬助的時候猛然遏住了聲音,神色慌張的退後好幾步,「山……山……山南先生!你應該已經死……死了……為什麼會……妖怪……快去叫陰陽師來退治妖怪……!!」

「冷靜點,伊東先生,我明天再給你解釋,今夜已經很晚了。」近藤勇過去扶住他的肩膀安撫著推他回房,羅剎畢竟是在新選組內也只有幾個干部知道的最高機密。

看著他恐慌離去,沖田總司斜倚在門框上悠然笑說,「露陷了哦,要殺掉他嗎?」。

「不要一天到晚想著殺人,留點體力好好休息吧。」安倍末色嗔怪的在他大腿上擰一下,後者立刻嘶啞咧嘴的求饒命。

將他們的打情罵俏收在眼底,頭痛措不及防的又一次襲來,土方歲三連忙強迫自己想些別的,待疼痛緩解下去後,他轉頭對雪村千鶴道,「讓山崎給你包扎一下,他是負責醫療——」

她忙不迭緊張地打斷他的話,「我沒事!真的!只是擦傷而已!」

「但是流了那麼多血……」藤堂平助明擺著不相信她的話,「而且就算只是擦傷,也不能小看啊,你是女孩子,萬一留下疤怎麼辦?」

「你們不用擔心,千鶴的傷我會給她包扎的,人家到底是個女孩子,雖說是治療,也總歸男女授受不親。」幸虧有安倍末色出來給她圓場子,不然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推月兌解釋,雪村千鶴感激的投去一個眼光。

把大家打發走後,安倍末色只是只是大概的看一下她的傷口,果然已經愈合結痂了,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明天應該連個淺疤都找不到。

「謝謝你,安倍君,幫我保守秘密。」雪村千鶴把卷起的袖子放下來,然後開始清理屋內的血跡。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安倍末色也幫著修補破損的紙門,一面徐徐的道,「沒什麼,只是你打算隱瞞多久?你應該很清楚,這種事總有一天會暴露的。」

對方惶然止住手上的動作,垂頭不語,雙肩有些輕微的顫動,如果被大家知道自己不是人類……

她自然知道她的顧慮,「我也是妖,可他們沒有嫌棄我。」

雪村千鶴仍舊緊咬著下嘴唇不說話,太過用力幾乎咬出血來。話是這麼說,可自己和安倍君是不同的……安倍君被大家愛著,而自己只是……

在尋找綱道這件事上,你或許會派上用場,但是就算沒有你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如果惹是生非就立即處死,這一點你最好銘記于心,原本就是你什麼時候死都無所謂。

想起土方歲三說過的話,她眼中僅有的一縷眸光也消失不見。

**************************雪花飄下來*************************

時間︰1867年3月12日早。

地點︰日本京都,西本願寺。

此時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西本願寺也種植著幾棵櫻花樹,櫻花花瓣隨風紛舞,將樹下之人的容顏修飾的極其夢靨朦朧。

「這是第幾次了,像這樣在京都看到櫻花。」齋藤一看著飄落的櫻花,感慨的訴說著,「在時光的流逝中,許多事物都在改變,無論是世事動向,思想,還是這個新選組。時代的變遷導致劍不再是有用的東西,我所堅信的東西也許一夜之間就會被大家遺棄,那麼我的存在到底有什麼價值呢?即使這樣,也並不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你曾經說過,記憶不會隨著時代事物變動而變動,所以它將作為我新的信奉之物,我同時也……」

說到這里,他短暫的頓了頓,紫色的長發在風中隨著櫻花一起飛揚,偶時遮住面孔,讓他的臉看不真切,最後幾個字隨風消逝在充斥著淡淡花香味的空氣中——

「相信你。」

他最大的煩惱是冷兵器會被熱兵器代替,但是比起現境的慘烈,其實心靈上的失落打擊對他更為沉重吧。

安倍末色愜意的坐在他身後的草地上,手邊擺放著各種針線活計和一塊繡了一株櫻花的絲帕,若是累了便欣賞一下由櫻花構成的絕好美景。

伊東甲子太郎正式向近藤勇提出要月兌隊的請求,而藤堂平助和齋藤一要跟著他一起離開。安倍末色知道齋藤一這麼做是土方歲三的授意,是作為間諜查探伊東動向的。

她往絲帕上添上最後幾針,爾後招呼齋藤一坐到自己旁邊來,將帕子整齊的疊好,放到他手心,「原本是想送給總司的,不過看來還是你比較需要,所以在後面加上一句話,送給你了。」

櫻花碎花中用紫色的線工整的繡出一行字︰

合掌百鬼夜行狼牙現,夢想劍。

他把上面的字重復出來,「合掌百鬼夜行狼牙現,夢想劍……」

「要好好珍惜哦,這可是我親手繡的,千金難求。」

他小心翼翼的把手帕收入懷中,像是對待多麼易碎的寶物一般,「我會好好保存的。」

另一邊同樣也有人在訴說心事,藤堂平助仰頭看著櫻花樹平靜的對雪村千鶴說著,「我並不像大家說的那樣覺得伊東先生全部都是錯的,什麼尊王攘夷,什麼輔佐幕府,哪個才是正確的,我覺得不去做是不會知道的。而且原本伊東先生就是我請來的,雖然沒辦法好好表達,但我想看一看,為了這個國家有什麼是必要的,所以這一次我決定跟著伊東先生。但請你至少明白一點,我並不是開始討厭大家了,若我說和你分開也不會感到寂寞,那是騙人的。抱歉了,沒能陪你找到你父親。」

「沒關系,父親的事你已經盡力了。」雪村千鶴掩起心底的悲寂,揚起嘴角沖他燦爛一笑,「但就算分開了,我們也還是朋友吧?」

他的臉上總算一掃陰霾,重新綻開笑容,很肯定的告訴她,「嗯,永遠都是朋友!但是……」

「但是?」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千鶴會原諒我嗎?」。他眼中有期待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氣,終于把心意說出來了,即使被拒絕,最起碼不會遺憾。如果連努力爭取都沒有,那麼根本就沒有獲得幸福的資格。

雪村千鶴被突然而來的表白驚住了,臉頰漲得通紅,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從他堅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並非玩笑。自己喜歡的人是土方先生啊,為什麼听平助這麼說心跳會小鹿亂撞般慢不下來?還覺得很開心很幸福,難道自己是個濫情的糟糕女人嗎?

她沒有給出任何答復,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藤堂平助略顯失望的苦澀一笑,「沒關系,我不會強迫千鶴的,等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吧,無論是什麼答案我都會接受。你朝我伸出的手,我會抓住,哪怕等來的是拒絕,我們也還和以前一樣是朋友。」

恍惚中,她听他這麼說,波濤洶涌的心境被安撫般不可思議的平靜下來。她知道,他不想給她帶來任何困擾和壓力,原來自己並不是像土方先生說的那樣只是尋找父親的道具,也有人真正關心她,這種感覺,好溫柔……

1867年3月20日,伊東、齋藤、藤堂、鈴木、篠原、加納、新井、毛內、阿部、富山、橋木、內海、服部13人正式月兌離新選組,其後清原等人月兌隊于其匯合,結成御陵衛士,遷入三條地區城安寺(高台月真院,以後被稱為高台寺黨)。

櫻花飄散,季節即將轉入初夏,突然來訪的客人意將雪村千鶴的命運改寫。這個人是千姬,繼承了遠古鬼之血派的鈴鹿御前的後裔。同行之人還有島原龜屋的君菊,她的家族是保護御前之鬼的代代相傳的忍者。為了獲得更多的情報而作為藝妓潛入島原,以前對新選組的眾人如此親切,如今看來她只是瞄準了他們的情報。

她們是來接雪村千鶴離開的,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時間緊迫,千姬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切入正題,「你們認識風間千景吧?他盯上的目標是她,你們知道嗎?自古以來,每個時代的當權者都垂涎于鬼的力量,想要佔為己用。在和人類相交往的現在,擁有純正血派的鬼已經為數不多了,我雖為公主,但也是鬼和人類所生,並不是純種的鬼。在殘酷的內戰過後,現在殘留的鬼之家族,西邊是風間,在東邊的是雪村,雖然我听說雪村家滅亡了。如果擁有良好血統,並且是血派純正的鬼之子孫結合的話就會生出更為強大的鬼。如果風間認真行動起來,你們是無法抵抗的。」她說話的同時,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掃過沖田總司身邊的安倍末色,凜冽的視線企圖穿過她的腦袋看穿她的思想。

「等一下,你說的這些是什麼意思?!是說千鶴是鬼嗎?」。原田左之助實在難以置信。這樣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竟然是鬼?怎麼想都是不可能吧!

千姬饒有深意的望了眼安倍末色,「看來你什麼都沒告訴他們嗎?你的行動讓我有很多疑慮,你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安倍末色面色坦然,單純明快的吐出三個字,「新選組。」

雖然還是有些許懷疑,但千姬選擇相信她,「你應該已經充分領略到風間的力量了,如果是我們的話,說不定可以保護千鶴。」

「說不定?」她的話立刻被沖田總司找到突破口,「也就是說有可能保護不了是吧?」

「你怎麼想?」一直沉默到現在的土方歲三把目光移到面色慘白的雪村千鶴,「自己決定,是和她們走還是留在這里。」

雪村千鶴無法馬上做出決定,她此刻心亂的很,如一團麻線亂七八糟的纏在一起,越理越亂,找不到線頭。一直擔心自己的身份什麼時候就會被大家知道,明明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事情一旦發生,先前的覺悟消失的一干二淨。

最後,安倍末色替她婉言拒絕了千姬的好意,千鶴是自己在這個世上第一個交到的女性朋友,她是沒有理由害她的,與其讓不熟悉的人接走生死不知,還不如留在新選組,哪怕有危險,也相信大家一定能夠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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